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热可以休矣
●苏 启 戈 ●
近年来颇有一股四库热高烧不退。不但介绍和评价清修四库的言论文章屡见于报纸、杂志、电视和网站,连大部头的《四库全书》也变着头脸地一出再出。据笔者不完全统计,仅今年就有上海古籍出版社推出的“新一版”精装本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鹭江出版社推出的线装本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以及商务印书馆推出的精装本和线装本两种影印《文津阁四库全书》,真有点铺天盖地的气势。
如今是市场经济时代,那些唯利是图的书商出什么,跟风炒作的媒体说什么,当然无须较真。但是,在这股四库热中,也有一些顶着“国学大师”、“学术泰斗”、“权威学者”桂冠的人煽风点火,他们为了颂扬清修四库和吹捧《四库全书》,不惜颠倒历史的黑白,混淆学术的是非,这就让人不能再置之不理了。
据“大师”、“泰斗”和“权威”们说,清廷修纂《四库全书》是对中国文化的一次大总结,是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文化盛事。事实真是如此吗?根据《东华续录》所载乾隆帝在四库开馆后的几次上谕可知,清廷修纂《四库全书》怀有险恶的政治企图,就是要借修纂四库、搜求遗书之机,查明幷销毁不利于其统治的前代和当代典籍,也即所谓“寓禁于征”。乾隆三十九年诏谕各省督抚搜求遗书时要严查“明末国初悖谬之书”,特别指出“明季末造野史者甚多,其间毁誉任意,传闻异辞,必有抵触本朝之语,正当及此一幷查办,尽行销毁,杜遏邪言,以正人心而厚风俗,断不宜置之不办”,至于其他书,凡“字义触碍,亦当分别查出奏明,或封固进呈,请旨销毁;或在外焚弃,将书名奏闻”。在乾隆四十三年上谕中,更严令限期二年收缴所有“违碍”之书,“至二年期满后,仍有隐匿存留违碍悖逆之书,一经发觉,必将收藏者从重治罪,不能重邀宽典”。在此淫威之下,大批明末清初的典籍被销毁,其有据可查的全毁之书有二千四百五十三种,抽毁之书有四百零三种,合计约三千余种。如果加上复本,销毁总数当不下于十万余部(见清姚觐元《禁毁书目四种》)。而且毁书之后,又毁其版,从乾隆三十八年到四十六年之间,先后销毁书版六万八千多块,致使许多珍贵典籍由此绝种。伴随毁书运动,更将矛头指向作者,大兴文字狱。据统计,在清廷修纂《四库全书》的过程中,锻造的文字大狱就有四十余起。一次又一次空前严酷的书毁人亡惨剧,致使数十年后的读书人仍为之心悸色变,所谓“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梁谋”(龚自珍已亥杂诗)。近人章太炎在《哀焚书》一文中回顾此段历史时说:清廷“初下诏时,切齿于明季野史。其后四库馆议,虽宋人言辽金,元明人言元,其议论偏谬尤甚者,一切议毁。及夫隆庆以后,诸将相献臣所着奏议文录若诸家丝帙寸札,靡不然爇”,“至于晚明将相献臣所着,靡有孑遗矣。”近人孙殿起在《清代焚书知见录》中亦慨叹道:“各书多有未经镌刻只系传抄孤本传留者,如黄宗羲辑《明文案》一部五十本,采集可谓繁富,竟因销毁而散亡。此外如明末之史书、清初之小说戏曲等,亦多因查禁而失传。至于其他所进各书,凡未经刊刻而湮灭者,尤不知凡几。且由于当时专制淫威,影响所及,有著书在禁毁之例者,以后修地方志、编辑史传者,即其人名及地名都予删除,因而哲人学士泯没无闻者,殆不可胜道矣。”无数事实说明,清廷修纂四库幷不是对中国文化的一次大总结,而是一次大清洗;幷不是空前绝后的文化盛事,而是秦始皇焚书坑儒后又一次文化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