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姬‧逃跑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竇性心搏過速嗎?

 

交感神經失調嗎?

 

下視丘導致腎上腺素分泌過盛嗎?

 

 

為什麼……明明只是看著她,心跳就會無預警的猛烈加速呢?

 

 

 

 

 

西木野真姬26歲,已婚,對象是個買來的家政婦——或者這麼說,是她每個月支付一筆相當於普通白領月薪的金額,讓矢澤妮可簽下結婚協議書,反正她從不缺錢,而且這樁婚姻也只是要應付家裡的逼婚而已,順便還省了僱人幫她打掃家裡的功夫,甚至之所以選擇同性,也只是為了先一步截斷之後幾乎是必然會問起的「什麼時候要生個小孩」以及「準備生幾個孩子啊」還有「生了小孩工作要怎麼辦呢」之類的後續問題,當時她還覺得自己怎麼會這麼機智。真姫ちゃん賢いかきくけこ!

 

於是她出錢僱了一個風評頗佳的家政婦,用錢砸到她願意名義上成為自己的妻子,到現在真姬都還記得,在她用計算機列出對方每個月可以領多少錢的時候,矢澤妮可是如何從一張臭臉瞬間切換成「要先吃飯?先洗澡?還是先·吃·我?」的諂媚表情。一系列的手續完成,第一個月的薪資也給她打過去之後,真姬便這麼多了一個名義上是妻子,實質上還是家政婦的同居人,一切都是這麼簡單。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每當看到她的時候,心跳總是會漏拍?從什麼時候開始,再也無法理所當然的接受對方的好意?冷靜啊冷靜,西木野真姬,妳可是東大醫學系有史以來最快畢業的學生,24歲就拿下醫學博士的天才,還是西木野醫院引以為傲的腦外科王牌主刀醫師,動動妳聰明的腦袋,一定可以找到病因的。

 

 

是從發現她其實沒有那麼貪財開始嗎?真姬大概在同居半年左右的時候無意間發現,妮可大部分的薪水都會轉到另一個帳戶,稍微追查一下就發現那是給她長期臥病的父親支付醫療費用的,而且還是住在自家醫院。

 

明明都是夫妻了,這點事情難不能直接說嗎?只要說一聲,爸爸難道還會收親家翁的醫藥費不成?真姬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把抱怨說出口,只是默默安排好了一切,將「岳父大人」的醫療條件抬到最高,表面待遇和收費卻沒有任何變動,也沒讓妮可知道。

 

然而回想到這邊,真姬卻發現當時的自己就已經很自然以夫妻看待她與妮可的關係了,只是全然沒有自覺而已。所以讓她產生變化的應該是更之前的事情?不,夫妻身份的自覺與愛情無關,她的父母就是明證。

 

 

 

真姬捏了捏鼻梁,習慣的伸手想拿咖啡,卻忽然想起來自己辦公室的咖啡全都被老婆扔光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包沖泡式可可、口香糖與一罐茶葉,理由是不讓她再熬夜弄壞身子。

 

啊……對了,難道是因為那次嗎?真姬一面回想,一面稍顯笨拙的沖起茶葉來。這可是妮可用她所剩不多的薪水買的,雖然不是什麼高檔貨,甚至還不如西木野家待客用的茶葉,但真姬還是很小心翼翼的享受這份茶香。

 

 

差不多是在婚後的三個月左右吧,當時正逢離職潮,人力不足的情況下使得她幾乎是天天值班,偶爾回家也是硬撐著洗完澡就呼呼大睡,起床後來不及吃早餐又趕回醫院坐鎮,偏偏那段期間預定手術與緊急手術特別多,等到人事部把人手問題解決,讓她終於可以休息幾天,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的同時也被累積的疲倦擊倒了。

 

然後,妮可在床邊一直照顧了她整整三天沒出門。

 

「妳不用這樣子的,這樁婚姻只是買賣契約關係而已。」真姬還記得自己當時是這樣說的,然而當中有多少真心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說什麼傻話呢,就算是基於金錢關係,我還是妳老婆。」當時的妮可並沒有因為真姬臥病而變得好聲好氣,語調一如既往的直接,給她擦拭汗水和餵粥的動作卻是輕柔無比。真姬到現在都還印象深刻,每次用過體溫計之後,妮可總是不放心的再用手直接感覺額溫,那隻小巧綿軟,又因為長年家事勞動帶上一點薄繭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真姬的額頭上。

 

沒幾天,真姬就痊癒了。只是當她無意間在飯桌上提及這次生病起因在於勞累與營養不均衡時,妮可不知道為什麼反應非常大,用莫名洶涌的氣勢硬是衝進真姬的辦公室沒收了所有咖啡,還開始每天給她送來溫熱的手製便當。

 

「不要誤會了,只是因為家事做完了太無聊,材料又有剩,所以才幫妳做的。」妮可的理由連情商低如真姬都知道那是藉口,晚上帶著便當盒回家時,妮可極力掩藏的期待表情,可休想逃過她那雙能夠裸眼動腦手術的銳利眼睛。

 

仔細一回想,果然是從那時候就對她動心了?也因此才會有後來發現帳戶異狀時的那份夫妻自覺吧。真姬想來想去覺得應該就是這麼回事沒錯,點點頭暗暗誇獎自己真是聰明,只是這份得意還沒維持多久,就被苦笑所取代。

 

啊啊,再也無法用各種病名自欺欺人了。

 

 

 

 

果然是、喜歡上了嗎?

 

 

 

 

 

 

 

 

雖然看著電視熱播的月九劇,妮可的注意力總是忍不住往牆上的掛鐘飄過去。

 

這也太晚了。

 

雖然真姬之前不是沒有這麼晚回家過,輪值晚班偏又碰上緊急手術的時候更是徹夜不回,但是連續幾天都這樣實在是反常得不得了。再加上幾次去送便當時,真姬明顯閃躲著她的眼神,妮可要是再看不出來真姬在躲著自己,可就真白費了她高中畢業就投入職場的長年社會經驗了。

 

果然是、厭倦她了嗎。

 

妮可苦笑,往嘴裡灌下她一向不准真姬多喝的咖啡。真姬的東西她又怎麼會任意亂扔?當初從辦公室拿走之後就被她帶回家藏好,反正真姬根本不在意家裡的東西放在哪裡嘛,結果現在反而是她在等待真姬回家的時候染上了喝咖啡的嗜好。

 

說起來,這段婚姻維繫了三年之久,早已超出她的預期。當初以為這位大小姐大概只是要塘塞家裡逼婚,不用一年就會不耐煩,卻不料竟然這麼聚少離多的維持了三年之久,每個月的薪水──美其名曰零用錢──也都定時打到帳上。

 

回想起來這三年的生活真是簡單卻又充實,每天早上起來做便當,倒垃圾,目送真姬出門之後洗好晾起來,將地板掃拖完畢之後用早餐多煮的分量解決午餐,小睡片刻後前往附近的社區教室擔任料理講師,再把多餘的材料帶回家做晚餐,通常是兩人份,但如果真姬打電話回來說了不回家吃飯,那乾脆就晃到不遠處的商店街下館子。

 

假日的時候,妮可一般會回娘家,又或者把平日沒掃乾淨的地方好好的清潔一遍,真姬則一般都在加班,在家也會選擇睡個地老天荒或者忙著趕工論文。偶爾真姬會開車載她去購物,但通常也是各買各的,最常見的就是把她扔在賣場前面,錢包往她手裡一塞自個兒鑽進了唱片行。

 

真不像夫妻生活,但她們就是這樣相處了三年。

 

 

 

不過……這樣不像樣的生活,估計也要結束了吧。

 

真奇怪啊,明明當初只是單純想要賺錢而已,現在怎麼又不捨得了……果然是投入感情了嗎?妮可看著咖啡表層打轉的漩渦,臉上泛起苦笑,仰頭就準備將它一飲而盡──

 

 

電鈴聲忽然響起。

 

 

妮可被咖啡嗆了一下,她咳了兩聲,匆匆忙忙放下咖啡杯跑到了對講機旁。

 

「你好,這裡是西木野家。」

 

『啊……妮可,幫我開一下門,我的手空不出來。』

 

「真姬?!」

 

妮可一愣,連忙汲著拖鞋跑到門邊,拉開厚重的防盜門。她念了許久的丈夫,西木野真姬,抱著一個巨大的熊娃娃此刻正站在門口,要不是她側著身子,妮可簡直要看不見她的人。

 

「怎麼忽然買了這麼一個大玩意回來?」妮可說著,退後兩步讓出大門的空間給她。

 

真姬走進家門,將熊娃娃放在妮可掃得一塵不染的的上,甩甩手鬆口氣:「我聽說今天是舊曆的七夕,所以下班之後跑到唐吉軻德買了這個送你。」

 

「舊曆的七夕?」妮可愕然轉頭看向她放在鞋櫃上的月曆,的確是文月的七日沒錯。

 

「可是……怎麼忽然想要送我這個了?」妮可疑惑的問。這麼久以來,她只有在生日跟聖誕節的時候會收到一些實用的禮物,七夕跟情人節對他們這種契約夫妻來說根本就沒有意義不是嗎?

 

真姬撩起一邊頭髮道:「你不會讓我在門口說這個吧?還有晚餐嗎?」

 

妮可一陣無語,但還是點了點頭,然後幫著把熊搬到了客廳沙發。

 

 

 

 

 

今晚的晚餐依然簡樸,是很普通的煎鮭魚、蛋捲與炒高麗菜,妮可本來就把留好的飯菜放在保溫電鍋,重新加熱之餘又到爐邊煮了一小鍋味噌湯。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真姬的話影響,她還在湯裡放了一點嫩竹筍。

 

食不語寢不言,真姬飛快地把所有飯菜吃得一乾二淨,等妮可收拾好回到桌邊,真姬才拿起她隨身的名貴皮包,一邊說道:「妮可,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匯錢給妳了。」

 

果然是要離婚了嗎?妮可臉上又堆起苦澀,這麼說起來,那隻熊應該就算是順帶應景的餞別禮物了吧。

 

「──不要給我那副表情,我還沒說完。」

 

真姬看了不禁一陣心痛,手上的動作加快,將一張黑色的卡片拍到桌上,鄭重的推到妮可面前,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沉聲說道:「取而代之的,我把我的卡給妳,以後我賺的錢,都交給妳保管。」

 

「咦?!」

 

妮可睜大了眼睛。

 

「可是、這是你賺的錢……」

 

「妻子幫丈夫管理錢財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真姬有些惱羞成怒,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聽好了,矢澤妮可……不,西木野妮可,雖然已經過了三年,但是我現在鄭重宣布,不要管什麼契約了,妳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

 

 

妮可朱唇微張,呆愣了好一陣子,這才咬了咬牙:「真姬妳這算是……求婚嗎?」

 

「算……吧?我也知道當初只能算是簽個契約走個過場而已。」真姬自己也有點心虛「那個……我再沒常識也知道求婚要準備戒指,可是都這麼晚了,我找了一個小時都沒找到還開著的銀樓,只好先買個禮物送妳……啊,還是說妳不喜歡我用繃帶代替緞帶?可是紅色的緞帶總讓我想到沾血的繃帶,我不想送妳那個,只好用備用的繃帶將就一下……」

 

「我才不是說這個啊!大笨蛋真姬!」

 

妮可繞過桌子,忽地撲到了真姬的身上。

 

「妮可……?」

 

「太好了……」妮可把臉埋在真姬並不算厚實的胸膛,聲音帶上了點哭腔「我還以為你要跟我提離婚呢……」

 

「才不會呢,誰會放手這麼能幹的老婆啊。」真姬摸摸妮可的頭,忽然覺得有些心疼「對不起……我一直到今天才真的想通。戒指的話,我們明天再去買好不好?」

 

「戒指什麼的不重要啦,妳當初就已經給過了。」妮可亮了亮她左手上樸素的金戒指,眼角還帶著淚,嘴角卻咧開了笑容「妳現在該給我的,應該是從結婚以來就欠我的東西……聰明的西木野醫生應該知道是什麼吧?」

 

「不要小看了賢い可愛いの真姬ちゃん啊。」真姬喃喃說著,情動之下低下頭,找準了那對朱唇吻了上去。

 

 

 

 

那是從三年之前就欠她到現在的,誓約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