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當時已惘然 - 遊沈園後記

只是當時已惘然 - 遊沈園後記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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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於 2012年5月19日登載中國日報及台灣日報「洛城文苑」版

2012年5月18日及 25 日登載達拉斯新聞「達拉斯粵劇社專欄」版)

沈園，陸游和唐琬的沈園，我終於來了！

自從去年看了羅家寶的《再進沈園》，唸了陸游與唐琬的故事及他們的《釵頭鳳》詞，沈園便成了我神遊嚮往的地方。

這次的行程不包括沈園。當團長劉大姐說要在参觀魯迅故里後，也去沈園時，真是喜出望外，巴不得馬上就飛過去。從魯迅故里去沈園，可以坐有名的绍興烏篷船，但我们選擇了漫步沿河道旁走過去。

從故里往東過了一條大道，就看到了陸游與唐琬的雕塑銅像。拍照後往前走，就只見馬路旁一條安靜的水道，在兩岸垂柳之中，婉婉地向前流。一條烏篷船剛好經過，我連忙用我的照相機拍下来。不遠處已能看到一個小舟碼頭，原来那就是沈園北門的入口處了。

沈園，故名叫沈氏園，原是宋代著名園林。牆壁上的《釵頭鳳》詞，曾經在那裏保存了很久。多年来，滄桑數易，沈園僅存東邊一角。現在的沈園是依照沈氏後人所存的沈園原貌平面圖重建的。所以我比陸游的〝沈園非復舊池臺〞幸運多了。人面雖也全非，至少池臺復舊。

雖是初進沈園，但已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邊走，我們的導遊小黃一邊跟我們解説。這是斷雲石(諧音〝斷緣〞) ，此石中間斷開，但卻不願分離，就好像陸游與唐琬的愛情。這是詩境石，象徵着陸游的詩意境界。這是冷翠亭, 這是宋池塘, 這是問梅檻,…

只見問梅檻的橫樑上，掛滿了中國旅遊常見的心願風鈴，真有點煞風景。有些心願是只可以放在心中的一個角落，不能說的，又怎能寫在這種心願牌上呢。

「這是傷心橋」，小黃的話打斷了我的思潮。〝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這兩句從小就唸過的陸游千古名句，原来就是說這個地方。我不禁思潮泉湧，向池水望去，彷彿看到了唐琬的倩影。當日陸遊就站在我這兒嗎？

一時間，我了解到我之所以那麽神往沈園，並不是它美麗的園林，而是因為陸游的一生，悲歡離合，和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來沈園，真正的目的是來尋找，領會陸游的愛，陸游的感受。

陸游20歲(1144 AD) 新婚時，在愛河沐浴中，情愛彌深而〝惰于學〞，致令母親不快，不正是我當年20歲初戀時沉醉於兩個人的天地中，不知今夕何夕的寫照嗎？最近看了一部臺灣拍的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男主角對女友純純的愛，及後來為了女友而做的儍事，我都深有同感。對那電影唯一的不滿，是覺得它對男主角失去女友時的悲痛，描述得太膚淺了。那種悲痛, 以及陸游無可奈何的離婚之痛，我想只有像我一樣有類似經歴的人才可以明白一二的。

在和團友們看完重建的釵頭鳳碑後，我不自覺地獨自一人往庭園深處走去。到了草亭和葫蘆池，這裡不就是傳説中陸游27歲時不期而重會唐琬的地方吗？我可以想像到陸游那時那種天旋地轉，目瞪口呆，相看淚眼, 無語凝噎的模態。當年和初戀女友分手後，好友硬把我带去哈佛的舞會，看到女友和另一個男同學出現時，心中的一片空白，傷痛，至今難忘。還記得那時的樂曲是我最喜歡的Simon and Garfunkel 的 Scarborough Fair，在唱到〝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她曾是我的至愛) 時，我崩潰了！

羅家寶的《再進沈園》，說的是陸游在四十年後68歲時再遊沈園。〝夢斷香銷四十年，沈園柳老不飛綿；〞，我的思緒又折回到去年。四十年後重回母校，参加我小女兒的畢業典禮。剛巧也住在女生宿舍McCormick Hall 的東樓，樓中的庭院，典雅的綠廳(Green Room) ，閣樓(Penthouse) 的圖書館讀書房，不正是當年和女友一起渡過多少快樂時光的地方嗎? 陸游在四十年後看到沈園的一草一木，感慨萬千之情，我想我是能够感同身受的。

正無語地緬懷在陸游的世界裡, 抬頭一望，團友們都已在遠處步過傷心橋，往園外走。是離去的時候了。匆匆地趕過去，走過了傷心橋，追上遊伴時已在沈園門外，回頭再望沈園，竟有點依依不捨。當日陸游離開沈園時，是否也和我一樣，再三回頭呢？正是『多情自古傷離別』，更何況『此情可待成追憶』！

悵, 悵, 悵！

惘, 惘, 惘！

2012年4月27日

註：

1. 陸游27歲在沈園偶遇唐琬時所寫的：

釵頭鳳（陸游） (1151 AD)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2. 第二年唐琬重遊沈園看到陸游的釵頭鳳，寫下的第二首釵頭鳳：

釵頭鳳（唐琬） (1152 AD)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