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篇 第三十一节 你可以说服我
覆盖着大理石肤的拳头既重又硬,琼恩一边装死一边等待着,蓄势很久,终于等到机会,他相信这一记右钩拳力道十足,足以令人眼冒金星,鼻青脸肿——为了防止对方脸上的那个黑色丝织面具有什么蹊跷,这一拳还是特意从侧面兜过去的。然而事情有点出乎意料,拳头准确地击中了对方的脸,却仿佛砸在某种柔韧的甲壳上,瑞费德巫师的头被打得往重重后一仰,但明显没有受伤。
是那个蜘蛛皮肤魔法,琼恩反应过来。
琼恩也曾经学过一种类似的蛛皮术,但保护效果远远没这么好。这个法术应该是卓尔们自创的,琼恩不懂,也很难立刻就反制解消,眼看对手就要回过神来,他不假思索,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朝瑞费德巫师的左眼中插去。
无论是蜘蛛皮肤或者石肤,这种类型的法术都不可能把脆弱的眼睛也保护起来。
瑞费德巫师双目怒睁,厉声喝出一个强有力的咒言,巨大的力量在两人之间爆发,琼恩原本就半躺在地上,倒还罢了,巫师却被接连震退了几步,但也因此逃脱了被刺瞎眼睛的命运。“我大意了。”他阴沉沉地说,念了句咒语,身体快速悬浮起来,升上半空,远远拉开和琼恩的距离。
“再来,”巫师说,语气里掩饰不住的阴毒,“让我见识见识你还有什么伎俩。”
又一道灵箭破空射来,琼恩翻滚避开,没有反击,看起来刚才那一拳让他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力气又消耗得差不多了。瑞费德巫师这次变得谨慎多了,再也不肯冒险近身,而是高高飘浮在半空,保持距离。他从怀中摸出一截洛斯兽的骨头,事先已经经过浸泡处理,变得非常松脆,巫师手指用力将它捏碎,念出一段邪恶的咒语。这是碎骨术(Fleshshiver),会让敌人的骨骼破碎扭曲,遭受难以想像的巨大痛苦,被残忍地折磨——但又很难断气。
巫师因为刚才的上当而恼怒,他要让这个狡猾的人类付出做梦都无法想像的代价,胆敢殴打一位尊贵的学院导师——就是自己——的脸是很严重的罪行,就连那些女祭司都不敢做得这么过分。
为了确保成功,瑞费德巫师使用了一个难度非常高的技巧,从更高阶的魔网中汲取能量来塑造这个法术,令它变得更加难以抵御。虽然咒文因此变得冗长了点,但他念诵速度极快,听起来就像是一团含糊不清的嘟囔,黑色的魔法能量迅速被召唤而来,在掌心郁积。地面上,琼恩没有做出任何闪避或者防御的意思,似乎束手待毙。
瞬息之间,巫师已经完成了整段咒语,只剩下最后的激发命令。那是一个轻音,舌尖从牙齿间探出,发出近似“嘶”的声音,就像毒蛇吐信。亡灵法术大多如此,充分彰显了阴冷邪恶的韵味。
就在此时,一团虹光从巫师的腰间飞旋而上,重重撞在他的下颚。
巫师犯了一个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错误,他刚才不应该那么着急地把龙鳞盾据为己有,对宝物的贪婪让他忽略了这点。当然,这是因为他原本确定对手已经死了——可现在琼恩没死。
和琼恩的拳头一样,龙鳞盾撞击的力道绝大部份都被巫师柔韧的蜘蛛皮肤卸掉了,连个伤口都没有留下。然而这一击并非徒劳无功,巫师原本微张的嘴不由自主地合拢,上下颚骨重重撞击在一起——而此时舌尖正在牙齿中间。
“啊!”
原本理当非常优雅的轻微“嘶”声变成了惨叫,巫师把自己的舌尖咬断了。不仅如此,法术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正蓄势待发,却迎来了一个错误的激发命令,这比被打断更加糟糕。汹涌的魔法能量倒撞回来,就像是凶猛的野兽反噬,因为在施法时经过强化,瑞费德巫师为自己施加的保护也阻挡不了这个碎骨术。他的身体骨骼在一瞬间扭曲粉碎,浮空术再也维持不住,重重摔落在地。
琼恩站起身,从靴中拔出匕首,扬手朝巫师胸口射去,这是为了避免对方和自己一样也玩装死。他没怎么练过,准头不佳,但毕竟是这么大的目标,匕首偏斜了一点,还是刺进了腹部。血溅射出来,瑞费德巫师抽搐着,在地上艰难地翻滚。
琼恩放下心来,走到巫师面前,将龙鳞盾召回,接着拔出匕首,对准心脏再次刺入,直到确定对手完全断气。
“难道你母亲没有教过你吗,”他轻声说,“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是很不好的。”
然后他从巫师手上取走了印有家徽的绿宝石戒指。
※※※
或许是这位学院导师对自己的能力太有自信,虽然发现了敌人,却并没有向家族其他人示警。当然,琼恩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堂堂正正交手的话,三个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之所以现在是自己胜利,一方面是欺诈成功,用石肤术降低身体温度,利用卓尔的黑暗视觉装死;另一方面也是运气好,对方犯了个错误,不应该早早把龙鳞盾拣起来挂腰上。
除此之外,吸收的神力虽然没有令自己变成神,但却在关键时刻救了命,这个新发现让琼恩心中有些欣喜。
远处的刀剑撞击声依旧在继续,维康尼亚以一敌二,居然一直支撑了下来,为了避免妨碍施法,她没穿锁甲,但侍父斗篷代替了这个功能,柔韧的蛛丝就像精钢一样保护着她。而且因为神后罗丝的祝福,卓尔女性普遍都要比男性更加强健,更有力量,即使是牧师,仅以武技格斗而论也是不比战士逊色的。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瑞费德巫师的吩咐,两个战士不敢对维康尼亚下杀手,只能攻击那些非要害之处。他们倒也不着急,默契地配合着,虚晃手中长剑,灵活地移动步伐,慢慢消耗对手的体力。
至于巫师那边,他们并不担心,卡梅隆是瑞费德家族十九位巫师中的佼佼者,名望和地位仅次于克劳拓,大家都认为他是下一任首席巫师的最有力竞争人选。就算是在整个瓜理德斯城,能打败他的人也不多。
琼恩被对手一发灵箭重重击飞出去,撞上远处的石笋,随后巫师冲锋逼近。如此一来,他们的战场倒是距离维康尼亚和战士比较远了。此前琼恩一直处于明显的下风,直到最后关头才反击得手,他杀了巫师,快速收好戒指和匕首,趁着那边两个战士还没注意到这里的变局,又潜身进入阴影当中,悄悄返回。
胸口依旧在一阵一阵地疼痛,比刚开始时更加剧了,琼恩怀疑是不是肋骨折断。他灌下了一瓶药水,但却似乎没什么效果。因为这个缘故,加上怕被发觉,他走得不快。在快要到达的时候,战士终于发觉远处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是自己家族的巫师。
一个较为年长些的战士大声咒骂着,从腰间皮带上取下一枚飞镖,抖手上射,在半空中爆炸开来,变成一团火球。这毫无疑问是联络示警的讯号,琼恩着急起来,他可还没准备好迎接一大群敌人。
得赶快离开这里。
正在此时,西南方向的天空中“砰”地一声,同样炸开了一团火球,而且有嘈杂的喧闹声顺着风传来,紧接着便是各种杀伤魔法的华丽闪光交织绽放,令人眼花缭乱。毫无疑问,琼恩和维康尼亚的同伴当中,也有人潜入进来——并且被发觉了。看这情形,说不定还是不小心触动法术陷阱了。
这让琼恩感到很高兴,如此一来,至少自己这边需要承担的压力就会小很多了。虽然说起来,现在三大家族的巫师算是盟友,但这丝毫不妨碍琼恩对别人的遭遇幸灾乐祸,尤其是能够给自己带来利益的情况下。他可从来没把这些卓尔当作“自己人”。
琼恩在怀中摸索,找到了一颗玻璃球,看准位置投掷了出去,正落在三个人的中间。亮如白昼的强光猛然爆发,维康尼亚有侍父斗篷,并不惧怕,另外两个卓尔就没这么好运气了,他们的眼睛顿时被刺得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维康尼亚乘机发动了反击,她甩出蛇首鞭,从一名战士的肩头掠过,如果是平常的武器,这一击就算是落空,但鞭头上的四条毒蛇倏忽探出,在空中自行扭身,张口咬中了战士。剧毒随着蛇牙注入体内,战士像得了疟疾一样,身体急剧颤抖起来,慢慢软倒在地。另外一名战士武技却要高明许多,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凭借耳朵判断动静,准确地在旁边一剑挥出,将蛇鞭上的两颗蛇头削了下来。
他不再缠斗,凭借记忆转身朝来时的路跑去。示警讯号已经发出,作为巡逻者的责任已经尽到,卓尔可不想英勇牺牲在这里。战士在这座宅院里生活了三百多年,他对周围环境是如此的熟悉,就连每块石板上的裂纹和边角残缺都一清二楚,即使视力尚未恢复,他依旧跑得飞快。
但他摔倒了。
琼恩凝视着地面,用意念拉升出一个小小的石块凸起,将战士绊倒。维康尼亚追赶上来,蛇鞭砸在战士的脸上,杀死了他。
琼恩从阴影中走出来,“我拿到戒指了,”他说,“得赶快离开,马上就会有人过来了。”
“嗯。”
维康尼亚答应着,注意到他说话时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显出些微痛苦的神色,“你受伤了?”她问。
琼恩点点头,“被那个巫师打中了。”
“我带了治疗药水。”维康尼亚说,正要从口袋里取,但被琼恩摆手阻止了,“没用,”他说,“我已经喝了,没效果。”
维康尼亚仔细看了几秒钟,“卡梅隆的法术上附带了诅咒,”她说,“你会越来越虚弱,普通的治疗法术和药水不起作用,得用复原术。”
她举起圣徽,念出一段赞美神后的祷文,然后抓起一把晶莹的钻石粉,洒在琼恩的胸口,用手掌按住。一种无法描述的清凉从少女的掌心传来,透入琼恩的身体,他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疼痛也变得不那么强烈了。“多谢。”琼恩真诚地说,事实上他真没料到维康尼亚会这么做。
在这种罗丝沉寂的时候,牧师自身的魔法无法获得补充,基本都已经消耗光了,只有卷轴和魔杖可用。复原术是很高级的法术,以维康尼亚的牧师位阶来看,这很可能是她所能掌握的最强神术。她一直保留着这个法术,必定是打算用来在关键时刻救命的,现在却浪费在了琼恩身上。
当然,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我对她有利用价值,比这个复原术的价值更高,仅此而已——琼恩如此想,于是也就释然了。
仅此而已。
诅咒解除,治疗药水的效用发挥出来,琼恩现在感觉好多了。他再次召唤幻术,将自己和维康尼亚隐形,快速离开这一区域。在经过瑞费德巫师的尸体时,维康尼亚停下来,在他身上搜索着,最后在斗篷内侧口袋里找到了一个金币大小的黑色圆盘。
“这是什么?”琼恩问,它看起来像是个护身符之类,正面雕刻着一张微笑着的男性卓尔面庞,栓着银色的细链。
“菲尔松护符(Amulet of Phelthong),”维康尼亚回答,“卓尔的传奇大巫师菲尔松发明的,整个城市里也不超过五枚,保留在学院最有地位的几个巫术导师手里。”
她将护符小心地收入怀中,起身照着尸体的头部狠狠踢了一脚。这个明显情绪化的举动令琼恩有些好奇,“你好像很讨厌他。”过了一会,当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路之后,琼恩试探地问。
“没错。”少女干脆利落地回答。
“唔,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琼恩故意说,“毕竟他可是对你手下留情。”
维康尼亚哼了一声,“他对我一直很有兴趣,”她解释,“以前我在奥术学院受训的时候,想向他学习一些法术技巧,他于是趁机向我提出要求。”
“哦,”琼恩的兴趣被提起来,“他敢这么做吗?在你们卓尔世界,牧师的地位比巫师尊贵很多吧。”
“主母可以下命令,让巫师向学生传授法术,”维康尼亚说,“巫师当然不敢违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乖乖服从。那些人所共知的法术,他们会教你,但有些特别的、罕见的,或者更加高深的,可能就会被选择性遗忘了。而且巫师要学的不仅仅是法术,还包括运用的技巧,每个导师往往都有一两手独门绝活,你怎么让他们乖乖贡献出来?”她摇摇头,“要知道,在这方面,他们才是专业人士。”
这听起来就是标准的技术人员对官僚上司阳奉阴违的故事。
“这倒没错,”琼恩点头,“然后呢?”
维康尼亚瞥了他一眼,“难道你不觉得追问这种问题很失礼么,”她说,“就算按照你们人类的标准也是不恰当的吧。”
琼恩耸耸肩,“抱歉。”
“我陪了他半个月,”维康尼亚说,“倒也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不过我依然还是很讨厌他——我反感总是满身腐尸和骷髅味道的亡灵巫师。”
“他身上似乎只有香水味。”
“如果你亲眼看见过他怎么摆弄那些尸体,什么香水都会自动被你的鼻子识别为腐烂味了。”
琼恩笑了起来,但随即又收敛住了。“这样做值得吗?”他忍不住问,“没有他,还有其他导师。就算有些技巧只有他一个人会,但有必要为这个就……”
维康尼亚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但我确实学到了不少。”
“你学到了东西,但还是很讨厌他,”琼恩提醒,“你刚才自己说的。”
“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我很讨厌他,但确实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卓尔说,“所以这有什么不值得的?”
“不过话说回来,”她补充,“如果他在床上的表现能稍好一些,那我或许对他的印象不会如此恶劣。巫师的体力普遍都太差了,不如战士强壮。”
“我觉得这种事情更看重技巧,”琼恩说,“而且巫师也未必全都弱不禁风,总会有特例的。”
维康尼亚微笑,“这算是邀请吗?”
“唔,我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罢了。”
“我不相信,”少女说,挑逗地看着琼恩,“不过或许你可以尝试说服我。”
琼恩不回答,他取出刚得来的绿宝石戒指,戴在左手上,“我们要进入第二层了。”
蜘蛛篇 第三十二节 悄悄的变化
正如亚当斯所说,家徽可以让他们避开那些具有攻击性的魔法陷阱。琼恩为了以防万一,提前给自己施加了大量的魔法防御,并且启动了法术逆转戒指,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踏入魔法阵的第二层。他准备好了,一旦形势不对就立刻逃跑。
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琼恩舒了口气,自己有点太过分谨慎了,他想,但紧接着否定了这个念头。对于巫师来说,身处敌人的城堡里,怎么谨慎都是不过分的。
旁边的卓尔少女却没有他这么紧张,她显然对亚当斯的话很有信心。比起这个,她更在意自己的蛇首鞭,在刚才的战斗中,四颗蛇首被削断其二,虽然还能用,但威力已经大打折扣了。
“不能重新制作吗?”琼恩问。
“蛇首鞭是女祭司的标志,它不是单纯的一件武器,”维康尼亚回答,“每一柄蛇首鞭都是神后祝福的产物。”
然而现在罗丝不在了。
琼恩初来瓜理德斯城的时候,罗丝沉寂还是个秘密,仅限于女性牧师内部和极少数外人知晓;但短短几天,经历了前日的一场全城大叛乱,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已经能看出这个事实了。在平定叛乱的时候,女牧师们依赖卷轴、魔杖而并非自身的法术,神圣的祭司学院受到了攻击,大量的教官和学生被杀死,这一切都充分说明了问题。少数高层人员,例如亚当斯这种,还知道圣物深渊召唤蛛被摧毁了,这就更无可疑。
如果神后还在的话,她怎么可能坐视这种情况发生而不管不顾呢。
没有了罗丝,黑暗精灵的未来又将会是如何呢。
琼恩摇了摇头,把这种无聊的念头驱离自己的脑海。卓尔的未来,自然有卓尔自己去费神考虑,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这个世界上几乎任何一个大的智慧族群都有信仰崇拜的神祇,从这点来看,卓尔们失去了罗丝,应该很快就会重新选择新的神祇吧——如果在此之前她们还没有因为自相残杀而灭绝的话。
“夜女士。”他在心中默念着,这次阴魂城趁着罗丝沉寂,大举进攻幽暗地域,在很大程度上也有这个因素吧。诸神之中,以暗夜女神莎尔和蜘蛛女神罗丝最为相近,执掌的神职隐隐暗合,传说莎尔一直就觊觎罗丝的黑皮肤子民,试图将教会信仰扩张到幽暗地域,只是不得其便,如今有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夜女士又怎么会放过。
可以预见,随着阴魂城在幽暗地域的胜利,莎尔的教会也会迅速扩张,借着罗丝突然沉寂造成的真空迅速抢占信徒市场。说不定再过几十上百年,这些黑皮肤精灵真的都会改信莎尔了。
莎尔总比罗丝好,琼恩想,至少她不搞女权主义。
朝着事先判断的方向,他们继续前进。当时琼恩指这条路,对维康尼亚说是凭直觉,其实他是看到这片区域中闪烁绿光的魔法灵线最多,这是变化学派的表征,正是琼恩的专业范围。如果说要逐步瓦解这个庞大魔法阵,从自己擅长的领域开始,自然是明智的作法。
路上撞上一队巡逻队,正急匆匆地往琼恩和维康尼亚刚才过来的方向跑去,没有发现他们要找的目标其实就在路边的阴影里。借助抢来的家徽,两人一路顺利,平安地避开了各种危险的魔法陷阱。琼恩尝试着,试验性质地消解了几个不太重要的符文,但立刻就又被重新构建起来。瑞费德家族的魔法阵不是迷锁,没有源源不断提供能量的核心,它所蕴含的能量总数是固定的,但却在精巧的设计之下循环流通,任何一处出现漏洞,都会立刻从其他地方获得补充。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并且没有人干扰的话,琼恩或许可以一点一点地消耗这个魔法阵的力量——估计有两三个月就能大功告成。但瑞费德家族的巫师又不是死人,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外人这么折腾。
需要找出更关键的地方。
继续前进,穿过一片石笋林,琼恩看见了一座有着紫色圆顶的神堂,这大概是整座瑞费德宅院里唯一一座人工建筑了,区别于那些天然的钟乳石和石笋。瓜理德斯城是罗丝信仰的大本营,每个家族里都建有祭祀蛛后的神堂,瑞费德自然也不例外。
琼恩来到这里,自然不是打算来临时朝拜一下蛛后。在奥术视觉中,他清楚地看见大量的绿色魔法灵线在此处交汇,灵光亮得刺眼,毫无疑问,这里是一个“结点”,是支持整个魔法阵的九大支柱之一。
如果能想办法破坏这个“结点”,甚至只是削弱,应该就能对魔法阵造成重大影响。但这样重要的地方,肯定会有人重点守卫。
两人远远停住脚步,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阴影里隐藏着身形,观察着。此时外面三大家族的士兵攻城正急,瑞费德家族以一敌三,虽然有城墙可依托,到底在人数上大大处于劣势。如今几乎整个家族的成员都已经上阵迎战,宅院里没有多少人驻守。这座神堂的正门敞开着,门口只有两个侍卫,琼恩悄悄移动了一下位置,经过强化的双眼透过建筑看去,看见了一座罗丝的神像,祭坛周围的边沿摆放着八个火盆,象征蜘蛛的八条腿。
瓜理德斯城里遍地是罗丝神像,瑞费德家的这一座造型也毫无特别之处,但在琼恩的奥术视觉里,它此刻正闪烁着刺目到不能正视的灵光。千万道魔法灵线交织纷错,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汇聚在神像之上。
一位女性牧师正在神像前祈祷,她的服饰是镶着紫边的黑袍,说明位阶很高。这是面对牧师的一大好处,绝大多数教会,都有一套比较严格的位阶体系,并且在服饰上往往会体现出来,一般情况下可以借此判断对手的位阶高低,能力强弱。罗丝的牧师,高阶者有权穿镶紫边或者暗红边的黑袍,低阶者则相反,穿镶黑边的暗红色或者紫色长袍,一望便知。
在牧师的身旁,站着一个古怪的家伙,足足有八英尺高,上半身看起来是个强健的卓尔男性,下半身却是山羊般的长腿。它皮肤乌黑,全身肌肉块垒,一头浓密白发略带黄色,皮肤看起来十分坚韧,并且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细毛。除此之外,它有四只手,上方比较强壮的一对手上长了锋锐的利爪,下方比较短小的一对手则和卓尔无异。怪物的脸向前突出,满口尖利的长牙,配合上斜挑的眼睛和尖长的耳朵,象是卓尔和狼的混血。
这一定是某种邪恶的非自然造物,琼恩想,他再看了一会,悄声把里面的情景告诉维康尼亚。
“他们拿神后的神像做结点?”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结点设在内部,被神像保护着,”琼恩解释,“要想去反制消解这个结点,就得先把神像给毁了。”
维康尼亚倒吸了一口气,“狡猾!”她不无钦佩地说,“但这是亵渎,家族里的牧师怎么会允许?”
“牧师们未必知道,”琼恩说,“或者,一开始并非如此,只是发觉神后沉寂,然后才转移到这里。这都有可能。”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进去,”琼恩说,“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难道还回去不成……不过他们有四个人,倒是比较麻烦。”
一位高阶牧师,一位看起来就很凶悍暴力的怪物,还有门口的两个守卫。以二敌四,琼恩没有把握。
维康尼亚沉吟着,“那个牧师的长相,有什么特点吗?”
“看不到,”琼恩说,“她背对着我的方向呢。”
“她的蛇鞭是几首的?”
琼恩再度看去,发现那个牧师依旧在祈祷,蛇鞭放在身旁,几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懒洋洋地绞缠在一起,“一、二、三……六,”他好不容易才数清楚,“六首。”
维康尼亚的眼睛一亮,“是妮瑟,”她说,“妮瑟·瑞费德,她们的现任主母。”
“你认识?”
“自然,”维康尼亚说,“在我进入祭祀学院的那一年,她恰好毕业,而且是第一名,”她格格笑了起来,“她旁边是不是有一个魔裔卓尔。”
“魔裔卓尔?”琼恩重复着这个词,他知道了那个怪物的名字,“是有一个,在她身边。”
“那是她儿子。”
“儿子?”琼恩大吃一惊,虽然没看到妮瑟的正面,但从身形判断,应该至少也是秀丽的卓尔女性,怎么会生出这种奇形怪状的儿子。
“他的父亲是谁?”
“一只迷诱魔,”维康尼亚说,“祭祀学院的每届毕业典礼上,都会举行一个神圣仪式。成绩最优秀的毕业生,将会被赐予神后的祝福,她从深渊中召唤一只迷诱魔,并且与之交合。有十分之一的几率,这个新晋牧师将会受孕,生出魔裔卓尔。”
琼恩感觉背上冒冷气,他是见过迷诱魔的,以前在巨魔山脉里对付女杀手莎珞克的时候,对方就召唤来了两只迷诱魔,追得他仓皇逃窜,最后是靠缩物术才侥幸获胜。那种有着狗的脑袋和螃蟹巨螯的恶魔,无论以人类或者卓尔的审美观来看都肯定是丑陋到了极点,没想到居然还有卓尔女性和迷诱魔交合,诞下后代——按照维康尼亚的说法,这还是无上的荣耀,是第一名毕业生才有资格获得的神后祝福。
有生以来,琼恩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想象力原来是如此贫乏。
“再过三天,就是神后的圣日,”维康尼亚说,“祭祀学院会在这一天举行毕业典礼。如果你对此有兴趣,”她笑吟吟地看着琼恩,“我可以带你去见识见识,相信我,那一定会给你留下精彩难忘的回忆。”
“魔裔卓尔很难对付么。”琼恩回避了维康尼亚的提议。
“挺麻烦的,”维康尼亚点头,“它兼有恶魔的强悍和卓尔的灵巧,脑袋也不笨,既是个强壮的战士,也能使用一些法术。通常来说,一个魔裔卓尔,足可抵得上十个经验丰富的战士。”
能够抵得上十个经验丰富的战士,意思并不是说能够以一敌十,这点琼恩倒也很清楚。虽然如此,那也是极其难缠的对手了,至少同时对敌三四个战士没有问题。
“不过它毕竟是半恶魔,”维康尼亚接着又补充说,“我学过对付恶魔的技巧。如果一对一,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肯定不能获胜,但应该能支撑一段时间。”
“好,”琼恩说,“我们进去。我对付牧师,你去对付那个魔裔卓尔。”
维康尼亚穿着侍父斗篷,这东西虽然能够提供非常优良的防护,但却有个要命的缺陷:它附带了罗丝的诅咒,牧师的神术会更容易伤害到穿戴者。如果让维康尼亚去对付妮瑟,那就纯粹是自曝其短。而琼恩对魔裔卓尔这种怪物近乎一无所知,没有半点了解,对付起来必定事倍功半。所以反过来,让维康尼亚拖住魔裔卓尔,等琼恩击杀了妮瑟,再来帮助维康尼亚,这是正确的战术安排。
维康尼亚也明白这点,没有反对,“那外面两个卫兵怎么办?”
“我们先潜进去,然后我用法术把门封闭住,”琼恩说,“他们一时半刻冲不进来。我们速战速决,先解决了神堂里的两个人再说。”
分割敌人,各个击破,维康尼亚也没什么意见,“只能这样了,”她说,“不过你要小心,妮瑟可是个优秀的牧师。”
“唔。”琼恩并不在意,在卓尔这种竞争极度残酷的世界,妮瑟既然当年能够以祭祀学院第一名的成绩毕业,能力自不待言。只看她年龄应该也不比维康尼亚大多少,蛇鞭已经是六首,也就可见一斑了。但如今蛛后沉寂,牧师丧失神术,还有什么好怕的——更何况,他还有秘密武器呢。
对付别人或许没把握,对付牧师,那岂不正中自己下怀么。
维康尼亚见他答应得漫不经心,不由得有些恼怒,“谨慎点!”她呵斥,“妮瑟可不像我那两个姐姐好对付。”
“放心,”琼恩说,见她关切,不由得也微微有些感动,“她的法术对付不了……”
话音未落,他陡然怔住了。
“怎么了?”维康尼亚见他说话突然中断,颇为诧异。
“你前面帮我移除诅咒,用的是什么法术?”
“复原术啊。”
“是神术?”
“废话,”维康尼亚不悦,“奥术里哪有复原术?”
复原术是标准的神术,这点琼恩自然是清楚的,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置信,要向维康尼亚确认。因为这意味着,他能够被神术治疗——他已经不能免疫神术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饶是琼恩心理素质再好,此时也不禁有些慌乱。自己能够对神术免疫,这是早就发现并且几次验证的事实,怎么会突然又改变了。这就像早上醒来,突然发现自己丧失了某项能力,例如听觉或者视觉,那不大惊失措才怪。
自己能够免疫神术,这是很早以前的发现,因为其实在以后的历次战斗中没有发挥多大用处,琼恩也渐渐有些忽略了。刚才他中了巫师的诅咒,正如维康尼亚所说,那个法术会让他越来越疲惫衰弱,胸口又是在一阵阵地疼痛加剧,治疗药水都不起半点效果,搅得琼恩心烦意乱,精神很差,连说话都不流畅。此时维康尼亚施展复原术移除诅咒,令他顿时简直有重获新生的感觉,满腔愉快,压根就没想起来他“按道理”是没办法接受神术治疗的。然后紧接着注意力又被维康尼亚和瑞费德巫师的桃色八卦给吸引去了,三转两折,全然忘记了还有这茬。直到刚才提起,才突然反应过来。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琼恩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在脑中急速回忆着。如果记得没错,为了找死月法珠,自己在阿格拉隆的时候曾经和那个窃法者交手,当时还是能免疫神术的,这确定无疑。然后便回到阴魂城,基本没有和人动手过,除了帮梅菲斯和竖琴手打发了几个龙巫教徒,当时也是直接用诡计取胜。后来进入幽暗地域,攻下奥图城,因为自己的任务是寻找魔像制造基地,也不曾随军参战,再说是对付眼魔。紧接着从奥图城出发,一路来到这座城市,途中芙莉娅虽然随行,却从没有向自己施展过神术,在伊卡沙城下和维康尼亚交锋一次,但当时卓尔少女用的是奥术。再往后算,来到菲尔伦家族,对付丽奥和蜥蜴骑兵的时候,直接用磁化术和化石为泥送她们去了地底;在奴隶叛乱中,自己主要躲在旁边观战,最后才和灵吸怪巫妖有过短暂交手。然后就是这次进攻瑞费德家族了,刚潜入时撞上巡逻队,虽然中了牧师的一击黯炎,但当时自己直接启动法术逆转戒指把它反弹了回去,也无从验证效果。再后来和瑞费德巫师交手,奥术和奥术的对决,虽然获胜,却中了诅咒,最后就是维康尼亚为自己施展复原术移除诅咒。
算来算去,也就是说,在回阴魂城之前,自己确定还是能够免疫神术的,而半小时前,自己却发现丧失了这种特性——在这段大约三个月的时间里,在琼恩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某种改变悄悄地发生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了这种改变?
“难道是因为从菲娅那里吸收了巴尔神力?”
琼恩知道,自己这种免疫神术的特性是自然就有的,它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并不是后天锻炼出来的“技能”。既然如此,那么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最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天赋”的,显然就是吸收巴尔神力的事情了。除此之外,别的事情似乎都可能性不高。
吸收了巴尔神力,令自己的身体较以往更加强健,在魔法上进步神速,在床上的持久力增强……而且似乎也更加粗暴了。这些都是对肉体或者精神的明显改造,既然如此,它悄悄也改变了自己免疫神术的特性,这也似乎完全说得通。
不,不对,琼恩摇头,自己在烛堡的时候,也曾经从女杀手莎珞克那里吸收过一点巴尔神力,为什么没有因此而丧失对神术的免疫?难不成因为那次吸收的神力太少,所以没有效果,后来在菲娅身上吸收得较多,所以发生改变?这种解释也未免太滑稽了,怎么看也不太可能的样子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琼恩皱眉思索着,一时不得其解。维康尼亚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人类到底怎么了,原本还在精神奕奕地分析局势,安排战术,突然间就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似的,不知道在迟疑犹豫些什么。若在平时,牧师或许会饶有兴致地看看他到底搞什么名堂,反正卓尔寿命长,有的是时间——但现在他们可没有时间。
“走啊,”她悄声说,“你还等什么?”
琼恩一凛,反应过来,神术免疫的事情且先放下,以后再慢慢琢磨,如今自己身在敌营,可万万不能分神,否则性命不保。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先把眼前这一仗打完再说,正如他说的,都已经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了,难道还就此退缩不成?
“我们进去。”他低声说,在阴影中慢慢站直身体。
蜘蛛篇 第三十三节 谜语
神堂只有正门这一个入口,此外没有门窗,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正守在正门两侧。想要进去的话,倒也不那么容易。最便捷的方法是直接传送,但神堂作为一个“结点”的所在,自然是有周密防护的,一系列的次元锚互相联结,封锁了神堂周围,阻隔自外向内的传送,而琼恩没有能力解除这样密集嵌合的法术。除此之外,墙壁内层是用精金融汁浇灌,这令穿墙术(Passwall)和索尔石行术也无法起作用,这两种法术都没办法穿越金属。唯一的方法,就是从正门走进去,隐形魔法,或者精妙的变形,应该可以骗过两个卫兵的眼睛。
“门上应该会有法术陷阱吧。”维康尼亚问。
琼恩凝神辨识了片刻,神殿正门上各种魔法灵线紧密的纠结在一起,彼此互相支援,“有两道防御,”他说,“在正门前方有一个识破隐形和一个解除变形,我们撞上的话伪装就会暴露,但没关系,卫兵已经来不及阻拦我们了。”
“后面那道防御呢?”
“我辨认不出效果,”琼恩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基本可以断定它们都没有攻击性,看不到危险的讯号。”
“没关系,就算有攻击性,我们也有这个。”维康尼亚说,扬了扬手,展示那枚绿宝石戒指。
琼恩微微点头,这一路行来,戒指的作用已经得到充分证明。瑞费德家族的魔法阵,越往内部就越精微复杂,令人防不胜防,有好几次琼恩和维康尼亚都撞入了法术陷阱,但靠着戒指都能安然无恙,可以说是帮了大忙。
他向维康尼亚点点头,示意她做好准备,然后默诵咒语,为两人都施加上加速术。一切就绪,他们从阴影中悄悄移出,借助隐形的掩护往神殿正门慢慢靠近。两个卫兵全副武装地站岗,丝毫没察觉有什么异样。“好极了,”琼恩想,“一切顺利。”
踏入神堂,隐形就会被解除,他们的形迹便会暴露,必须立刻把门封起来,阻止外面的卫兵进入。要封住正门很容易,封门术或者石墙术都可以办到,前者他没怎么学过,但有卷轴可用,后者他今天正好准备了一个。
五步、四步、三步……
琼恩猛然加速,和维康尼亚一起朝神堂内冲入,在贴近正门的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周围的魔法结界亮了亮,有一股力量仿佛微风一样拂过身体。琼恩低头,看见自己的身体从空气中显现出来,隐形被解除了,不过这在意料之中。
卫兵们惊觉过来,呼喊着冲上,但已经来不及了。琼恩一步跨进了正门,维康尼亚紧随其后,他们看见了瑞费德家族的主母妮瑟和她的魔裔卓尔儿子,正听到动静,回过身来。
然后琼恩陡然感觉眼前急剧地晃了一晃,头脑一阵猛烈的晕眩。
下一瞬间,他回过神来,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换了地方。他正站在一个狭长的走廊里,两边都是厚重的墙壁,一直联结到天花板,组成封闭的空间,除了两端出口。地面、墙壁和天花板,全都是用长方形的黑色石块砌成,缝隙笔直整齐得就像是画出来的。没有神堂,没有卫兵,没有妮瑟主母和魔裔和魔裔卓尔,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身旁的空气轻微波折,维康尼亚的身影显露出来,她定了定神,抬眼看四周,也是明显怔住,“这是哪里?”她问琼恩,“这是怎么回事?”
琼恩摇头不语,他观察着四周,回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过了半晌,巫师长长吐了口气。
“我明白了,”他说,“这里是一个迷宫。”
“迷宫?”
“他们在正门上安置了一个迷宫术。”琼恩解释。
“我们的戒指为什么没有发挥作用?”
“因为迷宫术根本就不是攻击法术,”琼恩说,“它只是将我们转移到了一个半位面里。”
迷宫术是一种非常高深的法术,施法者创造一个小型的半位面,随着自己的心意构建起迷宫,任何中了法术的生物都会被传送进来。正如琼恩所说,它只是一种空间转移法术,不具有攻击性,所以瑞费德家徽也没法抵御。
瑞费德家族宅院里被庞大魔法阵笼罩,遍地都是危险的法术陷阱,为了避免误伤和不必要的麻烦,家族里的重要成员佩戴魔法家徽,能够躲避伤害。但关键的地方,应该还是有更进一步的保护措施的,不是佩戴了家徽就能随意出入。琼恩一时失算,没能辨识出迷宫术,结果就着了道。
从理论上说,迷宫术没有什么太大危险,虽然是个难度很高的法术,但作用并不在于杀伤对手,而是暂时困住。它最典型的用法,就是巫师在遭遇厉害对手又寡不敌众的时候,用这法术来分割敌人,各个击破。迷宫是施法者自己用意念构建的,但必定有一个出口,而且一旦构建完成就不能再变动,被困在其中的人,只要能走到出口,自然就能脱离半位面,回到原本的世界。走迷宫这种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有点难度,但需要动用迷宫术来对付的角色,自然也不可能是寻常之辈,区区一个迷宫又怎么可能阻拦得住,往往十分钟半小时就能脱身。就算实在走不出去,只要等上二十四个小时,迷宫自然消除,到时候自动回到原地。
虽然如此,琼恩可不想在这里呆上二十四小时。
这个迷宫并非实体,其实就是一个半位面,或者更通俗地说,它类似于一个“领域”,是一个半物质半虚拟的空间。既然进入迷宫,就得守此地的“规则”,迷宫不会做任何变幻移动,必定有出口,但同时也不可能用穿墙、幻化灵体的方法直接穿越墙壁,必须老老实实按照正常走迷宫的方式来。
“这倒也不难,”琼恩沉吟着,“不过据我所知,如果巫师的技巧足够高明的话,是可以在迷宫里设置更多的障碍的。”
“这违反规则,”维康尼亚提醒,“迷宫术不具有攻击性。”
“我没说有攻击性,”琼恩说,“我只是说设置障碍,增加难度。”
维康尼亚依然没有明白,但琼恩也不再多做解释,“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他说,“我不想等过几个小时出去,结果发现出口一堆敌人在等着我们。”
“怎么走?”维康尼亚问。
琼恩看看走廊两端,思索着,“我们没时间慢慢探路了,”他说,从怀里取出一张卷轴,递给维康尼亚,“召唤一只牛头怪来。”
琼恩对牛头怪不熟悉,菲尔伦家族则有很多牛头怪奴隶,维康尼亚是肯定熟悉的,由她来使用召唤卷轴成功率更高。
“召唤牛头怪做什么?”维康尼亚愕然。
“因为牛头怪是世界上唯一一种决不会被迷宫困住的生物,”琼恩说,耸耸肩,“别问我原因,这就叫做天赋。”
确实,迷宫术这种魔法虽然没有杀伤力,但基本是百发百中,无视任何魔法抗力——唯独困不住牛头怪。这原因到底何在,没有人说得清楚,反正千百次的试验结果就是这样。有传闻说,这和深渊中的某个恶魔领主有关,它极擅长迷宫类型的法术,而且有大量的牛头怪信徒,甚至被认为是牛头怪这个物种的创造者。
维康尼亚接过卷轴,先默读一遍,然后开始念诵。几秒钟后,黑色的空间门打开,一只牛头怪从中走出来。它刚刚露面,琼恩就完成了一个咒语,控制了它的心智。
“走出迷宫。”琼恩简短地下着命令。
牛头怪呆呆地怔了两秒,随即低吼一声,撒开蹄子就跑起来,琼恩和维康尼亚紧随其后。很神奇的,牛头怪果然天生就有走迷宫的天赋,它毫无半点滞碍地奔跑、前进、转弯,在每个岔口直接做出选择,没有丝毫犹豫。大约三分钟后,琼恩和维康尼亚已经看到了前方的出口。
牛头怪一马当先冲了过去,身影立刻消失在一片白光中。琼恩和维康尼亚正要跟着走出去,突然面前的地面上一团黑雾腾起,飞舞旋转着,最后凝聚成庞大的身影。
它有暗红色的皮肤和蝙蝠似的翅膀,头上长着两只弯角,周身火焰缠绕。“巴洛炎魔!”维康尼亚说,似乎想要后退,但琼恩拉住了她。“放心,”巫师说,“这里是迷宫,它没办法攻击我们。”
“啊哈哈哈,”恶魔似乎非常高兴地大笑了起来,低头俯视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们已经找到路了,速度真快,”他夸奖着,左右摇摆着身体,看起来动作十分滑稽,“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人类,”恶魔说,“想要走出迷宫,还得经过我这一关。”
“哦。”琼恩说,虽然巴洛炎魔是最强大的恶魔,但他并不害怕,迷宫术没有攻击性,这是魔法的规则,就算在迷宫里撞上一条红龙也不必惊讶,它绝对伤害不了你——但反过来说,你也伤害不了它,因为从本质上说它们其实根本不存在,只是虚拟的形象。“怎样才能通过?”他镇定地问。
“谜语,”恶魔说,托着下巴,“我们来猜谜语吧。”
“猜谜语?”
“我出三个谜语,你们来猜。每个谜语有三次猜的机会,如果猜不中的话,就得继续留在这里。”
“如果我们猜中呢,”琼恩问,“我们就可以离开?”
“还不行,你们可以也出一个谜语,由我来猜,”恶魔狡猾地笑着,“同样也是三次机会,如果我猜不出,那么你们可以离开;但如果我猜出了,那么你们依旧要留下来,直到迷宫自己消除。”
琼恩还没说话,维康尼亚有些不耐烦起来,她壮着胆子,不理睬恶魔,径直从它身边往出口走出。恶魔没有阻拦,但空间仿佛在悄无声息间拉长了,原本几步远的距离突然变得遥不可及,维康尼亚怎么也走不到出口。“没用的,”恶魔悠闲地说,“通过我的考验,才能走出迷宫,这就是规则——深渊啊,我诅咒这该死的词,但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
“那好吧,”琼恩说,“说你的谜语吧。”
“听好了,”恶魔精神一振,它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从前到后,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我全身到处都是洞,但我依然能够用来装水,请问我是什么?”
琼恩思索着,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全身到处是洞,却能够用来装水。“海绵。”他最后想出了答案。
“啊哦,”恶魔看起来有些失望的样子,“好吧好吧,你碰对了,看来第一次的运气总是会好些,或者我的谜语还是太容易了点……”
“第二个谜语!”琼恩有点不耐烦地打断。
“好吧,人类,听清楚了,”恶魔说,“在你所拥有的一切当中,我是最难以保守的。一旦有了我,你就会想把我分给别人;可是一旦把我分给别人,你就失去了我,”它露齿微笑,“我是什么?”
“秘密。”维康尼亚立刻说。
恶魔有些惊讶地看着维康尼亚,“唔,一个卓尔,”它说,仿佛刚刚才认出维康尼亚的身份,“那就不奇怪了。好吧,人类,现在是第三个谜语。”
“我永远都在说实话,但我永远都不会说话,”恶魔说,“猜猜看,我是什么?”
这次的谜语比前两个更难,琼恩和维康尼亚都考虑了很久,依旧还是不能确定答案。“心灵?”他有些迟疑地问。
“不对!”恶魔大声说。
“一个诚实的哑巴?”
恶魔讥笑起来,“世界上没有诚实的人。”
琼恩皱紧眉头,看着维康尼亚,期待她能不能有什么灵光一闪。每个谜语只有猜三次的机会,现在已经猜错两次了。卓尔少女看起来也被难住了,正在苦思冥想,琼恩微微叹气,正准备将眼光移开,突然心中一动。
维康尼亚的侍父斗篷,并非寻常布料或者皮革材料,而是用蛛丝制成,浸透了强大的魔法力量,仿佛半透明中沉淀着阴影。此时裹在她身上,隐隐约约地显出琼恩和恶魔的影像来,就像是一面镜子……
镜子?
“我知道答案了,”琼恩说,面露微笑,“永远都在说实话,但永远都不会说话,这是镜子!”
恶魔盯着琼恩,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巨大的脑袋,“好吧,你猜对了,”它嘟囔着,“那么说你的谜语吧,如果能够难住我,你们就可以走了。”
琼恩踌躇起来,他平时很少玩猜谜这种游戏,根本就没记得几个谜语,还都是特别简单的那种。如今恶魔要他出个谜语,反而有些无从措手了。
维康尼亚见他神色,上前半步,“我来出这个谜语,”她对琼恩说,“我相信它一定猜不到。”
恶魔从鼻孔里发出嗤嗤的冷笑,“别太自信,女士,”它说,“这世界上我猜不出的谜语可不多。”
维康尼亚没有理睬,“有一对夫妻,在旅行中遭遇了野兽的袭击。丈夫让妻子赶快逃脱,自己拖住野兽。妻子最后逃脱了,但丈夫被野兽杀死了,”她平静地描述着,“丈夫为什么要这么做?”
恶魔的脸上露出苦苦思索的表情,看起来它对这个故事,或者说对故事中丈夫的作法感到非常费解,“因为这个丈夫是一个鲁莽好斗的人?”
“不对,”维康尼亚说,“他非常谨慎,甚至可以说胆小。”
“因为有人给他很多钱,让他这么做?”恶魔继续猜测。
“如果性命都没有了,要钱又有什么用?”
恶魔抓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在原地转着圈子,“我明白了,”它突然得意起来,“故事里的妻子是个巫师,她用魔法控制了丈夫的心智,所以他才会这么做。”
“妻子是个丝毫不通魔法的普通人,”维康尼亚说,“你接连猜错三次了,你输了。”
“但这是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恶魔抗议,“答案是什么?”
“因为他爱他的妻子,”维康尼亚说,“答案就是爱。”
“爱?”恶魔重复着这个词,它依旧是满脸的困惑,但没有再说什么,身形慢慢化作黑雾,渐渐消散。
“很有趣的谜语,”琼恩夸奖,“但你怎么知道它猜不出?实际上,我觉得这谜语太简单了。”
“因为当年亚当斯叔叔让我猜这个谜语的时候,我猜了十次也没猜出,”维康尼亚说,“我是个卓尔,而设置这个迷宫术的巫师——不管他是谁——也是个卓尔。亚当斯叔叔当时说,只要是卓尔,就猜不出这个谜语。”
蜘蛛篇 第三十四节 你不是人类吗
琼恩默然片刻,“这个谜语是首席巫师出的?”
“是。”
“但他不也是个卓尔么?”
“关于这点,我也问过,他的回答是:他是个特例。”
“为什么?”
“因为他去过地表世界,呆过三年。”
琼恩点点头,“明白了。”
实际上,维康尼亚说的这个谜语,从技术角度而言难度很低,它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是利用了卓尔的思维盲点。琼恩相信,如果让人类来猜这个谜语,一百个中间就有九十九个能猜出来,剩下一个是弱智;但让卓尔来猜的话,这帮黑皮肤精灵的脑袋里,充满了权位、阴谋、利益和背叛之类的概念,哪里会想到“爱”这种东西,自然就很难猜出了。
虽然如此,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面对这种类型的谜语,每个种族自然都会依照自己的思维习惯,做出第一反应——但如果第一反应被判定错误,那么接下来就应该也会试着去模拟其他种族的思想和行为方式。所以这个谜语,如果只有一次猜的机会,那估计所有的卓尔都会猜错,但既然有三次机会,那总该有聪明的卓尔能反应过来。
举例子来说,把这个谜语里的夫妻换成一对卓尔(当然卓尔里没有夫妻概念,她们的婚姻和家庭制度近乎空白,只有暂时性的性伴侣),让琼恩来猜的话,他第一反应肯定是“因为丈夫爱妻子”,这是标准的人类想法。但如果这个答案被否定,他当然也就会放弃人类的思维,转而模拟卓尔的想法,从她们的角度来考虑,最后得出“因为妻子用法术控制了丈夫”之类的结论。
但琼恩能够如此,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就是他对卓尔有比较多的了解,无论是之前的各种故事、传说还是这些天的亲身体验,让他能够粗略地模拟卓尔的思维。但反过来,瓜理德斯城的卓尔,却对人类近乎一无所知,这座城市的周围区域,没有任何通往地表的道路,连上去杀人放火都没机会,所以当日伊卡沙城的鲁文要去地表找帮手,还得先一路在幽暗地域中北上。卓尔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城市里,所能打交道的,除了同类,就是地精、狗头人、食人魔之流,要她们去模拟人类的思维,谈什么“忠贞”、“爱情”,难度就未免太高了。
亚当斯能够出这种题目,显然和他曾经因为意外事故在地表世界生活过几年,有很大关系。这种问题,需要的更多不是智商,而是经验阅历。
看来,瓜理德斯城的卓尔们,封闭得太久,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据说北方的魔索布莱城,作为卓尔城市,历史不如瓜理德斯悠久,人口不如瓜理德斯多,地域不比瓜理德斯大,但近些年来名声响亮,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她们越来越多地进入地表世界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有趣的谜语。
“人类确实会这么做吗?”维康尼亚突然问,“虽然亚当斯叔叔是这么说,但我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当然会。”琼恩说。
“不可思议,”她说,“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和常识,这不合理。”
“只是不合你们卓尔的逻辑和常识,”琼恩反驳,“人类和卓尔是不同的。”
“那你也会这么做?”维康尼亚秀眉一挑,反问琼恩,“你也会为你所爱的人牺牲自己?”
琼恩语塞。
“会吗?”维康尼亚追问,“你是个人类,你也有你所爱的人吧,留在伊卡沙城的梅菲斯小姐,还是那对姐妹?你会为她们牺牲自己?”
琼恩踌躇不语,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若说爱的人,自然是有的,至少珊嘉和梅菲斯都是,但如果要说为她们牺牲自己,似乎又没办法说得那么肯定。
人谁不爱生,谁不畏死,高尚者确实可以舍己为人,强烈的挚爱也确实可以让人牺牲自己,然而……自己能够做到么?
维康尼亚冷笑。
“不是说人类和卓尔不同吗?”她说,“你不是人类吗?”
“人类比卓尔复杂。”琼恩含糊地说。
“我看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维康尼亚评价。
琼恩无言可对,坦白地说,面对卓尔的时候,他在心底一直有种优越感,觉得身为人类,比卓尔有更多的光明的品质,善良、诚实、爱情、忠贞、怜悯,诸如此类。虽说他没指望做个好人,但能够显得比别人高尚,那还是很愉快的事情。然而如今被维康尼亚一追问,居然讷讷无语,一时没办法反驳。
“如果梅菲斯在这里就好了。”琼恩不由想,她现在在伊卡沙城做什么呢,在等着自己安全回去吧。
维康尼亚没有再多纠缠这个问题,“走吧,”她说,“我们出去。”
“先等一下,”琼恩说,取出一张又一张的卷轴出来,“在这里已经耽误了差不多五分钟,外面的敌人只怕正拿剑等着我们出去。”
他展开卷轴,给自己和维康尼亚施加上各种防护,先是石肤术和防护能量伤害,接着召唤力场,将身体保护在一套没有实质重量的魔法盔甲中,这是高等巫师护甲,他以前从凛的魔法书里抄录来的。接下来,他使用了镜影术,为自己和维康尼亚都制造了八个一模一样的幻影,环绕在身周,不住的移位变换,令对手难以分辨真假。最后用的是护盾术,隐形的力场盾牌在两人身前悬浮着,能够协助抵御攻击,而且可以吸收魔法飞弹。
“万事俱备,”琼恩说,召出龙鳞盾环绕在身侧,手中握紧紫水晶法杖,“我们出去。”
维康尼亚点点头,两人同时前冲。
脚步踏进出口那团白光中时,一刹那的天旋地转感再度袭来,这是位面跳跃的正常反应,琼恩倒不慌张。然而当他回过神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两只巨大黑色利爪正朝自己劈头抓来,风声凌厉,劲道十足,纵然他有心理准备,也已经做了充分的防护,依旧还是不由自主地吓了一跳。
是那只魔裔卓尔。
砰地一声,身前的两个幻影被刺穿,立刻消失,龙鳞盾自动迎上,抵住了魔裔卓尔的利爪。琼恩趁机躲闪,斜跨到一旁,然后他发现情形似乎不对,和自己预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多谢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亚当斯叔叔?”维康尼亚惊讶地问。
从迷宫术中脱身,返回的自然还是原地,琼恩和维康尼亚依旧站在神殿的正门,而他们发现自己两人像是被夹在中间了。在面前的是瑞费德主母妮瑟和她的魔裔卓尔儿子,而在身后站着的,正是菲尔伦家族首席巫师亚当斯。门口那两个卫兵已经倒在地上,显然死了。
看着情形,在刚才琼恩被困在迷宫中的几分钟里,亚当斯赶了过来,杀了两个卫兵,准备闯进神殿,妮瑟和魔裔卓尔在抵挡。就在此时,琼恩两人返回,正隔在双方中间,恰好帮亚当斯挡下了魔裔卓尔的一击。
好吧,虽然有些意外变动,但至少比预期的更好。原本是二对四,琼恩和维康尼亚对妮瑟和魔裔卓尔,再加两个卫兵,现在是三对二,自己这边多了亚当斯。
不必招呼,琼恩和维康尼亚两边散开,一左一右闯进神殿,把中间的位置留给了亚当斯。首席巫师快速地释放了一个力场冲击,将妮瑟和魔裔卓尔撞退几步,自己也冲进神殿。“封上门!”他对琼恩说,同时快速比划手势,准备使用下一个咒语。
琼恩已经将手按在正门旁边的墙壁上,努力将全副心神沉浸其中,然后猛然往外虚虚一拉。一面厚度将近三英寸的石墙延伸出来,将门完全封住。他尚不放心,又取出卷轴,再叠加了一道封门术。
转过身来,神堂中已经陷入混战,亚当斯正将妮瑟逼得步步后退,维康尼亚则在死死缠住魔裔卓尔。妮瑟虽然年轻,能力却着实不凡,一柄蛇鞭运用得娴熟无比,六根蛇头倏进忽退,令人防不胜防,只要被咬上一口,只怕就立刻毒发倒毙。而且这蛇首鞭是蛛后罗丝特别赐予女祭司的权位象征,对男性卓尔显然还有一定程度的克制作用。除此之外,作为第四家族主母,她还携带了大量魔法物品,身上的头环、祭司袍、斗篷、长靴、戒指和别针全都是非常珍贵的魔法装备。凭借这些,她屡屡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致命的攻击,虽然处于下风,一时却没有什么危险。
琼恩简单估算了一下形势,决定先和亚当斯联手杀了妮瑟主母再说。他先接连给维康尼亚叠加了几个强化法术,保证她不会迅速被魔裔卓尔击败,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块水晶,将它变成一柄透明的寒冰长枪,抖手朝妮瑟射去。这个法术原本应该用冰块来施展,它是一位北地的巫师发明的,那地方终年冰雪,施法材料随处可得,但在其他地方就没这么方便了,后来就有巫师加以改良,用水晶代替冰块施法。妮瑟眼角余光瞥见,反手一鞭甩出,将寒冰枪砸飞出去。
亚当斯趁机发出一道锥形虹光,七道光束交织在一起,击中了妮瑟。橙光、绿光和青光在撞上斗篷的同时就消失了,蓝光和紫光被她的戒指所吸收,红光被别针偏转,射到一旁的地面,烧出一个焦黑的深洞,只有黄光发挥了作用。密布的闪电像蛛网般笼罩妮瑟全身,针扎般的疼痛从每一寸皮肤上刺进来,她咬紧牙关,踉跄后退两步,背抵在墙壁上,勉强支撑住身体。
亚当斯和琼恩一击得手,正要再次施法,陡然感觉背后猛烈震动。一股澎湃的气浪翻滚而来,夹杂着碎石飞射,两位巫师匆忙闪避,琼恩身周的镜影又被打碎了两个,现在只剩下四个,这让敌人打中他本体的概率从九分之一变成了五分之一。但现在他可没空去补充镜影了,因为神殿的正门已经被瞬间轰破。
琼恩封门的时候,接连叠加了石墙术和封门术,就算是用六个食人魔抬着攻城槌来撞,估计也要花上几分钟,绝无可能这样一触即溃,脆弱得简直如同薄纸。出现这种情形,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来了一位高手。
烟尘散尽,神殿正门出现了一位卓尔男性,他显然是个巫师,衣着朴素,穿着灰色长袍和黑色魔斗篷,两手空空,手指上戴着绿宝石戒指,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饰品。从外表上看,此人平平无奇,但琼恩心中却陡然升起了一种危险的警兆。
因为在这个巫师身上,琼恩看到了简直仿佛群星璀璨般的魔法灵光,他身上至少携带着超过上百件强大的魔法物品,这远远超出一个巫师的正常储备。琼恩自己出身阴魂城,此处奉命而来,又有奥沃这样酷爱收藏的老师,原本以为自己的装备已经算得上豪华,和面前这位一比,顿时便知道什么是沧海一粟,什么是高山仰止,什么是小巫见大巫。
“不会是瑞费德家族首席巫师吧。”他思忖。
念头刚转,就听到亚当斯上前一步,“晚上好,克劳拓,”他微笑着,“很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