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月篇 第六节 搁置
刚才两个王子在解释各自的思路时,琼恩就已经快速思考,粗略比较出了这两种方法的利弊。
玛提克王子的构思,最显著的优点就是安全:控制者远远躲在后方,通过心灵联结控制魔像,另外可以用传影或者鹰眼之类的法术来观察战场局势,不至于胡乱指挥。就算魔像被摧毁了,控制者至少是安全的,只要有足够的资源(虽然琼恩实在不明白阴魂城从哪去弄如此大量的资源),有足够的制造能力,魔像就能源源不断地继续造出来。
但这种做法的缺点也很明显,就是成本太高。就琼恩所知,要远距离控制魔像,最适合的法术应该是“心灵遥控”(Telekinesis),但这必须要能触摸到魔网的第五层才能办到(事实上这个法术还要加以改良,难度更高),也就是说只有高阶巫师才能使用,琼恩自己就不行。如此一来,有多少魔像,就需要多少个高阶巫师来控制,而且这些巫师必须坐镇后方,全神贯注控制魔像,就无法参与战斗了,这是很大一笔损失。
而且远距离控制魔像,虽然安全,终究还是不可靠的,比不上现场指挥。更何况,心灵联结是可以被法术切断的,传影法术是可以被解除的,一旦对手发现其中的关键,切断了魔像和控制者之间的联系,那就一切免谈。
而瓦提克王子的构思,优点就是成本低。无需高阶巫师,无需心灵遥控,无需传影法术,只要有一批身体素质优秀并且训练有素的战士就行。而且不怕被切断法术,能更准确地把握战场局势,随机应变。
相应的,这种做法的安全性就不高了。魔像做成中空,肯定会相应地降低防御能力;内部装载控制者,魔像就不可能全密封,这也给予了敌人可乘之机,例如释放死云术将控制者毒死。而魔像虽然牢固,终究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依然还是可能被摧毁的。一旦魔像被摧毁,内部的控制者也就在劫难逃了。
虽然和高阶巫师比起来,战士要廉价得多,但也不是可以随便损耗的。毕竟,阴魂城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人口太少了。
以前被困在幽影界,又被阴影本质侵染,居民普遍生育率不高——事实上,就一座空中漂浮的孤城,生育率高了也没地方居住。因为没有足够的人口基础,阴魂城走的是精英化路线,军队素质可以说在物质界首屈一指,但这导致的弊病,就是经不起损耗。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布雷纳斯王子才会提出魔像军团的构思来。其用意就是要用魔像来作为主战兵力,减少精英部队的损耗。
相比较起来,玛提克王子的远程遥控法,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人的安全,但成本就未免太高了,而且效率较低,又有被切断联系的风险。瓦提克王子的内置控制法,大幅度降低了成本,提高效率,不怕被切断和魔像的联系,但在安全问题上就有些令人担忧了。
他谨慎地措辞,将两种思路的优势和弊病都说了一遍。两位王子听了微微点头,但脸上神色丝毫不变,显然琼恩所说的这些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或者说早就已经思考过,并无什么新鲜的创见。
“两种方案各有优劣,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玛提克说,“世事难两全,不足为奇,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以你之见,哪种方法相对而言更好一些呢。”
“或者,”瓦提克接口说,“你有什么其他的主意?”
琼恩犹豫起来,他虽然精研的是变化魔法,但制造魔像是很高深的技巧,他并没有真正学过,只是知道些大概情况罢了。要让他说说这两种方案的各自利弊,那倒还勉强可以胜任,但如果要他来权衡优劣,甚至现在就能提出自己的主意,那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但今天是初次报道,两位王子询问,自己刚才的回答也显然没什么出彩之处,早在对方的意料之中。如果现在还不能说点有价值的东西出来,那只怕就要被人看轻了。
或者,就像自己上辈子看过的那些奇幻小说的主角一样,发挥一下穿越者的优势?
然而这似乎也很难,琼恩是个军事盲加科技盲,对机械知识了解甚少——就算了解很多估计也没用。这个世界的魔像,和地球上的机器人是两码事,它是以魔法为动力驱动,并不是靠什么机械技术。魔像虽然千差万别,但基本的原理是一致的,便是用魔法招来土元素的灵魂,将其强行灌注到魔像中,使之获得活动能力。一个铁魔像,其实就是一个大铁块,就算把它砍成碎块,从里面也绝对找不到半个齿轮轴承之类的东西。
怎么办呢?
琼恩在脑中急速回忆着,搜寻一切相关的信息,他从魔像想到机器人,从机器人想到动画,最后连经典的变形金刚都冒了出来。然后他突然灵光一闪,发现了一件事。
所有的变形金刚,手臂上都有一样东西。
“殿下,我在魔像方面的学识不足,对这两种方案的优劣,很难下一个评判,”琼恩说,见两位王子似乎略有失望之色,于是赶快补充了一句,“但魔像有两大缺陷,首先是缺乏智能,其次是过于笨拙迟缓——对于后面这个问题,我有点小小的建议。”
“说说看。”
“我觉得,我们可以考虑增强魔像的远程攻击能力,以此弥补行动力上的不足。”
“增强远程攻击能力,你是说给魔像上装弓弩?”
“不,”琼恩说,“是装火枪。”
“火枪?”两位王子互相看了看,他们显然都没有听过这个词。
“火枪……就是小型化的火炮,”琼恩做了一个最简单的比喻,“我前些天在博得之门,曾经遇见一位叫邓肯的军火商,他刚刚发明了火枪。”
琼恩把邓肯和他的那“火绳钩枪”大致描述了一遍,“这种火枪威力很大,缺点是太过危险,容易伤及自身,如果给人使用并不适合,但如果能让魔像装备,那就完全不必担心了。”
“而且,”他补充了一句,“上次他临别之前,似乎又获得了什么启发,很可能对火枪又进行了改进。”
两位王子的脸色凝重起来。自从十四年前发烟火药被发明之后,不少炼金学家就试图研制火器,阴魂城拿到火药配方,秘密研制出了火炮,这事情就是由炼金学院来主持的,两位王子自然知之甚详,他们很清楚火器的威力,虽然粗陋,但确实也有魔法所不及的长处。如今听琼恩说物质界有人已经发明了火枪这种东西,自然不免有些震惊。
他们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把那个邓肯找来。”玛提克说。
※※※
找人的事情便不用琼恩去做了,邓肯是博得之门一带著名的军火商,并非无名之辈,要找起来很容易。因为提供了这个思路(其实更主要是带来了火枪的消息),琼恩算是暂时过关了,玛提克给了他一枚胸针,这是身份证明,从此他便可以自由进出炼金学院。当然,另外还有一个附带的作用:这胸针上附带了传讯魔法。
“这不就是手机么……还是二十四小时不准关机的。”
琼恩暗中嘀咕着,把胸针别在长袍上。
至于两种魔像制造思路的优劣问题,暂时搁置下来,没有再提,实际上这种重大的决策,也不是这几个人就可以随意拍板决定的,今天不过是恰逢其会,闲谈罢了。
魔像研制工作室是个新成立的部门,暂时还没几个成员,除了琼恩之外,还有四个老巫师,都是从炼金学院其他部门调过来的。大约是这种埋头研究工作干得久了,大多都有些神经气质,沉默寡言,不爱说话。
当天无事,琼恩初来,也不过先熟悉情况。晚上六点钟,他赶到了奥沃的住处,开始接受老巫妖的魔法训练。
比起法术默发来,法术定发的难度要更高一些,但终归也就是种施法技巧。技巧这种东西,有明师点拨,把握了诀窍,也就那么回事了。倒是奥沃兴致极佳,一边让琼恩训练施法,一边却又跟他东扯西拉,就像一只肥大的苍蝇在耳朵边翁嗡嗡。倘若不是琼恩当年在学校里,施法专注这项本事锻炼得不错,被他这么打扰又不敢抗议,只怕半个法术都施展不出来了。
足足折腾到了晚上十点多钟,奥沃终于放人,琼恩如蒙大赦,赶紧告辞。当他赶回家中的时候,发现珊嘉正安静地坐在客厅里看书。
“姐姐,”琼恩走过来,“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等你回来啊,”珊嘉微笑,放下书,“还没吃饭吧。”
“嗯。”
“就猜到,先吃饭吧,都热了好几遍了。”
珊嘉招呼女仆将晚餐端上来,在旁边看着琼恩狼吞虎咽,“慢点,”她说,“吃东西太快会伤身体的。”
“饿了嘛。”琼恩含含糊糊地说。
晚餐后,珊嘉回房间休息,琼恩先去实验室里,继续练习法术定发的技巧。当他感觉有些疲倦的时候,看看时间沙漏发现已经是夜里十二点钟了。
走出实验室,准备回房间休息,却发现楼上似乎隐约有灯光。“姐姐还没睡?”他有些奇怪,轻轻走上来一看,发现果然灯光是从珊嘉的房间里透出来的。
琼恩走到门口,轻轻敲门。“姐姐。”
“唔。”珊嘉在里面应了一声。
琼恩推门走进来,发现珊嘉正靠在床头上看书,“姐姐在看什么呢,”他有些好奇,“很晚了呢。”
“一本魔法笔记,随便翻翻。”
魔法笔记?琼恩有些诧异,近前一看,发觉那笔迹娟秀,显然出自女子之手,而且看起来十分熟悉。“芙蕾狄的?”他问。
“嗯,我借来看看。”
“姐姐想学魔法?”琼恩说,“那我以后教你吧。”
“不用,你不是有很多事情么。反正我也只是在家里闲着没事,随便学点玩玩而已。”
琼恩唔了一声,把魔法笔记从珊嘉手里轻轻取过来,放在旁边。“很晚了,姐姐,”他有些责怪地说,“该睡了。”
珊嘉抬脸朝他看着,突然笑了起来,“我的弟弟长大了呢。”
“啊,什么?”琼恩一时没明白珊嘉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
“没什么,睡吧,”珊嘉说,“出去帮我把门带上。”
琼恩把门扣上,却没有出去,而是走了回来。“我要陪姐姐睡。”他说。
“刚才还说你长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但我就是喜欢和姐姐在一起嘛。”
珊嘉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上来吧,”她说,“感觉你就永远都长不大。”
“我也没想长大。”琼恩随口应着,脱了外套上床,又钻进珊嘉怀里去了。
珊嘉轻轻叹气。
“怎么了姐姐,”琼恩有些奇怪,“叹气做什么啊。”
“没什么,”珊嘉说,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手上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冰。”
“哦,戒指,”琼恩说,将左手伸了过来,“宝石跳跃戒指。”
珊嘉从他手指上取下戒指,放在掌心仔细端详了一会,“这宝石很漂亮呢,看起来就像流动的彩虹,”她轻声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来,“不过怎么好像很眼熟的感觉,像是在哪里也见到过呢。”
黯月篇 第七节 我看上姐姐你了
“嗯,”琼恩坦然承认,“这是一对戒指,艾弥薇也有一只。”
自从戴上这戒指,琼恩心里就一直在忐忑不安,不知道被珊嘉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他曾经动过各种念头,考虑过把戒指偷偷取下来,考虑过把戒指隐形,甚至考虑过给珊嘉下一个暗示术,让她忽略掉这枚戒指的存在。
但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
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情是逃避不过去的,只能坦然面对。虽然这么慷慨激昂的话,似乎应该和“英勇”、“信念”、“荣耀”、“牺牲”等等光明向上热血沸腾的词汇联系起来才对,用在琼恩这种脚踏两条船的行为上实在有些不伦不类。然而此时此刻,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既然迟早会被发现,还不如自己主动承认。
琼恩把戒指的来历简要说了一遍,“本来是想给姐姐的,但恰好艾弥薇要回迷斯卓诺,我怕她有危险,所以就给了她,”他看着珊嘉,“对不起,姐姐。”
“没有啊,干嘛说对不起,”珊嘉轻笑着,“我整天在家里,本来就用不着这枚戒指。艾弥薇要出门,当然应该给她,这有什么不对的。”
“可是姐姐,那本来是应该送给你的……你不介意么?”
“不介意啊,”珊嘉说,“而且这种情侣对戒,本来就应该是你和艾弥薇来戴。我和你戴着,那像什么样啊。”
“我们是姐弟,戴对戒有什么关系。”
“小家伙,”珊嘉揉揉他的头,“对戒是情人才能戴的,姐姐是没资格戴的呢。”
琼恩抬起脸,认真地看着珊嘉,凝视着她的眼睛;珊嘉温柔地笑着,“怎么了。”
“姐姐,你上次对我说,如果我喜欢上了某个女孩子,一定要告诉你,对不对。”
“对啊,”珊嘉说,“难道艾弥薇刚走,你就又看上哪个女孩子了啊,真贪心呢。”
“嗯,”琼恩说,他鼓足勇气,把心一横,脱口而出说,“我看上姐姐你了。”
话说出口,他就做好了要被踢下床的准备,然而珊嘉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哦。”珊嘉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
“姐姐不惊讶么?”
“有什么好惊讶的,”珊嘉轻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那点心思,姐姐有什么不知道的。”
“可是姐姐……”
“有什么可是的呢?”珊嘉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弟弟,眼中笑意盈盈,仿佛捉到了做坏事的小孩子,“我早就知道啊,知道你喜欢姐姐,”她伸出双臂,环绕在琼恩的脖子上,将脸轻轻贴近,一阵阵的幽香从身上透出来,让琼恩有些意乱情迷,“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打姐姐的主意了吧。”
“姐姐……”
“姐姐是不是很漂亮啊。”
“唔,当然啦。”
“那是不是最漂亮啊。”
“唔,姐姐最漂亮的。”
“所以琼恩很喜欢姐姐是吧。”
“是喜欢姐姐……”
“是不是一天到晚想着把姐姐抱上床,把姐姐衣服脱光,和姐姐接吻,和姐姐做那些和别的女孩子也做过的事情呢,”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柔,越来越柔媚,轻轻咬着琼恩的耳垂,在耳边悄声低语,“姐姐说得没错吧,是不是还想着要欺负姐姐,要看姐姐害羞的样子……或者,想让姐姐帮你早安咬呢。”
琼恩感觉自己的呼吸正逐渐变得粗重,全身都在滚烫发热起来,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但珊嘉并不放过他,她亲吻着弟弟的脸,将身体贴得更紧,“肯定这么想过对吧,小坏蛋,想着姐姐用嘴帮你服务对不对……老实招供,是不是平时看到姐姐的嘴都会有想法呢。”
“姐姐,别逗我……我会忍不住的……”
警告并没有起到作用,珊嘉的挑逗更加紧密而火热,她的声音甜媚诱惑得就像深渊里的魅魔,贝齿轻轻咬啮着琼恩的耳垂,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正被一点一点咬碎吞噬,“现在艾弥薇不在家呢,是不是想趁这个好机会把姐姐偷吃了啊,”她有意无意地把身体贴得更紧,让自己柔软的胸部挤压在琼恩的胸膛上,“还是说,想等艾弥薇回来,把姐姐和她一起弄上手……”
琼恩仅存的最后一点理智终于崩溃,他翻身压在珊嘉身上,亲吻着她的脸,粗暴地撕扯她的睡衣。纽扣一颗颗全部崩落,珊嘉的睡衣被扯开了,露出洁白无暇的身体,琼恩喘息着,低头吻上姐姐的嘴唇,感受那许久未曾品尝过的香软甜美,他用力分开珊嘉的腿,将自己已经膨胀得像要爆炸开的下身顶上去,准备挺身而入,把姐姐变成自己的女人。
珊嘉从始至终都丝毫没有反抗,只是静静承受着弟弟的狂野粗暴,直到此时,她轻轻抬起手,拍了拍琼恩的脸。
“别闹了,”她柔声说,“你还真想强奸姐姐啊。”
轻轻一句话,仿佛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琼恩陡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姐姐……我……”他手足无措地道歉着,“对不起姐姐,我……”
“没事了,快下来,别在我身上压着,”珊嘉微微笑着,“你这么重,姐姐都要被你压得喘不过气了。”
琼恩如梦初醒,赶忙翻身下来,珊嘉轻舒玉臂将他抱在怀里,幽幽叹了口气,“对不起了,小弟,”她道歉说,“是姐姐不好,不应该故意逗你了。只是……”她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终究还是心里有点不平衡呢。”
“姐姐不平衡什么?”
“你是我从小相依为命的弟弟,在一起共同经历了十五年,结果出门一趟,才几个月,就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珊嘉撅着嘴,“感觉在你心里,她比我还重要似的。有她在的时候,晚上你连陪我的时间都没有了,还把弟弟送给我的礼物都抢去了……这都算什么啊。”
“可是……姐姐你不是说不介意的……”
“你这个笨蛋,这种事情,哪个女孩子会不介意啊?”珊嘉敲了敲他的脑袋,“明明是送给我的戒指,结果却戴在她的手上,还两个人戴着一对,成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炫耀……”
“没有成天在姐姐面前晃来晃去。”琼恩抗议。
“我说有就是有!”
“……那就算有吧。”
“什么叫‘就算’,本来就是!”
琼恩不再说话,紧紧抱着珊嘉,搂着她柔软的腰肢,“姐姐,对不起,”他低声说,“我再送一件礼物给姐姐好不好。”
“我才不要和别的女孩子戴同样的戒指呢。”
“不是戒指,”琼恩说,“我自己来给姐姐做一个礼物。”
“真的?”
“真的。”
“这还差不多,”珊嘉满意地点点头,“好了,很晚了,回去睡吧。”
“我陪着姐姐好不好?”琼恩恳求。
“不行,再让你待下去,真的会被你……”珊嘉脸红了红,用力推他,“回去啦。”
琼恩只得起身下床,穿上衣服,“我走了,姐姐。”
“唔。”
琼恩走到门口,拉开门,正准备出去,被珊嘉在后面轻轻叫住了,“琼恩。”
“嗯?怎么了姐姐。”
“琼恩,其实,姐姐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坚强呢。”
琼恩一怔,不明白珊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正要再问,小女孩已经钻进毯子里,闭着眼睛睡着了。
※※※
走出门外,头脑略略清醒了些,琼恩突然发现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
珊嘉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在说出“我看上姐姐你了”这句话之前,琼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想过珊嘉可能会生气甚至从此不理自己,想过她可能会直截了当地拒绝或者委婉拒绝,想过她可能会装作没听见,让这件事情就此过去,当然也梦想过她会接受自己。
但他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结果。
对于自己的表白,珊嘉似乎是既不惊讶,也没生气,也没拒绝,也没接受,她似乎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说“哦,这样啊,我知道了”。其后的挑逗,与其说是示爱,不如说是惩罚更准确些,就算是再温柔的姐姐,终究还是会嫉妒的呢。
没有生气,没有拒绝,但也没有接受,最后还把琼恩赶了出来。这到底算什么?是委婉的拒绝了,还是默认地接受了……或者说,是要看自己的进一步表现?
琼恩努力回忆刚才的所有细节,想从中推测出珊嘉的意思,但最终失败了。主要是因为他刚才大部分时间处于非理智状态,根本就没法去注意太多,而且这种女孩子的心理,他也实在很难去揣测。
唔,不过不管怎么说,至少珊嘉没有断然拒绝,没有生气发怒,没有关系破坏,这总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吧。
只是……现在还遗留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没有解决。
刚才被那样挑逗,琼恩早就已经忍耐不住,如果面对的不是珊嘉,早就不顾一切地强行推倒了。如今被赶了出来,满腔欲火没有得到发泄,梅菲斯偏偏又回迷斯卓诺去了……这却要怎么办才好。阴魂城里什么都有,偏偏没有某种娱乐场所,这深更半夜的,就算想出去拦路当色狼都没机会。
算了,看样子今晚是睡不着了,出去走走吧。
他轻轻走出家门,外面月色正明,夜晚的风有些凉凉的,拂面吹来,令他原本燥热的全身稍稍冷却下来。钻石区是贵族聚居处,环境雅致,其中颇有些小花园,距离兰尼斯特家不远处就有一个。琼恩想了想,慢慢朝那边走去,打算闲坐一会。
在快要走到的时候,他发现花园长椅上已经坐了一个认识的人。黑色的长发,白色的连衣长裙,皎洁如水的月色映在清秀的脸上,看起来宛如夜间的精灵。
他略略犹豫了下,依旧走了过来,“芙蕾狄,”琼恩打着招呼,“这么晚了,怎么在这里呢。”
芙蕾狄闻声转过脸来,看到琼恩,略略有些诧异,“睡不着呢,”她淡淡地笑了笑,“所以出来吹吹夜风。你呢?”
是了,芙蕾狄有严重的失眠症,晚上睡不着,出来走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完全不值得惊讶。反而是琼恩自己,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才是比较令人奇怪。
“唔,我也有点睡不着,”琼恩说,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眼角余光瞥了瞥,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夜里外面很冷,早点回去吧。”
“唔,再坐一会,”芙蕾狄说,低下头似乎不敢看琼恩,“再过半小时吧,每晚大概都要到这个时候才能睡着。”
“白天呢。”
“也睡不着,早上很早就醒了,然后整天就晕晕沉沉的。”
琼恩皱眉,居然到了这种程度么,比以前在学校里还要严重得多了。这样下去的话,只怕人迟早会承受不住崩溃掉。
夜间静悄悄的,只偶尔有清脆的虫鸣声从周围草丛里传出,月光如水流泻下来,在地上变幻出不同的光影。两人都静静地坐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开口说话,琼恩突然觉得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然后想了起来,自己第一次和芙蕾狄认识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深夜,也是这样两人并肩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一切都仿佛昨日重现。除了当时阴魂城在幽影界,没有月光,只有路灯。
“你现在魔网造诣能联结到第几层了?”琼恩慢慢问。
巫师的魔网造诣,大致意味着能力的高低,这是秘密。
黯月篇 第八节 可以继续喜欢你吗
魔网的造诣深浅、每天所准备的法术种类,这些对巫师来说都是秘密,轻易不能泄露给别人知晓的。如果能触摸到魔网第五层,跨入高阶巫师的行列,到时候还会拥有“真名”,那就更是生死攸关的机密了,就算是至亲至近的人,通常也是不会透露的。
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关系亲密,琼恩又比芙蕾狄高两个年级,经常会在魔法学习上指点她,所以会询问她的魔网造诣,芙蕾狄自然也不会隐瞒。但如今两人已经不是情人,琼恩再问这种问题,就不免有些冒昧了。
但芙蕾狄似乎并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本来已经隐约感应到第二层了,”芙蕾狄垂着头,白玉般的双手无意识地在裙面上交扭着,“这几个月来,失眠严重,基本没法练习,又退步了。”
这也就是说,如今芙蕾狄依旧只有魔网第一层的造诣,如果是在物质界的其他地方,这倒也勉强能算是个巫师了;但在阴魂城,这点成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琼恩很清楚,莫尼卡家族世代巫师,血脉传承,纯以“魔法天赋”而论,芙蕾狄其实还胜过琼恩这种平民一筹。她之所以会弄成今天这样,全是因为失眠症的缘故。而这种因为精神焦虑而引起的失眠,再用什么药水或者法术只怕都治不好,最多只能缓解,只怕还会有副作用。
要解决这个麻烦,其实也很容易。琼恩知道只要自己和芙蕾狄重归旧好,小女孩的失眠症应该就会不治自愈,就像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一样。只是方法虽然清楚,要不要这么做却是个很值得犹豫的问题。
时过境迁,眼界开阔,往日的些许不快,琼恩也早不放在心上了。要说起来,琼恩对芙蕾狄,其实一直没有真正投入过多深的感情,但终究也是曾经喜欢爱恋过的情人。看到她现在的憔悴模样,总还是会隐隐有些心疼,不希望她就这样毁掉。
只是,现在家里有一个珊嘉,有一个梅菲斯,这已经够让琼恩头疼,如果再增加一个芙蕾狄,那毫无疑问就要彻底完蛋了。这又不是在外面偷情,还能悄悄隐瞒过去,芙蕾狄家就在隔壁,和珊嘉又是好友,经常会接触来往,她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孩,很容易被细心的珊嘉察觉迹象。
事实上,就听姐姐今晚说出“早安咬”这个词,琼恩就知道一件事:在珊嘉面前,芙蕾狄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珊嘉虽然温柔,却不是像芙蕾狄那样单纯不懂事,从小父母去世,独立支撑家庭,多年的艰难生活锻炼出来的心机手腕,绝非芙蕾狄这种贵族少女可比的。
“为了避免姐姐和艾弥薇大发雷霆,芙蕾狄……还是先算了吧。”
这种想法颇为自私,但在琼恩心中,珊嘉和梅菲斯的分量,确实是要比芙蕾狄重得多的。如果能贪心地全都拥有,那自然最好;但如果真要取舍,那无疑是要放弃芙蕾狄的。
只是,难道真就这样看着芙蕾狄一天天消瘦憔悴下去,像花朵一样枯萎凋零?
他正犹豫着,一直低着头的芙蕾狄突然抬起脸来,定定地看着琼恩,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琼恩,”她轻声说,“我,还可以继续喜欢你吗?”
※※※
“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话,恐怕很难让再你相信了,”芙蕾狄定定地凝视着琼恩的眼睛,她是个非常害羞的女孩子,就算以前两人关系亲密的时候,她也很少这么做的,“但我想说,琼恩,我是真的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上了。从那一刻起,到此时此刻,这份爱恋没有一分一毫地减退过,”她咬着嘴唇,双手用力地绞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我就是喜欢你嘛。”
“我知道。”琼恩说。
“你相信我说的话?”
“不是相信,只是知道,”琼恩说,“我知道你说的是事实罢了。”
芙蕾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来,“琼恩,”她低声说,“你知道么,你就是这点,最让我喜欢呢。”
“哪点?”琼恩有些莫名。
“就是你刚才说话的样子啊,”芙蕾狄说,“你永远都是那样对自己充满信心呢。”
“唔,这也没什么,”琼恩说,“人人都有信心,但未必人人都有力量。只有信心,没有力量,那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不是,”芙蕾狄摇头,“道理我说不清楚,但你是不一样的。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从来不会失败,永远不会失败,只要你相信的事情,那就是世界上最正确的真理。”
琼恩笑了起来,“小丫头,这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在你眼里我就什么都好吧。”他暗想着,但没有说话。
“在一开始,我父亲说你的名字,让我故意去接近你,当时我是很不高兴的。可是自从看到你的那刻起,我就什么都心甘情愿了。那段时间,每天能陪在你身边,看着你,听你说话,看你高兴,晚上被你抱在怀里,听你心跳的声音,慢慢睡着,”她的脸越来越红,已经像要发烧起来,但满腔的话却仿佛酝酿了很久,一口气接下去说,“我喜欢被你压在身体下面,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属于你的;我喜欢你在我身体里面,满满充塞着,像是被你完全占据一样;我喜欢每天早上帮你……只要是你让我做的,无论是多么羞涩的事情,我都会努力地做,因为我喜欢看到你高兴的样子。只要能让你高兴,我就做什么都愿意。”
“那时候,我在心里想,每天早上醒来睁开眼,就能看见你在我的枕头边,”她轻轻地说,“那就是我最大的快乐了。”
琼恩沉默着。
他相信芙蕾狄所说的都是真心话,他也清楚自己对芙蕾狄终究还是有份抹不去的眷恋,只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芙蕾狄也幽幽叹了口气。
“我从小到大,都想做一个乖乖的孩子,父亲很严厉,我从不敢违拗他的意思,总是按照他的吩咐办事。我也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有这最后一件事,是我知道我做错了,我把原本握在手心里的幸福自己给毁了。”
“我做错了事情,自己毁了自己的快乐,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垂下头,“珊嘉姐姐说,感情就像精致却脆弱的器皿,需要小心翼翼地维护的。一旦失手打破了,就算用再高明的方法修补起来,那也终究不可能是原来那个了,那些裂痕,就算看不见,其实也总是在那里的,”她轻轻咬着下唇,眼眶里隐隐有些泪光,“事到如今,我并不奢望还能重归旧好,也不奢望你还能再喜欢我,甚至不奢望你能原谅我。我只想……只想你还能允许我喜欢你,好不好。”
傻丫头,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对方允许的。
琼恩想这么说,但最终放弃了,他站在芙蕾狄身前,将她轻轻抱在怀里,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好,我允许你喜欢我。”
芙蕾狄怔了一怔,随即笑了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以及如释重负。“谢谢你,”她低声说,“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嗯,”琼恩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真的?”
“嗯,真的。”
琼恩放开她,芙蕾狄从长椅上起身,抚了抚自己的白色长裙,她出身贵族,从小经受严格的礼仪训练,举手投足间自然有种优雅风度,便是这简单的动作做起来也漂亮得很。“我走了,”她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
琼恩看着芙蕾狄走出花园,突然想起件事情来,“等下,芙蕾狄,”他匆忙叫住小女孩,“有件事情,我想不太明白,能帮我参考一下么。”
芙蕾狄有些惊讶,“什么事情?”
“我想知道,如果一个女孩子对你说:我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坚强。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
芙蕾狄沉吟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丝笑意来,“是珊嘉姐姐说的吧。”
“嗯,是。”
“珊嘉姐姐是什么意思,这个我也不好说呢,”她思考着,“不过我觉得,珊嘉姐姐其实本质上并不是真的多么坚强……唔,不是,是从本质上说,女孩子其实都不是坚强的呢。”
“什么?”琼恩皱眉,他有点不太明白芙蕾狄要表达的意思。
芙蕾狄微笑着,“我是个女孩子,所以多少总能明白些女孩子的想法吧。我觉得呢,女孩子从本质上来说,都是柔弱的,喜欢被人照顾的,喜欢被人抱在怀里的。至于坚强,很多时候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呢。男孩子说坚强,那似乎是理所当然,但女孩子如果说坚强,那往往是因为无可依靠了吧。”
“珊嘉姐姐以前,是很辛苦的吧,”她说,“很早就要独立生活,和你相依为命,要攒钱能让你进入巫师学校,要独自一个人支撑家庭,维持生活,她不得不坚强。但是,这未必真的就是她本来的样子,未必就是她所喜欢的样子呢,”芙蕾狄静静地看着琼恩,“这或许算是我以己度人,因为我自己就不够坚强。但我还是觉得,只要是女孩子,就终究还是喜欢能被人宠着,被人呵护。毕竟,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现在你毕业了,你已经是正式的巫师了,你拥有了贵族的身份和地位,也有能力来支撑起兰尼斯特家,那么珊嘉姐姐,就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坚强了吧。”
琼恩静静地听着。
“我和珊嘉姐姐聊天,她很多次说起你,我听她说话,就觉得有有趣呢,”芙蕾狄轻轻笑起来,“怎么说呢,感觉你在珊嘉姐姐面前,和在别人面前,是完全两样的。”
“是么?”
“嗯,是啊,你在别人面前,在我面前,都是沉稳自信的成年人,但在珊嘉姐姐面前,就好像……珊嘉姐姐说,你在她面前,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么……”
“是啊,珊嘉姐姐是这么说的呢。我觉得,作为一个姐姐,或许确实很喜欢弟弟和自己这样亲近,但作为一个女孩子,终究还是希望你能变得更加可以依靠一些的。说自己并不真的坚强,就是希望你能够变得坚强,可以让她依靠,珊嘉姐姐这句话,大致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她皱了皱眉头,“唔,其实我好像也说不清楚了……”
“不,我已经明白了。”琼恩说,他确实已经明白了。
芙蕾狄虽然说得有些散乱,也是情理之中,她并不知道具体的缘由,只是单纯从这句话上来推测。但同为女孩子,在有些方面她确实更能理解珊嘉的意思。
“那,我先走了。”芙蕾狄轻声说。
琼恩点点头,看着芙蕾狄的身影沉没在黑暗中。他静静坐在长椅上,从小到大,各种和珊嘉共同生活经历过的片段纷纷从记忆的最深处浮现,编织成一幕幕往日的美好时光,从面前悄然滑过。
然后他想起今天晚上,自己去珊嘉房间,看见她在看书。自己把书取过来,催促她睡觉的时候,珊嘉说的那句话。
珊嘉说:“我的弟弟长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