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陌生的天花板
第一回
陌生的天花板。
幾乎已經爛俗的橋段，此刻卻令人感動得痛哭流涕。畢竟，只有活人才看得到天花板。
這是一間醫院的病房，寧靜而充滿了祥和的氣息。本來應該已經爛碎的雙臂，現在卻完好如初，還能自如活動。若不是那段時間的印象實在太過強烈，幾乎要讓人以為那只是一場夢而已。
當然，我知道那絕對不是夢。
「喔呀，你醒了？」
病房門輕輕打開，走入一個披著白袍的女性。白袍並沒有規矩扣起，脖子上也沒有掛著聽診器，感覺比較像是研究人員多過是個醫生。帶著濃重黑眼圈的雙目之下透著倦眼遮蓋不住的精明銳利。
她憊懶的一笑，將門帶上後走到床沿，又將急救時隔離家屬目光用的簾子拉起，一副要說或者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的樣子。
隨著距離的拉近，一種莫名的淡淡壓力也油然而生，那瘦弱的身軀彷彿帶著龐大的力量一般，和之前那怪異螳螂相比雖然沒有半分惡意或殺意，但是所具有的威脅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知不覺中，我全身肌肉都已然調動起來，蘊著些微的力道，好應付任何預料內、或者出乎意料之外的意外事故。
「別緊張別緊張，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之所以拉起簾子，只是因為我不確定你想不想讓別人知道而已。」她隨意的甩甩手，臉上帶著了解和一些懷念的神色，然後坐到床沿──給探病家屬用的坐臥兩用椅被簾子隔到外面去了。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GCB第三支部所屬的Guarder，登錄名稱木山春生。」她指著自己說著，停頓了一下，又問：「雖然只是保險起見，不過還是問一下。，你應該知道GCB，還有Guarder和Adventurer的差別吧？」
當然知道。
如果說那些從空間裂縫鑽出來、被稱為異獸的各種怪物是細菌、病毒等入侵的病原體的話，那麼Cavalier──這是她們的自稱──就是維護世界健康的免疫系統。拜現代傳播科技與手段發達所賜，許多相關的資訊與消息雖然數年前還遮遮掩掩，但如今都已廣為人知。
那是一群模樣各異的美麗少女，操控著各式各樣的能力將那些刀槍難傷的異獸徹底殲滅，豪不畏懼。
沒有人知道Cavalier是怎麼來的，在幾位Cavalier的現身說法中，她們以前也與普通人無異，直到某次面對異獸的威脅，這才覺醒了力量成為Cavalier；有一些成員認為，這份力量是世界的意識所賜予，讓人類擁有足夠的力量從怪物的毒手中保護自己。
無論真相是什麼，至少Cavalier確實是保護了人類的英雄，也是少數能確實有效對付那些異獸的手段之一。根據不完全統計，全世界的Cavalier總數大約在一萬上下。
至於GCB(Global Cavalier Bureau)，是由聯合國出面協調世界各國所成立的辦事處，名義上統轄所有的Cavalier，實際上只是方便Cavalier們交換、獲取情報，以及與各地政府合作或協商的橋梁，最多是給出一些行動支援。地位不高，但是牽涉到Cavalier行動時不論何處都要賣一份面子。
而Guarder和Adventurer則是Cavalier的兩種分類，前者固定待在一個地區進行保護，後者則主動出擊進行巡邏與狩獵。雖然在GCB會進行登記以方便通報，不過兩者之間其實沒有硬性規定，端看每個Cavalier的習慣而已。
「你倒是挺清楚的嘛，那我也不用多費唇舌。」木山春生挑了一下眉毛，然後深深地看了過來。
「簡單的說，你已經成為一個Cavalier了。」
「請不要開這種玩笑。」
我想都不想的就直接反駁，或者該說完全不用思考，Cavalier怎麼可能會是一個大男生。
「先別急著否定，你先看看你的左手背，上面有個圖案對吧？」
低下頭看著左手背，我這才注意到，那裡有個由傷疤構成的複雜圖騰，怎麼看都不像是自然產物，卻又找不到半分人工刻畫的痕跡。
「那是聖痕，身為Cavalier的證明，同時也是發揮力量的媒介。」木山春生說著，將自己的左手背也亮了出來──雖然細節不太一樣，不過那裡也有個聖痕。
「但是……這不可能……」
「因為你是男生？」木山春生露出玩味的笑容「老實告訴你，Cavalier的確只有女生──因為成為Cavalier之後，即使原本是男性也會直接變成女性。」
──歷劫倖存的喜悅瞬間化為冰冷一片。
把棉被底下的手移動一下，很好，還在。
「不用摸了，不是現在啦。」木山春生揶揄一笑，顯然是從肩膀的動作推斷出我的行為「Cavalier基本上跟魔法少女一樣要變身，只不過無論男性女性都會變成魔法少女而已。」
「這是哪門子的惡意賣萌啊！」我瞪了她一眼。
「你要是無法接受的話，也可以選擇不變身，繼續當個普通人。當然，還是得請你到GCB登記一下，並且以市鎮為單位追蹤位置。」木山春生並沒有繼續進逼，而是放下了交疊的腿「畢竟Cavalier擁有的力量實在太強大了，不進行一定程度的控管會讓一般民眾無法放心的。」
「我能了解，就像是持有槍械一樣，不過Cavalier的力量更為強大。」說話間，我的目光又回到了聖痕上面。莫名的，我可以感受到從聖痕之中傳出一股壓力，彷彿蘊藏著龐大的力量。
如果這是屬於我的力量，那麼在對付之前那隻怪異螳螂的時候，也就不會那麼險象環生了吧。
──對了，怪異螳螂。
成為Cavalier的話……也就意味著，必須和那種怪物撼上嗎？
當初只是為了生存下來而沒有怎麼覺得不對，現在一回想起來，冷汗頓時將病服浸透。
好恐怖……時時刻刻都與死神擦肩而過，若是當時懈怠了那怕一秒半秒，或許現在就不會完整地躺在這裡了。
無時無刻向心頭侵襲的死亡威脅，險之又險擦過身體各個重要部位的鋒利巨鐮，昏暗的天色帶來沉重的壓力，腥臭腐敗的氣息彷彿此時還停留在肺裡，呼吸幾乎要被薰得止歇。
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會死。
那樣的經歷……一次也不想再體驗了……
「喂，你還好吧？」木山春生發覺有點不對，將臉湊到我的面前細細查看，幾乎聞得到她身上自然帶有的陣陣體香。
「沒、沒事，只是忽然發覺……原來我之前是處在那麼危險的情況中啊……」我勉強擠出一點苦笑。
「你現在才發覺嗎？我還以為你是個膽子特別大的人呢。」木山春生有些訝異的說，然後露出了然的表情「我知道了，你應該是那種投入於一件事情時會徹底忘我的類型吧？不過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大概也做不了什麼決定吧？」
「嗯……心裡感覺很亂。」我長長出了口氣。雖然知道自己擁有力量，應該好好發揮出來保護沒有抵抗之力的普通人，可是埋藏在身體深處的那股恐懼與後怕令我躊躇不前，難以抉擇。
「嘛，反正也不用急於一時，不用急著立刻決定要不要與我們一起戰鬥。」木山春生說著，拿起床頭櫃上的便條紙和筆刷刷寫下一串號碼遞給我。
「這是……」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如果決定踏上戰場，就來找我吧。」從木山春生臉上看不到一點失望，還是那副懶散的樣子，不過此刻的她眼中已經不再是銳利，而是溫柔。
「那麼，好好休息吧，這裡是GCB秘密經營的醫院，你想住到什麼時候都可以，想出院了告知護士一聲就行。」說著，木山春生拉開了一直圍繞在病床邊的簾子。
「木山小姐……」
「別因為愧疚或衝動做出決定喔，這可是賭上性命的事情。」木山春生喝止我即將說出口的話，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好好休息，恢復健康再說吧。」
「……最後一個問題。」
「請說。」
「木山小姐妳……變身之前是男性還是女性？」
「──呵呵，這個嘛……」木山春生的臉上帶起了戲謔的笑意「等你真正成為Cavalier再回答你吧。」
說完，木山春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
──剛剛覺得好聞下意識多吸幾口的體香，是不是該努力都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