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服的自述》
五仁 楊素穎
記得有次,老師在講台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字,學生在底下專心致志地坐著筆記,「沙沙」的寫字聲在課堂上顯得十分清晰。
「呼呼,呼呼」伴隨著寫字聲傳出,大家不約而同地往發聲的源頭望去。原來有個同學上課睡着了。只見老師怒火衝天,氣勢洶洶地走向那位同學,帶有粉筆灰的手掌大力拍向她的桌子。啪!一陣巨響把周邊同學嚇得鴉雀無聲,可見力氣之大,甚至連我寶藍色的皮膚上都沾染了一些飛舞在空中的粉筆灰。而此時那位同學才悠悠轉醒,她就是我的主人。
我,是一個因調皮跳進藍色染缸而製成的寶藍色的完美校服。但我的主人,她是老師眼中的差生,是同學眼中的「另類」,是父母眼中屢教不改的壞孩子。
她看似沒心沒肺一樣,好像沒有任何的煩惱,只是一個十分叛逆的女孩子。可是只有我知道這位「壞女孩」的心事。
每天一早,她就拿起一些可洗的顔料往我身上招呼,愛在我身上留下一點痕跡,我能感受到筆尖帶來的觸感,有點癢癢的,但説不上痛。她愛在身上畫一些不倫不類的圖畫,或者寫一些令人費解的叛逆詞,完成後,就滿懷心事地穿上了我。回到學校,她沉默寡言地低著頭向教室走去,我聽到原本無比吵鬧的教室,此時卻靜得震耳欲聾,我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似乎時間也凝固了。空氣中籠罩著沉默,只有嘲諷的眼神在彼此閒無聲地交流著,我似乎感受到了她内心脆弱的那種不安感。
因爲她的步伐變得沉重而不自然,身體微微彎曲,彷彿希望自己能在地上融化掉,卻又掙扎似地稍直了身子,隨後又垂下,雙手緊緊攥著我,緩緩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裝作很睏的樣子,隨後趴到桌子上。她的嘴角微微抽搐,努力壓抑住湧上心頭的眼淚,但那份内心的痛苦卻無法被遮掩。眼淚滑過她的臉頰,留下一道明顯的淚跡,也浸透了我的皮膚。我感受到淚水的酸澀,也感受到她内心的無力和絕望。
這一切都源於她忙碌的父母。她覺得只要做個壞孩子,她的父母就會回來關心她,我的主人自出生起就被父母交託給保姆照顧,我從未見過她的父母,只能從一些電話交談和語音聽到他們冰冷且無感情的「關心」。「錢打過去了,自己搞定吧。」,「沒事早點睡,挂了。 」就是他們的無情,造就了主人的性格----沉默寡言的木偶。
她不擅長與人溝通,導致她在學校里遭受無聲的霸凌。她嘗試用反骨的行爲去引起周遭人和父母的關注,於是我才有了這些「一次性紋身」。因爲屢次在我身上「紋身」,主人被訓導組主任問話了。但她態度强硬,不肯説話,最後主任只能打通了父母的電話。
那一瞬間,我見到了她眼裏的光,但通話過後,卻再次把她打回了現實。電話里主任向她的父母交代她的行爲,但他們只是說:「老師你們隨便處置吧!」那種冷淡的言語猶如利箭般射進她的身體。她無助地抓緊了我蹲下,微微的痛感令我皺了皺眉頭,但更多是那種冰冷感透過她的身體傳遞給了我,那種顫動帶動了我的手臂擺動。她并沒有歇斯底里的大喊,只是小心翼翼地抽泣,我卻感覺到那種心痛,那種她内心深處的呐喊,那種向世界求助的聲音.....
她紅著眼睛抬頭望向主任:「老師,我很討人厭嗎?爲什麽全世界都不愛我呢....」主任聽著她破碎的聲音,似乎明白了她叛逆的原因。
他堅決地搖了搖頭並對她說:「孩子,你是個「瞎子」,看不見自己的優點,可每個人生下來都值得被愛,你同時也是一個天才。」她震驚地指了指自己,問:「我?」,主任微笑點頭:「是啊,你!你看一下你的校服,上面如此精美的塗鴉,我可畫不來。當上帝關了一扇門時,肯定會爲你開一扇窗,孩子你能行的。」
當她聽到這番話時又哭了,但是這次是喜極而泣,她用堅決的哭音説道:「全世界不愛我又如何,我還有我自己,我活著就是一種希望。謝謝你,老師!我想我已經不需要無意義的愛了。」
自此之後,我變得不那麽髒啦!她不再拿我當畫板了,而是有系統地去學習繪畫,把她的想法都畫在了本子裏。我看著她發奮圖强,每天留在學校畫室刻苦練習,我覺得很欣慰,雖然專心畫畫的她會不小心弄髒我的臉,但是我從不怪她。拜托!這超酷的,就像是英雄的勳章一樣刻在我的身上。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她在繪畫方面大放異彩,爲學校奪了多不勝數的獎項。寄自信以青春,校服見證。頒獎台上,少年舉著獎狀筆直地站著,身上的藍白色校服一塵不染,似青春的無暇陽光,鏗鏘的心跳宣告著激動的心情,眸間是清澈的遠方,大紅色的獎狀鮮艷的放在胸前,與胸膛中高遠的志向和滾燙的熱血遙遠呼應。
我很慶幸有一個這樣的主人,那日與她站在頒獎台上,那猶如鼓點般的心跳傳遞給我,我也隨之有了生命,與她一起舞動,一起見證她無限的可能性。
「願世間的美好,都被溫柔以待,希望每個人都能愛自己,別否定自己,請相信生命的韌性是驚人的,跟自己向上的心去合作,不要放棄對自己的愛護。」這是她在頒獎台發表的感言。
最後,毫不意外的是,她憑借她的刻苦成功入讀了大學。而我的使命也完成了,光榮退休,她小心翼翼地摺叠好我,把我放置在了衣櫃,她關上了衣櫃門,而我也説了句:「主人,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