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发音简考

前几天又开始了步行上班的生活。路不近，我就常在心中默背唐诗宋词解闷。久而久之，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很多近体诗（相对于古体诗而言，唐诗也是近体诗）按现在读音并不押韵，而且在很多作品中高度重复。以陆游《闻武均州报已复西京》为例：“白发英雄亦壮哉，西京昨夜捷书来。胡儿敢有千年计，天意宁无一日回。列圣仁恩兴雨露，中兴敕令疾风雷。悬知寒食朝陵使，驿路梨花处处开。”整诗押ai韵，但回字和雷字分别是ui和ei韵。后来又找到了很多其他例子，如晏殊“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春日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龚自珍“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鲁迅“九州墨面没蒿莱，敢有歌吟动地哀。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秋瑾“万里乘云去复来，只身东海挟春雷。忍看图画移颜色，肯使江山付劫灰。浊酒不销忧国泪，救时应仗出群才。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我大惑不解，就去查资料，查出了一个脉络比较清晰的结果。

中国古代对韵律要求很严，韵律章法历经数代，有很多著作传世，后世最为流行的是南宋王文郁所著《新刊韵略》，也被称为《108部平水韵》。也就是说，韵母可以分为108个子类，多于现代汉语语法中的韵母数量。刚才列举的那几首诗词均押的是上平声十灰韵，也就是说，灰，雷，回，来的韵母都是ai。这完美解释了很多唐代律诗中的所谓不押韵现象，如李商隐《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押的是上平声一东韵，eng与ong不分。

近体诗要求押平声韵，而且一韵到底，绝少反例，首句可押可不押。一般而言，五言诗首句多不押，如“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而七言诗首句多押韵。宋词不一定押平声韵，如李清照《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一仄到底。对于律诗，每个字的平仄均有要求，而过于严格的韵律限制了文学艺术的发挥，于是又有了“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的妥协，最高原则是不能以辞害意，也就是表意是最高原则，而非音律本身。了解一点语法的基本知识，对了解我国浩如烟海的古典文化有很大的帮助。从知识中总结出修养，就跟从技术中总结出逻辑一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