採訪/游椀婷、劉佳函

文字/游椀婷、劉佳函

照片/賴政杰

  「歐文」,一個比本名——賴政杰還眾所皆知的綽號。第一次見到歐文是在耶誕晚會的舞台上,當時的他,在渾身被舞台聚光燈下籠罩,給人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直到我們到了採訪現場,才發現他對於我們提出的問題,都能以幽默風趣的方式侃侃而談,切實的感受到距離感在逐漸消逝,而當他開始聊起自己的過往經歷後,我們才真正認知到何謂——粉墨登場。 

  「粉」,舞台上搽臉和畫眉用的化妝品;「墨」,鐫刻內心,提筆創作。

「出走半年,遲到的機會並不代表缺席。」

  〈過期的記憶〉是第二十屆水煙沙連文學獎的圖文首獎,同時也是歐文復學後的第一篇投稿作品,在他休學的這段期間,歐文選擇到高雄的療養院,看到令人動容的一幕:一位患有阿茲海默症的爺爺,忘了紛擾,卻始終記得去療養院看望自己的老伴、記得他們的結婚紀念日、記得要送花給她,即使那束花早已枯萎,但那份心意卻是無可取代的。「一束」〈過期的記憶〉也因此而產生,「散文是面對自己的過程。」他說,這篇作品雖然只有短短幾百字,篇幅不長,不過和散文相同的是,重點不在於「虛構」,之所以能撼動人心,主要是源於自己的親身經歷,再以文字的方式傳達內心所思、所感。

 

  除了文學獎投稿,歐文之於文學獎還有另一個全然不同的身分,他曾經也是文學獎工作人員中的一員,待在評審組的他,擁有更多機會能與作家交流,例如:夏宇、鯨向海、任明信都是他因文學獎進而結識交流的作家,起初與這些作家素未謀面,但在表明自己喜歡寫詩後,受到許多鼓勵,「突然覺得那個時候好有勇氣喔,因為那是還完全不知道詩是什麼的時候寫的。」當時的他還是鼓起勇氣與作家分享自己的作品,雖然青澀卻也得到了正面的回饋,這也是歐文能對創作保持熱忱並持續投稿的原因之一。

 

  而歐文的創作不僅僅侷限於「提筆」,舞台也是他創作的場域之一。享受在台上演出的時刻,系上的活動也給予了很多這方面的資源,從大一中文之夜《公車上的曹操》的演員身分到現在大四成為《雨夜時》的負責人、編劇、導演、兼演員。身分的轉變,讓他在表演和團隊氛圍的琢磨上也有很大程度的不同。他總是秉持著「我如果沒有把握我就不會接,但是接了就一定會把它做到好」的原則,也因為有著休學、復學的歷程,因而錯過了一次中文之夜與文學獎投稿,使他更珍惜這些能夠將自己投入創作和表演的機會。

「一首入戲的微光。」

  微光,宛若石縫冒綠芽──那是一道縱然渺小微弱,卻專注到足以炙燙我們的小光點,亦是我們對他逐夢演譯的詮釋與理解。


 

  修過大一文學概論的中文系學子都知道,寫作是種用最直觀的載體,傳遞文學意志的藝術形式。擁有射手座隨心所欲天性的他,於墨池砥礪後,開始昂首盼向系外,從最常見的提筆並進到演戲一途,他並沒有放棄創作,而是選擇踏上一趟不受限於創作媒介的表演藝術之旅。


「不用再死一次就可以體會別人的人生,不覺得……」,話音未落,他似是羞赧的一笑,「……很有趣嗎?」


  外表斯斯文文的他,平時說話的語速總是慢悠悠的,唯獨提到為演戲爭取過的機會,才彷彿眼底有光。在訪談過程中,一句無心的提問,卻讓他恍然大悟,我們發現他所有的主動爭取,似乎都是從大三復學歸來開始。「我其實並不是一開始就敢上台表演,欸欸欸……我不是說我很會演的意思喔!」他才開口說一句,就慌慌張張的解釋起來,「我高中因為那天請假,臨時被派去參加演講比賽,三十多個題目我準備了二十幾個,結果我一上台講了兩句就停頓在那邊了,對,就頓在那邊。」歐文無奈的聳聳肩膀,換來我們兩個的訝異驚呼。在他的世界裡,學校就好比一張大型的、免費的培育溫床,大威老師的語表課程為他打下口齒清晰的地基;以大三學長的身分加入戲劇社,社團充滿新鮮人的熱情與活力,使得起初不擅表達的他,在一堂又一堂盡情飆戲的社課裡,累積基礎的表演能力。

  做什麼事情都全力以赴的他,也因此獲得不少意外之喜。在一次校內的工作坊,他結識虎尾的助理教授,機緣巧合下,被引薦去試戲,這也是他第一次接觸到業界工作室的契機。那是一個具有時代緬懷意味的項目──虎尾建國眷村微電影《虎尾空》,歐文飾演的正是穿越時空的男主角。他們在雲林虎尾拍戲,工作室將拍攝分為兩個階段,為期一週,也因此每次拍攝都是住在民宿。「等待吧,在劇組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等待。」略一思索過後,他如此說道,場佈、燈光、服化都需要準備時間。無論是開機一個月前拿到劇本,還是在片場待著,抑或是回民宿的休憩時間,他都在等待。對他而言,這個等待並非充滿焦慮、急躁的不安,而是觀摩與進入狀態的最佳時機,他把自己當成一塊海綿,恨不得吸收所有過程中獲得的新知。 

  正因為是部時代微電影,所要面臨的新課題有三,第一是語言,身為一個時代下的產物台籍日兵,他說出口的語言只能是日語和台語;第二就是鏡頭感,要清楚鏡頭的位置,卻又不能直視鏡頭;第三則是適應鏡頭外的十幾個工作人員,不能出戲。他覺得特別有趣的地方是拍攝時間,有幾場戲明明在螢幕裡是白天,但實際上卻是半夜時分。有次大家都十分入戲,卻因為一隻蚊子停在他的鼻子上破壞畫面感,導致整場戲重來,更加令他體會到每一幀畫面都是大家凝結心血的重視感,這次機會也堅定了他想走這行的決心。

  「我那時的心態的確出了些問題……。」歐文在亞東劇團實習時也曾遇到過困境。他懷念的笑稱共發生兩次衝突。去年暑假正值疫情,光是一個月的實習生活,就已經遭到重重阻礙。第一次衝突發生在沒有目標的實習,由於疫情,亞東對於臨時收進來的兩位實習生並沒有太多的安排,導致實習生每天都在做打雜的工作,顯然這並不符合兩位實習生一開始的期待,直到他們被友好的團員引導說出自己看法,這才有了快閃節目《紙袋公主》的表演,而整齣戲的定位為兒童劇。
  那時,導演希望實習生可以突破自己,故歐文的角色從噴火龍更換成女主角──紙袋公主,這也迎來了第二次衝突。當我們問起遇到的挫折與逆境時,歐文是這麼回憶的:「主要應該還是有位同工(團員)問我是不是沒有演戲經驗,讓我心裡有點噔咯一下。而且我當時有一點觀念不好,就想說是兒童劇嘛,隨便演一演就好,直到有一幕講離別,團長在台下一遍一遍讓我再來一次。」最初在詢問時,我們原先以扮演女角的難處著手,沒想到最大的賣點居然是因為原生頭髮太短,三十幾個夾子夾不住一頂長假髮的經驗,令人哭笑不得。他表示到了後來,他真的帶入了自己最親愛的人離開,才稍微摸到團長要的效果。事後,他體悟到觀眾可能會因為演員、演戲內容而改變對整場演出的看法,所以更需要用心去對待每一場得來不易的表演機會。

「時間長,日子久,再求一次來得及。」

  即將面臨畢業的他,預計先當兵,再拓展自我藍圖。「不要害怕改變。」他是這麼激勵自己的。未來五年內,找個劇團實習,參加相關課程,例如植劇場、臺視課程,都是改變自己、累積經驗、增加曝光度的一些辦法。之所以會有這些想法,源於一次植劇場來暨大拍戲時徵的臨演通知,他在現場大受震撼,心中燃起有朝一日能輪到自己的想像。

 

  「演戲的本身就是模仿嘛。很多相關從事業者最早也都是跑打工觀察人間百態的。」他笑瞇了眼說,倘若以上課程都沒找到的話,會選擇一邊打工,一邊不斷試鏡。他很感謝家裡的支持,所以不想從家裡拿錢,先養活自己再來追夢。如此一來,時間分配就是重要課題了,他說,給自己一本記事本,不用很厚,不用官方的洋洋灑灑,只要樸實的寫好要學的、要做的代辦事項,給自己一個不鬆不緊的期限,完成並檢討就對了。

 

  聽完他的精采故事,出乎意料的並未帶給我們望塵莫及之感,相反的竟激起我們那股「還來得及」的衝勁。我想,正是因為他那源源不絕的熱忱,鼓舞了我們。他用自身經歷告訴我們,一個「多」字貫徹生活,多去做,多去看書,多去表演,多去看電影,多元的涉獵,才不至於被框限,大三開始為時未晚。

  或許,分號「;」後是最適合歐文不被定義的一片天空。分號原指介在逗號與句號間的一個標點符號,用以間隔存在一定並列關係兩句分句。而縱使他的呈現的方式不同,但過往的經歷並不會被切割,而是以同等的姿態,換個跑道繼續追尋。起初選擇邀請他作為訪談對象是出於私心,鑒前幾次學長姐專訪為鏡,我們希望找一位不一樣的中文人,一位明明大一是文學獎,大二卻跨足系學會耶晚總召的奇人。未曾想到擁有獨特歌唱音色、富有演戲經驗的歐文,居然比中文人還要中文人,可就是這麼一位學長,反而帶給我們莫大的驚喜。 

「星星之所以美麗,是因為有一朵人們看不見的花。沙漠之所以美麗,是因為在某個角落藏著一口井。」

  上述出自於《小王子》,訪談的最後,歐文給了我們他自己很喜歡的一段話,他說這段話給了他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勉勵,他期許自己以及所有看到這句話的人們,在徬徨、無助的時候都能找到前進的目標,並且實踐自我的價值。同時,我們也回以一句,在採訪過程中意外被喚起,進而想贈予他的話。

「假如三十年後有幸保有聯絡,願那時的你,眼底尚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