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年将逝,接到老哥一封电邮:
告诉你一个很不幸得消息:你的老同学,好朋友王新平,我们大家都叫他“王二”,因病经医院抢救无效,于2012年12月1日下午3时31分离我们大家而去哪!你九月份回来那次也算是见他最后一面。王二病重抢救时我们到医院看望了好几次。今天上午去看望时就发现王二真的不行了。于是在医院里等着,一直等到殡仪馆的车把他送走。说心里话:"真不好受"。王二还不满六十岁。是你们这邦同学和老朋友中"走"得最早得一个 …
心情沉重。一时无语。
从本质上讲,我们对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出生和死亡都是无法控制的。既然如此,就由他去吧。对那些“人”无能为力或者说是不可逆转的事,我们只好说“时也、命也、运也”。
我们能做到的是让自己在这个世界活的高兴些、潇洒些,如此而已。要想活的高兴些、潇洒些,物质和精神都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还是精神。
陶渊明的诗说得好: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在这个热闹喧嚣的世界中,只要远离了名利、物质的追求,我们的住地就会变得安静起来,我们的心也变得宁静。所有景物都会因心境而变,我们自然就会随遇而安并心旷神怡。
走了的,就让他走吧!祝他在另一个世界愉快,如果有的话。没走的,继续我们的路途,不管那些世俗物质和名利,自顾自的潇洒的活着。
想起王二,思绪就停止。如是,有两个多星期,才慢慢缓过来。其实,夏天就听说王二患癌症。老哥6月5日电邮说:
前几天吴炎从北京回来。打电话告诉我说:"王二得了胃癌,食道癌并已经做了手术。己出院目前在家中休息。"王二今年头又搬家了。我没有去过,只好要吴炎开车把我带去。看见王二比前段时间瘦了很多。身上可以说用"皮包骨"来形容。因肝和肾还有问题,所以目前还不能进行化疗。只能在家进行疗养。整晚睡不觉,只有看通宵电视。…
当即回复道:
有道是:来的迟早要来,去的终归要去。我们几十年朋友一场,真不容易,也是缘分。戏作打油藏头一首,以示感慨!
王家有男幼慧聪
新闻野史万事通
平生半仙好两口
重阳相聚敖太空
但愿我们九月回来,还能一道出游。切切保重!
后来老哥信中陆陆续续提到:王二近期经过"化疗和放疗"后病情有所好转,只能说还好。于是,又去信问候:
前面所提:重阳相聚敖太空。遨游太空,坐飞机旅行,看来是不太可能了,改成“相约重阳咪一盅”。另,步陆游“示儿”,填“赠友”与二兄共勉。
花甲时节愿几空,
番邦故土混不同。
龟蛇虽寿终有日,
应效谪仙勿放翁。
私下认为,陆游的“示儿”有些“空悲”和无奈。不如李白“放歌”、“纵酒”来得潇洒。既然来到世上,就都有要走的那天。与其凄悲的走,莫若爽快的走。
王二年头上长我一岁(故称“二哥”),我们同一“黎黄陂路”小学,同一中学,同一高中,一同经历“文革”那些父母被打倒的日子,直到那年我随父母下放,他当兵入伍。我们一同上学,一同跷课,一同在马路上闲逛,一同呼朋号友高谈阔论,一同家中舞文弄墨吟诗歌唱,一同被“军管会”抓进派出所,一直同到我只身海外他乡…
二哥,生性豪爽,酷爱酒。“枝江大曲”是他的最爱。而且,平日喝酒不吃菜,真正一个“酒仙”。酒席上,他夺席谈经,妙语连珠,是大伙儿公认的“天上知一半,地下事全知”的“王半仙”。有他在,席上就充满了欢快!此外,王二国学天赋甚高。记得王二从军时,尤爱唐边塞诗人之豪迈奔放。当年我在鄂西小镇就读高中,穷乡僻壤,井底之蛙。时时翘首那些充满边关豪情的诗词从军旅中寄来。想唱和一下,实在没有戍边守土的那份历练和情怀,只好作罢。但,那份激奋和豪放却时时激励着我,即便异国他乡,终生难以忘怀。
记得“文革”中,学校师生都不上课,“闹革命”去了。家长们也被“扫地出门”到“五七干校”去了。孩子们无所事事,闲来在家玩。打牌是一个“集体”消遣活动。先打“拱猪牵羊”、“升级”,不够刺激,继而“二十一点”和“梭哈”。那时候学生娃儿兜里没有“银子”,遂用“练习本”记录输赢。一日,打得高兴,不觉天色已晚。正在吆三喝四之间,忽然敲门声骤,一伙儿“公安”闯进门来。其中为首一个手持一手电筒(象手枪一样),直指我们。大喝一声“不许动,举起手来!”不由分说,就把桌上扑克牌收了起来,把我们带到街道派出所。罪名是“聚众赌博”。我们分辩是打牌玩儿,没有“赌博”。后来发现没有搜到“银子”,便转为“指控”我们“变相赌博”,因为“帐本”(练习本)上有“赌帐” (分数)。“文革”那些年,“公检法”悉数被打倒,新革命“公安”大都来自部队复原军人,根本不能和现在电视中的“重案四组”那些经验丰富,训练有素的警校毕业生相比,其素质可想而知。其中一个讯问我的“公安”用地方话(孝感方言)问我姓什么,答曰:姓刘。复再问:姓什么!? 又答曰:姓刘。“公安”大怒:我问你姓什么?再答曰:姓刘。其时,年纪尚小,十四五岁,但“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更名”还是知道的。后来我们和“公安”熟了,才知道“公安”是想问我的全名,一激动就只有“你姓什么”了。最后,查明我们都没有“前科”,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更关键是我们是没有“银子”的鸡肋,食之无味。这才把我们训斥一顿,放了出来。这是生平唯一的一次“被捕入狱”,但从此以后,我们就有了“前科”。
王二后来还跟“逮捕”我们的“公安”小X成了好朋友。又后来,王二也进了“公检法”的队伍,并成为法院里的庭长,那是后话了。记得当年一同“被捕”的另一个“难友”建一老弟, 如今是一家香港保险公司老总,身价亿万,到澳门“梭哈”一下是小意思啦。只是,银子再多,“二哥”走了,兄弟们再也凑成不局了。
所幸,秋天回国,实现了“相约重阳咪一盅”之约,也是今生最后一次约会。二哥瘦了,黑了,头发化疗得没有了。但精神不错,声音还是那么响亮,还是那么健谈,席间仍然是谈笑风生。见到二哥这样,以为治疗还不错。暗中默默为二哥祈祷,希望带去的西洋参能起点作用,兴许还能坚持几年。不料,六十未到,就匆匆走了。千山万水,不得二哥灵前送上一程,聊作此文以表寸心。顺便捎上二哥平生所爱东坡《密州出猎》遥相祭之: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二哥,这辈子,有嫂夫人端庄贤惠,膝下有儿已完婚,孙子听说也“有”了。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泉台此去会无常,
尘世无憾胸坦荡。
阴间再无癌症苦,
阳世空余人感伤。
弟带扑克携壶浆,
兄邀旧友诉衷肠。
人生知己酒不醉,
千呼万唤酹十觞。
来来来,干了这杯!今日离别後,何日君再来。
呜呼!二哥,先走一步,九泉之下,小息片刻,兄弟们即至。
二哥呀,走好!
(2012 圣诞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