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靈遺忘的孩子

人 X 認同 X 歧視

利格拉樂‧阿女烏在〈祖靈遺忘的孩子〉中,呈現了家中兩代原住民女性在社會中感到的歧視和苦痛。她的母親出嫁之後,不管是原本的部落或是新居的眷村,都不把她當成一份子。母親最後選擇回歸部落的家屋,讓祖靈重新記起這個孩子,她曾有過的離散心情與後來的認同,是我們想要探討的重點。現今倡導多元文化,要尊重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不以異樣眼光歧視別人,但針對原住民、新住民的歧視仍然存在。「國文素養培力多」將整理原住民從姓名歧視、膚色歧視到族群認同的議題,帶你看過臺灣原住民逐步重整認同的過程,也連接到美國的黑白種族隔離與歧視,互相比較其中的異同!

一、你的名字 

但是我們以名字之名義生存/你必須經過殖民才能了解其中的差別, 才能了解語言中所包涵的歷史創傷

——節錄自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西印度群島聖露西亞詩人沃克特〈「飛翔號」帆船〉

原民姓名帶來的異樣眼光

過去,臺灣曾有一段時間強迫原住民只能使用漢名做為身份證上的名字,當社會逐漸走向尊重多元,開始有人組織「還我姓名」運動,後來,原住民便可以使用自己族群的姓氏與名字,登記在身份證上。

只是,當原住民使用自己的姓名,在自介時卻會遇到「你外國人哦?」「中文名字用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換這麼難念的名字?」「你的名字是什麼意思?」這類對多元文化還不夠了解帶來的問題。

利格拉樂的大兒子在雙親堅持下從漢名換為原名,這個與其他同學有異的特點,卻馬上為他帶來種族歧視。兒子也幾次三番地要求想要改回「普通」的漢名。

這些與名字相關的問題,在原住民身上烙下了屈辱的印記,每次的回答與解釋,都再次割開異文化相處之間的傷痕。

原民歸還姓名運動 

(片長:29分29秒。建議可看00:00~04:02)

我的名字

  國民政府遷台後,公佈《臺灣省人民回復原有姓名辦法》,限期三個月要原住民自訂漢姓漢名。但在語言文字的眾多隔閡下,除了賽夏族在清代時已擁有傳統名字意譯過的漢姓,其他大部分原住民都仰賴鄉公所、學校等行政人員代取姓名。

  有的戶政人員惡意捉弄,原住民因此擁有了不雅的名字,如蘭嶼達悟族的「江那個」、「蔡小鳥」、「謝路人」等。在這樣的漢名中,見證了漢人帶給原住民的另一道歷史創傷。

(片長:4分35秒)

【歌詞翻譯】
我的名字叫做舒麥.卡照
換名字的那天並不確定 是否決定正確 怕被貼上標籤
但是知道這是紀念阿嬤尊貴的名字 而且得來不易 所以不猶豫
因此現在我要大聲且自信的宣佈 我的名字叫舒麥.卡照
我原本是個平凡的女生 離鄉背井默默的在城裡討生活
日復一日 過著一成不變的日子
每當人家問我請問芳名 我說我叫邱莉娟
從來不知道自已有個真正的名字
有一年冬天在老家火堆旁聽講古
微光傳說著那美麗而遙遠的故事
媽媽說我有個族名 是來自阿嬤
並且告訴我那尊貴的名字的涵意
從此揭開了的今生珍貴的
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特別
舒麥 卡照 舒麥 卡照
豐碩的稻穗 甜美的果實 我真正的名字
舒麥 卡照 舒麥 卡照
勇敢的象徵 守望的精神 我內在的力量 我慶幸能擁有它
舒麥 卡照 舒麥 卡照
一個全新的我 沒有了恐懼 不再有自卑
舒麥 卡照 舒麥 卡照
一個亮麗的我 充滿著自信 勇敢的前 謝謝你阿嬤 

  《臺灣省人民回復原有姓名辦法》實施後,有父子因為前往登記的時間不同,被取了不同的姓氏,有的族群因為分居在不同地區,也忽然變為異姓。如果部落的力量尚在,那原住民在居地照樣使用原本的名字,不會產生問題,可是後來許多人成為「都市原住民」,他們對氏族其他成員陌生,冠上不同漢姓的結果給他們帶來了亂倫危險。

  而不同族群的原住名有其不同的命名方式,有的承繼家族名與父名,有的結合自己出生的地名與名字,而沒有姓氏,有的會反應現在在家族中的位置。「原住民」並不是一個同質化的單一族群,社會應該尊重他們之間的差異,為其姓名標示準備寬裕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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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膚色歧視 

除了名字之外,脫不下的深膚色也帶來歧視……

長期蟄居氣候溫和的中部,母親當年一身健美的古銅色肌膚,如今已漸漸褪成不健康的青白,若隱若現的血液在泛白的皮膚下流動,隱藏在血管背後的是看不見的病痛。就像離開泥土的花朵終將因失去養分逐漸枯萎,當母親以一身「平地人」的膚色回到部落時,族人紛紛相信這是一個離開族靈護衛的孩子遭到懲罰的下場。因為,母親不是第一個遭到祖先處罰的例子。 」

就像母親說:儘管我再怎樣努力,但是身上排灣族的膚色仍然無法改變,我走到哪裡,有色的眼光就像這身黑色一般,永遠跟著我。為此,母親傷心、憤怒,卻依然無法抹去原住民身分的事實。

在利格拉樂的〈眷村歲月的母親〉中,可窺見母親當年在眷村中生活多麼不易。在當時,尚沒有多元文化互相尊重的概念,被婚姻掮客買賣至眷村的原住民少女,往往被外省婦人、閩南婦女排擠兼提防,深怕她們勾走了自己的老伴。

在這裡除了看見因為種族帶來的歧視,還有同性之間的歧視。如果說女性已是社會上的弱勢,那處於更邊緣的原住民女性,就是弱勢中的弱勢。見此,利格拉樂不禁問道:「種族、性別、階級的三重壓迫,同時加諸在原住民女性的身上,難道這就是『文明』嗎?」

👉👉關於利格拉樂的族群認同經歷,還可見三民東大教材中普高國文三《議起玩國文》的「課前引導」單元:〈眷村歲月的母親〉閱讀問答學習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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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種族歧視 

曾任紐約市長的白思豪與黑人太太雪蓮結婚後,生下一雙混血兒女。他曾坦誠地說,就算他和太太都是高知識份子,也都從政,兒子丹特也品行端正,但他從丹特還小時就不停對他解釋「身為黑人應該要有的社會防禦心理」,並訓練他,讓他能對「可能遭遇的社會現實」應變。

丹特生在背景如此優渥的家庭,不能理解白思豪的擔心。直到有天他到舊金山訪友,晚上要入住短租公寓時卻忽然忘了電子鎖密碼而被關在門外,沒過多久,就有人私下報案讓警察來抓這個逗留在門外的黑人。丹特最後及時想起密碼打開了門,但仍然對自己反射性害怕警察感到羞恥,他說:「我沒想到這會成為直覺...希望哪天,在這個國家的我們,能不需再對警察感到反射性地害怕。」 

運用AI來為人類辨析、整理是現今社會的熱門研究方向,然而,被人類用資料訓練的AI,居然也遺傳了歧視。有一位資料科學家研究由微軟、亞馬遜與IBM等公司開發的臉部辨識AI,在不同人種與性別上出現了判讀差異:對白人的判讀正確性較高,而黑人與女性的正確性低。

當科學家把黑人面孔戴上白人面具後,判讀就恢復正常,而黑人女性在此更是雙重弱勢,辨識正確程度遠低於白人男性。

原本許多矽谷公司正在鼓吹將臉部辨識AI用在辦案上,在AI被揭露有判讀歧視後,只得默默暫停服務。

有偏見的AI不只是臉部辨識,以過往銀行貸款資料養成的AI,也產生了對有色人種的歧視,對他們申請貸款的資格審核更加嚴苛,這些偏見因為科技而更容易影響到全人類的生活。

幕後大亨(The Banker)

本片依真人實事改編,背景發生於1960年代,美國仍處於種族隔離法之下,規定公共設施必須依照種族不同而隔離使用,宣稱「隔離但平等」,因此此法被判定為不違憲,持續實施良久。但事實上,黑人的地位是被隔離且不平等的,他們往往得到較差的待遇,也不能自己持有房地產,白人的銀行更不會借錢給他們買房和開創事業。在這種差別待遇下,黑人更不容易出頭,貧窮也在黑人身上世代繼承。

聰明的黑人伯納德聯合富有的黑人喬,在洛杉磯經營起成功的房地產事業,他們和年輕藍領白人麥特合作,訓練他、雇用他做為他們的門面代表,負責和外面歧視黑人的白人接洽。他們逐步買下白人居住區裡的房產,再出租給事業成功但苦無好房可租的黑人,拓展了黑人的生活範圍。

後來,伯納德回到德州,又想買下家鄉的銀行,以便貸款給黑人創業和買房,扶持他們更上一層樓。麥特被訓練後便被推上銀行總裁的位置,奈何看不起黑人的其他職員發現了他們實際上以黑人為中心,靠著誤導和密告,將伯納德與喬告上法院,最終坐牢。

故事中時常可見聰明與不聰明,階級與種族的碰撞,聰明與富有的是喬和伯納德,但白人更敬重貌似行家的麥特;假扮成女僕的尤妮絲比麥特更沉穩善應變,但眾人只會把她當成一個隱形的東西。

在片中,麥特曾經很沮喪地問尤妮絲,他之所以可以坐上這個位置,是不是只因為他是個白人?尤妮絲對他說:「不,還因為你是個男人。」突顯黑人女性遭受到的雙重歧視。

三、族群認同 

利格拉樂眼中的母親 

直到年歲漸長,才慢慢地體認到隱藏在她心中多年的苦處:當妳離開家,家裡的人都把妳當成外面的人,回家時像作客;而妳現在住的地方的人,又把妳當成外面的人的時候,妳要怎麼辦?母親曾經不只一次地舉例說給我聽,當時我只天真地想:再換個地方就好了嘛!這般刺骨的疼痛,一直到我自己結婚後才親身經歷到,日子就在反反覆覆的情感掙扎中過下去。」

畢竟是離開了二十年的地方,儘管母親在這裡出生、茁壯,但是在社會的規範下,選擇重返部落無異於是選擇重新開始生活。漢人社會中,存在兩性之間的對待差異,隨著文化的流通,也慢慢地侵蝕了族人的腦袋,部落裡有色的眼光像把銳利的刀,無時不在切割母親的心臟,死了丈夫的女人不吉利的家族等等字眼,如空氣般充斥在母親的部落生活中。看到母親來回掙扎於定居與謠言的苦痛,遠嫁中部的我,幾度衝動地想將母親接出部落,好讓她擺脫流言的中傷,母親卻只有搖搖頭說:沒關係,習慣就好,大概是我太早就嫁出去,祖先已經把我忘記了,總有一天祂會想起我這個離家很久的孩子。妳要記得常常回來,別讓祖先也忘了妳啊!』」

在所有的祭祀活動終告結束之後,母親宣布決定搬回部落,外面的世界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了。帶著小妹,母親回到了她曾經發誓再也不回去的故鄉,開始另一個社會對於女性的挑戰,經過生離死別的洗禮,母親終於鼓起勇氣去開闢另一個屬於自己的戰場。社會之於女性是殘忍的,受到道德規範的牽制與世俗眼光的殺傷,女性用堅忍二字換來的卻是一身不堪入目的傷痕。當母親帶著芒果花香出現在我眼前時,我知道母親又走過了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

在利格拉樂其他作品中展現的族群認同問題

本篇是利格拉樂紀錄她在旅途中遇見的一名泰雅小男孩與她的對話。起初,利格拉樂問他是不是「Tayal 」,但他像個小刺蝟一樣防備心滿滿,並不回答,利格拉樂以為他是個忘了祖先的話的都市原住民,便說了一聲「好可惜」,這才打開了小孩的話頭。

小男孩用著平地人的的語彙稱其為「山地人」,在利格拉樂探問下,他才說出自己在學校被嘲笑、被老師不公平對待的遭遇,利格拉樂也回報以自己幼年的故事,說她自己在學校受排擠,以為去外婆家會更好,結果族裡的人說的話她一個字也不懂,小朋友也不願意和她玩,排擠她是「外省人的孩子」。

小男孩說那個故事裡的小女孩一定很不快樂,就像他一樣。最後,他和利格拉樂說:「JADA(阿姨),我還是不想作山地人。」就像利格拉樂以前和她母親說的一樣。

在這篇文章中可以看見儘管時間過去,新一代的原住民小孩仍然因為受到同儕排擠嘲笑,而不想承認自己原住民的身份,這是由於多元文化教育尚未紮根而導致的傷害,許多人對原住民文化缺乏尊重。

👉👉關於利格拉樂的族群認同經歷,還可見三民東大教材中普高國文三《議起玩國文》的「課前引導」單元:
〈在認同的河流中漂流〉閱讀問答學習單。

離散與重整認同 

重新認識原住民的「族」

在〈當了大半輩子鄒族人的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這篇文章中,提到拉阿魯哇族與卡那卡那富族過去被歸類為「南鄒族」的原委。漢人與日人從衣著和習俗上認為這兩地原住民與住在阿里山的曹族(即鄒族)近似,雖然語言有差異,但還是把他們歸為同一族群。

原住民早期只有「社」的概念,也就是用部落來劃分你我,當日人引進「族群」的概念後,等於在社之上又加了一層分類,當時兩族認知自己是拉阿魯哇「社」的「曹族」人和卡那卡那富「社」的「曹族」人,但這兩族和阿里山的曹族沒有接觸,所以就這樣誤認下去。一直到戰後,因為一起被邀請到國家戲劇院表演傳統祭典時,才發現彼此語言不通,祭典也不一樣,正名運動從此展開,終於在2014年獲得正名。

👉👉全文可見:

普高國文三《課閱讀文選》〈自學篇章4•原住民族教育〉。

在〈誰來穿我織的美麗衣裳?〉這篇文章中,利格拉樂提到原本居於山間的原住民為了讓下一代受更好的教育,從小就把女兒送到平地去讀書,但女兒因此仰慕在學校接收到的一切流行和文化,覺得外面更好。祖先的舞、歌和傳統的織藝,都將要在她這一代失傳,而女兒也會像小鳥一樣往山下飛遠,沒有人來穿她織的美麗衣裳。

原住民為了讓下一代成為「有用的人」,不得不讓漢人的強勢文化入侵,讓下一代去往城市討生活,忘了祖先的傳承與文化,以及母語,更甚者會回過頭來說自己不想做「山地人」。

離散與尋根

人在生命中會因為各種原因,必須割捨下對熟悉人事物的牽絆,從故鄉漂流到居留地,這種失去歸屬的荒涼,會在心中劃下傷痕。想望故鄉的舊日生活,但回不去;在新居地不被接納,卻走不了,這便成為離散經驗。不管是利格拉樂與其母親,或是她筆下那些到都市討生活的原住民,都擁有這種情感。

經歷過《臺灣省人民回復原有姓名辦法》的更名後,流落四方的都市原住民與部落間的牽繫愈來愈難尋,但在多元文化的意識興起後,也有新一代的年輕人找到自己的族群認同,並努力「尋根」,返回部落。

臉書意外成為這些人返回部落的路徑之一,尋根者找到歸屬後,設法將自己與部落銜接,去關注、守護部落的文化價值,為之發聲。他們是現代「成為原住民」的行動者

👉👉建議搭配活動:

活動D:融合與排斥

四、對抗歧視進行式

2020年,金鐘獎頒獎典禮上,以《kakudan時光機》拿下兒童少年節目主持人獎,身為主持人的Pangoyod(鍾家駿)、Buya(陳宇)穿著自己的族服上台領獎,身著達悟族傳統丁字褲勇士服的Pangoyod意外引起注目,更有媒體以聳動字眼下標。

Pangoyod在後台受訪時說,「我非常的高興可以跟Buya一樣樣穿上自己的族服,在這之前根本不敢想…...。」Buya就說,「不行!我們要有自信,我們可以,我們是台灣寶島上的一份子,原住民。」

同為原住民的總統府發言人Kolas Yotaka表示:「這實在是一條艱難的路,並不是所有的人,尤其是大人,還有勇氣在台灣穿族服走在街上,或自在地走在市區,或就這麼悠然地走到隔壁的便利商店去買個東西。大部分人都會擔心『別人會怎麼看我?』顯然如下的報導觀點已經回答那個令人不安的問題。

2020年,廣播金鐘獎頒發獎項給財團法人原住民族文化事業基金會節目「原聲探索」時,評審主委向入圍者發出「吼吼吼」的聲音,還問:「誒,你們(原住民)是不是應該這樣叫啊?」主委以為好笑,實則種族歧視的不當行為,引發後續討論。

而不久之前,政大校長在接待捷克來訪議長韋德齊時亦說出「400年前的台灣社會,還是衣不蔽體的原始社會」的不正確發言。這兩位的行為反映出臺灣人對本土多元文化的認識不足,也缺乏足夠的尊重。

部分媒體對兒童少年節目主持人獎得主Pangoyod(鍾家駿)、Buya(陳宇)穿族服上台領獎,下了字眼聳動的不當標題。

對此,文化部發布新聞稿表示:

金鐘獎為台灣電視產業最高獎項,亦為呈現台灣多元文化的重要舞台之一。過去台灣族群文化長期被漠視,後經社會各界長期努力,才得以更深入、詳實、多元的落實於台灣社會,甚至成為台灣在國際上重要的標示。

為守護這份得來不易的成果,文化部作為全國文化政策最高主管機關,以族群主流化作為政策核心價值,始終致力於使國人更為認識多元文化、保障所有族群、世代與社群之自我認同,建立平等及自由參與的多元文化環境,促進國家語言之傳承、復振及發展。期待鼓勵所有的國人能勇於說母語、學習與傳承族群文化,並以族群傳統文化為榮。

文化部期盼,媒體報導發揮國家第四權角色,正確傳播尊重多元族群文化的理念,共同守護及傳遞台灣最珍貴的多元文化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