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篇 第二十八节 潜入
当食人魔抬着攻城槌冲上来的时候,城墙上箭矢如暴雨般倾泻下来,但它们无一命中。这并非是瑞费德家的战士们技艺生疏,当然也不可能是这些食人魔步伐灵活,闪避及时,真正的原因是它们身前和头上盘旋飞舞的透明盾形力场,阻隔了所有箭矢的袭击,那是出发之前牧师们施加的神术保护。
罗丝已经不再回应祈祷,停止赐予神术,城中的牧师之所以还能施法,靠的完全是以前储存下来的卷轴、魔杖和其他魔法物品。这些东西如今无法得到补充,用一点就少一点,在过去的两个月,尤其是前天的叛乱中,已经消耗了很多,所以必须节约。但这次攻城关系重大,如果成功,一切责任——触怒神后、发动叛乱、毁坏圣物等等——都将由瑞费德家族来承担,反正死者没有申辩的权力;如果战败的话,那一切就反过来了。
所以牧师们必须全力以赴。
精锐的牛头怪和米兹瑞图尔家的矮人在后面列阵,只等食人魔撞开城门,它们就跟着蜂拥而入。卓尔战士和豺狼人弓箭手一刻不停地向城头射击,几架投石车被组装起来,这可是罕见的东西,家族战争中极少会动用到这种大家伙,显然进攻者寄希望于它们能轰开瑞费德家的精金城墙。
一切当然不会这样顺利发生,反击开始了。
七个穿着灰袍的瑞费德巫师飘上半空,他们当中两个抽出魔杖,对准正在撞击城门的食人魔射出危险的闪电,其余人则屈起戴着家徽的手指,念诵出召唤咒语,同时在心中大声重复着恶魔的真名。
食人魔毫无悬念地被闪电击中了,牧师的力场护盾只能够用于阻隔箭矢,没办法抵挡魔法。这种臭气哄哄的怪物身强体壮,对伤害的忍耐能力是卓尔的几倍,所以一两道闪电并不能令它们倒下,但瑞费德巫师准备充分,魔杖里不断迸出耀眼银蛇,四五道、七八道,怪物们就承受不住了。
两个食人魔被杀,其中一个是重伤之下掉进了护城河,它惨叫一声就被浓密的烟雾吞噬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另外一个则被闪电炸成了碎片。剩余四个食人魔调整位置,依旧抬着攻城槌撞击城门,它们不敢后退,因为那必死无疑。攻城槌很重,但四个食人魔倒也勉强能够负荷,精金铸成的城门在不断的撞击之下隐约有些变形了。
正在此时,头顶风声大作,一个反应最快的食人魔匆忙间抬头看去,只见几只半人半秃鹰的怪物凌空扑下,泛着金属光泽的利爪如钩,它还来不及躲避,就感觉头顶一阵剧痛,紧接着黑暗降临。
在咒语的召唤下,城墙上的弗洛魔雕像纷纷活动起来,展开庞大的翅膀飞腾在空中,然后俯冲而下,只一瞬间,四只食人魔就全都头颅破裂,脑浆迸流,一命呜呼,攻城槌掉进了护城河里,消失不见。弗洛魔们再次飞起,朝尚未组装完成的投石车冲去。
塔拉夏·米兹瑞图尔站在投石车边指挥着矮人们,她是第三家族的长女,祭司学院的教官,腰间的七首蛇鞭说明她同样是一名高阶牧师。正忙碌间,猛然听见身边的侍卫惊呼,教官抬头看去,发现五个弗洛魔正朝这边扑过来。
米兹瑞图尔毫不惊慌,她握紧圣徽,在意念中向弗洛魔发出无声的命令字符。“停下!”她厉声说,“你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位神后的高阶祭司。”
瑞费德家族的巫师擅长和低层界妖魔(包括地狱的魔鬼和深渊的恶魔,以及其他)打交道,但罗丝的牧师在这方面同样也是专业人士。蜘蛛女神居住在深渊中,又被尊称(或者是贬称)为恶魔女神,她的手下有大量的恶魔,服务于她,为她担任侍卫、士兵或者使者,最著名的是蜡融妖。这种喜欢不断变幻形体,在大多数时候看起来像是一只燃烧滴泪的蜡烛的恶魔被尊称为“罗丝的侍女”,是所有卓尔都耳熟能详的存在,在各种和神后相关的仪式庆典上都可能出现。当罗丝不想亲自出面的时候,蜡融妖就是她的官方代言人。因为这种缘故,罗丝的牧师对恶魔毫不陌生,她们在祭司学院里接受过大量训练,能够和恶魔交流,能够用各种强大的咒语召唤捕捉恶魔,或者将它们驱逐回深渊,甚至拘束它们作为家族护卫。如果眼前的这几个弗洛魔也是如此的话,那么它们应该会对罗丝牧师有所敬畏。
听到米兹瑞图尔的警告,弗洛魔回应以刺耳的狂笑,以及一组毫无逻辑可言的混乱噪声,俯冲丝毫没有停顿。“它们不是神后的仆人!”旁边一位牧师大声说,她也刚刚完成了一次失败的交流,“它们不听从命令。”
“总是对显而易见的事实发表评论,会降低你的智商,”米兹瑞图尔说,左手从腰间拔出蛇首鞭,右手中悄悄展开一张卷轴,“杀了它们。”
她快速念完卷轴,掌心散发出刺眼的红光,就像是握住了一颗发亮的红宝石,无数道细微的丝线从中游离而出,将正对面的一只弗洛魔包裹起来,就像一只火红的蚕茧。恶魔大声吼叫着,左冲右突,然而不能摆脱。牧师从代表祭司学院教官身份的项链上取下一枚黑珍珠,托在掌心,“卡波·苏·弥撒菲!”她念诵着咒语,黑珍珠上发出一道乌光,准确地击中了弗洛魔。
恶魔的一只翅膀燃烧起来,瞬间化作粉末,这令它失去了平衡,从空中摔落,身上依旧裹着火红的魔法茧。手持长枪的卓尔战士上前攒刺,很快弗洛魔庞大的身躯就化作一团气体,漂浮着,回到城墙上,依旧变成沉默的雕像。恶魔并没有真正死亡,它的本体在深渊,刚才被杀死的只是物质界的投影。只要休息足够长的时间——通常是二十四个时辰——它就能够被瑞费德家的巫师再度召唤,前来助战。
当然,那时候这场战争肯定早就结束了。
其他牧师不能如米兹瑞图尔这样轻松,花费了很大力气,五只弗洛魔终于被全部打回了雕像原形,其间损失了三架投石车和几名卓尔战士。恼怒的牧师们再度发起攻击,又一队食人魔抬着攻城槌踏过桥,冲向城门,组装完成的投石机也开始工作。瑞费德家族的巫师们则用法术反击,一场拉锯战就此展开。一时之间,谁也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
琼恩握紧维康尼亚的手腕,带着她小心地沿着护城河飞行,来到瑞费德宅院的左后方,这里贴着陡峭悬崖,很难被敌人从此攻击。通常来说,这个位置被用于安置坐骑(蜥蜴或者蜘蛛),但瑞费德家族没有骑士,只有步兵,所以这里现在是畜栏,养着很多洛斯兽。这种动物性情温顺,看起来很像地表世界的牛,肉的味道也很近似,但更细嫩可口,是卓尔们最主要的肉食来源。
当然,再好的家畜终究也是动物,这么多洛斯兽挤在一起,味道自然很难闻。琼恩看着维康尼亚的脸色,由浅淡的阴影变成了沉重的灰暗,这说明她的感觉很糟糕。他庆幸自己现在是虚体,感受不到物质界的气味。
“我们离开。”维康尼亚说。
“这里很可能是防御最薄弱的地方,”琼恩解释,“我们得从此进入。”
琼恩此时是虚体状态,他说话维康尼亚无法听见,但并不是交流的障碍,因为他们都佩戴了印有菲尔伦家徽的白金胸针。当琼恩说话时,他佩在斗篷上的胸针便会轻微地闪烁着,将讯息传递到维康尼亚的胸针上,令她听见,只要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近,讯息传递就可以顺利完成。反过来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琼恩能够直接听到维康尼亚说话。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学会卓尔那套精致复杂的手语,否则事情就简单多了。
忽略掉实体的建筑,空气里只剩下交错纷织的魔法灵线,构成了一个严密的巨大球形,将整个瑞费德城堡保护其中。琼恩漂浮着,贴着魔法阵的边沿,试着寻找破绽,他猜想这里既然靠近悬崖,平时不会遭到攻击,或许布置魔法阵的时候也会有所松懈才对。然而结果令他失望,瑞费德家族的巫师显然非常尽职尽责,没有留下半点漏洞。
那就只能强行突破了,好在这毕竟是最外围,难度并不高。而且因为不会被直接攻击,所以没有巫师驻守,只有远处几个卓尔战士在牧师的率领下巡逻,这点比较令人高兴。
琼恩仔细观察着,在五颜六色的灵线和闪烁的符文中耐心搜索。眼前的这个魔法阵,基本构造是“循环”,无数个小的循环联合成较大的循环,层层递进,直至最后融合为一。如此一来,任何一点被攻击,其他地方的魔法能量都会立刻倾斜过来,发动反扑,所以这次三大家族的巫师必须同时行动。既然是循环,那么就有线路,找到关键的地方,截断线路,就能破解这个循环。
他最终发现了目标。
那是三个呈正三角形排列的符文,分别是乌黑、暗金和银灰色,图案繁复而诡异,似乎是某种古老的象形文字,琼恩辨认不出。“你能读懂吗?”他在空气中勾勒出轮廓,询问维康尼亚。
“……死亡……深渊……寒冷……”卓尔少女努力辨认着隐藏在花纹中的讯息,“最后一个词好像是沉迷……”
琼恩点点头,他又观察了一会,确定这三个符文是构成周围一个小范围循环的关键点所在。如果能够直接将它们消除,那么这个循环就会暂时出现一个缺口,直到有巫师前来重新构建。这么做自然是最佳方案,但琼恩知道自己肯定办不到,他并不精擅咒法,而且连这几个符文的准确含义都弄不清楚。
只能回避。
巫师伸出一根手指,默诵咒语,淡蓝色的魔法能量在他的指尖聚集,形成弹珠大小的球体。琼恩用意念操纵着能量球,缓慢向前移动,最后突然加速,撞在乌黑色符文和银灰色符文之间的魔法灵线中段。
灵线骤然弯曲到极限,随即断裂开来,原本流畅的循环出现了暂时的中断,银灰色符文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严密的防御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就是现在!”琼恩对维康尼亚说,抓着她的手腕,穿过新开辟的通道。
他们进来了。
琼恩回过头,他看见刚才被切断的魔法灵线自动又联接起来,黯淡的银灰色符文重新获得能量,再度光芒刺目。一切又恢复如初,和开始时一样,不同之处在于他们从外面进入到了城堡里。
“真棒,”维康尼亚夸奖,“漂亮极了。”
琼恩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发自内心的真诚称赞,那是同样作为巫师,对技艺高超的同行的钦佩。“这才是最外围第一层,”他回答说,微笑着,“后面肯定会难得多。”
“自然,”卓尔少女说,她看起来信心十足,“但拦不住我们。”
“我们的目的不是潜入,而是破解,”琼恩提醒,“得找到一个合适的突破口。”
他们慢慢飘浮进来,越过洛斯兽的畜栏,维康尼亚的浮空术已经快要无法维持,于是降落到地面。正在此时,远处正在巡逻的牧师和几个战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住脚步,接着转向朝这边走过来。
“被发觉了?”琼恩皱眉。
巡逻者越走越近,他们神情警惕,握在手中的武器已经处于随时就能攻击的状态,目光穿透过隐形的维康尼亚和琼恩的身体,似乎是在搜寻着什么。琼恩盘算着,对方显然已经发现有人入侵,但又分明还没察觉到自己两人的存在,或许是瑞费德家的某个巫师感应到了刚才魔法灵线被短暂切断,于是通知了他们,这很有可能。
巫师计算着对方的人数,一个牧师,穿着镶黑边的深紫色长袍,这说明她位阶不高;四个战士,从步伐上看动作老练,不是庸手。这有点麻烦。
此时他们还没有察觉到琼恩和维康尼亚,但再靠近一些应该就能发现了,此时躲避也已经来不及。琼恩倒罢了,维康尼亚只是隐形,她依旧是实体存在,任何轻微的行动都会作用于外界,从而暴露形迹。如果立刻动手的话,倒是能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若是不能速战速决,或者弄出动静太大,到时候把更多的人招来,那就麻烦大了。
维康尼亚只要一攻击,隐形术就会自动消失,她将直接暴露在敌人面前;琼恩无法碰触实体,他可以用魔法攻击,而且虚体状态也不会因为攻击而解除,但他可没把握同时杀死或者制住五个对手。
卓尔的天赋魔法抗力,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再高明的巫师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法术万无一失,尤其是面对多个目标的时候。
维康尼亚也发现了这种困境,她犹豫地用法杖对准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战士,但又不敢贸然动手。琼恩急速转着念头,看着对方越走越近,然后他有了个主意。
他飘浮起来,移到旁边的畜栏中,找到个比较隐蔽的角度,然后抽出法杖,对准那群洛斯兽当中一只指了指。
“变形!”琼恩无声地说。
法术默发的技巧帮了大忙,他施法无需发出任何声音,那只洛斯兽被无形的咒语击中,随即猛然弹跳起来,就像一个皮球似的跃出了围栏。它的形体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现在看起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长胡子矮人,穿着闪亮耀眼的金属铠甲,戴着尖角头盔,左手握着战斧,右手提着一柄大锤,口中发出荷荷怪吼,迈开两条小短腿朝巡逻队冲去。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步伐有些跌跌撞撞,因为这毕竟是个冒牌货。
卓尔听到动静,齐齐看向这边,他们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
“米兹瑞图尔家的奴隶。”一个战士不屑地说,第三家族热爱使用矮人当奴隶,全城皆知。
虽然不明白一个矮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这也并非多么匪夷所思,可能是外面某个巫师把他送进来当探路石吧,或者是慌不择路的逃兵?瑞费德家的巡逻队并没有太在意,也没有发出警报,事实上,他们反而稍稍松懈下来。
一个奴隶罢了,所有人都这么想。
蜘蛛篇 第二十九节 欺骗
一秒钟之前,它还是一只家畜,安安稳稳地在围栏里卧着睡大觉,等待着被宰杀的命运;一秒钟之后,它已经变成了以英勇而著称的矮人战士,正左手巨斧,右手战锤,朝五个卓尔——它原本的主人——冲去。
对于一只洛斯兽来说,这可是难得的际遇。
琼恩借助法杖施法,在变形术里加入了一点特别的变化,驱使着这个新鲜出炉的矮人向卓尔发动攻击。绯红之泪宝石又被称为战神坦帕斯之泣,原本就有燃烧战意鼓舞士气的效用。否则的话,这只本质上是洛斯兽的矮人只会依旧温顺地趴在地上,根本不敢对卓尔刀剑相向。
它冲到跟前,高高举起巨斧和战锤,直直地朝最前面的卓尔战士劈砸下去。变形术虽然能够赋予它新的形态,让它和矮人一样身体强壮、皮肤坚韧,但却没办法把格斗技巧也一并附送了。卓尔战士轻而易举地挡开了这次攻击,他看起来有些疑惑,虽然矮人是奴隶,是低等种族,可也是以盛产战士而著称的,眼前的这个家伙动作怎么如此笨拙可笑,就像是个从未玩过武器的菜鸟,就连地精奴隶都比它做得更好。
或许是虚招?故意露出破绽?
卓尔性格中多疑的一面开始起作用,战士谨慎地运用着手中的弯刀和盾牌,配合灵巧的步伐,格住或者躲开对方的一次次进攻,但暂时没有反击。矮人压根不知道自己胡乱攻击给对方造成了如此大的困惑,他只是在一种狂暴情绪的驱使下本能地挥舞着武器,勇往直前。
“米兹瑞图尔教官派你来的?”他低声喝问,试图从对方口中套出一些情报,然而矮人不理不睬——因为变形术没有让它同时掌握语言能力。
后面的卓尔战士站定脚步,托起单手弩瞄准着矮人射出一箭。他准确地击中了,但目标没有受伤,箭矢撞在光滑坚固的铠甲上,反弹下来,掉落在地。
又有两个战士冲上前,和第一个战士形成品字形,将矮人包围在其中。经过刚才的观察和交手,卓尔已经基本可以断定对方并非伪装,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菜鸟,他为自己一开始的过分谨慎而恼怒,于是开始迅猛的反击。
矮人的战斧又毫无章法地劈下来,卓尔举起盾牌格开,右手上的弯刀如旋风般一绞,将对手的右手战锤打落在地。“去死吧!”他怒喝着,弯刀翻转朝矮人的脖子削去。
尽管变成了矮人,洛斯兽与生俱来的胆怯和懦弱依旧没有改变,刚才是在法术的刺激下胡乱冲锋,如今眼见刀锋临头,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双腿一软就坐倒在地,结果正好避开了卓尔致命的一击。
弯刀击中了脑袋,将头盔远远击飞出去,巨大的碰撞力让矮人一阵晕眩,眼前一黑就晕迷过去。卓尔正要再补上一刀,牧师阻止了他。
“别杀他。”牧师说。
战士的弯刀在半空停下,“为什么?”他大胆地反问,“他是敌人。”
“这个矮人很蹊跷,”牧师说,“好好审讯,或许我们能有什么收获。”
在牧师的命令下,两个战士取下腰后的精金手铐,将晕迷中的矮人扣住,然后抬起来朝内院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石笋林中,应该是送俘虏去刑讯室(这种建筑一般安排在地下室)。其他人依旧守在原地,等待着他们返回。
琼恩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现在要对付的敌人暂时只有三个了。而趁着刚才的混乱,维康尼亚悄悄地移动到了卓尔们的侧后方,距离已经很近,随时可以发起袭击。
巫师使用了一个预言法术,分析这三个对手身上的魔法防护。他们的灰色斗篷上绘着精致的图案,那应该是一个防护元素结界,可以抵消火焰、寒冰、闪电、强酸或者音波类型的伤害;长靴中蕴含了一个石肤术,当他们受到物理伤害的时候——例如被刀剑砍中,被拳脚击打,或者从高处摔下之类——法术就会自动激发,为他们生成一层大理石皮肤。除此之外,领头牧师的脖子上挂着精金蜘蛛圣徽,那不仅仅是施展神术的法器,同时还能帮助她增强对心智魔法的抵抗能力。
“用强力睡眠术。”琼恩轻声说,维康尼亚可以借助胸针听到他的声音,其他人一无所知。卓尔少女点点头,用扎克木法杖指向人群,从怀中取出一撮细沙,扬手轻轻洒了下来,同时念出咒语。
她刚刚发出第一个音节,卓尔们就立刻察觉到了,三个人一齐转过身来,正看见维康尼亚在施展法术。没有半秒钟的迟疑,牧师举起圣徽开始诵咒,两个战士同时冲锋。或许是出于自信,或许是看到对方只有一个人,他们并没有发出求援的讯号。
为了避免咒语被打断,维康尼亚不敢闪避,当她念完第三个音节的时候,两柄长剑同时刺过来。侍父斗篷自动合拢,牢牢保护着主人,柔软的蛛丝瞬间变得仿佛精钢一样坚硬,将长剑弹开。
维康尼亚也被冲击力震得后退半步,但她依旧成功念完了咒语。强力睡眠术笼罩住了三个人,但只有一个战士停住脚步,软绵绵地倒下了,其他两人并未受到影响。瑞费德家族的牧师此时也完成法术,一团黯炎在掌心腾起,接着被投掷出去,砸向维康尼亚。这是来自深渊的邪恶之火,如果被击中又没有成功抵御的话便会立刻陷入昏迷,就算用刀砍剑刺都不会醒来。
然后牧师一声不响地倒下了。
在黯炎刚从牧师掌心腾起的时候,琼恩已经悄悄挡在她面前,并且启动了法术逆转戒指。他是虚体,牧师没有察觉到。紧接着黯炎射出,然后在几乎同一瞬间又反弹了回来,击中了施法者。
正在攻击维康尼亚的卓尔战士发现了身后的变故,他立刻意识到还有另外的敌人暗中潜伏,在人数上自己已经处于劣势,当务之急是立刻通知家族里的其他人。战士虚晃一剑,逼退了维康尼亚,深吸一口气正要大声喊叫,背后突然一阵冰凉。
琼恩的身形出现在空气中,他的右手握着蜘蛛匕首,从背后刺进了战士的身体。蜘蛛的八只利爪仿佛有生命一般从锁甲的缝隙中刺进,避开骨骼,穿透血肉,牢牢扣住了心脏。毒素顺着血液流经全身,在两个呼吸之间,战士的生命力消散殆尽,他死了。
琼恩用意识命令蜘蛛利爪松开心脏,然后将匕首拔出,虽然刚刚杀了一个人,锋刃依旧光洁如新,没有沾上半点血迹,这真是件不错的武器。
“你没必要恢复实体,”维康尼亚说,“我能对付他的。”
“时间差不多也到了。”琼恩解释,灵化斗篷能够让他变成灵体,但时间并不长,每天可以使用一次。
维康尼亚点点头,看着地上昏睡不醒的牧师和战士,“我来处理。”她说,取出腰间的蛇首鞭,让毒蛇在他们的脖颈和手背上各咬一口。
“她们会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维康尼亚说,“很慢,不可逆转,没有痛苦,就像做了一场梦。”
“这算是仁慈吗?”琼恩问。
“这是身为高等种族的自重身份,”维康尼亚回答,“杀人有很多种方式,卓尔应该尽可能地做到精致和优雅。”
琼恩耸耸肩。
“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他说,“那两个战士回来就会发现有人入侵,然后就会有搜捕进行——幸好我们并不孤单。”
三大家族的其他巫师,此时应该也已经从各个方向对瑞费德家族的魔法阵展开进攻,或者悄悄潜入。他们当中有些人可能无法得手,但总有些能够像琼恩一样成功,至少亚当斯肯定可以,他不但是菲尔伦家族的首席巫师,同时还是奥术学院的领袖,是这座城市里最高明的巫师。他们会分担琼恩和维康尼亚的压力。
没有时间处理尸体了,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琼恩将匕首放回长靴里,快速打量了一番地形。刚才在虚体状态的时候,他把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观察魔法灵线上了,反倒忽略了物质世界。瑞费德家的钟乳石和石笋犬牙交错着,就像一只巨大怪物的参差不齐的牙齿,它们当中都用飞桥联接,方便往来。琼恩轻轻抚摩着斗篷内侧,那里别着一枚胸针,是阴魂城第二远征师配发的,那里储存了几个简单但实用的小法术。他低声呢喃出命令的字符,胸针悄悄闪烁了一下,巫师的双眼也随着骤然一亮,随即恢复原状,他的视觉现在变得像鹰一样锐利,而且能够根据他的心意透过实体障碍直接看到远方。“走这边,”他观察了一会,指着一条小路,“我感觉会有好运气在等着我们。”
维康尼亚轻笑起来,“我从来不曾听说巫师的直觉准。”
“我是个例外。”
“那么试试看吧。”卓尔少女说,她在死去的牧师身上翻找了一会,发现了几张卷轴,于是收入怀中。接着她用胸针召唤来一团阴影,将自己和琼恩的身体遮掩起来,小心地前进。
瑞费德家族的大部份成员应该都在城墙上抵御攻击去了,城堡里很安静,刚才送矮人去刑讯室的两个卓尔巡逻者也还没有返回,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但就在此时,琼恩突然停住脚步。
“等等,”他说,“站着别动。”
维康尼亚不解,“怎么了?”
“我们面前有一个法术陷阱,”琼恩说,“如果贸然撞上去,就会触发一个力场牢笼,将我们囚禁起来,紧接着会有各种元素构成的箭矢来杀死我们。”
“绕开呢?”
“绕不开,”琼恩说,“这就是整个魔法阵的第二层了。”
“你不能解除它?或者像刚才那样暂时切断?”
“不能,”琼恩摇头,“这个比刚才复杂得多,也强得多,我办不到。”
另外一个没有说出口的理由是,力场、元素这种类型的魔法是塑能学派的专业范围,他完全不熟悉,不敢冒险。
维康尼亚抚摸着手指上的绿宝石戒指,“它应该会帮助我躲过攻击,”她说,“亚当斯叔叔是这么说的。”
“但它只有一枚。”
“刚才那几个人……”
“我检查过了,”琼恩打断说,“那个牧师佩戴着家徽戒指,但不是魔法制品。”
“可是刚才他们不就是从这边走过来的么。”
琼恩沉吟着,“是没错,”他说,“这说明他们身上有另外的通过这个法术陷阱的‘钥匙’,或者他们本人就是钥匙。”
高明的魔法阵可以设置一定的触发条件,以免误伤,例如说凡是佩戴魔法家徽者可以通行无阻,或者凡是拥有瑞费德家血脉者可以自由经过,或者其他更复杂更细致的判断标准,这得看布置魔法阵的巫师造诣高低。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琼恩也可以慢慢去分析推测,但他现在没有这个闲暇。
他们回到刚才战斗的地方,试图从三个卓尔身上寻找线索,但没什么收获。两个战士都已经死去,牧师倒还没断气,她被维康尼亚的蛇鞭上的毒蛇咬中了,但罗丝的祭司原本就对毒素有较强的抵抗能力。
“有办法了,”维康尼亚突然灵机一动,“你用魔壶魂,暂时借用她的身体,这样就没问题了——你应该能使用这个法术吧。”
魔壶魂是一种邪恶的法术,巫师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某块宝石(或者水晶)中,他原本的躯体处于假死状态。灵魂在宝石中可以感应到附近的生物,侵占他们的躯体,将对方原本的灵魂替换到宝石中永远囚禁,直至巫师愿意调换回来。用琼恩记忆中的某个词来形容,这就可以称为“夺舍”。这种作法很危险,如果自己的灵魂不够强大,无法压倒对方的灵魂,那么结果就会很糟糕。当然,现在牧师已经处于濒死状态,灵魂极度虚弱,夺舍肯定会成功,所以维康尼亚才有这个建议。这个法术难度很高,她自己是不会的。
如果法术成功,琼恩将借用牧师的身体,以及她携带的所有物品,如此一来,不管“钥匙”到底是什么,琼恩应该也能顺利通过了。
琼恩摇头,“我没准备那个法术。”
实际上,他是压根不会。这种操纵灵魂的亡灵术,从来就不是琼恩的擅长,他老师奥沃倒是此道高手。
维康尼亚皱眉,“用变形术试试?”她提议,“变成她。”
“没用的,”琼恩说,“那个法术陷阱里蕴含有解除变形的能力,我一靠近就会被恢复原状。”
“深渊的第六百六十六层,”维康尼亚诅咒着,她看起来也没了主意,“那怎么办?”
琼恩也在思索,如果给自己加上足够的防护硬闯的话,倒也是可以通过的,但那就毫无意义了。他们的任务是找到突破口,削弱甚至摧毁这个魔法阵。
轻微的脚步声在远处响起,有人来了。
琼恩看过去,透过一排石笋他看见了两个卓尔战士,正是刚才被派去押送矮人俘虏的那两位,现在完成任务归来。看他们的神情,应该还没有发现那矮人其实是个冒牌货。琼恩正要躲避,突然有了个主意,他按住维康尼亚的肩,示意她别出声。
“放轻松,”他悄声说,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聚集了一点阴冷的阴影能量,在卓尔少女的脸上轻轻勾勒,“不要抵抗。”
维康尼亚感觉到皮肤冰凉,她立刻意识到琼恩使用了一个幻术,改变了自己的相貌,但她没办法看到自己的脸,手边又没有镜子。但当她低头,看见地面上的牧师尸体——已经断气了——不知何时变成了自己的模样,接着发现自己身上的服饰也发生了变化,正是这个牧师原本的穿戴,于是她明白了琼恩的意思。
“叫一个巫师过来,”琼恩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巫师身上应该会有魔法家徽。”
“好的。”
琼恩悄悄退开,在旁边一座石笋的阴影中隐藏起来,等待着。两个战士走过来,然后看见地上的尸体,以及唯一站着的牧师。他们大惊失色,立刻拔出了武器,戒备着,“这是怎么回事,莱密斯凯小姐?”
维康尼亚冷冷地盯着他们,神情倨傲,“你们忘了加上敬称,男性,”她说,“应该是尊敬的莱密斯凯小姐。”
女牧师是神后在凡间的代言人,是整个卓尔社会的领导,男性在称呼她们的时候,按照礼节应该加上敬称——虽然某些强大的男性有意无意地不遵守这个规矩,例如首席巫师,他们也能被容忍。维康尼亚认为这两个瑞费德家的男性战士应该没有这种胆量,但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对方似乎有些诧异,但他们还是依言躬身行礼。“尊敬的莱密斯凯小姐,”其中一个战士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维康尼亚忽略掉他语气中的不敬,或许是瑞费德家的巫师们把男性纵容得太厉害了,“刚才那个矮人只是个掩护,”她说,朝地上的牧师尸体踢了一脚,“真正的入侵者是她。”
战士朝地上看去,他们辨认出了尸体长袍上的白金胸针,“菲尔伦?”
“维康尼亚·菲尔伦,”卓尔少女一本正经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她感觉颇有些奇妙,“他们家族最年轻的牧师,很有才华。”
“但还是被您打败了。”战士恭维。
“那是自然,”维康尼亚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现在,”她下命令,“你们赶快去找个巫师来,不管谁都行。我感觉这个位置已经变得不再安全,很有可能是某个符文太过古老,丧失作用,或者某个结界被我们的敌人暗中破坏了,所以才能被她潜入。如果正如我所料,那么我们就需要一个巫师来补上漏洞,否则说不定下次就是大举进攻了。”
“那这里……”
“我守在这里,”维康尼亚说,她示威性地将手按在腰间蛇首鞭的精金手柄上,“或者你们怀疑我的能力?”
“不不,绝无此意,尊敬的莱密斯凯小姐,”战士后退,“我们现在就去。”
“摩登迦或者奥森就行。”维康尼亚补充说,她喜好奥术,平时和巫师打交道较多,倒还认识几个瑞费德家族的巫师,说的这两个都是比较年轻的,能力不强。毕竟是打着杀人越货的主意,倘若叫来一个高手,到时候对付不了,那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好的。”战士说。
他们匆匆离去,维康尼亚等待了一会,然后走到琼恩藏身的地方,“怎么样?”她不无炫耀地说。
“棒极了,”琼恩半真半假地夸奖,“完美无暇,可以去竞争奥斯卡了。”
“奥斯卡?”
“我家乡的一个表演艺术奖。”琼恩含糊解释。
维康尼亚面露微笑,她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刚做了一件得意的事情,正向情人炫耀邀功。琼恩看着她,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大约十分钟之后,两个战士返回,他们身后跟随着一个灰袍巫师,身材矮小,脸上戴着一个黑色丝织面具,手中握着白骨法杖,杖头雕刻着恶魔的头颅。琼恩打量着,将目光移到他的左手,想看有没有佩戴魔法戒指,结果却发现手腕上有一个银灰色的金属护腕。
巫师通常是不戴金属护腕的,那是战士们的偏好。在瓜理德斯城,这有特别的意义。
“该死,”琼恩低声说,“一个导师。”
蜘蛛篇 第三十节 战术欺诈
瓜理德斯城三大学院,任务是培养精英阶层(牧师、巫师和技艺高超的战士),教官都有特别的身份标志。如果在路上看见一位牧师的脖子上挂着由黑珍珠、黑蓝石、苍绿石和暖色晶组成的项链,那么她毫无疑问是祭司学院的教官;如果一位战士的魔斗篷肩部绣着剑蜘蛛的图案,那么他肯定是格斗学院的教官;而如果一位巫师的左手戴着银灰色金属护腕——就像现在这个——那么他显然就是奥术学院的导师。
整个奥术学院,也不过十一名导师,能够获得这种身份的,必定是这座城市中巫师群体的顶级精英。当然,也有像克劳拓这种,一心担任家族巫师,辞去导师职位,但这毕竟是特例。
琼恩知道瑞费德家族有四名巫师在学院中担任导师,但他料想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们理当在前线指挥战斗,或者坐镇大本营,不至于为这点事情轻易出动。至于其他巫师,自己和维康尼亚以二敌一,以有心算无心,暗中偷袭总能对付下来。没想到天算不如人算,居然当真过来一个导师。
距离缩短,维康尼亚也已经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虽然戴着面具,但她依旧辨认出身份,“卡梅隆·瑞费德,”她悄声对琼恩说,“擅长亡灵术和恶魔法术。”
“你认识?”
“我曾经在奥术学院受训三年,”维康尼亚说,“他当时是我的指导者。”
琼恩注意到维康尼亚提起这个巫师时神情有些怪异,但也没时间多问,“也好,”巫师说,自我安慰,“那么他肯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了。”
趁着对方还没走近,他快速完成了一个预言法术,开始分析对方身上的魔法防护。“防护箭矢”、“防护元素伤害”、“能量缓冲”、“防死结界”和“法术无效结界”,还有一个法术琼恩叫不出名字,但效果应该是将他的皮肤变得仿佛蜘蛛甲壳,从而更加坚韧,这应该是卓尔自创的发明。除了这些之外,导师长袍强化了对魔法的抵抗能力,斗篷则保证他很难被金属武器伤害,右边耳朵上有一枚金色的耳环,琼恩从中看见了恶魔的影像。
“他的面具……”琼恩沉吟着,一时没能分析明白其效用,但没有时间了,瑞费德巫师已经转过拐角,直直朝这边走过来。
维康尼亚从阴影中走出,向巫师点头示意。
“晚上好,导师。”她打招呼,借助袍袖的掩护,手在悄悄地比划着一个法术的姿势,准备突然袭击。
“晚上好。”瑞费德巫师漫不经心地点头,似乎没有发觉什么异样,但在下一瞬间,他猛然举起法杖,笔直地指向维康尼亚。
“很高兴又见到你了,维康尼亚,”巫师说,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得意,“现在,停止咒语,把手伸出来,我不想伤害你。”
他看穿了琼恩制造的幻术。
维康尼亚皱着眉,慢慢将手从袖中伸出,示意投降,“好的。”她说,猛然一把按住圣徽,右手拇指和食指扣成一个环形,同时念出命令的字符:“威矢亚!”
但对方的反应比她预想得更快,维康尼亚的咒语刚刚念完,无形的压力尚未来得及凝聚,巫师白骨法杖顶端的恶魔头颅就急剧闪烁了一下,双目变得通红。一道灵箭击中了维康尼亚的胸口,将她震退了几步,即将完成的法术也被阻断了。
瑞费德巫师也有些惊讶的样子,在他的预料中维康尼亚应该受伤倒地,丧失反抗能力才对。但很快,他就找到了原因,“侍父斗篷,”巫师轻声说,“它确实是个好东西,既然这样,那闪光爆也没有作用了。”
维康尼亚不回答,她再次施展一个法术,但巫师快速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就把它破坏了。在奥术技巧上,他们差距悬殊。两个战士冲了上来,他们已经完全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维康尼亚不再施法,拔出蛇首鞭迎战,她抵挡着两名技艺精湛的战士,不断后退,眼角余光瞥见琼恩在阴影中悄悄移动。
瑞费德巫师再次释放了一个咒语,无形的魔法丝线缠绕住维康尼亚的身体,让她的动作变得迟钝。“别杀她,”巫师命令战士,“对女士要尊敬。”
琼恩在他背后的阴影中出现,悄无声息地暗中反制瑞费德巫师身上的保护魔法,对方的防御太牢固了,如果直接攻击的话根本没办法得手。维康尼亚的勇敢搏斗和对方明显的手下留情,为琼恩争取到了足够久的观察时间,使他在施法时更有把握。这是纯粹法术技巧的较量,琼恩并不紧张,他可是在阴魂城巫师学院——或许是世界上最好的魔法学校——里受过严格训练的。
瑞费德巫师身上笼罩着法术无效结界,这道法术会令琼恩的大部份攻击魔法不起作用,所以必须首先对付。在三次心跳之后,他成功了,但同时也被对手察觉到了。
一道灵箭破空射来,琼恩刚刚完成一个法术反制,还来不及再使用防御魔法,甚至没时间启动法术逆转戒指,就已经被击中胸口。巨大的力量让他摔飞出去,撞上了身后的一颗石笋。
瑞费德巫师再次念诵咒语,瞄准琼恩,但就在法术即将完成的那一刹那,他惊讶地发现对手“融化”进石头里去了,消失不见。因为目标丧失,这个法术也被迫作废。“索尔石行术。”巫师自言自语,握紧法杖向琼恩消失的地方走来。
凭借着魔法靴子,琼恩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进了岩石,他感觉自己的胸口隐隐难受,呼吸时牵扯着一阵一阵地疼痛,显然受伤了。他稍事喘息,猛然从石笋侧面闪出来,向对手弹出一枚石弹。比起刚从学院毕业的时候,现在他的石弹术更加精准,速度更快,但依旧被瑞费德巫师身上的防御魔法阻挡了。这在琼恩的意料之中,高阶巫师的决斗总是这样,因为双方往往都会处于各种严密的保护之下,而且都拥有众多强力魔法装备,所以很难出现一击定胜负的情形,往往都会打成持久消耗战。
除非某一方头脑抽筋,突然犯错。
琼恩发出一击石弹,削弱了对手的一个防御魔法,他正准备再次遁入岩石,躲避接下来的反击,但突然又站住了。瑞费德巫师正在召唤一团黑色的负能量,他的右手快速变化,皮肤干枯漆黑,筋骨毕露,尖锐的指甲仿佛匕首,闪着凛冽的寒光,看起来就像鸟类的爪子。指缝指尖,淡淡的黑色雾气缠绕,各种细小的人脸此起彼伏,隐隐有哭嚎的声音。琼恩认出了这个法术,暗夜抚摸,亡灵学派著名的华而不实魔法之一,它是由最纯粹的负能量构成,足以令人重伤、全身麻痹、变得极度虚弱,甚至当即死亡。
但问题在于:这个法术无法远程发射,它必须近身触摸才能产生杀伤效果。
“很好,”琼恩想,“你失误了。”
巫师不是战士,决斗时都会尽可能保持距离,可是很少会让对手近身的,这是常识。如果都被对手近身碰到了,那巫师也差不多要倒霉了,而且此时瑞费德巫师和琼恩之间相隔非常远。这个亡灵法术虽然强大,但在正面决斗中却不常用,最多拿来背后偷袭,原因也正在此。
虽然不明白对手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但没有巫师会放弃这样的机会。琼恩停住脚步,凝神默诵一段咒文,这是他掌握的法术中最强力的一个,有很高的几率直接穿透对手的重重防御,但也极其复杂,原本就要耗费比较长的时间,而且胸口的疼痛更在隐隐干扰着他。但没关系,他们之间的距离足够远,琼恩有时间。
瑞费德巫师完成了暗夜抚摸,紧接着奔跑起来,像战士一样发起冲锋。他跑得非常快,真不像是个巫师,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迅速缩短。琼恩正在施展法术,没办法移动躲避,但也不需要,他肯定自己绝对能抢先一步。在对手还没有冲到跟前时,他就可以完成这个法术了。
他计算的没错。
当瑞费德巫师距离琼恩还有二十英尺远的时候,琼恩已经基本大功告成,只要再在脑中模拟出最后的轮廓,这个法术就会把对手变成一大块透明玻璃。但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瑞费德巫师的右手突然从手腕上断裂下来,以极快的速度前冲,就像炮弹一样……不,更准确地说,就像分体式火箭发射。琼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觉肩头仿佛被钢爪刺入,冰冷的气息随之渗透进血液,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他立足不稳,一跤摔倒,原本即将完成的法术自然功亏一篑,就此失败。
该死,他想,这是什么诡异的法术。
右手从琼恩的肩头飘起,飞回主人的断腕上,重新联接,恢复原状,连血都没流半滴。卡梅隆·瑞费德得意地笑起来,这个明显充满邪气的法术是深渊中一位大名鼎鼎的恶魔领主所发明(并且以他的名字命名)。多年以来,第四家族的巫师们暗中崇拜这位恶魔领主,所以得蒙传授了一些恶魔独有的法术,在物质界其他巫师的魔法书或者图书馆里根本没有记载的。恶魔领主随机挑选教授法术的对象,而且禁止他们互相交流,所以各人所学往往不同,卡梅隆恰好学到了这道法术。粗看起来,它只是让巫师的手掌能脱离身体活动,没有多大用处,更像是街头三流巫师表演的戏法。但正所谓没有低级的法术,只有低级的巫师,在精擅亡灵术的卡梅隆手中,它的价值被充分发掘出来。
先用暗夜抚摸进行战术欺骗,令对手掉以轻心,然后出其不意地让手掌脱离身体,隔空完成“接触”。凭借这一招,他已经成功打倒了很多对手,琼恩并不是第一个上当的。
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巫师得意洋洋地想。
琼恩被满蕴负能量的手掌一触,顿时意识就像是被最深沉的黑夜笼罩,直到摔倒在地,才终于又重新恢复了清醒。但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完全麻痹,丝毫不能动弹,冰冷的负能量快速侵入,抹杀掉一切生命的迹象,眼看就要涌进心脏。
这次失算了,他自嘲,原本以为自己近来进步飞速,又有法术逆转戒指这种准神器护身,至不济也能脱身逃跑。不料却上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当,如今有大麻烦了。
远处维康尼亚正在努力抵挡两个战士的攻击,她已经左支右绌,明显处于下风,自然是更不能指望前来救援了。
正无计可施间,琼恩陡然感觉自己的腹部又升起一团阴冷冰寒的气息,和瑞费德巫师手掌上传来的感觉有些近似,但又不同。随着这股新的气息快速扩散,原本侵入身体的负能量似乎被压制住了,步步后退,他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一点知觉,散失的力气慢慢重新凝聚。
“巴尔神力?”他反应过来。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是个好消息,按这种速度下去,只要再过半分钟,他就能重新施法了,虽然不会完全复原,但法术定法的技巧让他可以省略掉那些精致复杂的姿势成分,只要能完成简单的动作就行。然而他的对手并不给予这个机会。
瑞费德巫师觉察到了异样。
幽暗地域里暗无天日,地底生物又普遍畏惧光亮,卓尔们普遍都拥有天赋的红外视觉,能够在黑暗中凭借温度来辨识物体。在瑞费德巫师的眼中,琼恩的身体原本泛着明亮的红光,和正常人一样,中了暗夜抚摸之后红光便快速黯淡下去,这说明他的身体正在变冷,很快就会成为一具尸体。
这是正常现象,然而正在此时,巫师视觉里的红光重新明亮起来,这意味着对手正在重新获得生命力。
自己的法术竟然没有成功?
瑞费德巫师既诧异又恼怒,这简直是对他身为亡灵巫师的侮辱。他伸手在腰间皮带上一按,抽出了五枚蜘蛛形状的飞镖,抖手朝琼恩射去。准头很好,蜘蛛飞镖是卓尔们最喜欢的日常娱乐之一,即使巫师也都能玩得很漂亮。这几枚飞镖是特制的,一旦击中活物,它就会牢牢粘住目标,并且会象一个真正的蜘蛛那样咬啮攻击,另外它还带毒。
飞镖电射而来,眼看就要击中目标,此时琼恩尚未恢复力气,根本无法闪避。突然之间,一团虹光从他怀中射出来,回旋飞舞,叮叮当当一阵清脆撞击,将五枚飞镖全都挡开。
是那面活化虹彩龙鳞盾。
瑞费德巫师的眼睛眯缝起来,透出喜爱的目光,“好东西。”他夸奖说,作为脆弱的巫师,能有这样一面活化盾牌,就相当于有了一个可靠的贴身保镖,是很难得的宝物。
他再一次举起白骨法杖,顶端的恶魔头颅发出咔咔怪笑声,“归亡!”瑞费德巫师厉声喝令。
话音刚落,琼恩的意识便感受到了强大的威压,一个低沉在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命令他放弃清醒,就此长眠。这是律令死亡(Power Word Kill),真言术中最强的一个,直接在意识上杀死对手,令人相信自己已经死去——那么他就真的会死了。然而琼恩轻松抵御了这个危险法术,完全不受影响。
他免疫一切精神类型的魔法攻击。
力气已经逐渐恢复,但琼恩没有起身反击,他悄悄地默诵咒语,完成了一个法术。一层大理石皮肤悄无声息地从身上生长出来,将他完全覆盖,逐渐加厚,同时他暗中命令悬浮的龙鳞盾掉落在地,就像是失去控制一样。
在瑞费德巫师的眼中,琼恩身上代表生命的明亮红光再度逐渐黯淡下去,直至微弱,和周围的岩石处于同一水准。也就是说,这个人类的身体冰冷了。
这家伙死了,巫师想,这是当然的,自己刚才用的可是律令死亡,世界上最强大的法术之一,能够抵御它的生物可不多。就算是龙或者巨人,也有很高的概率被直接击杀,何况人类。
他站在原地,小心地又等待了片刻,确定对手不再动弹,然后他走近,拣起地上的龙鳞盾,挂在腰间,低头检查琼恩的尸体,看能不能再有更多的惊喜发现。
然后他的手腕突然被扣住了。
“这次轮到你上当了。”琼恩低声说,重重一拳打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