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

    四月,正值日本各地大專院校開學的日子。為了迎接新生以及增加吸引明年新生的效果,許多學校會在開學一周內舉辦迎新演唱會,邀請一些有知名度但要價不高的藝人或團體前來表演。

 

    而身為便宜大碗的代表,放學後Tea Time在這段時間自然是人氣滿滿,從北海道到九州又回到本州北端,可說是把日本巡迴跑了一圈,要不是太遠怕影響行程,不然可能連沖繩一帶都會過去。兩個星期做到這樣的成果,除了交出一張值得誇耀的成績單以外,帶來的疲勞也相當驚人。

 

    在放學後Tea Time成員的五人之間,要說誰最疲勞,當論兩位吉他手莫屬。副吉他手中野梓身兼兩個樂團的工作,雖然都不是主要成員但是疊加在一起也讓她幾乎忙不過來,要不是有戀人的支持恐怕會支撐不下去;而另一個人自然便是梓的戀人,主吉他手兼主唱的平澤唯,一場表演中又要自彈自唱,又要掌控全場氣氛並進行交流,身為全團門面的她沒有半分時間可以露出疲態,每到一個新地點還要負責進行場勘以及臨時動線調整等等,說是最忙的一個也不為過。

 

    或許是因為太忙的關係,一向是慣例的開演前茶會在這段時間也漸漸的銷聲匿跡,唯也沒有喊苦喊累吵鬧著不幹了,反而依舊活力滿滿的帶動著全團的精力,這才將經紀人不小心排得太滿的這份行程表順利結束。

 

    忙碌的兩周時間終於過去,結束最後一間大學的迎新演出後放學後Tea Time又馬不停蹄的相繼投入各自的個人工作。律前往自己投資開設的家庭餐廳查帳,澪應邀前往附近的高中演講,紬回家與家裡交涉下一個季度的代言事項,唯兼課的大學早已開學她總得去露個面,梓則是參加了“青苗女孩”的團練,準備下個月的Live House演出。

 

    「呼……這樣應該沒問題了。」梓長出了一口氣,顯然很是滿意這次的團練成果。

 

    「這樣下個月應該沒問題了吧?啊啊……好想來瓶冰涼的啤酒……」純一臉疲懶的坐在地上。

 

    「純妳是開車來的吧?回家再喝。」梓淡淡的回覆,拿起自己那罐貓咪造型的保溫杯仰頭飲下裡面的飲料──當然不是啤酒,而是特別調製的鹽糖水。

 

    「說起來,小直呢?」憂擦著汗好奇的問「剛剛明明還在附近的。」

 

    「她好像說要去接個電話,畢竟這裡收訊不好,連簡訊都收不到嘛……」

 

    「──不好了!」

 

    堇的話還沒說完,才剛被提及的直便打開了練習室的門衝了進來。

 

    「發生什麼事了嗎?直。」梓氣定神閒的問。直匆匆忙忙慌慌張張的樣子也不是第一次見了,早就練出了免疫力。

 

    「剛、剛才出去之後立刻收到了一封簡訊,是澪前輩寄過來的……」直一邊說著,一邊向各位前輩亮出了手機螢幕。一看之下,梓手中的保溫杯和憂手裡的毛巾同時磅噹一聲落地。

 

 

    唯在上課途中忽然倒下,被送到了附近的醫院。

 

 

 

 

 

~住院~

 

 

 

 

 

    當紅樂團放學後Tea Time主唱平澤唯上課途中倒下送醫的消息,很快就被各大媒體所得知。梓必須繞過大批的記者,透過醫生的幫助才從其他入口繞進了醫院,在護士的帶領下來到唯所住的1127號單人房。幸虧律和紬已經出面接受採訪吸引了記者的注意力,否則還真沒那麼容易過關。

 

    「唯前輩!沒事吧?!」

 

    「噓……她才剛睡著。」

 

    「啊、抱歉……」

 

    才剛推開房門,梓便迫不及待的高聲詢問,隨即被病房中的澪所制止。梓連忙摀住嘴巴,一臉歉意的點點頭,放輕了腳步走到了病床邊。

 

    唯睡得很沉,呼吸非常的長而深,彷彿要將透支的體力重新吸回來一樣,右手臂上插著點滴,針頭入肉處的皮膚泛著些許雞皮疙瘩──她一向有點暈針,即使睡著了身體還是作出反射性的反應。點滴藥瓶的包裝標誌上可以看到寫著Glucose Injection(葡萄糖輸液),看樣子應該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

 

    梓在病床邊坐下來,握住唯變得有些冰涼的手,放低了音量問道:「澪前輩,唯前輩她到底是……?」

 

    「血糖過低引起的併發症,只要好好休養就沒事了。」澪闔上了正看到一半的小說,看著梓解釋道:「打從我們認識以來,唯不是一直以來不吃點心就沒精神,而且還永遠吃不胖嗎?」

 

    「是這樣沒錯……啊。」梓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頭又看向了點滴藥瓶。

 

    「看樣子你也想到了……唯她實際上,有著先天的養分吸收不良。」澪有些沉重的點點頭「醣類與脂肪的吸收不良,當然怎麼也吃不胖,常態性的低血糖讓她總是反應遲鈍甚至有些呆呆的,也難以集中注意力,早上也容易賴床。」

 

    「本來養分的吸收就已經不好了,再加上最近實在忙過頭,連表演和練習前的茶會都省略掉了……當然會營養不良倒下啊。」梓心疼的摸摸唯的臉,那依然秀麗的面容不知不覺間清減了幾分,眼窩處也泛著淡淡的眼圈,果然是累壞了吧。

 

    「唯前輩……對不起,我竟然沒有注意到這些事,明明我們住在一起的……」梓說著忍不住流下淚來,卻又強忍著不去抱住唯免得打擾了她的睡眠「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戀人……」

 

    澪看著梓的那副模樣,嘆了口氣,退到一旁的陪病床上坐好,把小說又重新翻開。

 

 

 

 

 

    「那個……梓喵?我可以自己吃的。」

 

    「不行,乖乖張嘴。啊──」

 

    「……啊──嗯。」

 

 

    十天後,唯與梓的房間。

 

    唯在醫院只住了一個星期,其實本來三天就可以準備出院了,但是擔心過度的梓硬是讓她住滿了七天觀察期才出院回家,又把所有工作推了專心在家照顧她,每天又是做菜又是熬湯的,讓唯都忍不住懷疑自己吃不胖的紀錄是不是就要在戀人的手上被打破。

 

    想到這裡,唯又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腰。還是纖細有致的小蠻腰,沒問題,不過總覺得肉好像又變軟了點……希望是錯覺。

 

    「不行了,梓喵,我真的吃不下了……」唯摸摸已經有點鼓起來的肚皮,眼見梓好像又要去盛第三碗魚湯,連忙討饒。三天九餐九種不一樣的營養美味餐點湯品,就算再美味但也抵擋不了梓的那股填鴨勁啊。

 

    「真的夠了嗎?」梓有些懷疑,轉頭又要回廚房「不行,再喝一碗……」

 

    「拜託千萬不要,梓喵,我已經喝到快尿出來了……」唯可憐兮兮的跑到梓的身邊搶下空碗擺在桌上,然後從背後環抱著她,用臉摩娑著她的頭髮,深深吸嗅著屬於她的氣味。

 

 

    啊啊……好久沒有這樣抱梓喵了……

 

 

    「梓喵,我真的沒事了,不用擔心。」唯一臉滿足的說。

 

    「可是,我還是很不安啊,唯前輩……」梓低下頭,臉上掛著濃濃的內疚「要是又來一次的話,我怕我真的會成受不了……」

 

    「不會再發生的呦,反正只是記得吃點心這種事而已,輕鬆愉快。」唯笑嘻嘻的說。

 

    「可是……」

 

    「沒有可是,梓喵。」唯將梓轉了過來,兩眼直盯著那張已經泫然欲泣的臉龐,抬手輕輕的撫摸著「反而是妳,梓喵,妳變瘦了。」

 

    「哪、哪有……」

 

    「就是有,梓喵的每一點一滴我都一清二楚三楚四楚!」

 

    噗哧,梓忍不住笑了出來「哪有三楚四楚啦。」

 

    「因為我比天下任何人都還要了解梓喵呦。」唯一臉自信的說著,伸手將梓差點流下來的眼淚抹去「吶、梓喵,真的不是你的錯呦,不要內疚了。」

 

    「我知道,只是……」梓半垂下了眼皮「我實在是無法原諒自己,為什麼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妳的不對勁,明明我們才是從早到晚相處最久的……明明,我是妳的另一半啊。」

 

    日本還遠沒有通過同性婚姻的可能性,梓當然不可能入籍,“另一半”這個詞也就不夠恰當──不過這點小問題唯雖然發現了卻完全不在意。

 

    「我啊,為了瞞過梓喵可是很努力的喔。」唯拉著梓回到餐桌邊坐下──她實在是肚子撐得不想久站了「誰叫梓喵實在是太了解我了,要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真的很難呢。」

 

    「為什麼要隱瞞我?前輩要是覺得累了,直說就好啦。」梓將眉頭皺起一個可愛的角度。

 

    「因為那樣的話,行程一定會被中止對吧。」唯沉靜地說「放學後Tea Time成軍十年,可是正式出道也不過三年的時間,好不容易累積的名氣和信用實在是經不起浪費……我本來是打算上完課之後再回家好好休息的,只是沒想到竟然直接在學校倒下了。」

 

    「唯前輩就是太勉強自己了。」梓嘆了口氣,然後伸手握住了唯的雙手,深深地看著她的雙眼「無論如何,請不要再有下一次了,唯前輩。」

 

    「嗯嗯,絕對不會再──梓喵?」

 

 

    話還沒說完,唯卻發現梓的眼眶中忽然浮現出了淚水。

 

 

    「我……真的很害怕……」梓開始不斷地流淚,鼻子也因為鼻涕而一抽一抽的「我害怕唯前輩要是就這樣離開我了怎麼辦?如果唯前輩是因為我的疏忽大意而受到了傷害怎麼辦?我……雖然我知道並沒有那麼嚴重,可是……」

 

    「梓喵……」唯看著悲泣的梓心疼不已,想幫他擦去眼淚,但雙手卻又被攛得緊緊的脫不開來,只好站了起來俯身向前,輕輕為她舔舐掉淚珠。

 

    「前輩……?」

 

    「果然,還是梓喵的味道最棒了。」唯故意一副津津有味的發出嘖嘖聲「但是,果然還是開心時的梓喵味道最好呢,梓喵可以讓我嚐嚐看嗎?」

 

    「……是,隨時可以。」梓還帶著淚的小臉立刻笑了開來,主動抬起頭將自己的雙唇送了過去。

 

    有些昏黃的家居燈下,一對緊貼的身影顯得那麼的溫馨與甜蜜。

 

 

 

 

 

 

    「梓喵……」

 

    「嗯……?」

 

    「我想上廁所……」

 

    「怎麼偏偏在這時候?!」

 

    「還不是梓喵灌了我這麼多湯嘛……嗚嗚!快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