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谷篇 第一百一十一节
诅咒?
琼恩愕然。在这个奇幻世界,高明的巫师确实可以诅咒他人,不足为奇,但任何诅咒,归根结底都是魔法的运用,而维若拉明明被封魔手环封印了全部施法能力,她怎么给琼恩下诅咒的?
虚张声势?似乎也不像啊。
琼恩沉吟着,快速自我检查了一遍,并没发现任何异样——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诅咒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就是无形无影,无踪无迹的,又不像是中毒,能够有明显的反应。“什么诅咒?”他问,“是能够让我对你言听计从吗?”
“那种事情我可做不到,”维若拉微微冷笑,“但你确实已经中了我的诅咒,这点不需要怀疑。”
琼恩耸耸肩,“如果你是在威胁我的话——应该算是威胁吧,”他哼了一声,“那就请直接亮出底牌好了,我可没那个耐心猜来猜去。”
“那好吧,”女巫师说,“诅咒名为‘专情’,它的作用很简单:从此以后,你无法再和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任何女性做爱。”
“……听起来确实是很特别的诅咒。”
“不相信是吗?”女巫师笑了笑,“看来还是要亲身验证一下才行,对吗,扎瑞尔小姐?”
在琼恩身旁,火发蓝裙的魔姬突兀地自空气中出现,手中仍然牵着那只美女犬。她盯着女巫师,板着脸,全无半点笑意,琼恩自从认识她起,还从未见过这种严肃模样。
不,准确地说,这与其说是严肃,不如说是愤怒。
琼恩的心中一沉,他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维若拉有可能是在虚言恫吓,但扎瑞尔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魔姬有看破人心之能,若是维若拉在耍诈,她不会是这种反应。
“有趣,”扎瑞尔冷冷地说,“区区一个凡人,居然也能在我的注视下捣鬼,看来我还是太小看你了——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维若拉的施法能力完全被封印,这点扎瑞尔确定无疑,那个封魔手环可不是赝品,乃是货真价实的精灵神器,而且萨马斯特在手环上又附加了额外的禁制。实际上,扎瑞尔之前虽然离开了,但却一直关注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她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从始至终,维若拉都没有释放任何一个哪怕是最简单的法术,更别说诅咒了。整整七天,只有琼恩释放了十三道从维若拉那里学来的“粉红”法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施法。
难道说,问题出在那些粉红法术上?维若拉将诅咒藏在其中某道法术之中,让琼恩在施展时不知不觉着了道?
然而琼恩又不是笨蛋,他每次从维若拉处获得“传道”,都会仔仔细细地对法术进行反复检查,确定其中绝对没有包含任何对他不利的因素,然后他才会使用。将一道法术藏匿在另一道法术之中,这是非常高端的魔法技巧,琼恩自己目前是做不到的,但他曾经有所耳闻,在阴魂城巫师学院时听教授提及过。维若拉身为传道巫师,魔法造诣应该比他高明,如果说能够做到这一点,琼恩并不意外——但若说他明明已经心怀警惕,认真检查,依然半点无法察觉,这个就绝无可能。作为受过专业学院训练、凝成真名的高阶巫师,琼恩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听说过‘混毒’吗?”维若拉问。
“混毒?”
琼恩对这个词有点印象,记得是在一次闲聊中听莎珞克提到过,说是西土地区某个叫“烈焰匕首”的刺客组织所秘传的暗杀技巧,曾经用这一招刺杀了科米尔的国王与王后。铁王座一直想要模仿偷学,却始终未能成功。烈焰匕首的刺客们擅长用毒,他们能够将几种原本安全无害的东西,按一定方式混合在一起,就会变成见血封喉的剧毒,这便是所谓的“混毒”。维若拉突然提起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他脸色突变,隐约猜到了几分。
“这些天来,你一共对我使用了十三道法术,”女巫师说,“其中有八道法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另外五道,则别有玄机。”
就和“混毒”的道理一样,这五道粉红法术,单独来看都没有任何问题,百分之百安全无害——但如果按照特定的时间、次序来施展,就会产生令人匪夷所思的结果,蕴含在它们之中的那些符文片段,被奇妙地组合连缀起来,最终形成了一道针对施法者自身的诅咒。
琼恩曾经听维若拉说过,这些法术都是一位名叫马伦的前辈传道巫师的遗产——这的确是事实没错,但琼恩所不知道的是:它们并不全都是那位传道巫师所发明的。让他中招的这五个法术,以及藏匿在其中的这道“专情”诅咒,它们的发明者是一位叫做娜塔丽莎的女巫师,马伦是从她那里学来的。娜塔丽莎出身名门,曾经是银月城巫师学院最被看好的年轻天才,偶然间与马伦邂逅,很快坠入爱河,然后分手,或者说是被分手。之后娜塔丽莎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里,足足花费了接近十年的时间,完全放弃其他一切,潜心钻研,终于设计出这个精巧的陷阱。
所以说,失恋的女人是很可怕的。
对于一般男性而言,这个诅咒或许还不算太严重,毕竟又不是彻底不举,别的女人不能搞了,眼前这位还是可以的,维若拉又不难看——岂止不难看,根本就是一位难得的美人。然而对于琼恩来说,麻烦就很大,他身边一堆女人,哪个不比维若拉更好,要他从此每天面对着温柔大方的珊嘉姐姐、英气凛凛的梅菲斯、娇俏可爱的凛、狡黠危险的莎珞克,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却只能看,不能吃,那还不如自杀得了。
当然琼恩不会自杀,他还没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有意思,”他慢慢说,事已至此,惊怒无用,沉住气才是正经,“确实是我疏忽了。但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要挟到我,那可是大错特错。”
维若拉的这个诅咒,构思巧妙,闻所未闻,确实是非常了不起。但所谓有法就有破,琼恩好歹也是高阶巫师,多花点时间琢磨研究,不信就解不开它。就算自己水平不够,不是还可以找帮手么,耐瑟大奥术师是我的老师,地狱魔姬是我的女友,区区一个凡人的诅咒,难道就当真搞不定?反正这个诅咒又不会死人,大不了禁欲一段时间就是,这点耐性琼恩还是有的。维若拉想凭这个就能要挟琼恩,未免天真。
“你说得没错,”女巫师点点头,“这个诅咒并非不能破解,只是时间问题——但我有没有告诉你,那位前辈传道巫师是怎么死的?”
“不是说自杀么?”
“确实是自杀没错,但我没有说他为什么会自杀吧。”
“为什么?”琼恩问,“还请指教。”
“因为娜塔丽莎死了,”维若拉说,“是自杀。”
“哦,所以他是殉情?”
“不,”维若拉摇摇头,“是因为他发现他解不开诅咒,”她笑了笑,“这个诅咒确实是可以解的,但前提是作为‘对象’的我活着——如果我死了,那么它就被打上死结,永远也解不开了。”
※※※
诅咒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在这个奇幻世界,魔法并不是什么特别罕见之物,但对于很多——或者说绝大多数——冒险者而言,他们宁愿面对一个巫师从指间迸出火焰闪电,也不希望被下一个诅咒,前者虽然危险,终究还是有形有影,有迹可循的,至少算是在“常识”之内,后者则往往悄无声息,诡秘莫测,超越逻辑和想象。“真正令人恐惧的不是妖魔,而是未知”,这个道理不论放在哪里都是正确的。
而在诅咒之中,最危险的就是“死咒”。
所谓死咒,其实并没有一个十分明确的定义,更多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说法,如果非要勉强描述的话,就是“以重大的自愿牺牲(通常是死亡)为代价所施的诅咒”。比如说,一名巫师以自己的生命做代价来诅咒他人,这就是死咒;又比如说,某人自愿以自己作为祭品,换取邪魔对仇敌施加诅咒,这也是死咒;再比如梅菲斯身上的诅咒,是其母亲在临终前以灵魂湮灭做代价所下,也属于死咒。通常来说,由于这种自我牺牲,诅咒的力量会被极大地强化,从而让人很难对抗、破解。梅菲斯所中的诅咒,连提尔这种高等神都束手无策,只能强行压制,无法消除。
琼恩现在中的这个诅咒,从某种意义上说,很像是一个死咒。发明这个诅咒的女巫师娜塔丽莎,为了报复情人,处心积虑让他中招,然后自杀身亡,对方作为传道巫师,又能借助历代先辈的知识与经验,最后居然还是解不开诅咒,其“强度”可想而知。当然了,维若拉应该没有自杀的打算,但她若是被萨马斯特杀了,会不会对诅咒造成同样的影响,这个琼恩就不敢确定了。
怎么办?
琼恩左思右想,踌躇不决。好在他从来就不是独断专行的人,既然自己拿不定主意,那就去听听别人的意见,往常这种时候,他会去咨询身边的参谋,比如梅菲斯。如今梅菲斯虽然不在身边,但还有扎瑞尔呢。
魔姬的脸色很难看,对此琼恩完全能够理解,不管哪个女人,听到自己男友被另一个女人诅咒成不举,想必心情都不会愉快到哪里去,毕竟这事关自身的性福。倒是她牵来的那只美女犬,一直乖乖地趴伏在脚边,不言不动,让琼恩颇为好奇,不知道扎瑞尔从哪弄来的——话说美女犬这种东西,他只有耳闻,从未目睹,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真人版本呢。
“试试看。”沉吟了半晌,魔姬最后说,在那只美女犬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
美女犬赶忙爬行到琼恩面前,下身仍然保持着跪姿,上身挺直,抬起脸来。琼恩低头看去,不由得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是个熟人。“莎琳娜小姐?”
扎瑞尔牵来的这只美女犬,正是之前在塔瑟谷的那位盲女莎琳娜,最新一届星之花的冠军。她出身于塔瑟谷的名门克里斯多夫家族,父亲被邪魔引诱,弄得她双目失明,后来又被莎尔冒充扎瑞尔所欺骗,带着琼恩进入封灵塔救出了扎瑞尔,结果被从封印中苏醒过来的魔姬直接吞噬了。总而言之,她的人生就是个悲剧。琼恩本以为她早已经灰飞烟灭,也懒得关心,反正大家又不熟,却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还被扎瑞尔调教成了美女犬。不过她的眼睛似乎被治好了,就是没有瞳孔,看起来有些诡异。
“是的,主人,”美女犬回答,“我是莎琳娜,您忠实的女奴。能够侍奉您是我的荣幸。”
“……”琼恩看向扎瑞尔。
“一个玩具,”魔姬解释,“正好手头上有素材,就做了一个,你先试用一段时间,有问题我再修改。”
“哦。”
琼恩倒也没怎么在意,反正他最近经常被人送礼,拆包裹已经拆习惯了。
当扎瑞尔替换下莎琳娜,亲自上阵,却仍然未能让琼恩再振雄风之后,魔姬也不得不暂时宣告放弃。
“凯瑟琳会不会有办法?”琼恩抱着一丝期望问。
扎瑞尔摇摇头,“姐姐并不擅长解咒。”
“这样啊。”
琼恩皱眉沉思着,扎瑞尔静悄悄地待在旁边,并未打扰。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过了半晌,琼恩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女巫师。
“你有什么条件,”他的语气平静,“说来听听。”
“条件很简单,”女巫师说,“你救我,我就帮你解开诅咒。”
“但你从何得知解咒的方法?”琼恩质疑,“那个传道巫师不是到死都没解开吗?”
通常来说,施咒者往往能够解咒,毕竟是自己弄出来的东西。然而据维若拉所言,这个诅咒的发明者并非那位名为马伦的前辈传道巫师,其实是他的情人——而他的情人显然没有留下解咒之法,至少没有告诉马伦。维若拉的相关知识来自于马伦,但马伦却是到死都没能成功解咒,最终绝望自杀。既然如此,她的解咒之法从何而来?
“自然是马伦留下来的。”
见琼恩似乎不信,维若拉简单解释了几句。原来马伦自从中了诅咒,自然是废寝忘食,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想要解咒。他毕竟是巫师中的精英人物,穷尽多年之功,硬生生地从结果逆推原因,将整个诅咒法术都还原出来,而且也找出了破解方法。唯一的问题是,解咒之法有一个绕不过去的环节,需要有专情的“对象”的参与,而她已经死了。受此打击,马伦意志消沉,最终选择了自杀身亡。
“原来如此,”琼恩说,“但萨马斯特并不容易对付。”
“我并没有要求你去对抗他,”女巫师说,“你只要能带我离开这里回到阴影镇就可以了。你有大魔鬼帮助,在这个类似地狱的环境中很有优势,而且那位凯瑟琳小姐不是与你关系匪浅吗?如果能请到她相助,一切就更不成问题了吧。”
“或许。”
这段时间两人除了做爱,偶尔也会闲谈几句,维若拉听琼恩提到过凯瑟琳,能够推断出两人的关系密切。琼恩承认她所说不无道理,有扎瑞尔相助,如果又能说动凯瑟琳倒戈,要把维若拉救回阴影镇,并非没有可能。问题只在于:他不愿意这么做。
“但是有一个问题:我先要救你,然后你才会帮我解除诅咒,对吧。”
“当然。”
“那么我如何保证你会遵守协议?”
“这是个好问题,”维若拉说,“或许你可以信任我?”
“从始至终,我们之间有信任可言吗?”
“那么你的意思呢?”
“签约吧,”琼恩说,“空言无凭,契约为据。”
“契约?”女巫师哑然失笑,“你居然会相信这种东西?”
琼恩回报以微笑,“通常我是不信的,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维若拉小姐,”他说,“此刻这里是地狱,而我的身边,正有一位大魔鬼。”
※※※
魔鬼,又名巴特兹魔,居住在九层地狱,与深渊中的恶魔(又名塔纳厘魔)是死对头,其种类繁多,注重秩序规则,擅长文字游戏,喜欢通过签订契约的方式引诱凡人堕落,获取其灵魂。他们发明了一种“灵魂契约”,借助宇宙中最本源的秩序力量而形成,主要内容是魔鬼提供各种服务,换取凡人的灵魂。灵魂契约一旦成立,就是自然生效的,任何人都无法推翻,可谓是诚实守信的典范。物质界的巫师们以魔鬼的灵魂契约为蓝本,也发明出了不少变种,比如魔宠契约、真名契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愚蠢的凡人与魔鬼签约,妄图借助邪法来实现不切实际的愿望,最终付出了自己的灵魂——类似这种传说故事,在凡间也算是颇为流行。魔鬼也素来以“诡诈的契约者”的形象而闻名,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魔鬼不仅仅可以是契约的“当事人”,除此之外,他们还能担任另外一种角色,即是契约的“见证者”。
物质界与各大外层位面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各大位面都是概念化、意识化的,都有其“法则”,而且这种法则是真实不虚,无处不在的,类似于神话中所谓的“天条”、“天道”。举例来说,无尽深渊的首要法则是“邪恶”与“混乱”,像梅菲斯一旦进入深渊,即会被位面判定为“秩序”、“善良”,从而受到强烈的针对压制。而物质界则不同,它是物质化的,反抽象,反概念,混沌杂糅,包容万象,完全没有所谓的“法则”可言,无论你是善良还是邪恶,混乱或者守序,高尚或者卑鄙,光明或者猥琐,都可以在物质界自由自在地生活。
同样,生活在各大外层位面的异界生物们,大多也都是概念化、意识化的,彼此之间的一举一动,交涉往来,都会受到位面法则的约束,而物质界的凡人就无此顾虑,他们所签订的契约,没有任何天然的强制约束力,双方是否会诚实遵守,完全依赖于自觉自愿,或者外来的强制力,比如法院、监狱和军队。正因为这个缘故,除了少数特例,那些带有“守序”本质的异界生物几乎不会与凡人缔结协议——因为这种协议只对异界生物有约束力,对凡人而言其实没有意义。魔鬼能够弄出灵魂契约这种东西,让地狱的位面法则能够直接约束到凡人,实在是非常了不起的发明。
但有一种方法,却可以让凡人之间的契约,也能够具备天然的强制力和约束力,即是“见证”。
正如普通人之间缔结协议,只是一张纸,但即便只字不改,只要法院加盖印章,立刻就变成了法律文书。契约原本就是一种“程序”,或者说“仪式”,重点在于形式,其具体内容如何,反而并非关键所在。在符合特定程序的前提下——在具备“秩序”法则的位面之中签署契约,并且由获得该位面所认可的,能够操控法则的,拥有“秩序”本质的异界生物作为见证者——凡人所签署的契约,也就可以获得法则的认可和保障,从而拥有了类似于灵魂契约这种强制约束力和自我执行力。
要达成这个前提条件……有点难。
凡人要跑去外层位面,原本就不容易,跨位面旅行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情;而具备“秩序”法则的位面,虽然不是绝无仅有,却也寥寥无几,准确地说就只有天堂山和九层地狱,别无其他;如果说前两个条件还相对容易些,还有希望,那么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要由该位面的“天命者”——比如说天堂山的三圣、曦天使,地狱的九大魔王——出场,这就完全让人绝望了。如果有谁认为这种大人物会整天闲着无聊,喜欢跑来给两个凡人签约做见证,那么……今天天气哈哈哈。
然而,此时此地,似乎正是九层地狱,虽然并非正品,乃是模拟,但也是得到九狱之主阿斯蒂莫斯认可的;站在旁边的那位蓝裙丽人,似乎正是一位大魔鬼,虽然因为部属政变篡位,正处于流亡之中,但资格就是资格,任何人都无可否认。
也就是说,原本根本不可能达成的条件,现在已经全都具备齐全了。
作为传道巫师,维若拉自然知道“见证”这回事,但她之前明显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如今被琼恩一提醒,顿时就怔住了,过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代价呢?”她问。
天堂山的三圣高高在上,不会轻易为凡人做契约见证,除非其中涉及其核心信徒,或许还有那么一分半点的希望;九层地狱的魔王们相对容易被请动——也只是相对而言,据说历史上曾经有凡人成功过,但却要付出高额的代价。魔鬼们向来标榜契约精神,等价交换,绝对不肯做亏本买卖,凡是付出,必有相应回报。维若拉并无背约毁诺的打算,如果只是签一份契约,她自然无所谓,但琼恩要拉扎瑞尔来做见证,问题就变得严重了。
“这个无需你关心,”琼恩说,“代价我来支付。”
维若拉犹豫了一下,“那好吧,”她勉强说,“既然你不相信我,那么就签约也无妨。”
“成交。”
扎瑞尔不知从何处取出纸笔,琼恩接过,正要书写,维若拉突然说:“我来写。”
“随便。”
琼恩将纸笔交给维若拉,女巫师思忖了片刻,写了几行字,然后递给琼恩过目。琼恩接过一看,顿时失笑,“这就是你拟的契约?”
“有什么问题?”
“太模糊了,一点都不精确,”琼恩说,“比如这句,你说‘琼恩·兰尼斯特要帮助塔拉夏·维若拉脱离危险’——这就有很多问题。”
维若拉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琼恩就进一步做解释,“脱离危险具体指什么?假设说,我帮你离开此地,暂时摆脱了萨马斯特的控制,但在回阴影镇的途中又被他抓了回去,这算不算我的义务履行完毕?”
“自然不算。”
“也就是要回到阴影镇?”琼恩笑了笑,“别忘了,如今萨马斯特正虎视眈眈。假设说,我带你回到了阴影镇,萨马斯特又来进攻,你们战败了,全军覆没,你又被他抓住了。那我的契约义务是否算是完成?又或者说,此次你们战胜,但萨马斯特是个巫妖,他不会被真正消灭,他今天想做却未能成功的事情,明天仍然还会继续。假如三年五年、十年半年之后,你又被他抓住了,那我的契约义务又是否算是完成?还是没有完成?”
“自然都算你完成,这个你尽可以放心,”女巫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不会和你去玩弄这些文字把戏。只要你带我回到阴影镇,那你的义务就算是完成,我立刻会给你解咒,之后发生的一切,无论我们是胜是败,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
虽然被批评,琼恩全无所谓,“话还是先说清楚比较好,”他说,“那你就修改一下吧。”
女巫师随手抹去之前的文字,开始下笔,但写了两个字之后,她又停住了。“或许你说得没错,”她冷笑着说,“我确实应该写得更清楚一些。”
“哦。”
维若拉不再理睬他,独自沉吟了半晌,然后再次动笔。琼恩看了看,见她是这样写的:“琼恩·兰尼斯特应当帮助维若拉·塔拉夏脱离萨马斯特(以及其部属、盟友)的控制,在未受到致命伤害的情况下回到阴影镇——阴影镇当时应当是安全的,没有被萨马斯特(以及其部属、盟友)所占据——并且见到伊尔明斯特或者欣布之中的任意一人。当完成上述条件之后,维若拉·塔拉夏将会为琼恩·兰尼斯特解除专情诅咒。”
“很严谨啊,”琼恩说,“特别强调要见到伊尔明斯特或者欣布中的任意一人——莫非你担心我刚把你带到阴影镇的门口,就立刻又把你打晕送给萨马斯特?”
“是你提醒我的,”女巫师的嘴角翘起,“现在觉得作茧自缚?”
“那倒没有,”琼恩说,“不过公平起见,既然你增加了如此多的限制前提,那么我想我也有权力要求一项对等回报。”
“你想干什么?”女巫师警惕地看着他。
“在我们的契约没有履行完毕之前——也即是你没有为我解除诅咒之前,你必须完全听命于我。”
女巫师犹豫了一下,“如果是合理的命令,我自然会听从。”
“不,”琼恩说,“我的任何命令,你都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因为合理与否,是我来决定,而不是由你来判断的。”
“我为什么要同意这种苛刻的条件?”
“因为这对你有好处。你既然听欣布说过我在断域镇是如何对付萨马斯特的,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我经常会采取一些手段。它们往往在一开始看起来是荒谬的,在你看来是完全不合理的,但却能够最终实现目的。”
“你可以解释给我听。”
“机会转瞬即逝,计划随机应变,我不可能有时间和你一一解释?”琼恩嗤地笑了一声,“更何况,以你的智商,我也很难向你解释清楚。”
虽然被贬低,女巫师却丝毫未动怒,“那好吧,我可以答应,”她想了想,说,“但有个限制。”
“说吧。”
“我会听从你的命令——但你不得借此要求我为你解除诅咒,或者提供与解除诅咒相关的任何资料。”
“可以,”琼恩说,“那么现在可以签约了?”
“你先来。”
琼恩在契约上增加了几句,然后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交给维若拉。女巫师接过,又反复看了两遍,确认无误,方才签上自己的名字。一直默不作声的扎瑞尔走过来,将手按在契约上。
“我以阿弗纳斯的统治者,地狱第一大公爵的名义,见证这份契约的成立,并保障其得到严格的履行。”
赤红的火焰自魔姬的掌心涌出,将纸焚烧成灰,消失不见。如此一来,这份契约就算是正式成立,无论哪一方都无法违反,必须不折不扣地履行。
“好了,”琼恩拍了拍手,“正事做完,接下来该庆祝一下了。”
※※※
扎瑞尔随手召来一个巨大的透明水泡,将维若拉包裹起来,漂浮在水面上,远远地推开,“来,喝点橙汁。”
“哦。”
魔姬不知从哪里弄来两杯橙汁,还是冰镇过的,连吸管都插好了,递了一杯给琼恩。两人肩并肩地坐着,半晌没说话,琼恩出神了很久,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将橙汁喝完,随手将杯子丢到一旁,“好了,”他说,“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你不打算真的和她合作?”
“当然不。”
“嗯,可是为什么呢?”
琼恩和维若拉所签订的契约,表面上看颇为公平合理,实际上就是一个巨大陷阱,全无半点诚意可言。维若拉不擅此道,轻易为他所欺,却如何能骗得过扎瑞尔这种大魔鬼。当然琼恩原本也就没有欺瞒扎瑞尔的意思,反正魔姬是自己人,又不会拆穿他。扎瑞尔见他如此行事,自然知道他压根没有和维若拉真正合作的打算。但琼恩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她就不是很明白了。
“原因么,简单来说,就是我和她根本没有合作的基础。”
“哦?”扎瑞尔不解,“你要解咒,她有替你解咒的方法,这不就是你们双方合作的基础吗?”
“但她的条件,我根本无法做到啊。”
“也不一定吧。”
维若拉提出来的条件,或者说她为琼恩解咒的前提,是要琼恩把她从萨马斯特手里救出来,并且带回阴影镇,安全地交给欣布她们——这确实颇有难度,但扎瑞尔并不觉得就肯定做不到,至少她不认为琼恩仅仅因此就退避。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琼恩解释,“我不是说我没有能力做到这点——是不太容易,但还是可以尝试。我是说,我不能这么做。”
要从萨马斯特手里救人,的确难度颇高。类似的事情,琼恩之前在断域镇做过一次,结果也成功了,但和现在的情形相比,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断域镇时,萨马斯特孤身寡人,琼恩却和欣布、葵露等人暂时结盟,实力上其实是占优的;现如今,萨马斯特率众而来,龙巫教的高手云集于此,还有诸如谋杀之神选民、暗夜面具之类的同道相助,琼恩却是势单力薄,真正能信任的也就身边几个女人。断域镇时,萨马斯特志在取得印章,完成龙狂迷锁,挡在他面前的主要敌人是欣布和葵露,琼恩只是陪衬;现如今,老巫妖处心积虑搞出这么大阵仗,是要去见自己的老情人,而维若拉是他整个计划中的最关键一环,琼恩若是将维若拉救走,萨马斯特的一切筹划都要落空,必定和琼恩不死不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算这笔账。两相比较,难易立见。
倘若仅仅如此,倒还罢了。为了能够解开诅咒,为了自己的终生“性福”,琼恩也不介意冒些风险,迎难而上,想办法再阴萨马斯特一次。但即便一切顺利,琼恩将维若拉成功救出,带回阴影镇,那接下来他会面临更大的麻烦。他帮助老巫妖搞定泰拉斯奎巨兽,取得“化身”必须的施法材料,换取维若拉,强奸了她,并且窃取巫师之神的神力——这些行为,无论从任何角度而言,都属于绝对的邪恶之举。倘若让维若拉安全回到阴影镇,那他的所作所为如何能瞒得住?凯尔本知道了会如何?欣布知道了会如何?如果说这些都还不怎么要紧的话——梅菲斯知道了,又是会如何?
“艾弥薇虽然不认死理,但却自有坚持,”琼恩叹气,“如果让她知道了,肯定会发怒。想到那情形我就不寒而栗,所以还是算了吧。”
“哦,这倒是挺有趣的,”扎瑞尔说,“所以对于你而言,艾弥薇比你的终生性福还要更重要?有句谚语怎么说来着,不要为一颗树放弃整个森林,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对她如此深情。”
“这个嘛,”琼恩思考了一下,“倒也不能这么说吧。艾弥薇当然非常重要,终生性福什么的也非常重要,都很重要。”
做任何事情,总要权衡风险,考虑成本。对于琼恩来说,被诅咒了的确是很麻烦,很头疼,但倘若和梅菲斯反目,那同样糟糕透顶。如果一定要他选择其一的话——他两样都不想选。
“但你现在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么。”
“不一样,”琼恩说,“区区一个诅咒而已,我就不信没人能解。等过段时间我去拜访我老师,他是亡灵学大师,应该会有办法。”
诅咒法术并不必然属于亡灵魔法,但亡灵魔法是八大学派中最擅长诅咒的分支,奥沃是精研亡灵术的耐瑟大奥术师,对诅咒一道必然深有心得。琼恩说去找他帮忙,倒也算是对症下药,并非病急乱投医。但话又说回来,邪魔同样是精通诅咒的专家,扎瑞尔作为大魔鬼,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如果她都解不开这个诅咒,奥沃也未必有多少把握。琼恩这么说,很大程度上是自我安慰了。
“如果这诅咒就是无法可解呢?”
“我觉得我的运气应该没那么差吧,”琼恩说,“天无绝人之路。”
“你这是在回避问题,根本没有正面面对。”
“既然能够回避,为什么非要正面面对?”琼恩反问,“前面有恶龙拦路,绕过去就是了,何必非要跟它死磕,我脑子又没问题。”
“总有你回避不了,绕不过去的时候啊。”
“那就等事到临头再说吧。”
“……”
阴影谷篇 第一百一十二节
对于琼恩这种耍无赖的态度,扎瑞尔显然不满意,但她也没有继续纠缠。“那你到底是什么打算呢?”魔姬问,“把她还给萨马斯特?”
“不行,”琼恩摇头,“萨马斯特是要拿她做施法的道具,最后肯定性命难保。”
“那不是正好么,你想杀人灭口,却又怜香惜玉下不去手,萨马斯特替你办了,你应该感谢他才对。”
“问题是我没想要杀人灭口啊。”
如果要杀人灭口,事情就很简单了,琼恩何必还要大费周章,和维若拉签什么契约。之所以绕这么大弯子,自然是有其用意所在。因为梅菲斯的存在,琼恩无法答应维若拉的条件,但他还是希望能够尽可能保住女巫师的性命,倒不是因为怜香惜玉,而是为了自己的“性福”。按照维若拉的说法,如果她死了,这个“专情”诅咒就彻底无法可解,琼恩对此并不完全相信,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想挖个坑,把这帮看着就讨厌的家伙全都埋进去。”
“那这个坑得够大才行,”扎瑞尔说,“你准备怎么做?”
“坦白地说,暂时还不知道。”
“……”
“确实不知道,”琼恩摊开手,诚恳地说,“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了。”
挖坑是个技术活,能否成功,主要不在于力量的强弱,而在于信息掌握程度的高低。正面搏斗,猎人肯定打不过虎豹,但只要了解其行走路径,熟悉其生活习性,一个陷阱就足以让猛兽束手待毙。对于琼恩来说,龙巫教也罢,魔法女神选民也好,都是庞然大物,但未必就不可战胜。方法用对了,四两也能拨千斤;杠杆找到了,星球都能撬得动。以目前状况而言,龙巫教和魔法女神选民两强相争,大战一触即发,又有各种外来势力插手,形势复杂,局面混乱,正适合有心人翻云覆雨,就中取利。琼恩如今和两边的关系都颇为微妙,似敌非敌,似友非友,游走其间,自身也算有些资源,如果策划得好,最后来个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泛泛而谈,涉及到具体操作层面,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以琼恩目前所掌握的信息资料,要想设计出能够把双方都坑进去的陷阱,还是颇有难度的,或者说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当务之急,”琼恩说,“我们要找人来帮忙。”
魔姬怔了一下,“姐姐不会帮你的。”她提醒。
“是吗?”琼恩明显有些失望,“你不是说她是我姐姐么,而且……”
“你是她最重要的人,这点毋庸置疑,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做任何事情她都会无条件支持,”扎瑞尔解释,“姐姐是个非常死脑筋——或者说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她既然应允萨马斯特在先,你就不要指望她会出尔反尔。”
“说到这,我有个问题一直忘了问你,她到底在帮萨马斯特做什么呢?”琼恩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太搞明白。”
“姐姐应允萨马斯特的事情,应该就是发动第五秘器的领域,并且维持它吧,”扎瑞尔说,“萨马斯特不是要对付阿祖斯吗。如果没有一个足够安全的环境,他敢这么做,阿祖斯肯定要用战斗化身降临来追杀他,说不定还要叫上几个帮手。但第五秘器封绝天地,一旦张开领域,便会阻隔一切神性,任何神祇化身都无法进入,也无法存在其中,除非强行把领域打破,这个难度太高了。”
“如果秘器阻隔一切神祇化身,那萨马斯特又要如何使用‘化身’?”
“你有个概念错误,嗯,也不算你的错,是语言演变和翻译的问题,”魔姬问,“在耐瑟语里,‘圣者’怎么说?”
琼恩愣了一下,在耐瑟语里,“圣者”和“化身”是同一个词,只是不同场合表达不同意思,通用语中才加以区分。这并不奇怪,很多语言中都有这种多义词,琼恩也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听扎瑞尔的意思,这其中还有什么深层背景?
“在耐瑟时代,准确地说,在卡尔萨斯发明那个魔法之前,压根就没有‘圣者降临’这回事,当然不会有‘圣者’这个词,”扎瑞尔说详细解释,“在那个时代,神祇要降临凡间,唯一的途径就是派遣化身。除了卡尔萨斯那次以外,有明文记载、有据可查的最早的一次神祇‘圣者降临’,是大概七百年前,魔法女神降临凡间,生了七个女儿,其中有几个你也见过。”
琼恩明白了扎瑞尔的意思,也即是说,卡尔萨斯把他发明的魔法命名为“化身”,其实并不准确,应该是“圣者降临”才更恰当,只是当时根本没有这个词,只能找个含义最接近的。而后人从耐瑟语翻译过来,就直接按字面意思译成了“化身”。
卡尔萨斯的那个魔法,用途是强制神祇圣者降临,而非召唤神祇化身。圣者是人非神,不会被秘器排斥。当然,正常情况下,领域一旦发动,神祇的力量无法直接侵入,也就无法直接降临到秘器之中。但凯瑟琳是秘器的控制者,只要她愿意,开个特别通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也就是说,她是萨马斯特这个计划成败的关键所在?”
“可以这么说吧。姐姐是个很守信用的人,既然答应了,而且是这么重要的事情,除非做不到,否则她肯定要尽力完成。”
琼恩若有所思,“那如果我和萨马斯特起了冲突,萨马斯特要杀我呢,她也会坐视不理?”
“那自然不会,”魔姬说,“这是两码事。现在萨马斯特并无意对你不利,而是你要去找萨马斯特的麻烦,姐姐自然不会陪你胡闹。”
“什么叫胡闹,”琼恩不满,“我有充足的理由好不好。”
“在她看来,就是胡闹。”
“……算了,不讨论这个问题。”
想请凯瑟琳出手相助,看起来希望不大了,这确实很可惜。不过琼恩倒也并没有气馁,这原本就在意料之中,反正他还有备用方案。“幸好我不是只有一个姐姐,”琼恩说,“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姐姐都那么有原则。”
扎瑞尔先是不解,随即反应过来。“那么我们得回去了。”
“嗯,是该回去了,”琼恩说,“不过在此之前,还是把剩余价值榨取干净吧。”
※※※
“九天”之后,凯瑟琳构建出的幻境崩溃,琼恩将维若拉交还给萨马斯特派来的使者,女巫师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尽,沉睡不醒。这些天来,琼恩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几乎是一刻无休,从她体内汲取了大量的“虹雾”,据扎瑞尔估算,大概相当于维若拉所有总量的百分之六十到七十左右。凭借这些窃取而来的神力,琼恩已经可以勉强完成虹雾的第三种功能“虚拟”,即是在意识中创造出一个模拟训练场,无限制地试验他所掌握的法术,但是能够维持的时间不长,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巫师之神选民。至于虹雾的另外两个用途:“传道”和“复刻”,目前仍无头绪,不过琼恩也不介意,反正暂时也用不上。
琼恩这次来,明面上是作为使者替凯尔本传话,试图收买凯瑟琳转换阵营,当然,已经被明确拒绝了。事情成败且不论,既然出使之事已毕,接下来自然应该打道回府,返回阴影镇了。
离开之前,琼恩又去拜访凯瑟琳。
巨大的青铜鼎矗立在观星台上,娇小玲珑的黑衣少女正坐在一只鼎足边,金鳞双翼的龙蛇在她身旁盘旋游走,忽隐忽现,口中不时吐出一粒粒紫色光点,就像吹泡泡一样,在空气中膨胀、变大,最终破碎消散。少女席地而坐,双手抱膝,背靠鼎足,眼脸低垂,仿佛是在休息,平静的脸色中透着些许疲倦。琼恩放轻脚步,走到她旁边,也在地上坐了下来。
“有什么事吗?”少女开口问,眼睛仍然是闭着的。
“嗯,这次……谢谢你。”
少女睁开眼,看了看他,神情有些奇怪,仿佛原本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又放弃了,“还有其他事吗?”
当然有。琼恩来见她,一方面的确是为了道谢,但另一方面,则是由于这段时间以来,心中积累了无数迷惑,想要和她深谈一次,把这些疑问都弄清楚。虽然说很多东西,其实他自己也已经能够猜测得到,推断得出,但没有经过本人的确认,终究都还不是定论。
“扎瑞尔告诉我说,你是我姐姐,”琼恩说,“在很久很久以前。”
“我是你的姐姐,一直都是,”凯瑟琳说,“也是你的妻子,在最后一刻,你向我求婚,我已经答应了。”
“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琼恩苦恼地说,“我相信你们所说是事实,可是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我知道,但那不是问题,”凯瑟琳说,“我会想办法让你找回记忆。而且无论你是否记得,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琼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很多问题,但不知道从何说起。盘算了一下措辞,他正待再开口,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奇异的锐响,像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高速划破空气,刺得他耳膜生疼,不由自主地皱紧眉头,凯瑟琳却仿佛全无所觉。紧接着,一团黑色的烟雾在空气中浮现出来,旋转着,最后凝聚成人形,正是一直跟随凯瑟琳的那位吸血鬼,来自“暗夜面具”的霍文。
吸血鬼朝着凯瑟琳微微躬身行礼,却并不说话,似乎是顾忌到有琼恩在旁边的缘故。凯瑟琳瞥了吸血鬼一眼,“那就先这样吧,”少女对琼恩说,“等此间事了,我自会去找你,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好了。”
琼恩只好站起身来,“好的,”他说,不知不觉间语气便带上了几分敬畏之意,连他自己都没发觉,“那么我先告辞了。”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用在意,”凯瑟琳说,“我会安排好一切。”
“……我知道了。”
琼恩躬身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
乘着巨大的火鸟,琼恩和扎瑞尔翱翔天际,跨越数层地狱,很快就回到了阴影镇。一路都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真正值得在意的障碍,虚空中诞生的邪魔是越来越多,随着竞争进化,位阶也越来越高,但距离真正的大魔鬼还差了十万八千里,扎瑞尔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它们俯首听命,避之不及。也没有遇上龙巫教的成员,反倒是在阴影镇的城门口附近,恰好遭遇了一幕出人意料的场景。
他看见了欣布,银发的风暴女王明显正处于一种愤怒至极的状态,狂风环绕着她的身体,炽烈火焰和耀眼雷电从她的手掌中迸出,整个人仿佛一颗炽烈燃烧的太阳。她高声呵斥着,语音化作能够粉碎岩石的震荡音波,朝着眼前不远处的黑袍男人冲去。然而黑袍男人只是双手合拢,虚握着一柄灰色的短杖,透明的椭圆形光罩上七彩流溢,仿佛阳光下的气泡,将他整个人保护在内。无论风暴女王的攻击再如何猛烈,宛如惊涛骇浪,他仍然稳稳屹立,不动分毫,同时也一言不发。
“这是在干吗?”
琼恩莫名其妙。和其他围观者一样,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个非常安全,同时也是非常远的距离,仔细观察了半天,最终确定双方并非是在表演,而是当真动了真格——至少欣布这边是如此。然后他就越发迷惑不解起来,“他们两个不都是魔法女神的选民吗,怎么内讧了?谁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问题无人回答,而两位选民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战斗也并未持续太久。又有五个人在空气中出现,其中有一位银发女子,和欣布长得颇有几分相似,另外有一位是哈贝尔,琼恩进入领域时第一个遭遇的人。他们合力挡住了欣布的法术,并且将她暂时压制住,黑袍男人——凯尔本——也完全没有反击的意思,事实上,从头到尾他就没有还手过,只是单方面被动挨打。欣布仍然显得非常愤怒,她用手指着凯尔本,大声嚷嚷,其他人似乎是在劝说,凯尔本则完全不作回应。后来的几个人显然布置了静音结界,导致琼恩完全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内容。过了片刻,他们就各自离去了。
所有旁观者都在议论纷纷,琼恩同样感觉很奇怪。在大贤者伊尔明斯特因故不能理事的情况下,凯尔本是目前阴影镇阵营的实际最高负责人,琼恩确实听说过,因为行事作风的缘故,凯尔本和魔法女神的其他选民——包括“七姐妹”——的关系都不是很好,除了莱拉之外。在琼恩和欣布为数不多的谈话中,风暴女王也流露出一些对这位同僚的不满和指责。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同一个阵营,基本的立场总是一致的。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欣布这样暴走。要知道,风暴女王的行为,已经无异于在强敌当前的情况下,向所有人宣告自己一方发生了内部分裂,这可不是什么令人喜闻乐见的事情。
琼恩和扎瑞尔谈论了几句,但都不得要领。走了一段路,扎瑞尔忽然停下脚步,“你自己回去吧,我要去逛逛街。”她说。
话音未落,魔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空气中。琼恩无奈地耸耸肩,正准备一个人回家,忽然一个传令兵跑过来,说凯尔本知道他顺利返回,正在议事厅中等待,请他过去见面。
“知道了。”
琼恩原本的打算是先回住处休息,稍晚点再去找凯尔本。反正他又不是凯尔本的下属,此次只算是顺手相助,没必要这么积极。但现在既然已经找上门来,那就去一趟吧。
阴影镇并不大,没过多久,琼恩就见到了凯尔本。黑袍巫师的神情非常平静,完全看不出刚刚和人大战一场的迹象。简单地问候之后,凯尔本问起此行的结果,琼恩便简明扼要地将凯瑟琳的答复转告,至于其他“细枝末节”,像萨马斯特搞定了泰拉斯奎、琼恩推倒了维若拉,等等等等,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自然就避而不谈了。
得知凯瑟琳拒绝,凯尔本倒也没有表现得多么失望,实际上,琼恩觉得他压根就没抱多少期待。两人没什么交情,自然也不可能寒暄客套,几句话说完,顿时就有些冷场。琼恩不想浪费时间,正准备告辞,凯尔本突然说:“这两天镇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出乎意料之外。”
“哦,是什么事?”
琼恩的兴趣被提了起来,然而凯尔本只说了一句,却又闭口不言。过了片刻,他又说,“欣布曾经提到过,你有一位同伴,奥嘉莱斯女士,是昔日耐瑟瑞尔帝国的大奥术师。”
“她其实不算是我的同伴,”琼恩想要解释,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总之,我和她不太熟。”
“奥嘉莱斯女士现在也在阴影镇?”
“嗯。”
琼恩心头起疑,不知道凯尔本突然提起奥嘉莱斯是什么用意。按道理说,他们应该既无交情也无仇怨,压根就没交集才对。
“耐瑟瑞尔是奥法的源流所在,大奥术师更是我辈巫师的引道者,如此尊贵的客人莅临,我忝为地主,却没能及时招待,实在是失礼,”凯尔本非常客气地说,“听说奥嘉莱斯女士喜欢清静,平常深居简出,我就不冒昧上门打扰了。这里有一份礼物,烦请转交,并代我致意,不知道是否方便。”
这当然没什么不方便,反正举手之劳。于是琼恩便从凯尔本手中接过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然后便借机起身告辞。
回到住处,梅菲斯和凛正准备出门,看到琼恩倒是颇为惊喜。“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凛埋怨,“害得艾弥薇整天都心神不定的。”
“哪有。”梅菲斯脸红。
“本来就是,”凛说,然后看到琼恩手上拿着的礼盒,“咦,这是送给我的吗,谢谢,是裙子还是蛋糕?我最近减肥,甜食不能吃太多——”
琼恩赶快打断,“不是送给你的。是别人的,我只是代为转交,里面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这样啊,”凛颇为扫兴,“也就是说你出门一趟,居然都没给我带礼物回来?哦,艾弥薇也没有。真过分!”她撅起小嘴,“你这个男友一点都不称职,早知道我就带着艾弥薇私奔了。”
……我又不是去逛街旅游,哪有礼物带回来。而且你这个“带着艾弥薇私奔”是怎么回事?
“算了,不和你计较。对了,你这次出去没有偷偷勾搭其他女人吧。”
“没……没有,当然没有,”琼恩吓了一跳,赶快否认,“你干嘛这么问?”
“哦,我随便问问而已。没有就好,如果有的话记得不要带回家,”凛一本正经,“男人出门在外,没有了管束,就会很容易心生邪念。做妻子的自然要多多叮嘱,多多提醒,免得闹出什么问题,导致家庭纠纷就不好了。”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妻子’了?”
“咦,不是吗?”小女巫睁大眼睛,诧异起来,“我们不是都已经做过很多次了,这样应该可以算夫妻了吧,而且上次你还把人家的屁股都给——”
梅菲斯及时将她的嘴捂住了。琼恩松了口气,赶快转移话题,“刚才我进城时看到欣布和凯尔本了,”他说,“他们好像发生了什么矛盾,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莱拉失踪了,”梅菲斯说,“从现场留下的迹象来看,极有可能是萨马斯特下得手。”
琼恩又吓了一跳,“莱拉被萨马斯特抓走了?”
七姐妹之中,琼恩比较熟悉的自然是欣布和葵露,毕竟曾经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其余五个就都仅有耳闻,谈不上多少了解,而这其中对莱拉又算是相对知道得多一些。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简单,他的死胖子老师奥沃曾经觊觎莱拉的美色,企图利用一件邪恶神器来控制莱拉,娶她为妻,若不是最后凯尔本英雄救美横插一手,琼恩现在恐怕得叫莱拉“师娘”了。因为这层渊源,琼恩对莱拉的资料自然也就会多上心几分。
莱拉是魔法女神密斯拉的女儿,七姐妹之一,排行第五。曾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在北地各处游历、冒险,甚至还建立起了一个名为斯托南特的小国家,自封女王,后来又由于厌倦政务而主动退位。莱拉一度被“角之冠”所控制,后来是凯尔本击碎角之冠,让她恢复清醒,并且最终两人结为夫妻。奥沃则是空忙一场,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还损失了一件珍贵无比的至高神器。据琼恩所看到的资料记载,莱拉是一位造诣高深的大巫师,以精通魔法的各种变化而著称,一道平凡无奇的法术,在她手上往往能够发挥出令人惊叹的效果,被称为“北地的巫术女皇”。琼恩不知道她与欣布谁强谁弱,料想即便稍逊,也不会相差太远。这样的人物,身处己方大本营,周围强者林立,护卫无数,萨马斯特居然能将她抓走,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具体情况呢?”
“莱拉去探望前段时间受伤未愈的多芙,结果遇袭失踪。现场留下了龙巫教的印记,以及一道讯息,要求凯尔本用某个东西去交换。”
琼恩沉吟了几秒钟,“有内奸?”他问。
“应该是。”梅菲斯说。
“那欣布是怎么回事?”
“两个原因,其一,欣布认为内奸是那位迷雾大师——事实上很多人都是这样认为,但凯尔本坚持反对;其二,欣布认为可以答应萨马斯特的条件,与之交易,先将莱拉救回,但凯尔本坚持拒绝。冲突就这样产生了。”
琼恩颇为惊讶,“凯尔本拒绝交易?”
“嗯。”
“萨马斯特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琼恩奇怪,“能够让凯尔本连妻子的安危都能置之不顾。”
“不知道,”梅菲斯说,“讯息中没有明确指明,但很显然选民们都知道。凛问过她的老师,欣布含糊透露说,凯尔本手里掌握着某件东西,对龙巫教而言非常重要,所以萨马斯特想要将其取回。”
对龙巫教很重要的东西?
琼恩对龙巫教的了解并不多,想了片刻不得头绪,也就罢了。“你们这是要去哪?”
“我们去约会,逛逛街,顺便买点衣服。既然没人送礼物,我们只好自己给自己买啦,”凛插嘴,刚才琼恩和梅菲斯一直在说话,把她晾在一边,她明显有些不开心,“你就不用跟过来了。”
“哦,知道了,玩得开心,购物愉快。”
“哼!”
凛气鼓鼓地拉着梅菲斯走了。琼恩回自己房间洗了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带上礼盒,走到后院,推开训练室的门。
珊嘉正在练剑,她穿着黑色的紧身衣,长发简单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马尾,干净利落中透着曲线窈窕。陪她对练的是莎珞克,魅魔的衣着一如既往地暴露,露出大片雪白肌肤。随着她的纵跃起伏,胸前一对凶器晃来晃去,波涛汹涌。琼恩觉得如果对手换成自己,或者任何一个男人,只怕早就看得出神,一败涂地了。
但珊嘉不是男人,所以她对眼前的美景无动于衷。她的剑快得惊人,而且狠辣异常,每一击都是直刺要害。莎珞克手持两柄短剑,左支右挡,步步后退,显然已经处于下风。
“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
莎珞克双剑交叉,格住珊嘉的一个刺击,用力将她推开,同时借势后跳两步。“你回来了,主人,”魅魔巧笑倩兮地看着琼恩,“咦,这是给珊嘉姐姐的礼物吗?有没有顺便给我带一份,我要求不高,随便送点珠宝首饰我就很开心了,戒指啊项链啊耳环什么的都行,我不挑剔的。”
“……不是,这是别人的,”琼恩想了想,“对不起,下次忘了给你们带礼物,下次我一定记得。”
莎珞克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样啊。对了,主人,你好像精神不是特别好的样子,要多多注意身体啊。不然在床上表现不佳,可是会让人失望的呢。”
“反正不会让你失望就行。”琼恩随口应付了一句,挥挥手让她暂时回避。魅魔耸耸肩,转身离开,顺手将门带上。
“怎么了?”珊嘉疑惑,“你找我有事?”
“姐姐的剑术真是进步神速,”琼恩说,“完全超乎我的想象。”
听到弟弟的夸奖,珊嘉绽开笑容,“没有啦,”她微微有些脸红,“刚才莎珞克是故意让着我的。”
琼恩摇摇头,他剑术平平,但眼光还是有的。莎珞克刚才或许没有全力以赴,但肯定没有故意放水,至少已经算是认真作战,却还是被珊嘉压制住了。琼恩见过很多次莎珞克出手,她是杀手出身,正面格斗确实非其所长,但也绝对不算差,就琼恩所见之中,她已经足以跻身第一等的剑手之列。珊嘉此前没有半点基础,是认识奥嘉莱斯之后才开始学习剑术,短短时日就提升到这种地步,这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
琼恩的目光在她脸上稍作停留,然后移开,“你老师呢?”
“她在休息,让我不要打扰。你找她有事?”
“没什么,凯尔本先生听说她在这里,送来了一件礼物,并向她致意,”琼恩说,“要么你帮忙转交吧。”
“哦。”
珊嘉也没有太在意,随口答应,正准备伸手将礼盒接过来,幽灵大奥术师的声音忽然从遥远的地方悠悠传来。
“闭上眼睛。”
※※※
琼恩闭上眼睛,过了两秒钟再睁开,然后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仰面躺在地上,周围静悄悄的,万籁俱寂,唯有虫鸣。略带甜味的青草香气随风飘来,在他的周围,是一片黑暗,在他的头顶,是满天星辰,熠熠辉映,仿佛宝石,让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入其中,为之沉迷。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将礼盒随手丢到一旁,身体完全放松,直到每一根手指都仿佛抬不起来。
奥嘉莱斯的声音随风传来,飘飘渺渺,忽远忽近,“这是凯尔本让你送过来的?”
“嗯,就是这个。你看看包装有无破损,然后签收一下吧——顺便说句,这是货到付款的,他没付运费。”
大奥术师对琼恩的冷笑话没有反应,或许是根本没听懂,她一言不发。琼恩等待了一会,忍不住先开口了,“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我有点事情,需要你去做。”
“什么事?”
琼恩曾经欠奥嘉莱斯一个人情。在来阴影谷之前,他以奥法的名义,向奥嘉莱斯请教有关第五秘器的资料,获得了不少有用信息。对于一名耐瑟瑞尔的巫师而言,一旦履行了这个仪式,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奥嘉莱斯现在开口,琼恩便不好直接拒绝。当然,是否应允,还得看具体情况才能最终确定。
“不会太难。”奥嘉莱斯说,但仍然没有说明具体是什么事情。
“那好吧,”琼恩说,“既然你现在行动不便,作为晚辈理当效劳。重要的事情做不了,如果只是跑跑腿送送信什么的,我还是可以胜任的。”
奥嘉莱斯沉默了一会,“你看出什么了?”
“不多,”琼恩说,“但有一点是很明显的,你正在变得衰弱。”
“哦。”
奥嘉莱斯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琼恩也闭上嘴。过了一会,大奥术师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的观察倒是挺敏锐的。”
“过奖。”
“那么说说看,你还发现了什么?”
“有一些,但更多是猜测,”琼恩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详细说说。”
“第一,姐姐在变强,而且速度快得不正常,”琼恩语速很慢,他在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她或许会认为都是你教导有方,但我不这么想。”
“你怎么想?”
“我在想,姐姐在不断变强,而你却在不断衰弱,此消彼长,近乎同步,这其中是否存在某种联系。就好像,你正在把你的力量传递给她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我的确会这么做,”奥嘉莱斯说,“但我们都很清楚,力量源于自身,可以教导,可以传授,但难以灌输。”
“是的,”琼恩承认,“所以我只是猜测。”
“继续说。”
“第二,这里明明这么危险,你对此也非常清楚,却同意并且帮助她闯进来,这完全不符合道理。所以我想,你应该是另有打算,或许,这正合你意。毕竟你对‘封绝’非常了解,这里对其他人而言是陷阱,是禁锢,对于你而言却可以算是半个主场。”
“哦,还有吗?”
“第三,姐姐是,或者说曾经是你和欧贝伦的女儿,而且她是‘皇室’,对吧?”
“没错。”
珊嘉是奥嘉莱斯的女儿,或者更准确地说,珊嘉曾经是阿拉莎,阿拉莎则是欧贝拉和奥嘉莱斯的女儿。欧贝伦是耐瑟大奥术师,但同时也是一位隐藏身份的伊玛斯卡皇室,阿拉莎继承了他的血统——这些甚至都已经不能算是猜测,各种或明或暗的线索早就指向唯一的结论,它是如此显而易见,一目了然。所以听到奥嘉莱斯亲口确认,琼恩也并没有什么惊讶。
“还有吗?”
”没有了,”琼恩说,实际上他还有更多的猜测,但觉得没有必要再说出来,这三点就已经足够了,足够表达他的意思,“有什么指教吗?”
“嗯,你的猜测挺有趣,而我的意图也很简单,”奥嘉莱斯说,“我在尽一个母亲的义务,保护自己的女儿。”
“你是大奥术师,有能力保护任何人。”
“世道艰难,人心险恶,别人终究是靠不住的,父母、夫妻都不例外,能够依赖的只有自身,”黑暗中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我必须将她从迷梦中惊醒,让她想起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自己。”琼恩低声重复。
“你说得没错。她在变强,我在衰弱,而这两者确实存在联系;我之所以带她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让她尽快‘复生’,用你的话说就是‘清醒’。最后,我确实有些事情要你去做,作为报酬,我会告诉你一些东西,它们或许毫无价值,也或许对你有用。我建议你接下来仔细聆听,因为我只说一遍。”
“好的。”
“你给了我三个猜测,所以我告诉你三件事情,”奥嘉莱斯说,“第一,皇室‘死而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