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文字游擊者                      

──專訪作家連明偉

          採訪/趙月華

文字/趙月華

圖片/連明偉

「中文系可以做什麼?中文系是字典系嗎?」

「理想的中文系與實際的中文系為什麼落差這麼大?」

「畢業即失業,驪歌下我們難道只能有就業壓力嗎?」

「大學玩四年,讀書跟玩樂兩樣都掌握不好怎麼辦?」

  中文系的同學們,你是否也曾經有過以上的疑惑?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語言學、文學史或是訓詁學,到底代表怎樣的明天?你看不見除了老師、公職以外的未來嗎?這次有幸邀請到傑出系友──連明偉老師,暢談自己就學的故事、海外教書的經驗與當初對中文系的想像。 

  「社會變遷之快,而我們擁有一種『陳述』的力量。」

  面對未來,不免迷惘與徬徨,而這份困惑尤其存在文組內部。中文系的意義與價值,是必須要放寬到整個社會層面,因為我們其實具有一種無可取代的「陳述的力量」。這個陳述的力量,藉由自己的聲音,把自身所感受到的,不論是好是壞、是高興是痛苦,用語言去承載、表述,進而傳達到整個社會。這樣的力量是隱性的,是一種技術層面的,而中文系學生可以憑藉對於文字的敏感與靈活,專職於此,甚至發現各種陳述當中的真偽,再往內探究,便是分辨是非的能力。

  社會大眾對於文組的想像,不外乎是擔任公務人員或是從事教育業,而理工科學生初出社會就能憑依專長得到優渥薪水,這樣的觀念持續到了今日。事實上,中文系的出路非常廣泛,企業企劃、人資、新聞或是出版社都是很好的機會,而這些工作的前提或許在於,中文訓練之外,也必須擁有另一項專長,例如語言、編輯、繪圖、攝影等,畢竟只有中文能力,確實沒有辦法在職場上跟其他競爭者抗衡。

「對我而言,中文系的學生應該要成為一名『知識分子』。」

  大學階段是探索興趣的重要時機。興趣乍看之下,也許沒有什麼特別,但是發展到某一個程度,你便會看見這些興趣成為專業的可能性。比如:應用中文系,系內必然會有許多豐富的編輯課程,排版課、採訪課等,這些都能幫助同學跳脫傳統中文系,找到另一種出路,這些都直接或間接影響著「你未來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

  我們不管是讀中文系、應用中文系還是華文系,課程都包含歷史上的社會、人物或是潮流,後人將之沿襲下來或是統整歸納,換而言之,這些對於他們本身而言不過只是生活。中文本身也許古板,但這些歷史之中的面向、轉變與革新,如何使其活化,甚至借鏡,釐清中文與社會之間的複雜脈絡,正是我們所該做的。

  每個世代對理想的中文系都有不同的校訂,我大學時對中文系的預設,就是畢業後成為一名國文老師。當時的想法非常單純,覺得中文系學生應該就如書上所寫,一則出世如竹林七賢,一則入世如宋代理學的知識份子。對我而言,中文系的學生理當該是一名知識分子!

  「很多人會把未來想像成一種加法,時間好像變成一種線性的加法迴旋,但其實當初的生活很多時候會變成一種隱性的紀念,事件也並非絕對的加法,而是包含適度的減法。」

  當初畢業時,我其實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是服兵役,二是往上研讀研究所。那時候我推甄兩所學校,分別是東華的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和暨南大學的東南亞研究所,前者正取,後者備取。備取排名於前,但最後我去了正取的東華大學,一方面想交給命運,另一方面是我已經在暨大四年,想要替自己換一個新環境。十幾年前,東南亞研究所算是非常冷門,沒有什麼人願意去讀,如今政府推動南向政策,才有越來越多人瞭解東南亞的政治、經濟與國家,南洋熱才有逐漸起頭的趨勢。

  很多人會把未來想像成一種加法,讀完高中要讀大學,讀完大學就應該考取研究所或是當兵,時間好像變成一種線性的加法迴旋,但其實當初被視為重要的生活,很多時候會變成一種紀念性的時光,並非單純向上疊加,而是向內蘊藏。未來確實有很多條路,慢慢接觸以後,你會發現很多不適合自己的工作,如何調配跟調整,適當選擇,甚至果決放棄,這些都是有意義的。不必有那種選擇之後就沒有回頭路,或是抱持一定該如何堅持的想法,毅然決然割捨與放手,是非常重要的學習課題。

在加拿大時,我遇過不少在大四停掉課業去國外「壯遊」的朋友。結束國外的生活,回過頭來完成學業,往往會更清楚自己喜歡怎樣的生活,更加理解自己的性格與傾向。又或者面對迷惘,可以先選擇去職場工作幾年,不論履歷被拒絕百封,或是低頭學習新的行業,這些都是透過他人與社會,重新認識自己,藉此在這些必然性的挫折中,思考到底該不該向上進修,或是尋找其他職場,更或者培養新的一技之長等等,這些都是好事。

  校園畢竟是一個被保護的場域,大學畢業前的我們,都處在模糊與渾沌的狀態,嘗試性的突破,可以看見更清晰的未來輪廓。

  當年選擇海外華文替代役,最大的驅動力是對於威權與權威的反抗,若是在臺入伍,將近一年會受到強烈約束,薪資低,同時毫無自由。因此,所謂的遠赴他鄉到菲律賓,相對而言並不辛苦,我對那裡沒有任何既定的想像,卻彷彿從此中擁有一股「重生」的力量,具有很大的冒險意涵,更是基於種種好奇,對社會與世界拋出種種疑問。來到國外,可以進一步瓦解自己,並在過程中重新建立自己,從語言、習慣、地域或是社會階層,妥善對照臺灣,用較為異質、較為遙遠的眼光來審視思考本身。對我而言,國外這些生活,像是一種新的自我渴求,幫助我認識自己與臺灣的定位。

  我每年都會投稿文學獎,大一時有幸榮獲小說組第二名,我才慢慢理解自己對於文字相對敏感,我會在意文字之間的律動與脈動,以及文本想要呈現的意涵,進而不知不覺,引導我走向文學研究與創作這條路。

  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作家,因為作家是養不活自己的。我是一位非常具有社會意識的人,非常在意社會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想要透過文字把它記錄下來。對我來說,歷史不像遙遠的《史記》,而是自己或身邊發生的大小事情,我會將這些或大或小或個體或集體的過往,當作個人與社會的切片歷史。

  我對現在發生的事情,以及已然逝去的人事物感到疑問,選擇創作,透過自己的方式書寫,表達聲音,並非想要成為作家才寫作。

「要記得,永遠不要忘記對世界保有好奇心,大學是一段燦爛又美麗的時光,是允許犯錯的階段,錯過了非常可惜。」

  大學的時候我是登山社副社長,近乎每個禮拜,我們都會去合歡山、奇萊山登山,甚至也挑戰過數十天的橫斷山脈,記得最瘋狂的一次是騎機車去花蓮泛舟。平時若非爬山就是在打桌球,因此我大二、大三的課業並不理想,我仍舊按照老師的指定閱讀,參加考試,但是並沒有將課業視為生活的核心。

我所參與的社團活動,同時給予相當多的考驗與轉變。千萬不要認為登山社只是在爬山,事前的準備工作其實非常繁重,如果中途發生任何意外,所須承擔的責任,是自己與隊友的性命,所以承擔責任這件事情,成為我很大的挑戰。

  在臺灣,國小到高中的求學階段可以說是容易的,考上大學之後,脫離了舒適圈,遠離家庭的父母管教,我們會有很多與自己相處的時間。課業之餘,同學們選擇參加系隊、選擇投入社團或是打電動等,都是非常好的事情,不必否認,亦不必否決。大學是一段燦爛又美麗的時光,也是允許犯錯的階段,這期間我們可以做很多嘗試,不論是好好戀愛,旁聽其他院系的課程,甚至選擇轉學、轉系都可以。

要把自己想像成一個容器,把美麗、有趣或是混濁的一切,充盈於生命之中。也許給予自己一段小小的停機時間,翹課一個星期、旅行或是進行探索性質的活動,勇敢嘗試,不過前提是,必須讓周遭的人理解為什麼會做這樣的決定,努力進行溝通,讓他人瞭解自己的情況。不要害怕違背父母與師長的意見,因為能對自己負責的人,只有自己,年輕的本錢就是隨時都有回頭重新發展的可能。這段任性的時光,錯過就沒有了。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永遠不要忘記對世界保有好奇心。


誠心祝福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