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篇 第三十九节 女王陛下
死月法珠托在萨瓦尔的掌心,它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断变幻着大小,刚拿出来的时候大约巴掌大小,但过了两秒钟骤然膨胀两倍,正当琼恩以为它要炸开的时候,法珠又猛地缩下去,比寻常的水晶球都要小上几分。
紫色和黑色的光影旋绕,不断自行变幻大小,和王子给的资料上对死月法珠的描述一模一样。
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奇妙。
从一进瑞卡之足,琼恩等人就注意到了这个萨瓦尔,怀疑他的身份,但随即又很快排除了嫌疑。这些天来在城内探访,在城外搜索,折腾了半天一无所获。最后弯子绕回来,发现还是这萨瓦尔就是一直要找的人。
他看起来似乎很得意——准确地说,是非常非常的得意。琼恩已经被他定住,而梅菲斯剑术再高超,也无法打到身在空中的敌人,所以他现在已经稳稳立于不败之地,有从容的时间来炫耀他的胜利。
“我从二十七岁的时候开始,潜心研习窃法的奥秘,至今已经二十年,只差最后一步就要大功告成,”他俯视着地上的两个对手,踌躇满志,“从此之后,魔法的历史将要重新改写,我奎因·萨瓦尔的大名将会永载史册,万世流传……”
“窃贼的名声似乎并不多么美好。”琼恩冷冷打断他的话。
萨瓦尔哈哈大笑,“笨蛋,”他厉声喝斥,“窃法的真正要义,在于把握魔法的本质,自由地转换奥术和神术,跨越这些人为的障碍和传统的壁垒,顺着这条道路前进,你就能真正触摸到魔法的本源所在。你也是个巫师,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吗?”
琼恩心中微动,他意识到对方所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神术奥术,虽然通称魔法,但却是截然迥异的两种类型,两条道路。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想过能够将神术和奥术相互转换,这个萨瓦尔却能同时窃取神术和奥术,运用自如,这其中的意味,确实是很值得深究。
或者便正如他自己所说,这已经触及到了魔法的真正本源所在。
“你们很幸运,因为我并不喜欢杀人,而且我现在需要部下,”萨瓦尔说,他的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得意之色,“很快我就要离开这个地方,真正开创属于我的辉煌大业,我需要几个得力的助手,而你们看起来似乎不差。”
“如果我们拒绝呢?”
“没关系,因为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征求你们的意见,”萨瓦尔阴险地笑着,“你们既然来找死月法珠,想必应该知道它的来历。昔日的大奥术师拉沃克先生创造出它,最初的目的可是为了能保证属下永远的忠诚,”他高举起手中的死月法珠,遥遥对着地面上的梅菲斯,“你是个出色的剑术家,小姐,而且我知道你身上的皮甲有抵抗魔法的能力,可惜这些在死月法珠面前不堪一击。只要给我五秒钟,你就会忘掉所有的坚持,成为我忠诚的仆人——那么,现在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清醒意识吧。”
他念出一个字符,死月法珠上的紫色和黑色光影缠绕融合起来,仿佛水气一般冉冉腾起,缓缓凝结,眼看就要成型。骤然之间,一道翠绿色的射线从他侧下方击来,正打在他握着死月法珠的右臂上。
这是解离术,堪称变化学派最具杀伤力的魔法,如果成功的话,它能直接将指定的目标(无论是人是物)瞬间轰成齑粉;就算对方足够强壮,能够硬抗下这道法术不死,也同样会受到巨大的伤害。以琼恩目前的造诣,远远不足以掌握这么强力的法术,他借助的是卷轴。从艾尔塔柏出发之前,他索要了一堆卷轴,其中有两张解离术,就是为了对付厉害敌手而准备的。
他并没有真正被定身术压制住,只是震惊于对方的“窃法”能力,想要套出更多的信息以及死月法珠的下落。如今见萨瓦尔已经拿出死月法珠,顿时喜出望外,趁着窃法者跟梅菲斯废话,他悄悄捏碎了银白胸针,然后从怀里取出卷轴展开,用极低的声音快速念完,成功释放出了法术。萨瓦尔大约在这小城中安逸日子过得久了,得意忘形,全然不曾防备,被解离术一击而中。
很可惜,大约是琼恩造诣终究不足,纵然借助卷轴也无法发挥这道法术的全部威力。只听得萨瓦尔大叫一声,整条右臂瞬间化作粉末散落,原本托在掌心蓄势待发的死月法珠掉落在地,咕噜咕噜滚到一块巨石旁边去了。骤然袭来的剧创让他维持不住浮空法术,整个人也跟着摔下来。
一直戒备着的梅菲斯提剑冲上,琼恩则急速从怀里再次摸出一张卷轴来,他怕自己施法又被这窃法者窃去,索性只用卷轴。魔法卷轴是将法术固定化储存在羊皮纸上,料想他总不可能还能窃取。
萨瓦尔被解离术粉碎了一条胳膊,从空中摔下地来,料想受伤不轻,但神智却还清醒,眼看梅菲斯冲到,连忙伸手往地上一拍。轰隆隆一声巨响,他身前的地面骤然被拉高,耸起一面厚重的土墙来。
琼恩正好读完了第二张卷轴,再度射出一道银色光线,却被这突然耸起的土墙给挡住了。梅菲斯前冲之势也被阻住,她的银剑虽然锋锐无比,但拿来劈这土墙却没什么效果。萨瓦尔趁着机会翻身一滚,踉跄站了起来,因为突然失去一只胳膊,他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一时无法适应新的平衡,但多年的佣兵生涯依旧让他能保持起码的冷静。
梅菲斯已经从土墙边绕过来,琼恩正在准备取出第三张卷轴,而变成独臂的萨瓦尔连施法都很困难。他虽然应该是个很高明的巫师,也可能准备了一些法术,但那都是需要双手配合完成精巧的施法动作才能激发的。如今的他仅仅能完成一些简单的法术,而这显然不足以抵挡对手。
所以他明智地选择了逃跑。
一把扯下脖子上的伪造圣徽,握在掌心捏碎,银色的传送门在他身后急速划开。“我大意了,”他狠狠地说,“我们后会有期!”
梅菲斯的银剑劈开,但已经迟了半步,萨瓦尔退进了传送门中,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
窃法者虽然逃走,但对于琼恩和梅菲斯来说并非失败,他们的目的原本也就是死月法珠,而如今那东西正静静地躺在一块巨石脚下。
奔波一场,终于有了结果。
梅菲斯是圣武士,同样不能轻易碰死月法珠,所以琼恩理所当然地上前准备去拣,然而就在他还差几步远的时候,巨石后面跳出一个红衣女孩来,一把将法珠抓在手里。
“我拿到了!”她得意地向琼恩和梅菲斯宣布。
“凛?”琼恩一怔,“你怎么……”
“哼,想丢下我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她神气地指着琼恩,“你们还没出城我就发现了,一路跟着呢。”
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琼恩和梅菲斯跟踪着萨瓦尔,没想到后面居然又跟踪着凛。一路上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发觉,实在是有够失败的。“那你刚才都不帮忙?”
“我知道你有那颗戒指,根本就没被定住,当然就不用我帮忙了。”
“好吧好吧,”琼恩不想多说,“把法珠给我。”
“凭什么,”凛像个孩子似的把紧紧护着死月法珠,仿佛那邪恶危险的神器是个什么了不起的玩具似的,“这是我找到的,别跟我抢。”
“谁跟你抢,”琼恩都有些无奈了,“这东西我们又用不了,是要拿回去交差的。”
“那也要我来保管,到时候有什么奖励都归我,你不准抢。”
琼恩皱着眉,止住准备说话的梅菲斯,反正他已经捏碎了胸针,王子应该得到讯息,立刻就会赶来,除非他不要死月法珠了,“行行,那你保管好,”他说,等待着,“没人跟你抢。”
“一言为定?”凛追问。
“一言为定。”琼恩背后突然有个陌生的声音说。
那声音低沉中略带沙哑,隐隐有金属铿锵碰撞的节奏,并不响亮,却震得人心中隐隐发颤。琼恩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骤然间都收缩起来,一股寒气从背上升起,他努力遏制着想要颤抖的身体,慢慢转过身来,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全身红袍的家伙正悠闲地坐在一块巨石的顶上。
光头上纹着刺青,浓重粗黑的眉毛……有点像蜡笔小新,高高耸起的颧骨和紧抿着的嘴唇,透出一股凶厉之气,紫黑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琼恩隐约好像记得以前见过这个人,但没什么太深印象,应该只是一面之缘,一时间想不起来,旁边的凛已经叫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述尔先生?”
凛的老师,红袍巫师会塑能学派首席,阿兹纳·述尔。
※※※
琼恩后退一步,拉住了梅菲斯,此时取传送术卷轴已经来不及,但他还准备了任意门。咒文急速自他脑中浮现,只要说出一个字,他就能带着梅菲斯先离开此地,再做打算。
但就在法术完成的前一瞬间,他心头骤然闪过一丝警兆,仿佛自己正在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紧接着,述尔轻轻摇了摇头。
“别冲动,兰尼斯特先生,”他说,“此地已经布下空间枷锁,任何传送法术都不会成功的。”
述尔伸手朝刚才萨瓦尔消失的地方一指,“解除。”一阵白色雾气掠过,原本空无一人的地上突然现出一个人来,正是应该已经传送走的萨瓦尔,他似乎被什么法术定住了,怔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另外再说一句,所有的传讯法术同样也被阻隔了,也就是说,布雷纳斯殿下并不会得到你的讯息,”述尔不紧不慢地陈述着,从巨石上站了起来,“所以我建议你和你的朋友最好能保持安静,因为我并不想被迫破坏和阴魂城的友谊。事实上,我相信如果没有萨扎斯坦,我们两国的合作会更加融洽和愉快。”
他抬手虚虚一按,空气中出现两只力场塑成的银白色巨掌,同时抓下,将琼恩和梅菲斯牢牢困住。接着他转过脸来,看向正抱着死月法珠不知所措的凛。
“给我。”述尔说。
凛却没有听他的话,反而往后退着,似乎想要逃走。述尔也不多说,依旧释放出一个力场魔法来,将凛也死死定住,伸手一指,死月法珠便自动飞了起来,悬在空中。
周围巨石顶上,又现出两个红袍巫师的身影来,其中一位是男性,长得颇为英俊;另外一位则是个女性,面容憔悴,衣衫不整,看起来像是没睡醒似的。
红袍巫师会附魔学派首席劳泽瑞尔先生和防护学派首席蕾拉芮女士。
劳泽瑞尔素来是萨扎斯坦的坚定反对者,蕾拉芮则和述尔一样,原本算是萨扎斯坦一派,只是并不可靠。现在看来,这两位红袍首席都已经暗中转投阵营。如此一来,去掉游离事外的两位首席,萨扎斯坦一派和反萨扎斯坦一派人数相当,势均力敌了。
不,不是势均力敌。
一个又一个面色苍白形容枯槁的家伙从密林中走进来,手中都拄着白骨手杖,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紫袍的老人,他的胸口绣着一个头戴王冠咧嘴大笑的骷髅头,那是巫妖之神维沙伦的圣徽。他抬起头,朝站在巨石顶上的三位红袍首席点头行礼。
“我们先回普来亚铎……”
“不,”述尔打断了维沙伦首席牧师的话,“就在这里举行仪式。”
“但这里并非神殿,”首席牧师不悦,“这是对我主的不敬。”
“我们没有时间,”述尔说,“蕾拉芮女士的法术并不能永久阻隔预言师的占卜,他们最多半天就能找到我们,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完成准备工作。而带着死月法珠,我们是没办法使用传送的。”
另外两位红袍首席没有说话。
“好吧,”首席牧师妥协,“但我们还缺少祭品。”
“这不是么,”述尔指向琼恩等人,“除了兰尼斯特先生和这位窃法者,另外两位小姐都是非常合适的祭品——我相信维沙伦阁下一定会喜欢的。”
凛是述尔的学生,但述尔言语之间,对这位学生的性命似乎全不在意,联想到刚才凛称呼述尔,也是直呼其名而不是说“老师”,这对师生的关系,看来颇有些蹊跷。
维沙伦的牧师被说服了,他开始指挥手下开始布置临时的祭坛,准备举行仪式祈请神祇降临。琼恩等人被推到一边,他们被述尔的力场魔法束缚住了,完全无法动弹,自然也没办法施法逃脱。
转眼之间,临时祭坛已经布成。所有维沙伦教徒匍匐在地,高声祈祷,赞颂神祇。琼恩对这套神棍把戏毫无兴趣,他焦急的是一旦祈祷完成,只怕就要开始祭祀,到时候梅菲斯和凛就要被当作祭品杀死了。
“该死,一点都动不了……”
事实上,就算能够动弹,他也全无把握在三位红袍首席大巫师和一群维沙伦教徒的重重包围下脱身,更别说救人了。三位红袍首席中,蕾拉芮女士精研防护法术,她在这一区域布下了空间枷锁,封闭了一切传送法术,让琼恩就算想逃命都办不到。
正自焦急的时候,突然有一只乌鸦从头上飞了过来,落到一块巨石顶上。原本默坐不动的三位红袍首席仿佛被惊动了一般,如临大敌地一起站了起来,盯着那只悠然自得的乌鸦。各种耀眼的魔法灵光从他们身上绽放浮现,这是启动各种法术防御的讯号。
琼恩看得愕然惊讶,不知道这三位红袍首席在搞什么名堂,有必要对一只乌鸦如此防备,眼见余光瞥见凛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来,紧接着却又换成了沮丧神色,“这下子完蛋了,”她嘟囔着,“被老师找到了。”
很显然,她口中所说的老师,并不是红袍塑能首席述尔先生。
伴随着隐约传来的音乐声,那只乌鸦的身体扭曲着逐渐变大,最终化作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她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黑袍,银色秀发纷乱披散在肩头,双眼中仿佛有火焰在跳跃着,闪烁着令人畏惧的光芒。她旁若无人地坐在巨石顶上,虽然衣饰不整,神态却端庄优雅得仿佛一位女王。
述尔的脸上露出微笑来,微微躬身行礼,“很久不见了,风暴女王陛下,”他客气地说,“您来此有何贵干。”
“没什么,”女子说,声音平淡中带着些慵懒的感觉,“只是,来送你下地狱罢了。”
星辰篇 第四十节 维沙伦降临
或许在场的很多人都没见过这位银发黑袍女子,但当述尔说出“风暴女王”的时候,所有人都立刻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正是阿格拉隆的统治者,魔法女神密斯拉的选民之一,欣布。
“我们已经休战。”述尔指出,红袍巫师会和欣布去年已经签署了停战协议。
“但你想杀我的学生。”
述尔一怔,不明白欣布所指,但风暴女王已经没有耐心解释,闪耀着蓝白色光亮的火焰从她身上汹涌而出,化作炽烈的飓风向述尔急速袭去。述尔躲避不及,双手一合,脚下腾起一圈火焰护盾,试图抵挡飓风。与此同时,他的全身被一层闪烁着透明微光的球体完全笼罩起来。
飓风冲破了火焰护盾,直直撞向述尔,在他的腰部掠过,撕开一个深深的伤口。述尔低吼着,退后一步,伸手在空中虚抓,一只银白色金属光泽的半透明巨掌快速凝结成型。与此同时,劳泽瑞尔从侧面完成对欣布发动了袭击,“震慑!”他厉声喝着,伸手遥指,一团红光轰然自欣布脚下的地面涌出,像是要将这位女王吞噬一般。
欣布周身骤然间光明大放,银白色的火焰从体内喷涌而出,飞舞旋转着,环绕身体周围。红光撞上银白色火焰,瞬间湮没无形,仿佛从来就不存在过一般。“该死的银火!”附魔首席诅咒着,“蕾拉芮,用大裂解!”他大声招呼着防护学派的首席。
“我今天没准备大裂解。”蕾拉芮女士用懒洋洋的声音回答同伴,她并没有急着参与战斗,却好整以暇地给自己接连叠加了几道防御。对于这样毫无半点协作精神的同伴,劳泽瑞尔低声咒骂着,从指尖射出一道赤红色的火箭。
述尔的银色巨掌同时完成,半空中凝结成拳,凶猛无比地朝欣布砸来。风暴女王凝神诵咒,双手交叠做了个复杂的姿势,发出一道绿色射线,粉碎了巨拳,但她也因此来不及躲闪劳泽瑞尔的火箭。至少超过五道防御法术瞬间被激发出来,笼罩在欣布身上,但都未能抵挡住附魔首席的这次攻击。欣布被击中了,火箭从她的右臂穿透过去,发出嗤嗤的声响,女王受伤了。
述尔大声夸奖着同伴,掌心中喷出不断变幻闪烁的虹光来,朝欣布射去。劳泽瑞尔谨慎地准备着下一个法术,而一直慢吞吞的蕾拉芮女士终于有了动作,她释放出一道白光,化作雾气从欣布身上冲过,消解掉了女王的大部分法术防御,包括环绕在身周的银白火焰。眼看述尔发出的虹光将要射中,欣布猛然退后半步,随即整个身形消失在空气中,避开了法术的攻击。
下一瞬间,她出现在高空上方,一团银火再度从体内涌出,修复了手臂上被劳泽瑞尔的火箭撕开的伤口。她的银色长发纷乱飞舞,眼中的火焰熊熊跳动起来,伸手朝劳泽瑞尔一指,四颗巨大的火球自高空中直直坠落下来,仿佛陨石流星,朝这位附魔首席砸去。在即将砸到的时候,欣布念出了一个字符,四颗火球骤然收缩,变成了四团噼啪作响的球状闪电。
劳泽瑞尔从巨石顶上摔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他启动了长袍上的羽落术,安然无恙地落到地面,球状闪电将他原本站立的巨石顶上轰出了一个深坑。附魔首席怒吼着,再次发射出一道火箭,但欣布身上的银火塑成了一面盾牌,挡住了攻击。
述尔放弃了直接的法术攻击,创造出一柄又一柄透明的力场长剑来,仿佛有生命一般自行飞舞着,朝欣布刺去。蕾拉芮谨慎地保持着自己的安全,间或用解除魔法摧破欣布的防御法术,为同伴的攻击创造机会。劳泽瑞尔意识到自己最拿手的精神控制法术对欣布很难起到什么作用,他索性一次次地从指尖释放出火箭来。那并非是普通的火焰箭,而是将准备好的法术还原成原初的魔法能量发射出去,因此很难被通常的方法抵御或者消解。
三位红袍首席的联手,成功压制住了风暴女王。虽然身为魔法女神的选民,欣布拥有“银火”,那是一种获自女神的神力,既可以用于攻击也可以防御,甚至还可以用于治疗,并且和奥火一样难以被普通的方法防御或消解。她频频给对手造成了伤害,但始终没办法真正地重创,红袍首席们虽然无法用法术治疗,却也携带了足够的药水。每当某一位首席陷入危机的时候,他就会聪明地退出战团,稍事喘息,而由两位同伴暂时抵挡欣布。这种战术获得了成功,巫师的法术终究是有限的,纵然是欣布也不例外,以一对三,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持久消耗下去就只能意味着失败了。
但就在局势渐渐变得明朗的时候,变化又突然发生了。
述尔再次召唤出了毕格比粉碎掌,朝欣布重击过去,但在半途被一面自虚空中陡然浮现的白骨之墙给挡住了。一个有着鹰钩鼻子的黑须中年人微笑着在距离欣布不远的地方现身,“多日不见了,陛下。”他优雅地微微躬身行礼。
正在拼斗中的大巫师们一齐停手,欣布皱着眉头,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帮手,“我可不记得允许你来阿格拉隆,萨扎斯坦。”
“我也深感抱歉,”萨扎斯坦叹气,“不过陛下你看,暂时我们是不是先不用计较这个问题,毕竟我们有共同的对手。”
“我可没兴趣和你联手。”
“仅仅是目标一致罢了,谈不上联手,”萨扎斯坦温和地微笑,“而且不管怎么说,陛下,一直以来我替您的学生隐瞒身份,传授她法术,让她能在塞尔度过愉快的三年时光——您欠我一份人情呢。”
“是么,”欣布悠然说,她的唇边泛起一丝平静而诡异的笑意来,目光从述尔、劳泽瑞尔和蕾拉芮三人身上移过,“那么也无所谓了,就这样吧。”
现在人数变成了二比三,局势顿时逆转,萨扎斯坦身为亡灵首席,稳稳把持红袍巫师会,其实力远胜其他首席,他和欣布联手,足以压倒述尔等三人。
述尔皱着眉,“如果早知道凛小姐是女王陛下的学生,那么我一定会更加礼貌些,”他说,“事实上,我还一度怀疑她是你的私生女呢,萨扎斯坦。”
“我可没有这样的荣幸。”萨扎斯坦微笑。
述尔不理睬他,将目光转向欣布,躬身行礼,“如你所见,女王陛下,这其实是个误会,”他说,“您现在就可以带走您的学生,我保证她一根头发都没有伤到。我们红袍巫师会内部有些小小的争执,在处理完后立刻便会退出阿格拉隆,决不会多停留半秒钟,您看如何?”
“很好的提议,不过我拒绝,”欣布说,她略带邪恶地微笑着,“因为能多杀几个红袍巫师会让我感觉心情愉快。”
“那么就没办法了,”述尔摇头,双手一拍。
巨大的魔法阵骤然在虚空中出现,述尔、劳泽瑞尔和蕾拉芮不动声色间已经各自占据一方,最后一个空位上缓缓浮现出一个人来,身材矮小,戴着一副蓝水晶磨成的眼镜,长长的胡须直垂到胸腹,看起来就像是个老学究。
“啊呀啊呀,”他叹气,“不是说好四个对一个的么。”
“人生难免总是会有意外嘛,奈弗朗。”
咒法学派的首席巫师闻言摇头,“我讨厌意外。”他抱怨着。
“那么就把意外解决掉。”劳泽瑞尔不耐烦地说。
局势再一次发生改变,现在成了二比四。述尔等人显然没有料到欣布会前来插手,原本这个布置是针对萨扎斯坦,以四敌一,可以稳操胜券,如今就没这么容易了。
战斗重新爆发,而且比之前更加激烈,萨扎斯坦招来了各种恐怖的亡灵,和奈弗兰的异次元怪物大军厮杀在一起,蕾拉芮为自己和同伴布下了重重防御,进攻的工作则由述尔和劳泽瑞尔担任。欣布身上的银火灿烂燃烧,她毫无顾忌地扔出各种范围巨大的杀伤法术,有几次险些把萨扎斯坦都卷进去,亡灵首席只能苦笑着躲避。
琼恩在地上旁观着这场空中的魔法大战,他以前也曾经几次和巫师对决,屡屡可以借助一些“技巧”取胜,这似乎印证了一条所有巫师都耳熟能详的道理:“没有无用的法术,只有无能的巫师”。但他发觉这个道理如今好像变得不再适用,无论是欣布女王也好,红袍首席也好,同为第一流的施法者,对法术的掌握运用已经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一切所谓的“技巧”在他们面前都不过是笑谈,因为那些招数窍门彼此早就都了然于心,熟悉无比。这种大巫师之间的决斗,唯一的途径就是以力破力,完全不必奢望能搞什么别出心裁出奇制胜。
各种强大的魔法交织纷错,造成的剧烈爆炸让整个空间都仿佛在动荡,琼恩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都在摇晃颤抖,这让他非常担心会不会发生地震。但比起这个,更迫在眉睫的问题,是维沙伦信徒们的祈祷已经结束,祭祀仪式开始了。
死月法珠被摆上了祭坛,五位看起来位阶最高的维沙伦牧师环绕匍匐在地,高声唱颂着神祇的赞美祷文。维沙伦成为神祇不过几年,教会势力微弱,信徒寥寥,但整套祭祀仪式倒是弄得像模像样,煞有介事,连赞歌都华美典雅得很。随着祷文的念诵,祭坛上空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形,缓缓撕裂,现出一个狭长的黑色裂隙来。
五位维沙伦牧师大喜过望,因为这意味着位面的通道已经初步打开,神祇即将降临凡间。“把祭品带上来!”维沙伦首席牧师大声吼叫,一边指挥着属下,一边率领其余四位牧师继续念诵祷文。两个脸色死白的维沙伦教徒朝琼恩等人跑过来,打算将梅菲斯和凛带上祭坛。
“该死!”
琼恩焦急着,但塑能首席述尔大巫师施展出来的力场魔法,压根就不是他所能挣脱的。正仓皇无计间,他骤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一松,原本一直紧紧束缚着的无形力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大喜过望之下,他来不及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急忙跃起身来,从怀里取出一颗空茧捏碎,伸手对着冲在前面的维沙伦教徒一指:“变形!”
一道白光闪过,被法术击中的维沙伦教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正在地上扑腾着尾巴的金鱼。琼恩自从学会变形术以来,从来没用得这么顺畅流利过,他一击得手,正准备再次施法,却见梅菲斯和凛也突然挣脱了力场束缚,站起身来。凛抬手发出四颗魔法飞弹,干脆利落地将第二个维沙伦教徒打倒在地。
其他维沙伦教徒们发现了这边的变故,除了正在念诵祷文的五位牧师不能分身,剩下十几个家伙都冲了过来,其中有一半左右应该是亡灵巫师,齐齐站定诵咒施法。琼恩急忙从怀中取出一道卷轴,展开念诵,从身旁的巨石中延伸拉扯出一道石墙来,挡在身前。他刚刚完成法术,七八支白骨长矛就破空射来,正打在石墙上,发出猛烈的爆炸声。
“快过来!”他大声招呼。
梅菲斯和凛也跑了过来,借助石墙抵挡着维沙伦教徒的攻击。白骨长矛接二连三地打来,片刻间轰破了石墙,一群全身青碧浮肿的肥胖僵尸不知从哪里被召唤而出,挥舞着屠刀冲上前来。凛从怀中抽出火球魔杖,轰轰连放,转瞬间将那群僵尸全部烧成了灰烬。紧接着她启动了左臂上魔法刺青,在面前塑起一面八尺高的冰墙来,再度暂时抵御住了攻击。
很幸运,虽然凛只爱用火焰类型的魔法攻击人,但却还懂得在魔法刺青里储存一些用于辅助和防御的法术,就如以前在擂台上用过的造风术和飞行术,这真是个好习惯。借助冰墙的掩护,琼恩和凛疯狂地连用法术、卷轴和火球魔杖,片刻间将那群维沙伦教徒杀死大半。
“干得漂亮。”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说。
琼恩回头,发现布雷纳斯王子正悠闲地靠在一块巨石边,一袭灰袍,披着斗篷,双手环抱胸前,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场并不精彩的战斗,反而对高空中六位大巫师的拼杀显得兴趣缺缺,也完全没有插手参战的意思。
“殿下……”
琼恩正要说话,骤然间祭坛那边传来一声尖锐痛苦的嚎叫,像钢针一样刺得他心头一颤。愕然抬头望去,却见原来是那位维沙伦首席牧师眼见情形不对,已经来不及将琼恩等人抓来当祭品,索性抬手一抓,五指生生插入身旁一位牧师的头颅里,将头盖骨掀了开来,白色的脑浆喷射而出,溅得老牧师一脸都是,他却毫不在乎,将手插进脑浆里,高声念诵咒文。被掀开头盖骨的牧师原本还在抽搐挣扎,片刻间便不再动弹,全身泛起青黑色的魔法灵光来,最终皮肉急速萎缩,变得焦黑如炭,整个人成了一具干尸。
老牧师抬手一挥,那具干尸平平浮起,飞进了正逐渐扩大的位面裂隙中,随即隐隐有种阴冷的狞笑声传出。一个闪烁不定的维沙伦圣徽缓缓从中浮现,越变越大,悬在祭坛上空,扭曲着,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影,正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巫妖之神维沙伦的化身即将降临物质界。
在场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同时意识到这点,维沙伦教徒们统统匍匐在地,向神祇顶礼朝拜;高空中的魔法大战还在继续,欣布和萨扎斯坦已经占了上风,但一时间还看不到胜利的希望。琼恩不明白王子还悠闲地站在这里做什么,一旦等维沙伦化身降临,形势就会急转直下了。唯有立刻帮忙把述尔等四个红袍首席干掉,或许还能有一战之力。
但王子并不动弹。
维沙伦的化身渐渐具现,从模糊的影子变成了清晰的实体,他看起来像是一具枯萎的干尸,披着简陋的黑袍,暗黄色的皮肤上长满黑色的斑块,手中拄着一根长长的法杖,杖头是一颗骷髅头骨。
他从虚空中走下来,踏上祭坛,伸手去抓死月法珠。但这个动作没有成功,在神祇触及到法珠之前,一只白骨手掌从空气中伸出,抢先将那枚神器取在手中。
死月法珠在手,隐形法术也就随之消失,白骨手掌的主人从空气中显现出来。精致华丽的长袍下裹着消瘦的骷髅身体,数十颗紫红色的艾欧石在头顶旋转环绕,空洞的眼眶里透出尖锐的红光来,和祭坛上的巫妖之神对视着,或许是错觉,但琼恩觉得他的骷髅脸上似乎露出一丝微笑。
“拉沃克?”维沙伦盯着突然出现的巫妖,声音嘶哑地说。
星辰篇 第四十一节 弑神
在拉沃克从空气中现身的一瞬间,场内的局势发生了完全的剧变。
自从萨扎斯坦和咒法首席相继出现,六位大巫师在高空中展开了激烈的魔法大战。凭借着蕾拉芮女士布下的坚实防御,述尔将他所精研的塑能魔法的威力发挥到了最大化,七八柄透明的力场长剑夭矫飞舞,银白色金属巨掌一次一次地被招出,巨大的陨石流星从天外被拉扯而来,朝欣布和萨扎斯坦两人猛烈轰炸。虽然这些攻击并不能真正伤害到两位对手,但却依旧可以有效地拖延时间。
虽说欣布的出现并参战是个意外,但述尔并不十分担心,只要再拖延片刻,维沙伦教徒就能完成祭祀,巫妖之神的化身将会降临物质界,局势就会完全被控制下来。虽说就在几年前,维沙伦还是萨扎斯坦的手下败将,像丧家之犬一般被逐出了红袍巫师会。但今非昔比,几年过去了,萨扎斯坦依旧还是萨扎斯坦,维沙伦却已经成为了神祇了——虽然仅仅是风暴之神塔洛斯的一名神仆,或者被通称为“半神”,但神祇终究便是神祇。
今日的萨扎斯坦,已经不是维沙伦的敌手了。否则的话,萨扎斯坦也不用如此担心,想要动用死月法珠来控制艾尔塔柏,结果惹出这一连串的麻烦。
虽然全神贯注地迎敌,述尔依旧清楚地知道地面上的祭祀已经即将完成,位面裂隙在死月法珠的帮助下被撕扯开,神祇的化身正在逐渐具现成型。“再坚持五秒钟。”他在心中默想着,轻弹手指再度塑成一柄力场长剑,朝欣布飞刺过去。
萨扎斯坦扳断了一根白骨指节,化作两具骷髅翼龙朝述尔迎面飞掠而来,然后被三只全身冒着黑色烈焰的地狱犬挡住了,这是咒法首席奈弗朗的召唤怪物。获得盟友的掩护,述尔放下心来,他沉着地在脑中回忆咒文,准备使用下一个法术。恶战至今,他所准备的法术已经所剩不多了,必须谨慎使用。
当他刚刚念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骤然一声厉啸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原本正努力抵挡骷髅翼龙的三只地狱犬齐齐转身,九个头里同时朝述尔喷出蓝绿色的邪炎来。述尔正在凝神施法,猝不及防之下被喷了个正着,他大叫一声,整张脸上的皮肉几乎都像蜡烛一般融化下来,眼前一片漆黑。随即他感觉胸口一阵剧痛,死亡的气息迅速浸透全身,就算看不见,他也知道这是被萨扎斯坦的白骨长矛击中了。
“真抱歉,让你吃惊了,”咒法首席奈弗朗先生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过就像你说的,人生总是充满意外嘛。”
述尔听不清奈弗朗的话,他狂乱地释放着自己剩余的法术,然而他已经看不见对手了。奈弗朗叹息着,从怀中取出一颗红宝石来,“阿兹纳·述尔!”他低沉地念出塑能首席巫师的名字,将宝石高高托起。
一个模糊的虚影从述尔的体内不情愿地腾起,然后被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倏忽间钻进红宝石中。原本还在疯狂释放法术的述尔突然动作停滞下来,仿佛定强力法术定住了一般,随即他的身躯四散崩溃,化为微尘散去。
完成锢魂术的奈弗朗长吁了口气,面色苍白得仿佛死人,他原本就爱小的身体变得更加佝偻起来,朝萨扎斯坦微微点头,缓缓退出战团,独自离去。
就在此时,地面上维沙伦化身完全降临,拉沃克也悄然现身,抢先取到了死月法珠。
※※※
“交给你了,陛下。”萨扎斯坦对欣布说,在此前的大战中,他中了蕾拉芮一击高等解除魔法,身上所有的法术防御连同变形术都被摧破了,如今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巫妖模样。他飞身而下,站在神祇化身的侧面,和拉沃克隐隐形成犄角之势,“久违了,维沙伦,”他说,声音倒是依旧一如既往地温和,全然不像是从一具骷髅头骨里发出,“我们又见面了。”
维沙伦站在祭坛上空,缓缓转头注视着这位他生前的大敌,“你一如既往地狡诈,”他评价着,“那么,还有谁?”
“我。”
布雷纳斯王子从后面走过来,仿佛漫不经心地占据了一个位置,和拉沃克、萨扎斯坦一起将维沙伦围在中间。“来自阴魂城的布雷纳斯·坦舒尔,”他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着,“下午好。”
“一位阴魂王子?”维沙伦似乎也有些迷惑。
王子微笑,并不回答。
维沙伦抬头看看空中,见两位红袍首席已经被欣布打得节节败退,险象环生。他微微点了点头,“那么……”
话刚说了半截,他猛然顿了顿手中的白骨长杖,刹那间因为神祇降临而匍匐在地的所有维沙伦信徒同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们的身体快速萎缩,分崩离析,一团团白色的光球升腾起来,钻入维沙伦的身体,巫妖之神骤然变得更加膨胀巨大起来。
“死吧!”他厉声说,提起骨杖朝布雷纳斯王子一指,黑色的能量箭矢破空射来,但王子仿佛早有准备,间不容发地侧身避开了。他并不反击,双手一拍,脚下的影子骤然蜿蜒变幻,急速抬起,塑成人形,赫然又是一个布雷纳斯王子。
拉沃克和萨扎斯坦同时动手,他们施展出了自己最拿手的咒语,但维沙伦只是身躯微微一晃,随即就若无其事地站定了。“你们的法术对我不起作用。”他尖声笑着,挥舞骨杖在身周布下一圈黑雾,无数闪烁着绿光的头骨从中飞出来,射向三个对手。
两个布雷纳斯王子的身上同时泛起紫黑色的光芒来,塑成透明的阴影护罩,将自己保护在其中。头骨撞在护罩外壁上,发出猛烈的爆炸,但并没有真正伤害到王子。拉沃克用一个力场墙抵御了头骨的轰击,而萨扎斯坦则遇到了点麻烦。
他转动手指上的一枚戒指,面前出现一道黑色空间裂隙,将所有袭来的头骨都吸收了进去。紧接着他准备释放下一个法术,但维沙伦骤然抬手,一道耀眼的白光如利箭般疾射而来,直直地穿透了萨扎斯坦的巫师袍,将他的腹部烧穿了一个大洞。
“神奴的伎俩!”亡灵首席愤怒地厉喝着,“你玷污了巫师的尊严!”
“错了,”维沙伦好整以暇地说,“我现在不是巫师了,我是神祇。”
一道又一道正能量射线从维沙伦手中发出,密集如雨地朝两位巫妖射去,作为神祇,他的施法速度比凡人快得多,完全无需诵咒,只要一个简单的动作或者口令,就能激发出最强大的法术来。拉沃克的白骨手指跳动着,急速划出一个又一个咒符,在身前凝结成厚重的负能量盾,稳稳抵挡维沙伦的攻击。相比之下萨扎斯坦似乎就要狼狈得多,他不断在空中拉开传送门,瞬移传送,借此躲避攻击,一时间全无还手之力。
布雷纳斯恰到好处地伸出了援手,两个“他”同声吟诵着咒语,无数片细碎的阴影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拉扯,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在王子掌心中凝聚,然后塑成各种法术释放,忽而是带着阴影光泽的火球,忽而是身躯变幻模糊的召唤怪物,忽而是灰暗无光的金属巨掌,忽而是紫黑色的连环闪电,纷乱如雨地维沙伦轰去。
“他是在用阴影模拟各种法术。”在后方观战的琼恩脑中刹那间闪过这个念头。
但王子的攻击并没有给维沙伦造成多少影响,大部分法术都在尚未碰触到神祇的时候就自动消失了,小部分法术虽然击中,但却也没能造成多少伤害。维沙伦嘶吼着,骨杖上射出一道无形的冲击波,直直射中两个布雷纳斯王子其中之一。阴影护罩短暂扭曲了一下,瞬间就被击破,王子摔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地上,然后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个布雷纳斯王子了。
维沙伦发出尖利刺耳的笑声来,“不自量力的家伙,”他低吟着,“凡人又怎能与神祇相抗……”
最后一个字刚刚吐出,他的笑声骤然停顿了,仿佛被猛地扼住了脖子。维沙伦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胸口突出一截黯淡无光的匕首,连神祇都无法忍受的剧痛如洪水般涌来,他大叫一声,转过头来,正看见一击得手就飘然退开的情报贩子。
“幸会,维沙伦先生,”欧凯摘下宽沿帽,彬彬有礼地说,“下午好。”
维沙伦厉声吼叫着,他真正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完全的圈套。在刚刚降临的时候,他虽然发现遭遇了埋伏,但并不十分担忧,因为作为神祇的化身,就算战局不利,他也可以随时脱离物质界,返回到自己的神国,以便下次卷土重来——但现在他不能了。
因为这柄刺穿身体的匕首。
这是扎斯曼匕首,昔日耐瑟帝国三十九位大奥术师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所创造,它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用途,就是用来弑神,神祇所拥有的天然抵御在它面前形同虚设,一切神力塑造的防护都不堪一击,就算是七岁孩童,用它也能轻松插进最强大的神祇的胸膛。
维沙伦清楚感觉到神力快速流失,他正在急剧衰弱下去,而只要这柄邪恶的匕首还插在身上,他就无法返回神国,换句话说,他被“钉”在了物质界。神祇恐慌起来,他抬起头,恰好看见三个对手同时释放出了准备已久的强大法术。
“大裂解!”
“高等降咒!”
第一个法术是拉沃克所发出,一击摧破了维沙伦身上所有的防御法术,第二个法术由萨扎斯坦发出,这是一个最黑暗的诅咒,让神祇瞬间变得加倍衰弱起来。维沙伦立足不稳,一个踉跄从半空中跌下,恰好迎上了布雷纳斯王子释放出的第三个法术。
“解离!”
依旧是阴影模拟而成的解离术,黯淡的绿色射线准确地击中了目标,神祇的腹部被烧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露出黑色翻腾的血肉。维沙伦挣扎着,反手想要拔出深深插在背上的匕首,但他慢了一步,已经有人替他代劳了。
“再见。”倏忽逼近的欧凯礼貌地说,站在身后挥起匕首猛力横削,干脆利落地将神祇的头颅砍了下来。
维沙伦的僵尸身体轰然崩溃,化作无数黑色的光点,如流星雨一般四方洒落,消失不见。欧凯小心地收回匕首,锋刃垂下,三滴黑色的神血滴落下来,被他用一颗琥珀接住了。萨扎斯坦和布雷纳斯王子松了口气,撤销了蓄势待发的法术,拉沃克却弹了弹手指,在身旁拉开一扇传送门。
“我在你的会客室等你,萨扎斯坦。”他说,明明此地已经布下了空间锁,封闭了一切传送术,但他依旧成功地走进了传送门,消失不见。
欧凯走过来,将匕首还给了布雷纳斯王子,接着抬手一抓,将一直被冷落在旁边无人理睬的萨瓦尔隔空提了起来,丢进了一道突然出现的次元裂隙中,瞬间消失。“我的事情也完了,”他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合作愉快,那么,后会有期。”
王子接过匕首,依旧佩回腰间,“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了,在阴魂城。”他说。
“哦,这是预言?”
“不,是邀请。”
欧凯哈哈大笑起来,朝萨扎斯坦、王子和琼恩等人躬身行礼,化作一团黑色的烈焰朝空中飞去,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另一片战场上的战斗也已经结束,欣布毫无悬念地击杀了两位对手,她落下身来,坐在一块巨石的顶上,俯视着下方诸人。
“看起来今天似乎没有更多的红袍巫师可杀了,”她冷冰冰地说,“那么就给我赶快滚蛋。”
她的目光移向凛,小女孩正胆怯地躲在梅菲斯身后,“跟我回去。”欣布说,放缓了口气。
“不干!”凛一边大声抗议,一边往梅菲斯背后躲得更严实了。
欣布的脸色沉了下来,但凛紧接着提出了一个条件,“回去可以,但我不住在绿石城堡里。”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天天看到你,听你唠叨。”
出乎意料的,欣布并没有发怒,“走吧。”她说,站起身来。
※※※
空间枷锁虽然能阻断一切传送法术,但却有一定的作用范围,走出这块区域,萨扎斯坦打开了传送门,将所有人送回艾尔塔柏。至于这里的残局,自然会另派人来收拾。
直到此时,琼恩真正明白王子以前所说的“一次性解决”是什么意思。经过此战,死月法珠被拉沃克取回,维沙伦化身被摧毁,力量大损,料想再不敢向萨扎斯坦寻仇,红袍内部的反对势力浮出水面并被一网打尽,萨扎斯坦的地位再度稳固下来。不过很可惜的是,就在前一天,变化学派的首席巫师德拉克萨斯·莱姆被人暗杀了,难怪不曾参加最后的决战。
“谁杀的?”
“所有的迹象都指向述尔,不过么,”王子说,别有意味地笑笑,“其实我觉得像是恶魔下的手。”
恶魔下的手?是艾尔塔柏么,但它应该去找萨扎斯坦算账才对啊。
“咒法首席奈弗朗先生,可是素来以和恶魔交往密切而著称的,据说他和恶魔君主狄魔高跟都颇有来往呢。”
“哦。”
这么说来,萨扎斯坦虽然解决了旧的难题,新的麻烦只怕又降临了,八大首席如今只剩下四位,附魔、塑能、防护和变化四席都空缺。而在剩下的四席当中,萨扎斯坦只剩下雅菲尔女士一个盟友,却又多了咒法首席这个潜在的敌人,不知道那位一直保持中立的幻术首席米斯芮拉女士如今态度如何。不过记得曾经听王子说过,米斯芮拉女士虽然和萨扎斯坦不合,但和阴魂城关系却不错,如今萨扎斯坦和阴魂城结盟,料想也不会出来作梗吧。
这个结局虽然不是十分完美,但也差强人意了。费了这么大功夫,帮忙总不可能是没有报酬的,拉沃克和萨扎斯坦有什么交易,琼恩是不清楚;欧凯取走维沙伦的神血用来做什么,琼恩自然也不知道;但至少有些事情他是清楚的。
王子从萨扎斯坦手里得到了两页纸。
那不是普通的纸,薄金的书页上,银色的文字如水般灿烂流动,闪烁着令人心醉的微光。琼恩当日曾经在奥沃的藏宝室里见过,看了一眼就晕倒过去,据说是唯有大奥术师才能阅读的秘密。
看着王子珍而重之地把这两页纸收进怀里,琼恩终于忍不住好奇心,“殿下,这两页纸是?”
“耐瑟卷轴。”王子随口回答。
耐瑟卷轴?琼恩没听过这个名字,但顾名思义,既然能以耐瑟帝国的名字命名,必定是非同小可之物,说不定是什么传国至宝也有可能。但再详细问的话,王子就不肯多说了,琼恩也只好识相地放弃。
萨扎斯坦倒也没有忘记琼恩,或许是因为诸事顺利,麻烦解决,他也显得格外慷慨,珍贵的魔法装备、一盒一盒的卷轴,或者大把的金银珠宝,这些都任由琼恩自选。
对于巫师来说,非常令人心动,但在王子的悄悄提醒下,这些都被琼恩拒绝了。
魔法装备也好,卷轴也好,金钱也好,这些都是外物,是以后可以慢慢获得的东西,甚至可以自己去制作的东西,毕竟琼恩就是个炼金巫师。但有样东西,如果不趁这个好机会,只怕以后就很难得到了。
“魔法刺青?”
萨扎斯坦看着琼恩,然后笑了起来,答应了这个要求。如何制作魔法刺青,这是红袍巫师会的机密,只有核心成员才知晓,自然不可能传授给琼恩这种外人。但如果仅仅是替他纹上几个,倒也不算什么过分,就当是礼物了。
萨扎斯坦亲自举行仪式,替琼恩纹上了四个刺青——更多的也承受不了,刺青的数量是和巫师的造诣密切相关的,一般来说,能触摸魔网的第几层,就能纹上几个刺青。不过萨扎斯坦心情似乎格外好,居然承诺提供后续服务,如果琼恩以后造诣提升,可以纹上更多刺青了,完全可以来找他。
“不过我最多纹六个就算了。”琼恩暗想,魔法刺青最多能纹七个,但第七个是要剃光头发纹在脑门上的,琼恩实在不想顶着一头花花绿绿的图案出门。当然,这肯定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暂时是不需要考虑。
琼恩的四个魔法刺青分别纹在四肢上,他原本还以为是和地球上的纹身工作一样,需要脱光衣服拿针在皮肤上刺,结果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四个刺青全都是用魔法直接烙刻上的,他只要按照吩咐乖乖站在魔法阵里就好,整个过程除了有点疼痛,别无其他异样。
“还不错,”梅菲斯打量着他的裸体,“图案很有种诡异的美感。”
这个评价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不过也不用计较了。
所有的善后事宜处理完毕,该拿到的报酬也都到手,至于两国结盟更是顺理成章。值得一提的是,这份结盟协议里不但包括各种大话空话套话,包括各种政治经济军事上的合作,还有一个“奴隶贸易优先购买权”的条款。
所谓奴隶贸易优先购买权,是说在同等出价的前提下,阴魂城有权优先购买塞尔出售的奴隶。塞尔以奴隶贸易著称,出口的“货物”素来品质精良,是很多买家争夺的对象,往往供不应求,阴魂城如果想和塞尔进行奴隶贸易,有这样一个优先购买权自然会方便很多。
以前在幽影界的时候,阴魂城需要奴隶从来都是直接抢掠,如今回到物质界,居然改为合法贸易了,还郑重其事地签协议盖印章,不得不说这是个文明的进步。
萨扎斯坦别出心裁,居然为了庆祝两国结盟,举办了一场盛大的阅兵仪式,邀请王子和琼恩参观。琼恩认为这老巫妖其实是要借此稳定人心,提振士气,也顺便向阴魂城显示实力——但也确实是实力惊人。整个阅兵仪式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两支军队:骸骨军团和狮鹫军团。
骸骨军团是由整整五千名全副武装、经过各种法术强化的骷髅武士组成,琼恩毫不怀疑这支军队能够轻易地击溃数倍数量的对手。狮鹫军团则是精英部队,由四百名精通作战技巧的红袍巫师组成,他们骑乘狮鹫,来去如风,飞翔在战场上空投掷各种法术和燃烧弹,这让琼恩禁不住想起前世所知道的轰炸机群。
阴魂城的军事力量,相比起来只怕要逊色很多吧。
诸事完毕,也该回阴魂城了。
出来大约三个多月,也算小有收获,至少不是那个刚出校门的菜鸟了。物质界的千姿百态,确实比阴魂城里一成不变枯燥无味的生活要有趣得多,但成天跑路、战斗、追杀、周旋于一群变态之间,终究也觉得累了。
或许就像孩子一样,出门去玩,总觉得处处新鲜,但到了傍晚,终究还是想念家里的温柔。
还有珊嘉在等着自己呢。
一切都还算顺意,可惜凛被欣布带走了,这让琼恩和梅菲斯有些怅然,少了这个爱说话爱吵闹的小魔女,似乎周围一下子寂静了很多,变得都有些不习惯起来。临别之前,凛简单解释了事情的缘由。
当年她和梅菲斯分手之后,一直在东域诸国游历,后来偶然的机会遇上了欣布。欣布似乎很喜欢凛,认为她和自己年轻的时候非常相似,于是收了她当学生,带回阿格拉隆。
事实上,欣布没说错,这师徒两人确实性情相近,一样的无所顾忌,一样的随心所欲,甚至一样的无可理喻——所以她们根本相处不好。没过两个月,凛就偷偷溜了出来,为了避免被欣布找到,索性进入塞尔,而且还当了红袍巫师。她居然也不在乎红袍巫师和欣布是死敌,或者说压根就没在意过。萨扎斯坦发现了凛的来历,但出于某种目的,他并没有揭穿,反而替她一直隐瞒着,以至于连述尔都被骗了过去。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凛大概还在继续悠闲地当着她的红袍巫师呢。
“算啦,”凛说,“反正红袍巫师我也当腻了,没什么好玩了。艾弥薇,你会去阴魂城对吧。”
“嗯,应该是。”
“那我下次去找你,”她说,叹息着,“就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挥手告别,凛随着欣布回威普林塔拉城。
凛的离去让琼恩觉得有些惋惜,但也并没有十分在意,事实上,他也很清楚,自己和梅菲斯一路共经患难而来,是真正的情人,但和凛之间其实谈不上多少感情,纵然曾经有过欢好,也更多是一时的兴之所致。他对凛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凛对他也未必真有多么喜欢,既然如此,也就罢了。
不过,说不定她真的没过几天又溜出来,真的去了阴魂城呢。
为了加强联盟关系,艾尔塔柏和阴魂城之间,建起了一道永久的传送门,以便双方的信使能够随时往来,毕竟两地相距很远,一般的巫师用出来的传送术都跨越不了这段距离,总不能每次都劳烦大巫师们出手开门。
跨过传送门,琼恩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阴魂城中,熟悉的建筑风光和色调,在以前看得习以为常,如今都仿佛亲切起来。因为晋升贵族,在琼恩离开阴魂城以后,家已经搬到了钻石区,王子善解人意地为他指了路线,然后自己进王宫复命去了。
琼恩一路奔跑着,几乎是冲到了家门口,然后他一眼看见珊嘉正在院子里,小心地摆弄着几盆花。此时正是傍晚,太阳刚刚落山,盛夏的暑气尚未消去,空气中有种暖暖的味道,珊嘉穿着一身橘黄色的长裙,用一根蓝色的发卡别住长发,白玉般的手指在浅绿色的花朵上抚过,嘴角微微带着笑意,说不出的温婉优雅。
一种熟悉至极的感觉涌上心来,琼恩怔怔地站住,仿佛时空逆转又再度回到了从前,仿佛自己不过是刚刚从巫师学校放假回来,珊嘉正在家中等待着自己。“姐姐。”他轻声说。
听到声音,珊嘉明显怔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琼恩?”
她扑过来,抱住了琼恩,抱得紧紧的,让琼恩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怎么现在才回来,”她嗔怪着,“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回家了。”
“就算忘了回家,也不会忘了姐姐啊。”琼恩说,伸手替她抹去眼角的泪水。
“哼,”珊嘉装作生气地哼了一声,然而眉眼间却是掩盖不住的欣喜和笑意,她正要说话,突然看见琼恩背后的梅菲斯,不由得怔了怔,“她是……”
“哦,”琼恩抬手招呼梅菲斯,“艾弥薇·梅菲斯,我的朋友,一位圣武士。艾弥薇,这是我姐姐,珊嘉·兰尼斯特。”
“您好,兰尼斯特小姐。”梅菲斯似乎有些拘谨地躬身行礼,她好像不太熟悉这种场合。
珊嘉看着梅菲斯,微微点头,“下午好,叫我珊嘉就好了,”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金发少女,突然笑了起来,“艾弥薇,你真漂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