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楔子

楔子

    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發覺死亡原來與自己的距離是那麼的接近。

    才剛漂亮斬斷附近民房圍牆角落的鐮刀，驚險地從面前劃過，帶走幾縷髮絲。腥臭的氣息不斷侵擾著嗅覺神經，隨時都要吐出來的感受令人難以集中精神，腳步也開始顯得踉蹌不穩。

    對方的動作在眼中逐漸變慢，但是身體的反應卻更是遲鈍無比，除了抓準千鈞一髮的時機以外沒有任何逃生的方法。

    好熱，全身的血液彷彿要沸騰起來，嘶吼著在血管裡狂怒奔騰，不破樓蘭終不還。

    好冷，全身的骨頭彷彿要凍結起來，哀號著與肌肉共顫聲慘呼，闇風吹雨入寒窗。

    幾分鐘前陡然從空無一物的空氣中撕開的裂縫，此刻依然吞吐著詭異的艷紫光芒，而從中襲出的巨大怪異螳螂，雖然未曾取去人命，卻讓這短短的時間彷彿地獄的千年之長。

    一把隨手從附近工地撈來的鐵條，隨著豁出性命的揮舞而逐漸熟悉重量，卻又因為肌肉的疲累而越發沉重。從刃側格擋的眼力與技巧在第一時間保住了性命，但是繼續纏鬥下去的話也不過是枉然。

    現在，這樣的情況在全世界應該同時發生了幾百起吧，這些自2012年末進入裂縫多發期開始就時不時從時空裂縫跑出來的怪物，早已隨著大眾傳播的發達而廣為人知，每天都可以在新聞上看到被其殺死的淒慘消息，可笑的是竟然還有人認為這是全新的物種，應視為自然食物鏈的一部份進行保護。

    他們絕對沒有像這樣，直接面對由怪物們帶來的死亡威脅。

    除了怪異螳螂前肢的一雙鋸齒鐮刀以外，全身肌膚彷彿還能感受到另一股鋒利，那是來自於死神手中掌握的巨鐮，隨時要將性命無情收割。

    臉上的表情變得一片茫然，除了保持視野而保留睜開眼睛的力量以外，全都能省則省的放鬆不動。僅僅幾分鐘內，生疏的反抗在生命威脅的磨礪中蛻下青澀，變得簡單洗鍊。

    這已經是身為一個普通人所能做到的極限，也不過多保留了幾分鐘的性命。

    ──但是，已經值得了。

    這幾分鐘，已經足夠身邊的朋友們遠離這裡，或是逃命，或是求援。那怕終究還是逃不過怪異螳螂與死神的三重鐮刀對生命進行收割，但是一命換取多命，這已經是非常划算的交易……與死神的交易。

    伴隨著清脆而略帶刺耳的“嚓”聲，鐵條終於不堪負荷而斷裂，只剩手中緊握的尺餘長度。

    這就是殘存的些許希望吧。放開左手，原先維護性命的雙手大劍霎時成為單手短匕，這樣一點長度實在是凶險萬分，那怕眼力已經在這段時間內強健得足以看穿雙鐮舞動軌跡，但疲憊的肌肉與開始哀號的骨骼絕對支撐不下去。

    即使如此，還是要抵抗。

    多一分也好，多一秒也好，活下去的希望也會隨之增長一絲，即便早已再無生存的可能，也要用這爭取出來的時間將腰桿挺直，才不枉在人間轟轟烈烈地走一遭。

    巨大的鐮刀無情舞動，右手緊握著短棒在看準軌跡之後出手抵擋。但是體力已經徹底消耗，即使肝臟還拼命的燃燒著脂肪與肝醣，也支撐不起靠著腎上腺素勉強吊起的生命。

    抵擋的速度終究是慢了，沒能在最準確的位置將巨力卸除，反而賠上了最後的一點武器，以及抬起保護頭軀的雙手。

    這就是終點了，生命的終點。

    然而終點的名字卻不是絕望，因為此生已經發揮了最大的價值，再無半分浪費。所以，滿足了。

    ──原來，在努力用盡後面臨死亡，真的會笑呢，是滿足的幸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