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官與你約定好工作結束後便一同去吃飯喝酒,並將生前往事說與你聽。
然而,才剛準備上工,那倆總閒著沒事的醫官卻突然出現,面色慌張地朝你們道:「大事不好!」
見他們瘋狂朝著你們奔跑而來,你迅速往旁邊一閃,而後伸手擋下其中一人。那倆醫官氣喘噓噓,抓著你的手臂,一邊指著隘口外的方向。
見他們這副模樣,你一臉困惑地問道:「還有什麼天大的事,能讓你們這種粗神經有這種反應?」
醫官急道:「孟婆……孟婆跟不肯喝湯的鬼魂打起來了!」
「那不是三天兩頭就有的事嗎?你們沒見過孟婆把人踹下忘川?」你詫異,心想黃泉眾府官不是都說孟婆很兇嗎?
醫官又說:「事情沒這麼簡單啦!需要你們幫忙,那不是我倆這種文弱書生應付得來的!」
「幫忙?」
醫官們試著轉述他們不久前所見的場面,說著說著,焦急萬分。
「那鬼魂硬是不喝湯被打也就算了,被孟婆一拳打翻在地之後,還囂張地嚷著從來沒人能一招制服他,說什麼……『女人我記住你了』云云。當自己是陽世富商還是大王什麼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
「本來對孟婆說『記住了』不是什麼大事,但那傢伙都被壓在地上打了還不忘胡說八道,我都快被他超渡啦!」醫官越說越激動,巴不得現在就把你們拉去現場。
超渡?這種時候他們倆還不忘開玩笑啊?如果那死人胡說八道,醫官們就是九道。你心想。
見你不為所動,醫官又補充:「橋邊的亡魂亂成一團啦!看熱鬧是小問題,總不能讓那些人全被踢下忘川或是逃回陽間,這還讓閻王大人審判誰呢?」
「可路上不是有押送的人嗎?」你反問道。
那倆醫官發現說明不清,懊惱地咋了咋舌:「哎總之你快過來吧!那死人不對勁啊!」
要去看看嗎?
於是你和右官將隘口的門暫時關閉,決定去看看狀況。若是真沒什麼大事,就當湊熱鬧也好,雖然聽說已經夠多亡魂在湊熱鬧了。
你們帶著佩刀,跟著醫官來到忘川邊,就見到橋邊一群死人圍在一塊兒,把整個橋頭都給堵住,沒人能過河。
孟婆還跟一個人扭打在一起,手中一碗又一碗湯灑在地上,對方死不喝湯的堅持超乎想像。
你掃視現場一周,以及橋頭的人群,總覺得這場混亂中有股怪異。右官似乎也發現了什麼。
那些亡魂不是單純地圍著孟婆和不喝湯的那個在看,似乎還有人帶頭起鬨,試圖讓場面變得更加混亂。孟婆沒空理睬那些旁觀的人,正專注者要把地上那傢伙制服並灌湯。
「不喝湯別想過橋!」孟婆端著湯使勁要往那人嘴裡送。
奇怪,沿路押送的鬼差都跑哪去了?怎麼沒半個影子?都已經人手不足了還想翹班,無常兄弟回來肯定要昏倒。
「再這樣鬧下去,這些人通通都要被丟進忘川當餓鬼的糧食。」你嘆了口氣,不理解怎麼總有人想挑戰陰間的規矩,隨即又搖了搖頭。
不對,你旁邊就有一個,只不過方法不同。
你走向前想去幫孟婆一把,就像昨日一樣就行,把地上的人和起鬨的人都敲昏帶進去,又快又有效。你按著刀要走進人群,右官卻拉住你的袖子:「等等,左兄弟。」
「怕是有人想趁機利用這場混亂。」他指了指起鬨的人的反方向。
那邊有幾個亡魂偷偷摸近孟婆平時用來煮湯的小爐灶。爐灶旁樹上綁著幾個木盒子,那是孟婆用來煮湯的其中幾項配方。
你悄悄地問了身後醫官:「他們想幹嘛?自己煮湯?」
醫官們被你這麼一問才注意到樹下有人,驚呼:「不好!他們大概是想偷走那些藥材,帶回去做解藥。」
「孟婆湯還有解藥啊?」你比醫官更吃驚。
醫官看看你,忽然緊張地皺起眉往你臉上糊了一把:「那是做給入地獄的鬼犯的!短效的湯藥,你別想跟我們拿!」
你哼了聲,轉頭回去看那些偷藥的人,大概是盒子打不開,因此正試圖將盒子從樹上解下來。
你思索了幾秒,快速地做了決定。
管他們拿了盒子怎麼送回陽世做解藥或者給誰做,都不是問題。總而言之,先劈暈就對了。
過河的路只有奈何橋,於是你和右官小心翼翼從人群外圍擠過去,盡可能不要驚動那些偷藥材的亡魂。現在沒有負責押送的鬼差能幫你們把他們抓回來,必須謹慎再謹慎。
圍觀的亡魂好像不把你們放在眼裡,連你們是府官都沒認出來。不過也罷,你們就是管入口的,閻王新設的官職,陽世來的人知道才奇怪。
走進人群之前,還在與孟婆扭打的那人,瞥了你一眼。只是你趕著與右官前去阻止樹下的亡魂,便沒多理他。
你們成功地來到對岸,交換過眼神,便同時快步衝向樹下。
右官率先出手劈暈了離你們最近的人,然後輕輕將他放到地上,沒出半點聲音。接著你們倆雙雙牽制樹下亡魂,將他們從爐灶邊拖開。
你們最終成功地將他們敲昏,只不過爐灶邊的碗在對方試圖掙脫時被全數打翻在地,盒子也已被扯下,孟婆平時工作的地方亂成一團。
正當你和右官想將總計三人的偷藥亡魂帶回橋對面,人群忽然高聲喧嘩,然後朝兩側散開。
你聽見孟婆大罵了一聲髒話,接著便見方在倒在地上的亡魂朝你們所在的地方衝過來。
醫官們正在橋的另一邊擋下趁亂過河的人,孟婆也正努力阻止想往反方向逃脫的亡魂,兩者皆是分身乏術。
但是孟婆注意到你們,便大喊:「別讓那死人跑了!」
見那亡魂跑得飛快,你們倆立即將昏過去的偷藥賊安置在地,朝那亡魂撲擋過去。
右官反應極快,一個蹲身閃開那亡魂,旋即伸出一腳絆住迎面而來的亡魂。然而,那亡魂卻拐了個彎,翻身落在木盒子邊,倒是你被右官那一腳絆倒了。
右官愣了一愣,想要扶你,你俐落地從地上爬起來要繼續抓那亡魂。對方已經拾起盒子開跑了。
「他要偷藥草!追!」你喊道。右官立刻轉身追過去。
此時身後孟婆再次連罵三聲髒話,接著便喊住你們:「停!別管了!」
「一個是小事,再讓無常去逮回來。你們先來幫我處理這群傢伙,要是全跑了可沒完沒了!」孟婆看上去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伸腿踹人。
該死的,押送的鬼差到底跑哪裡去了啊!
追逃亡的還是擋橋上的?
你和右官決定分頭行動,一個去追逃亡亡魂,一個留在橋邊幫忙擋剩下的那些。
右官二話不說馬上朝著亡魂方向急奔,而你則轉身朝橋上亂得像市場的鬼魂們大吼了聲:「全都給我乖乖排好隊!」
你總覺得自己一天到晚都在叫亡靈排隊。
「看到忘川了沒?都給我仔細看看河水了!誰沒喝湯,就下去。」你站到橋邊,一腳踏在石磚上,指著水面。
經你這麼一說,亡靈們想起他們正身處一座狹窄橋上,水裡則是妖魔鬼怪等著吃掉他們,這才終於安分了點,默默地依照指令列隊,一個個接著喝湯。
你讓醫官在橋尾盯著他們,自己負責壓隊。
過了好一會兒,總算是讓他們全都喝了湯,你讓其中一個醫官協助你將這些人帶到隘口等待核對名冊,另一名醫官留在此處協助孟婆。
倆醫官依依不捨地向彼此短暫道別,你無語地等待他們完事,然後給安靜的亡魂們引路。
你又快速地將那些人的名字核對了一遍,便放他們進府,然後返回橋邊。
半刻之後,右官也回來了。沒見著那個逃亡的傢伙,倒是無常兄弟都在。
「跑了?」你問。
右官無奈地點了點頭:「帶著藥草跑了,無常兄弟恰好回來,也沒能捉住。」
「怎麼回事?」
你見無常兄弟面容比以往更加憔悴,除此之外黑無常可能傷了腿,正讓白無常攙扶著。
見狀,你趕緊召來醫官,讓他們幫忙。黑無常手臂勾著他們兩人的肩,一拐一拐地往橋邊走去。
「怎麼受傷了?右兄弟呢,還好嗎?」無常兄弟面對再難拘捕的魂,也從未這般狼狽過,此時的情況令你有些不安。
右官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白無常則向你簡略地說明了他們兄弟倆的遭遇。
「我們倆追趕方才因故從陽世趕回來,看見那那逃跑亡魂,便又轉身追了上去。」
「黑兄弟又是怎麼受傷的呢?」你關心道。
「那亡魂眼見快被捉住,往身後灑了一把不知是什麼的藥草粉,他一時感到渾身無力,直接往前摔在地上受了傷。」白無常眼神疲憊,看來剛才一路追趕令讓他們費盡心神。
身後那倆醫官也聽見了,他們憤憤道:「跟你說了那傢伙不對勁呀!」
「不、等等,你們沒說他是這種不對勁啊。」你覺得自己非常無辜。
「你們兩人方才過橋去捉偷藥賊的時候,他還瞥了你一眼。」醫官說。
你記得這件事,可你剛才忙著抓人。你困惑地轉向白無常,問:「那個帶著藥草跑了的傢伙,是什麼身分,你們名簿上可有紀錄?」
白無常頓了頓,與右官對視一眼。
「嗯,確實有紀錄。」白無常想了想,道:「是通緝已久的罪犯。」
「罪犯?在陽世就是罪犯,那我們陰間肯定得把他抓回來給閻王大人審判,讓他帶著那些藥材離開,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麻煩事。」你揉了揉脖子,有些懊惱:「若是剛才我跟右兄弟去追,四個人一起搞不好就能抓到了。」
「那也不一定,我們時常在陽世四處奔波,總有亡魂特別難捉。但剛才那一個,特別詭異。」白無常思考著剛才追捕時發生的情形,皺了皺眉。
你和右官站在一旁,想起剛才的混亂,負責押送的鬼差不知道都去哪兒了。
你告訴無常兄弟這件事。
「難不成是有人串通好的?」你問。
他們倆被你這麼一問,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
右官見狀,察覺事情有異,便問:「你們倆身邊的人呢?」
你張望一周,這才發現平時總會跟在無常兄弟身邊的那些小鬼差全都不在。出發時還都跟好好地跟著的。
「我們這一趟去陽間拘魂,底下人都不見、還受了傷,看起來很可笑吧。」白無常嘆道:「我得先去向閻王大人報備這件事,看看能不能讓我們兄弟緩個一兩天,再出去一趟。」
「喔……」看起來真的很累啊。你心想。
你和右官在一旁,看著白無常比平時更加慘白的面色,以及似乎更為消瘦的背影緩緩朝黃泉府大門前去。
「可是你們還有人能帶出去嗎?」右官問。
「當然是沒了!」無常慘笑。
你望著正在給醫官做檢查的黑無常,思索了一會兒。他們底下的鬼差不見蹤影,黑無常受了傷,在拘魂任務上可能需要幫手。
「右兄弟,那個——」你打算跟右官商量一下。
「不行。」右官回絕你。
「我什麼都還沒說呢?」
他朝黑無常和白無常的方向各瞥了眼,神色嚴肅地問:「左兄弟可是想去協助無常辦案?你也看見了,這趟出去可能會出事。」
「即便如此,右兄弟剛才就沒想過要去?」你反問。
右官無奈地笑了一笑,知道你看穿了他。
你求情似地望著右官:「還是我去吧。別擔心我,我待在這陰間的時間可比右官還要長許多呢。要說看過無常兄弟辦案,肯定是我比較有經驗!」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會拿自己早死入陰間因此經驗豐富,作為讓人安心的理由呢。這恐怕只有左兄弟想的出來了。」
你們確實都為彼此擔心,可若要說服對方留下,你肯定有比右官更好的藉口。你心想。
右官伸手摸摸你的臉,和你對視許久。最終嘆了口氣,握上你的手說道:「左兄弟此行務必小心,隘口的工作有我處理。你……要安全回來,我還沒同你說往事呢。」
「這是當然,右兄弟放心吧。就算我再被那偷藥賊灌一次湯,這裡還有右兄弟記著我呢。」你反過來捏捏他的手,要他放心。
「要是你去,被灌湯,豈不是全要忘光?這下子沒故事聽,你也不與我吃飯了怎麼辦?」你又說。
右官被你逗笑了:「別再執著吃飯啦。」
「那麼,我們也去大殿與閻王大人商量此事吧。」你拉著右官往黃泉府走去。
來到大殿上,白無常已將今日之事大略說了一遍。閻王大人面色凝重,正在思索今後的行動方針。
你向白無常和閻王提議讓你前去協助,右官則在隘口繼續留守。他一聽,吃驚地看了右官一眼,右官則沉默頷首。
片刻後,黑無常被醫官們攙扶著進來,白無常便轉述給他,他聽完也看了右官一眼,但沒什麼表情,你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怎麼了?」你疑惑:「剛才追人時,發生了什麼不能告訴我的事嗎?」
白無常盯著你,明白地道:「那傢伙認得你。」
你見他神情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那偷藥賊認得自己,是怎麼一回事?
你愣愣轉向右官,他沒閃避這個問題:「確實。」
「會不會只是我還在陽間時,常去的飯館的老闆或者附近常碰見的居民之類的?」人生在世總會與那麼幾個人特別有緣,即便不是很深的關係,也會記得對方的面貌。
「應該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吧?」你問無常,但他們似乎不太知道怎麼回答。
對了,右官還記得前世之事,而且他了解你。或許他會知道些什麼?
「那你認得他嗎?」
右官沉默了一會兒,避重就輕地叮囑你:「……總而言之,左兄弟要小心一點。畢竟對方怎麼說也是被通緝的犯人。」
你點點頭,猜想是什麼樣的事讓他有所遲疑。
你忽然產生另一個疑問:「那個偷藥賊,你們說他逃回陽間了,那他到底死的活的?」
白無常道:「目前不太確定,也許因為某種原因讓那人得以混入陰間。照理說能到此處的只有已死之人,但總有時候會有例外。」
某種原因?
「該不是靈魂出竅?」你猜測。
「嗯……陽世之人得以造訪地府,確實有諸多靈魂出竅的例子。不過要進入此處,又是另一回事了。」白無常回應道。
大殿陷入一片沉默,你想悄悄觀察右官的反應,可他恰好轉向黑無常,你看不見他的表情。
閻王大人見無人出聲,便插話道:「名簿中雖有此人身為通緝罪犯的註記,可名簿平時紀錄的應當只是已確認死亡之人,靈魂出竅者屬暫時性的意外,依理來說不會出現在無常兄弟拘魂的名冊中。」
「你們此次前去,除了將我們的人帶回來,也須調查清楚此事。」
無常兄弟點頭道:「是。」
「你們二人以及左卿,三個人足夠嗎?需不需要本王再多調動一些人手?」閻王問。
「可以的話再好不過。」無常說。
「那麼你們兄弟倆隨便挑人吧,若有需要,陰間各部工作也能請人代理,短暫幾天並無大礙。倒是協助你們二人拘魂的鬼差,若是全數消失,日後也許更加麻煩。」
閻王顯然對鬼差失蹤一事非常重視,他又說:「一般死者可以緩幾天到黃泉,但若有惡人意圖挑戰陰間權能,絕不能令其逍遙法外。」
「其中一位醫官隨我們來吧。」白無常道。
「咦!偷藥賊那個身手,你們也應付不來,我們肯定不行啊!」
「偷藥賊所持的藥草一事或許需要你們的協助。我擔心鬼差們的事情也與他有關。」
「好、好吧。那讓我們商量一會兒誰留下。」
「那便這麼定了。雖然閻王大人您說可以讓人代理各部工作,若是帶太多人出去只留下一般鬼卒,難免有偷藥賊的同夥將黃泉府視作毫無戰力的空城,孟婆一人最近也忙不過來了。」
閻王聞此點了點頭:「有理,那麼隘口的工作便要暫時麻煩右卿一人處理。」
此時,一直站在閻王大人左側的判官大人忽然開口補了一句:「不,即便左官也留在隘口,右官要處理的事情恐怕也不會變少。」
……判官大人就不能別在這種時候補刀嗎?你在心裡憤憤罵了聲。
「黑兄弟的腿傷還好嗎?」你想起黑無常剛才受傷的事,關心道。
黑無常被這麼一問,立刻甩開醫官們扶著他的手,站直身子。
「已無大礙,請允許我們立即出發。」
沒想到身後兩個醫官立即拉住他:「其實是再休息一陣子比較好,只是……唔!」
話還未說完,黑無常手往旁一伸,看都沒看便捂住醫官們的嘴,接著毫不留情地把他們按在地上。黑無常力氣極大,醫官們不禁痛得哀嚎。
「此事刻不容緩。」他的話聲雖然小得你幾乎要聽不見,但語氣之堅持倒是完全能感受到。
你見醫官們揉著膝蓋的模樣,暗想絕對別想著與黑無常持相反意見,不然你的膝蓋也要遭殃。
黑無常視線與白無常相對。白無常不必聽他言語,便明白意思,點頭說:「那我們即刻出發吧,他倆的安全就讓你多幫忙注意了。」
右官和那位被留下來的醫官送你們四人至隘口。右官恰好能回到工作崗位上,可你根本不知道醫官幹嘛要跟來。
只見分別時,他們又上演了宛如即將陰陽相隔的淚別場面。
「沒多久的事有這麼誇張嗎?」你心裡納悶。
而右官則是捏捏你的肩膀,說了聲:「路上小心。」
你點頭,與無常兄弟二人離開黃泉府。
隘口的們打開時,已經有幾位亡魂靜靜地在等待入府了。好在他們都是乖巧的鬼魂,希望你們短暫離開陰間的時候,來的也都是這樣的亡靈。
你隨無常走過奈何橋與黃泉路,最終出了陰間,來到陽世。無常帶你們到他們最後見到那些鬼差蹤影的地點。
那裡是滿是屍骸的山谷。
陰間與陽世的時間相反,你們眼前所見,是陽間夜色鋪蓋的幽幽深谷,陰氣極重。於你們雖無大礙,但對人世活著的人來說恐怕不是那麼好受。
屍骸遍佈視野所及,遠處似乎傳來細微流水聲。
你和醫官視線掃過地面,發覺這山谷裡的骸骨竟完全沒有頭顱的部分,稍微前進幾步,也沒有看見遺落在別處的頭骨碎片之類。
跟著無常們向河流上游前進,前方濃霧瀰漫,行走之間氣溫異常地低,甚至還在逐漸下降。若不是陰間這副軀體,你們可能更覺寒冷。
此外,透過些微光線可見,附近那些枯木和斷垣殘壁上貼了許多符。距離有些遠,看不清楚上頭寫的是什麼,但可以大概看出那些符有的新有的舊,重複疊蓋在彼此身上。
你一邊猜想那些符的用途是什麼,一邊繼續前進。
黑無常手中燈籠照著那些屍骸,他指了指其中一具,讓你仔細瞧瞧。你湊過去,看見那屍骸胸前有個泥印子,濕漉漉的。附近幾具也有同樣泥印,向著河川上游的方向。
不遠處的河岸邊,還有仍冒著煙的木枝。
這裡或許有人常在此活動。
本跟著你的醫官不知何時從你身邊離開了,你嚇了一跳,回頭確認。他正蹲在其中一具屍骸旁,用指尖蘸了蘸,然後又聞了聞。
白無常也注意到他的舉動,便開口問:「有什麼發現嗎?」
醫官起身,隨便擦了擦手。
看他那個動作,你又低頭看了看滿地屍體,不禁覺得一陣噁心,有些頭暈目眩。
他難得地露出嚴肅表情,說:「這些屍骸頸骨上的斷面整齊,應該是被刀斬斷的。」
白無常接話道:「確實。我們今早來過一次,這裡許久之前發生過類似屠殺的慘案。鬼差們也是在此處和我們一起拘捕亡魂時,一轉眼便失去蹤影,我和阿黑兄當時在更前面的地方。不過我們拘捕的亡魂不屬於這些死屍。」
大概是在陽世捉魂看慣了這種場面,無常兄弟即便站在一群屍堆裡,也是面不改色。
「可奇怪的是……這些屍骸中還留著毒。」醫官皺眉,疑惑道:「這場屠殺是何時發生的事,兩位大人可知道?」
「數年以前。當時我們也在此接引過大量亡魂。但當時他們屍身尚且完整,並非各個都缺了頭顱。」
「這可真詭異,」醫官沉思片刻,再次嗅了嗅指尖殘留的氣味,開口道:「這毒液聞起來,應是用來防腐的藥劑。」
「防腐?」你對此感到詫異:「給缺了頭的屍體防腐做什麼?」
白無常搖搖頭,向你解釋:「並非缺了頭後才做。而是屍體被動了手腳之後,才被砍下頭的。醫官所指之事,我與阿黑兄都還記得。數年之前這裡曾有大量死屍遭到惡人利用,傷及下游村民,時間就在我們倆接引此處大批亡魂數月之後。」
「後來,陽世官兵至此掃蕩,村子才又得已恢復安寧。」
「原來如此。」醫官點點頭。
「在此遭到屠殺的這些人,屍體被人利用,後來死屍侵襲村莊,接著又被官兵剷除……怎麼說呢,真是苦了他們。」你嘆了口氣,問道:「引發屠殺以及利用死屍的罪魁禍首找到了嗎?」
白無常被你這麼一問,頓了頓,說:「今早第一趟去拘捕的那名亡魂,便是當年引起屠殺的主腦。過了那麼多年,那傢伙可終於要入陰間了。」
他舉起手中提燈,朝河川上游繼續前進。你和醫官小心翼翼地踩著他們的步伐跟上去。
「可誰知道我們這一追,鬼差們便在這裡全失了蹤跡。」
你又看了一眼四周的符,總覺得越看越不對勁。
此時,你聽見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若有似無的聲音。那聲音呼喚著你生前的名,飄忽如眼前迷霧。
你感到奇怪,轉頭尋找聲音來源,但其他人似乎什麼也沒聽到。你想大概是自己聽錯了,便甩甩頭繼續跟上調查。
你思考著剛才白無常提及的屠殺一事,發覺你遺漏了某個細節,便又開口問:「可不對呀,如果那些死屍的頭顱是在掃蕩之中被砍下的。這河一路上來,怎麼也沒見著一點碎片或殘餘痕跡呢?」
白無常呼了口氣,低聲道:「或許我們這趟出行,會在此河的盡頭找到答案。」
「這一路你和醫官可千萬別離我們太遠,在找回我們底下的人之前,不能再發生同樣的意外了。鬼差們在這裡無故失蹤,恐怕與那些符有關聯。」他如此叮嚀。
白無常說今早走河岸大概是與那些符太過接近,才發生了意外,便帶你們走河道中央。
沿路你仍聽見那奇怪的聲音,可其他三人似乎就是沒聽見,你告訴自己,或許是偶爾穿過山谷的風造成的錯覺。
你們一路向著上游前進,跨過無數屍骸,深入山體,抵達水源上方。
水源上方是一片密林,密林之前仍是滿地屍體。
你們在這裡看見非常多的蛾,多到令你感到有點噁心。
雖然那些蛾外型還算好看,但與你認知中的似乎不太一樣,牠們停在佈滿河道的屍骸上,似乎正將它們作為食物。
牠們對無常提著的燈一點反應都沒有,全攀在那些屍骸上,偶爾動一下。
即便噁心,你還是稍微觀察了下地上的屍體,發覺他們和最初你們見到的好像不太一樣。仔細一看,這些屍骸中,混雜著幾具白骨,頭骨也還在。
白骨底下,似乎壓著一些斷刃。
無常沒向你多解釋地上那些死屍,只道:「我們今早最後抵達的地方便是這裡了。發現鬼差失蹤後,便立刻回府,沒再往前追。」
「可這裡那麼大,該從何處找起?」醫官問。
無常指著不遠處一塊大石,那上頭密密麻麻聚集了一群蛾。他道:「就從那兒開始吧。」
說完,無常倆便往那方向邁開步伐,醫官立刻緊跟上去。
此時一陣風吹來,一張破舊的符飄至你面前,落在地上。
你看著那張符,又抬頭望向那塊大石,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心裡好像有個聲音阻止你,要你別去那裡。
無常兄弟來到大石前,佩刀往表面一掃,把那些蛾盡數撥下。牠們像乾枯的葉似地紛落在泥土地上。不再受蛾身覆蓋的大石中央,有一道成人那麼高的巨大裂縫,裂縫邊也滿是符咒。
黑無常提燈往裡頭探了探,回頭與你們共享情報:「是暗道。」
你盯著那暗道入口,總有種感覺,無常兄弟一旦進去,便有可能像鬼差一樣再也回不來。
你想阻止大家。即便你知道你們必須去找鬼差,而鬼差們很有可能就在你們即將前往的方向,可那大石以及這張破舊符咒,透著一股極為詭譎的氣氛。
你抬腳跨過符想叫住他們,卻沒想到一個步伐還沒踩穩,下一腳又踩中那張符滑倒了,一瞬間跌了個狗吃屎。
……今天是怎麼了,總被絆倒?難不成陰間的府官也會犯太歲?
你恨恨底在心裡罵了幾句。好在你跌倒的地方沒有那些蛾,否則你真的要昏過去。比起接觸死人,還是昆蟲更令你反感一點。
你撐著底下那些屍骸想站起身,手卻摸到了一塊硬物。拾起一看,竟是一枚玉珮。上頭有些泥污,裝飾的繩子早已被風化殆盡。
你望著這附近散落的白骨和斷刃,猜想這或許是當初前來掃蕩的某位官兵的東西。
你摸摸那玉珮,悄悄地放回原位,合掌拜了一拜,隨便唸上幾句經。
這時候,醫官發現你落單,立刻喊道:「左官大人你站那兒做什麼呢,快跟上吧。隨便分開很危險的。」
你快步跑上去,慶幸終於沒再跌倒。
你們四人一同走進暗道裡,白無常領著你和醫官,黑無常則壓隊。一入暗道,光源只剩下無常們手上的提燈,通道兩側的符已然褪色、破舊不堪。
空氣中霉味混雜著另一種無法形容的香氣。
你戳了戳醫官的背,他嚇得驚呼:「你幹嘛呀!」
「我就是想問一下那是什麼東西的味道……」
他搧搧手,說:「和剛才那些屍體上的應該是同一種東西。」
「防腐?」
「是啊。我們等等見到的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我越來越覺得噁心了。看到剛才那些屍骸我也在想,陽世的人一直都這麼變態嗎?」醫官皺眉,巴不得趕快找到鬼差們然後回黃泉府去。
談話間,你們來到通道底部。無常讓你們噤聲,仔細辨聽四周。
在寂靜空間中,你們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念咒。
「幹盡惡事之人想方設法躲避黃泉追捕也就罷了,我們終究有辦法捉拿他。但是會唸咒唸經的傢伙,又要難上那麼一些。」白無常按了按眉心,語氣中滿是疲倦。
「你們能知道對方此時是死是活嗎?」你小聲詢問。
「若左官指的是當年引發屠殺的惡人,可以確定對方已經死了。若是今早那偷藥賊,奇怪的是,怎麼也分辨不清。而且這個地方……」
他將手中提燈舉高了些,照亮通道底部。你們處於一個由四面牆環繞的空間,前方三面各有兩道門,通道所在的這一面,左右各有兩道。
門上各貼著不同的符,與你們在外頭看到的有些類似,但不一樣。
「這個地方,從外頭谷地開始,便難以像平時接引魂魄那樣一眼看盡牆後之物,處處是阻礙。若要捉住任何一者,得要慢慢找。」
白無常說著,冷笑了聲,道:「此處躲避死亡的氣息還真是異常濃烈,你說是吧?阿黑兄。」
黑無常與他對視一眼,白無常瞭然於心。
「好了,現在,先把我們的人給找回來吧。」白無常說。
「可那唸經的人會不會有問題?」你有些擔心地問:「鬼差們說不定便是給他困住的。」
「如此一來,臨機應變吧。」
「若是遇到拘捕的亡魂,我倆會負責處置。」
你們來到第三道門前,決定從此處找起。
隱約的唸咒聲似乎離你們遠了些,細微的聲音很容易便被你們的腳步聲以及行走時衣物布料的摩擦聲蓋過,只有停下來的時候才能聽見。你們推測那聲音可能來自身後的兩扇門。
無常兄弟互相換了位置,黑無常細聽門後聲響,而後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站在門邊往裡頭一探,確認情況。
片刻後,他才將門整個推開,讓你們全都進去。
此處是一間擺放許多物品的小房間,並非雜亂無章,反倒異常地整齊,就是堆放得高了些。房間四周幽微燭火搖曳,視線還算清楚,偶爾被櫃子遮擋。
左側是另一扇門,不知通往何處。乍看有些奇怪,因為它與你們剛抵達通道底部時看見的第二道門,位置正巧相對應,門板上的材質看起來卻有些不同。
白無常本要直接穿越櫃子間的走道至房間底部,黑無常卻忽然攔住他,把他整個人往後拖了一大步。
「腳邊。」
白無常低頭一看,牆角邊貼著整排符。
「抱歉,疏忽了。只顧著看上面呢。」
黑無常聽他這句,立刻朝他後腰揍了一拳,把他往門邊扔。無常揉著腰向他說了聲對不起。
知道牆角邊貼了符,你便退離牆邊想靠著櫃子走。沒想才踏出第一步——你也吃了黑無常一記後腰拳。
「唔哇!」你被這一揍,往前踉蹌幾步才站穩身子。
黑無常指著櫃子邊,你看見那上面也是符。
「這裡的符咒會不會有點太多了?」
「你多注意些吧。」本在前頭觀察櫃子上那些東西的醫官忍不住轉過來說了你幾句。
無常見醫官正瀏覽著櫃子上那堆疊的盒子,偶爾湊近聞了聞,便問他有什麼發現。醫官說那裡頭可能是用來製作防腐藥劑的藥草。
黑無常走過去輕輕地推開最上頭木盒的上蓋,醫官看見裡頭的東西,點了點頭:「確實沒錯。」
這時候,房間最裡處傳來細小的碰撞聲。無常壓著你們二人迅速蹲下,以櫃子作遮掩。
接著你們便聽見,虛弱沙啞的聲音說著:「大人……?是無常大人嗎?」
無常兄弟聽見那呼喚聲,皺了皺眉。
接著,黑無常緩緩從腰間掏出一只頂端以白繩繫著的黑色銅鈴,輕輕搖動。黑鈴發出清脆而細小的聲響。
你知道那個東西,你在鬼差們身上都見過。無常兄弟帶他們辦案時每個鬼差腰間都繫著一只鈴。那銅鈴沒有鐵舌,因此即便帶在身上行走也不會出聲。
可一旦無常搖動他們自己帶著的鈴,鬼差們身上的便會接著發出聲音。
若是沒聽見對方身上的銅鈴聲……
你悄悄地將身後的門拉開一些讓它虛掩著,好讓眾人可以隨時逃跑。
白無常也掏出腰間以黑繩繫著的白鈴,晃了幾下。
什麼聲音也沒有。
房間角落安靜得讓人害怕。
下一秒,無常兄弟立刻擋在你和醫官身前,頭也不回就喊道:「跑!」
你急忙轉身就要拉著醫官往外奔,沒想到一拉開門下一刻,眼前的景象令你震驚得愣在原地——
外頭不是方才你們所見的有著八道門的通道底部,竟是和你們所處之處一模一樣的,堆滿雜物的漆黑房間。雜物堆放的方式分毫不差,還有剛才黑無常替醫官推開上蓋的藥草盒!
一個人影從房間角落迅速竄出來,你嚇得退後,卻撞上無常兄弟。無常兄弟一回頭,吃驚地看了門外一眼,當即明白現狀。
黑無常從腰間拔刀出鞘翻過櫃子衝向人影,白無常二話不說跟著追。
他們朝原本房間的底部衝過去,而非你開門所見的方向。兩人極有默契地由兩側包夾那人影,卻沒見他們用上平時所攜帶的拘魂索。
「等等,你們小心這裡的符啊!」你慌忙喊道。
「別管那些符了,不過是障眼法!去把另一扇門給打開!」
你和醫官快速衝向那扇門,見門縫上又貼著一張符,愣了一愣。白無常朝你們這裡瞥了眼,知道你們猶豫,說:「把它劃開!」
你立刻抽刀劃開符咒打開門,但是門板出乎意料地重,醫官與你合力將門向外拉。
白無常騰出一隻手用力甩了下白鈴,清脆銅鈴聲響起,半秒後你和醫官在你們打開的門後聽見了一道細微鈴聲。
同時,白無常一個蹲身閃過那人影攻擊,黑無常接著便從人影背後一刀落下。人影被制服,房內恢復平靜。
黑無常也搖動黑鈴,門後鈴聲又響。
你和醫官迅速進到房內,果真看見一名小鬼差倒臥在地,四肢附近的地面上描繪了奇怪的陣。他看見你們,驚喜道:「謝天謝地……可終於來了。」
「無常大人呢?」
「就在後頭,馬上就來。」你安撫道。
話才一說完,便聽見門外一聲悶響,以及白無常難得焦急的話聲:「阿黑兄,你還好嗎?」
醫官起身往外一看,肅聲道:「無常大人的腳傷還沒好,這下恐怕是更嚴重了。」
接著他便走出門外讓白無常和他交換:「我替大人檢查一下。您來這裡看一下鬼差們的狀況吧。」
倒在地上的小鬼差聽醫官這麼一說。便問你:「大人發生什麼事了?」
「今早追捕一個闖入陰間的偷藥賊,結果受了傷。」你回答,然後探出半個頭從門邊往無常兄弟在的方向望過去查看情況,黑無常正用刀撐著身體,看來是在剛剛的打鬥中受了傷。
「無常大人,您真的應該休息一下。」醫官道。
「……」黑無常這次沒捂住醫官的嘴。
你看見白無常在醫官身邊繞著轉,不斷問醫官黑無常的傷。早上也不見他這般慌忙,此刻景象極為稀有。
此時,你身旁倒地的小鬼差拉回你的注意:「左官大人……您可以先扶我起來嗎?我四肢被這詭異陣法困住,沒辦法施力。」
你出聲提醒白無常鬼差還受困著的事,問他怎麼處理地上畫著的那些陣。
白無常也沒看你一眼便道:「你找找看附近有沒有類似釘子的東西,想辦法拔了!」
「釘子?不是,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困住他的盡是些詭異圖騰,沒半根釘子。看起來像是什麼術法。」你提高聲量,重新跟他解釋一遍房間裡的狀況。
「圖騰啊?那破壞它的圖樣便是。用你那佩刀在陣術上隨便劃個幾道,便能強制解掉了。你先幫我處理一下,我等等趕緊過去。」他快速說完,便又繼續繞著醫官問東問西。
你尷尬地看著鬼差,對方似乎不以為意,早已習慣了似地。他說:「沒事兒,常有的事,他們誰受傷了另一個都差不多是這樣的。情同兄弟嘛!」
於是你默默地拿著刀想辦法破壞紋樣,好在這裡是木板鋪成的地,隨意敲了幾下便砸出幾個裂縫來。鬼差也就逐漸能動。
「你們今早怎麼受困的?」你趁著破壞陣法的同時,了解事件經過。
鬼差一邊等你把地板敲個遍,一邊跟你說明情況。
「那蛾谷兩邊的符,似乎是針對我們這些鬼差下的,當時我們注意到山谷兩邊的枯樹和殘壁上全是符,想著要調查。誰知道才走到那前面便眼前一黑,再睜眼的時候就覺得自己被拴在地上似的全身僵硬。」
「那你知道這裡是何處嗎?」
「推測是外頭看見的那片殘壁的地下吧。我當時離大人們最接近,看見密林前有塊全是蛾的大石,估計從那附近可以通到這個地方。」他道。
鬼差對情況的掌握與冷靜令你驚訝,不得不在心裡佩服,果然是時常與無常兄弟至陽間逮捕惡鬼的人才有這等能力。
「倒是左官大人竟然也跟來了,我以為無常大人會阻止你呢。」
聞言,你疑惑地問:「怎麼說?該不是覺得我沒用?」
鬼差一聽,笑出聲來:「哈,怎麼可能!」
「就是今天右官要來,我也覺得無常大人要阻止他。」鬼差又說。
「你這不是間接說我沒用呢!」你玩笑道。
鬼差詫異:「不是!難道無常大人他真沒告訴你?你和右官——」
話才說到一半,外頭無常兄弟和醫官所在處騷動起來。
你正好把地上的陣全破壞掉了,鬼差立刻從地上爬起來跟著你到外頭查看情況。
你們來到醫官身後,黑無常正把試圖掙脫的人影一把摁回地上,發現對方掙扎個不停,又用刀往對方頭上一敲便敲暈過去。
接著,便回頭安撫有點慌亂的白無常。
「行了,你真吵。」黑無常拍拍對方胸口。
白無常被他這麼一說,睜大雙眼道:「欸,你怎麼就嫌我吵了?我關心你啊!」
「你話太多。」
「你才話太少!」
醫官無視他們倆毫無意義的爭辯,低頭就是使勁拿布條纏黑無常的腳和手背,給他做簡單包紮。
你身旁鬼差偷笑個不停,還轉過來悄聲跟你說:「聽大人們拌嘴最好玩兒了。」
「你到是阻止一下。」你忍不住笑。
鬼差又開懷地大笑幾聲,完全不像是被困多時的受害者。接著他才打斷無常兄弟對話,正經地說:「無常大人,您這半天不搖鈴,怎麼到了同個地方才搖?我們等你好久啊。」
白無常終於停止與黑無常瞎鬧,認真回應:「哪裏不搖,我們倆一發現你們不見,搖了半天鈴也沒聽見回應。剛才進到這裡也搖了鈴,你在那裡頭,也沒發出半點聲音。」
鬼差一聽,回頭看看身後的門,愣了一愣,叫道:「不好!兄弟們恐怕全都和我一樣困著,隔著貼了符的門,鈴根本沒反應!」
「沒有反應?」白無常眉頭深鎖。
「是啊。」
這下你們真的得一間一間房找了。你心想。然後你看向那個倒在地上的人影,對方全身蓋著破爛衣物,露出的皮膚色澤青黑暗沉,還有奇怪的斑。
黑無常瞥了眼,說道:「一般死屍。」
一般……死屍?好吧,相比無頭的那些確實很一般。
「你們先去,我待會跟上。」他又說,盯著白無常。
白無常也盯著他,過了幾秒,才嘆了口氣:「好吧,我先帶他們找其他人,等等在這門外會合。你可得聽醫官的話。」
「行。」
「真乖啊,真難得。」白無常說完,被黑無常用另一腳踹開。
打鬧完了,白無常終於帶著你們從進來的那扇門離開,準備往下一道門找去。
「等等,那扇門後不是——」
「說了,障眼法。儘管閉著眼睛一口氣踏出去便是。」
你們依照指令閉著眼快速跑出門口,再睜眼,確實回到了最初所見的通道底部。唸咒聲又傳入耳中,這次,卻出現在右側,第一道和第八道門的位置。
「你可知道其他人在何處?」白無常問鬼差,鬼差搖頭。
你們走到斜對面那扇門前,鬼差傾頭靠在門邊細聽,接著才悄悄地推門,門後一片漆黑很安靜。
白無常搖了搖鈴,沒聽見什麼聲響。你猜想可能和剛才的房間狀況一樣,裡頭還隔著另一扇門。
他招招手,引你們進去。
正當你踏至門邊,卻忽然又聽見那個隱約呼喚你的聲音。你下意識地轉頭,視線迅速掃過八道門,落在第四道門和第五道門的方向。
你想了想,隨意脫隊可能只會造成無常的困擾,於是便出聲叫住白無常請他等一下。跟他說了你一直聽到有人在呼喚的聲音,問他知不知道些什麼。
白無常回過身,你注意到他然後偷偷瞄了那兩扇門一眼,然後才看向你:「別管那聲音,我還聽見阿黑兄在叫我呢。」
「真的?只是幻覺?我都死了還能有幻覺?」
白無常思考著該如何回應你。
「無常大人、左官大人,你們快進來吧!」第七道門後傳來鬼差催促的話聲。
這時,白無常才緩緩開口:「偶爾,我是說偶爾。若是死時對人世還有牽掛,亡魂可能會聽見陽世之人當時呼喚的聲音。」
「都是殘留的念想,而非真實,或許可以算是幻覺沒錯。別擔心,傷不了你。」
從常在陰陽兩界奔波的無常口中說出來,似乎有那麼點道理。可你的直覺告訴你,白無常所知道的,不只這麼一點。
你還是先跟著他們進去,想著等救了其他鬼差們,進那兩扇門調查時再順便一探究竟。
醫官和鬼差正在裡頭等你們,白無常提著燈跟在你後頭走進來。鬼差已舉著他隨身攜帶的小燭,正蹲在地上研究。
你透過僅有的一點光線,看見自身附近地上倒著幾具無頭死屍,此處和外頭河床狀況有些相似,也有刀刃散落著,以及幾具白骨。
這些白骨也許來自同一批人?你暗自猜測。
白無常搖著鈴,但房內並無回應。這時候,醫官走向房間角落,鬼差替他舉燭提供照明,與你預料的相同,那裡有一扇門位置與外頭第六道門相對應,但門的材質卻不太一樣。
「應該就是在這門後了。」鬼差指了指門縫上的符。
你們先繞了房內一圈進行確認。此處除了那些無頭屍骸和兵器以外,沒有一般死屍埋伏。只有幾個翻倒的矮櫃,裡頭瓶罐碎了一地,散著淡香。
接著,鬼差便將門上的符割開,稍稍向外拉。
白無常搖鈴,門後回傳令人安心的銅鈴聲響,鬼差這才使力將門大開。
眾鬼差們各個四肢被束縛在牆面上,一見到你們前來解救,齊聲歡呼。你們四人立即上前替眾人破壞陣法,並讓手腳得以自由活動的人再去幫忙其他受困者。
鬼差們忙碌之中,一邊碎唸著,從沒想過會被這種低級的法術給困住,浪費了追捕亡魂的好機會云云。
醫官正仔細觀察那牆上畫著的圖樣,道:「這白漆裡頭混著東西,和今早粘在無常大人身上的是同一種。不是單純的藥草粉,是蠱術。」
一名鬼差聽見醫官此言,立即露出嫌惡的表情:「哎呦,要我還是活人,不知道這麼一碰是不是就要變成蛾谷裡那種死屍了。」
「這倒不會,但若是一般人身上沾了這個,便是中了蠱,恐怕受到操縱。」醫官答。
「你說這與阿黑兄今早碰到的是同一種。看來那偷藥賊藏身之處,也離我們不遠了。」白無常沉著臉道。
他數了數在場人數,房內鬼差包含你們在第一間房間救出的,總計十三名。一下子就找回所有人,比你們預想中的還要順利太多了。
「很好,全數平安無事。你們應該都清楚明白自己身在何處,我就不再廢話。」
他讓眾人到房外去,並將現場人數分為兩半,讓其中六位與黑無常同行。並向眾人解釋今早陰間偷藥一案。
接著,便向眾人宣布接下來的行動:「你們幾人,待會與阿黑兄在暗道外頭待命。我與剩下的人進入其他門後追查偷藥賊藏身之處,將孟婆藥草取回。若是一個時辰內沒有返回,你們便聽從阿黑兄的指示行動,他會知道怎麼做。」
黑無常靜默地站在第三道門邊,一語不發。醫官被他趕到白無常身側。
此時你發覺,念咒聲不知何時變成落在第四道與第五道門的方向,正好與你剛才聽見呼喚聲的方位相同。你忽然想,會不會這唸咒聲也是透過這裡的符,混淆聽覺?
也許唸咒的人,從頭到尾就在同一個地方以逸待勞,就看你們什麼時候賭對門。又或者,對方早已得知無常兄弟抵達此處,正往更深處逃跑。
可比起唸咒聲,那呼喚更令你在意。假使真如黑無常所說,是你死時對人世仍有牽掛,你也就信了。但又怎麼會是在這種陰暗詭異的地方呢?
你甩甩頭,心想此行最重要的是調查偷藥一案,還是聽從無常的指令吧,免得自己跟來卻成了拖油瓶。
你蓄勢待發,準備跟著深入門後尋找偷藥賊。
白無常顯然也知道念咒聲的位置已經改變。他指著那兩扇門,道:「我們接著往這方向前進。左官,我讓一名鬼差協同你做誘餌,你們倆都得注意自身安全。知道嗎?」
「知……咦?等等、做誘餌?」你愣了。
「是啊,偷藥賊的身手你早已見過,橫衝直撞往他身上撲過去,可是抓不到的。」無常說。
這一路上沒人跟你商量過啊?你的詫異全寫在臉上。
「我以為你是聽見他認得你,才堅持要跟來?」白無常臉都綠了:「天啊,那今早右官點頭,難道不是因為你央求著要來當誘餌,他想過了才勉強同意的嘛?這下可好了,我本來不該帶你們任何一個人的,這裡可——」
你聽他語氣逐漸不對勁,急忙打斷:「停!停!沒事,當誘餌沒問題,我不怕危險。」
「我覺得這個策略很好、非常好!我就是沒想到有這一招,所以慌了一下而已。我和右官商量過的。」都到這時候了,可不能讓白無常反悔然後把你給留在暗道外。你怎麼樣都得搞清楚那呼喚聲是怎麼回事,也搞清楚這個地方與你有什麼關聯。
「趕緊出發吧,免得偷藥賊跑了。誘餌的事我知道該怎麼做。」你催促道。
白無常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地吐出來:「好吧。既然你堅持如此。」
和你一同作誘餌的鬼差小心翼翼地推開第五道門,那後頭是一條長而狹窄的走道,底部兩側似乎還有空間,正亮著暖光。你們悄悄地穿過,白無常與其他鬼差則留在走道裡等待時機。
抵達通道底部時,看似一片寧靜。
但你和鬼差並未放鬆警戒。你們注意到兩側的空間各是轉角,連接兩條向上的樓梯。躡手躡腳地靠近並往上方瞄了眼,樓梯另一端燈火通明,有一片巨大的影子映射在牆面,隨燭火搖曳。
樓梯上方飄來淡淡的酒味,有柴火燃燒的聲響。
唸咒聲在你們腳尖才碰到樓梯第一階時,嘎然而止。你警戒起來,身旁鬼差則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
只聽樓梯上方你們視線之外的某處,有個人悠悠地開口。
「貴客來訪,有失遠迎。」
那話聲聽上去是名年歲頗高,生體卻仍硬朗的男人。
你和鬼差立刻將手按在腰間佩刀上警戒。
方才對方的反應,似乎早就知道你們會來到這裡似的。你忽然疑惑你們二人是否還有作為誘餌的必要性。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處?」你沒多想便朝樓梯上方的聲音質問,鬼差卻對你搖了搖頭。
對方沉默片刻,緩緩道:「鬼差大人們問這個問題,是否反客為主了?身在家中,一個外人忽然闖入出此言論,你們作何感想?」
映在牆上的人影移動,你們聽見他往房間深處走了幾步,添加木柴。
「二位上樓來吧。」他道:「喔,不,你們不只二位吧。」
你聽著那人回應的話聲,忽然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卻又暗暗感到不妙。以眼神詢問鬼差,鬼差頷首,與你一前一後踩著石砌的階梯上樓。
鬼差指了指身後走道,要你相信白無常他們會伺機而動。
上層景色一點一點映入眼簾,最後,你和鬼差在階梯邊停下。
飄著酒香的空間裡,四周牆面掛滿紋樣精緻豐富的織毯,織毯前面擺放著許多大甕小甕,和一個置滿瓶罐與木盒子的矮櫃。
矮櫃的最上方,放著孟婆的那個藥草盒。
一位身穿樸素外衣的男人正背對著你們,站在大黑鍋前攪動勺子,那鍋子下方的柴火燒得正旺。
他頭也不回便道:「你們兩個作誘餌的,何不邀請同行的兄弟們一起上樓來呢?不久前受困於此的鬼差們,連無常二人都沒有辦法,現在卻成功逃脫並深入暗道來到這裡,難道真以為是憑自身本事?」
「陰間的無常二人,是否過於自大了點?」
你聽他說話彎彎繞繞,耐心一下子全被他給磨光了:「欸不是,這一路過來,大家一副很清楚你在找我的態度,才讓我做了誘餌。現在好了,這麼輕鬆地就碰上你我該說謝天謝地還是謝謝你?你在那邊東提鬼差西提無常,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幹嘛一直提無常!你是故意的嗎?」
我都快不知道我今天來這裡幹嘛了!你在心裡吶喊。不過還好,至少剛才在樓下你多了個新目標,就是搞清楚這個地方與你有什麼關係。
那男人停下手中動作,將大勺擱在鍋邊,緩慢地轉過身。你認出他,確實是今早與孟婆扭打在一起的傢伙,可不知道為什麼,他此時就是個好端端的活人,不是什麼亡魂。
一雙混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你,那眼裡載著極為深沉而濃烈的恨意。你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
反正你早死了,就算等等他攻擊你也不怕……等等,但這傢伙可能會把你們給困在這裡,這可不妙。
「你在陰間倒是過得無憂無慮,是吧?」那男人瞪著你,冷聲道:「留在陰間做官可真令我意外。就我認為,你更該投胎去做畜生,受人宰殺。」
你一臉茫然,不明白他在扯什麼。偷瞄了眼鬼差,鬼差沒回應你。
他僅是悄悄地勾了勾腰間的鈴,不動聲色道:「老人家,您身體仍硬朗,我們這次不是來帶你走,是要跟您取回那藥草盒。」
「您現在立刻將藥草交還,若是日後陽壽盡了要入黃泉,這筆帳也不會給您記在簿子上。」
那人對此嗤之以鼻。
他歪著頭,看著身後那些甕和罐子,對你們道:「你們今早可是在追捕當年引起屠殺的罪人?」
根據白無常所說,他們追到山谷中,發覺鬼差失蹤後便沒再深入。不知那亡魂後來逃到哪裡去,你當時沒多問這件事。
「想必你們找那罪人找了很久。我們雙方倆不如做個交易吧。」那男人道。
你偷偷撇了他身後矮櫃上的藥草盒一眼,思考著是不是乾脆別聽這傢伙廢話,直接搶回來比較快。
「我們陰間辦案自有律法,老人家還是放棄與我們討價還價,把藥草盒立即交還便是。」鬼差駁回對方的提議,卻又在說話間勾了腰間的鈴,似是在和無常兄弟打暗號。
那男人低下頭,笑了笑,道:「我條件都還未提出,你們便要拒絕。接下來可是要硬搶回去?這貼滿符畫滿陣的暗道和空間既為我立足之地,怎麼說都對你們有害無利吧?」
面對對方扯東又扯西的行為,你忍不住道:「你這麼有自信你說說看呀,還能提出什麼條件?跟你拿個藥草盒囉哩囉嗦一大堆,還管著我投胎的事了,煩不煩?」
「話先說在前頭,提了我們也不一定會接受。」你不忘補充。
那男人看了看你,回到那大鍋邊用勺子盛了碗燒熱的酒水,端到你面前。
「這是孟婆湯的解藥。」他說。
你看著他手中那碗湯,它正冒著熱煙,香氣與孟婆湯相似,卻有些微不同。
「那罪人現在就在底下其中一扇門後。說來真是好笑,生前在此殺人無數,他恐怕從沒想過掃蕩一案後,會被我困在蛾谷這麼多年出不去。就連今早成了亡魂想要脫逃,也沒能成功。」
他又把湯碗湊近你,續道:「我的條件很簡單,你把湯喝了然後留下。如此一來我便把那罪人放了,藥草盒也會交還。這麼一來,鬼差大人們和無常二人便能帶著那個罪人的魂魄回黃泉交差。」
你瞬間有想送對方一記中指的衝動,但手才抬起來就被鬼差壓回去。他把你拉後退了一步,朝你使了個眼色要你去看他腰間銅鈴,你快速瞥了眼後,他又讓你注意牆邊。
於是你轉而假裝有些害怕地朝那人伸手接過湯,道:「我怎麼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要這不是解藥,是什麼別的毒怎麼辦?」此時不忘往他身後偷看幾眼。
你發現其中一面織毯被微微掀開,底下靜悄悄地伸出一隻拿著黑鈴的手。甚至在掛毯與牆面之間的縫隙,看見了疑似另一條暗道的空間。
看來是黑無常帶著鬼差們從另一頭包夾了?太好了,這麼一來這偷藥賊應該能被制住。
「陽世之毒可毒不死鬼,只有術法能差使你們。信不信由你。」那人道。
「那我又怎麼知道這碗湯裡面沒下符了?」你又問,然後忽然指著湯碗中間驚呼一聲:「哎,你瞧這什麼?一隻小飛蟲怎麼落進這裡頭了?」
那人不假思索便湊過來。
你見那男人頭正好湊到了湯碗正上方,那湯碗又大,二話不說伸手繞過他腦袋把他的頭往湯碗裡壓下去!
男人被燙得立刻大叫,冒煙的熱湯全翻灑在他臉上和身上。你把碗壓著他的臉,一股勁地將他往牆邊推,他奮力掙脫開來朝你臉部招呼一拳。
鬼差立刻上前扣住他雙臂,將他重重往地上按。
此時,黑無常和白無常迅速從前後兩側走道衝出來,只見黑無常快速奔向矮櫃將孟婆的藥草盒子往樓梯邊用力一扔,白無常立即一手接住、拋進醫官懷裡。
下一刻,眾鬼差紛紛各自到房間四個方向站開,堵住所有可能令其逃脫的出口,將你們團團圍在房間正中央。黑無常一甩手,將拘魂索牢牢套住了那男人的琵琶骨,一個蹬步跳到對方身上,整個人踩上去。
男人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只能出言批評:「無常如今還能傷活人了?陰間府官和鬼差果然各個都不可信!」
「您搞錯了,陰間勾魂不勾人。」黑無常壓著他的脖子肅聲道。
「真打傷你也是剛好,你今早傷了我阿黑兄我還沒跟你算帳,現在還你跟你兩不相欠。」白無常走到那男人身邊,一把捏住對方雙頰:「事已至此還打算開口唸咒求神佛保祐?」
「廢話少說,現在立刻把那亡魂給放了。我們還能給你少記一筆。」你身後的鬼差喊道:「無常大人您也是,您兄弟身上的債別跟陰間記他的帳混為一談。」
那男人盯著你們,什麼話也不說。
白無常威脅道:「在你這蛾谷我們已經浪費一堆時間了。快說,你把那亡魂藏哪兒去了?」
男人張了張口,被捏著的嘴出了幾個字:「不說。」
「不想說也得說。」
黑無常用力一扯拘魂索。你竟看見那男人半個靈魂被拉了出來,另一半還卡在身體裡。
「你今早假死入陰間偷藥,回來又活跳跳地。我們等等再幫你放回去應該沒關係吧?」白無常道。
「我還沒死,你們鉤了我的魂便是壞了陰間規矩。」那男人怒斥。
「說黃泉府官不可信的是你,提陰間規矩的也是你,你這人還有沒有原則?」無常似乎也開始感到不耐煩了。
他皺眉:「你恨他這麼多年,過去的行徑早已使你同樣成為被陽世朝廷通緝的罪犯。今天,那引起屠殺的罪人終於死了,你還抓著那人的亡魂有什麼用?我們無常和鬼差是來帶他入地獄的,你有什麼不滿?」
你本以為那男人不打算回話,卻接著聽他語氣憤恨,朝著無常大聲咆哮:「那傢伙帶人殺我蛾谷子弟,我咒他一生不死。困他在蛾谷多年,就是不想讓陰間的人給他一碗孟婆湯便讓他得以一忘了之!」
「你自己看看!當年殺了我蛾谷的人,其中一個今日還做了陰間府官站在這裡了?要你們無常拘鬼入地獄有什麼用?倒不如留著讓我復仇!」他怒吼,瞪著你,接著又轉過去瞪著無常。
無常兄弟看了你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男人又繼續吼著:「這人和另一個,今早在陰間,形影不離的。就是當年他們前來掃蕩山谷,才害我蛾谷子弟一個不剩,就連我兒子也是死在他們刀下!」
聽著那人的話語,你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極短的片段。
那是你身在混戰中的蛾谷的景象,你四周全是頭顱被砍下的死屍與官兵的屍體,有張模糊面孔來到你面前,接著,當時的你身體一沉便墜入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你便聽見有人帶著哭腔在呼喚你的名字,你卻無法張口回應。你知道那時的你連睜開眼睛的力氣也沒有。
這蛾谷,便是你的葬身之處。
一時間,許多情緒湧了上來。可你有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孟婆湯帶走你的一切,你不知自己是否如同那男人所述是個掠奪人子性命的惡人。
你盯著那個靈魂被扯出一半的男人,下意識退後了幾步,身體顫抖著。然後你愣愣地轉向無常兄弟,他們只是垂了垂眼。
「我殺了人嗎?」你問。
黑無常抬眼看著你,沉默片刻,才道:「沒有。」
「那為什麼他說我讓蛾谷子弟一個不剩?」
「你是被陷害的。」白無常輕聲道。
「你和右官都是。蛾谷的每一個子弟都是。你們都是被當年引發屠殺的那個人陷害的。」白無常迅速站起身,對著那男人懇切地敘道:「蛾谷谷主我拜託您清醒一點好嗎?當年引起屠殺一案以及掃蕩之事的首腦,根本就不是黃泉的左右官!您這幾年,就是被您口中的罪人給騙了!」
「您以為您用那罪人的亡魂換左右官的魂魄,然後像數年前一樣囚禁在這裡能改變什麼?我們無常和鬼差拘捕惡人之魂,便是替天行道、替那些死不瞑目之人清算惡人的罪業,地府依他們生前所造的孽判入各個地獄。」
「受了地獄刑罰之後,便是依罪孽分派至各道投胎。行惡之人,天理難容,陰曹地府從未寬待。您身為陽世之人,為何要讓復仇之心加重自己的罪呢?」
「孟婆湯不過是給每一位亡魂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不與前世牽掛、不受遺憾折磨、不讓憎恨將自身燃燒殆盡。」
白無常語畢,整個房間陷入寂靜。
男人喃喃自語重複說著不相信。
眼見談判陷入僵局,白無常捏了捏眉心、吐了口氣,站在一旁。黑無常扯著拘魂索的手仍並未鬆開。
許久未出聲的醫官不知何時已站在鍋邊,用勺子舀了一點湯嗅聞著。他聞了聞,有些驚訝,悄悄對無常兄弟說:「這真能解孟婆湯。」
「只不過這是要在喝下孟婆湯之前先喝下去的,而且解的只是酒醉的部分。」醫官朝你笑笑:「你真喝了也想不起任何事,最多就是給你防酒醉,和右官多喝上幾杯。」
你瞪了他一眼,以氣音說道:「這種時候你就別開玩笑了。」
醫官被你這麼回應,睜大雙眼,又往鍋子裡撈了一大勺起來要你檢查:「我說的是真的!有了藥卻用錯方就沒用,況且你以為孟婆的藥草真是一般陽世之人隨隨便便能夠領會的嗎?你當煮菜煮飯啊?」
對他這番話你懶得再花力氣回應。醫官見狀,知道你是真不想說話,也就不再煩你。
他拍了拍你的肩,轉頭去問無常:「我們現在怎麼辦?這位蛾谷谷主估計不打算告訴我們亡魂的位置了?」
無常思索了一會兒,道:「此人方才與左官對話時,提到那亡魂就在樓下其中一扇門後。」
根據方才的調查經歷,你們已經進入過第三、第七道門。進入第三和第七道門後,房內左側的門皆對應一處囚鬼的空間,而且此空間與第二和第六有奇怪的位置上的重合。
當你們從第七門出去時,先見到與第七門內同樣的景象,受到誤導。第三門的時候,其實也有同樣的狀況,但你們用同樣的方法從門後出來。
第五門則是一條走道連接現在這個地方。
白無常與黑無常對視一眼,道:「暗道為心,面朝四牆,右門入室而見陰間鬼差。出入皆是單向,那麼左門入室應有陽世亡魂困於其中。」
你瞄了坐在地上那喃喃自語不停的男人,聽見白無常這一番話,竟然安靜下來。
白無常轉頭對那些鬼差下令:「搜。」
看那男人的表情,無常說的應該沒錯。那樣的話,需要搜索的便是二、四、六、八門了。
黑無常二話不說攥緊索將那男人魂魄一把扯了出來。男人便一聲不吭地被拉著走,被拘魂索扣著的他,魂魄毫無抵抗之力,那倒在地上的軀體自然也無法自個兒行動。
白無常領著一眾鬼差和你來到第八門,讓其中六位至另外三道門搜索,黑無常則在外頭等著。
果真如無常推測的那樣,左門入室之後,便能看見右側有一道與第一門位置相對的門。此處與第七道門後的景象有些相似,處處是白骨與斷刃,也有幾個無頭死屍橫臥在地。
你們簡單地繞了一圈,最後才來到那扇門縫貼著符的門前。你注意到那門上有一張已經被撕壞的,以及幾張新貼上去的符。
鬼差將符割開,迅速地拉開門。非常幸運地,你們在這裡見到牆邊躺著一個人,另一個牆角邊則是蹲坐在地上的亡魂。而那亡魂與那倒臥在地的軀體長著同張臉,正一臉驚愕地看著你。
「時間到了。」無常說。
那亡魂遲緩地轉動脖子。見白無常就站在面前,他啞著聲音張了張口,卻什麼話也沒說出來。只是乖巧地站起身,任由鬼差們給他套上鎖鏈,那鎖鍊一路延伸向外,似乎與黑無常手上的相接著。
經過你面前時,你望著他的臉,不由自主地退了好幾步。彷彿心裡有個聲音要你離他越遠越好。
鬼差們牽引著他來到門外,踏出門的下一刻,那亡魂長嘆了口氣,啞聲說道:「終於可以走了……」
「要走的路還長著,別高興得太早。」白無常說,然後差底下的小鬼差們將他給帶出通道外。
你本打算跟著出去,可前方又傳來那呼喚聲。第五門已經確認是條走道了,上去之後也沒聽見那聲音,難道是第四道門後有些什麼?
「那個,我真的想去看看那門後有些什麼。」你告訴無常兄弟聲音還在的事情。
他們皺眉,瞥了眼蛾谷谷主以及從那道門後搜索出來的鬼差們,與你再三確認:「你確定?」
你點頭。
白無常頷首,接著又補充道:「先說了,我們兄弟二人雖多次到訪此處接引亡魂,但掃蕩一案剛結束時,這些門後還沒有囚鬼的符,官兵的亡魂幾乎都是在河床上被我們接走的。因此我們無法告訴你這後頭有些什麼。」
你說無論門後是什麼,都希望他們能陪你去看一下。
「好吧。」無常道,讓鬼差們又把那門給打開。
你跟在鬼差們身後,當他們推開門的下一刻,門後飄出了一陣異香,這個氣味你在此也聞過許多遍了,是用來防腐的東西。而這裡的香氣比其他房間都要濃厚。
你踏入漆黑無比的房門,腳下一層厚厚的沙土,本來附著在物品上的灰塵因你們移動而被掀得四處飛散。
鬼差們舉著燈給你照明,你注意到這房內也有許多矮櫃排列著,有些還被撞得移了位,地上則有大罐大罐被打破的瓶罐。
你向前走了幾步,在一轉角處,地面上有個眼熟的東西。你蹲下去仔細一看,和你在河床上找到的那枚玉珮長得一摸一樣,不過圖樣是左右翻過來的。
鬼差手上幽微的燭光照亮你附近的空間。眼角餘光處,有個人影倚靠著翻倒的矮櫃,一動也不動。
你往那方向靠過去,可鬼差拉了一下你的手臂。
「沒事。」你說。
你來到那人影面前,看出這是一具屍體。
鬼差手中的燈照著他下半身。那皮製的靴幾乎完好,沒被蟲蛀也沒有因時間流逝而腐敗,腿部附近的布料也近乎完整。
你讓鬼差把燭火舉高了點,接著便看到一把橫插在屍體胸腹之間的劍。屍體一隻手擱在刃上,看上去是要把劍從胸口拔出來,那手裡似乎還握著某個物件。
你靠得更近,想看清楚他手裡握著的是什麼。
鬼差手上的燈一照,便有道光從那東西表面流過,燈火搖曳,那上頭的光也就跟著晃動。
應該是個金屬飾物,湊近一看,才發現不只一個而是兩個,那上頭好像還刻著字。
你又讓鬼差照亮這具屍體的臉。
當微弱光暈由這具屍體腹部緩緩來到頸項之上,那一瞬間,你的心口彷彿被什麼人緊緊揪住一般令你窒息。
這具屍體的頭被一刀砍了去,頸脖以上空無一物。
身首異處,死狀淒慘。
與那些被動了手腳的死屍不同,憑藉此人身著的衣物,能夠確認是來自於陽世官兵。因為他的穿著,恰恰與外頭那個剛被拘捕的亡魂相同,任誰都能知道這屍體也屬官兵之一。
你伸出手,輕輕地將那屍體的手張開。出乎意料地,他就好像才剛死去一樣,手指並未僵硬。
他手中那件東西落在你掌心,重量有些沉。
那是兩枚魚符,上頭分別刻著幾條有關士兵的資訊,翻過來,則是兩個名字。
一個是你,一個是右官。
幾滴水落在魚符上,然後沿著金屬表面滑進你的手心,你才發現自己在掉淚。
你抓緊那魚符,手心濕漉而冰涼的感覺,與水流過掌心有那麼些相似。似是光陰荏苒,蛾谷的那條河仍將你這個人一點一滴地帶走,而右官的記憶與遺憾卻從未自這座山谷消失。
鬼差們站在你身後,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其中一個只好拍拍你的肩,輕聲道:「左官大人,走吧。」
生前的你意識落進深淵前,所見到的那張模糊面容逐漸清晰。那張臉與外頭那亡魂的臉在模糊視線中重疊在一起,那一刻,你好像還感覺到一道冰涼而銳利的觸感劃過你的胸膛。
你雙腿發軟,鬼差們見你就要跌下去,急忙伸手攙住你。他們慌忙道:「左官大人,我們快走吧。」
鬼差們拉著你準備離開房間,混亂之際,腳踢到了那玉珮。
你掙開鬼差的手,伸手去撿那玉珮。摸到那玉的瞬間,你卻有些猶豫地縮回指尖。
「……我該帶走嗎?」
白無常此時已站在房門口,看見你,便對你說道:「河床上有一塊與它成對的玉。當年我們將你帶回陰間的時候,那塊玉就掛在你身上。」
「是否要帶走,你便自行決定吧。」
你撿起玉珮,和魚符一起緊緊握在手中,然後才跟著鬼差們緩緩走出房間。燭光從房內褪去,那厚重門板闔上的瞬間,所有的一切都被塵封。
無常說過,即便他們能夠帶走人的魂魄,人死後殘留的軀殼,根據規定,他們只能留下。
你回到暗道底部時,黑無常和鬼差們已經移動至外頭去了。白無常領你和其他鬼差跟上黑無常的腳步。
一路往下游走,直到過了那些貼著符的範圍之外,黑無常才把谷主的魂魄給放開。
白無常則道:「三個時辰之後,拘魂索在您身上留下的痕跡就會消失。到時候魂魄便能安然無恙地回到身體裡。您也不用想著再闖陰間了,您今早這麼一次之後,黃泉府已經記住你。若一個不小心被灌湯渡河或是落入忘川,恐怕再難返回陽世。」
接著,他又朝他露出一個燦爛得有些可怕的笑容:「您傷我阿黑兄的帳,就不跟您算了。在陽壽未盡之前,好好地行善積德吧。」
蛾谷谷主盯著你看了好一會兒,又轉而瞪著黑無常身後那個官兵亡魂。
「當年屠殺,你帶人殺盡蛾谷。後來朝廷派人前來求和卻有官兵在山谷兩側出手偷襲,在背後指使的人也是你?」
那亡魂抬眼看著蛾谷谷主,雙唇顫了顫,然後又低下頭,沙啞的聲音說:「一群死屍,和那些前去求和的傢伙……不過棋局中的兩顆棋。」
那蛾谷谷主聽了,只是面無表情道:「是嗎。」
你轉開頭,不去看那個亡魂的臉。
無常兄弟不等他們再說一句話。袖子一揮,蛾谷之景宛如輕煙淡去。片刻後,黃泉路便在眼前。
遠處,醫官正站在橋頭朝你們招手,不知是蹺班了還是沒班。意料之外地,右官也在。
橋邊不如今早和前幾日那樣擠滿鬼魂,此時沒有半個身影排隊喝湯,而孟婆正一臉煩躁地坐在橋中央。往隘口大門的方向一看,門扉緊閉,沒有正要入府的亡靈。
你們來到橋邊,那兩個醫官立刻給了對方一個熱情深吻,孟婆顯然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開放,煩躁的表情一瞬間轉為尷尬。
當你正想著怎麼用你那掛了兩行淚的臉,開口和右官打招呼時,右官快速衝過來抱住了你。
你手裡抓著魚符和玉珮,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摸摸他的頭,然後輕輕揉揉他的脖子。
右官聽見你吸鼻子的聲音,柔聲道:「不要哭,我會心疼的。」
不提沒事,被他這麼一提,本來只是掛著淚的你反而哭得唏哩嘩啦,把右官肩膀都弄濕了。右官把你緊緊地擁入懷中,輕拍著你的背安撫你。
這時候,身後一名鬼差走向你們,將某個東西交給右官。你被他抱著,看不見身後發生了什麼事,只聽右官接過那東西後,輕聲笑了笑:「你不是把那玉珮撿回來了吧?」
「不只玉珮,還有魚符……」你哭著說。
「上頭的繩子都掉了,回去再繫一條新的吧。」
你愣了一愣,這才想起河床上的那個玉珮:「我給忘了……」
右官鬆開雙臂,手裡捏著那成對玉珮的其中一半:「在這裡呢。鬼差給你帶回來了。」
「魚符就收回抽屜裡吧,我們倆不再是陽世的官兵了。」右官瞥了眼無常兄弟身後那名亡魂,然後低頭看看你手裡的東西,這麼說道。
你想了想,覺得有點道理:「也對。」
無常兄弟站在一旁,正等著你們和醫官從橋頭讓開。黑無常見你們一共四人堵在那裡不動,手上鏈著亡魂的拘魂索往白無常手裡一塞、頭靠著他肩膀,然後整個人重量都往他身上壓上去。
白無常身體晃了一下,手和肩膀都穩穩地接住了,說:「你現在才知道痛了,是吧?」
「嗯,很痛。」黑無常簡略地回應。
「讓你別總搶著往前衝,你偏要衝。」白無常又補一句。
「捉魂重要。」
「你捉魂,我就捉你。」
黑無常這次沒揍白無常後腰。
接著,無常兄弟出聲要你們讓一讓,他們打算趕快辦完差事去跟閻王大人報告去,然後好好地休息一下。
「左右官就不用回隘口了,現在只有一位,我們倆處理便是。」白無常道。
你們這才一邊從橋頭退開,一邊道謝。
你和右官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那亡魂被灌了一碗湯後,便被無常兄弟給押送入府。更準確來說,是一眾鬼差押著那亡魂前進,白無常揹著他兄弟,命兩個醫官立刻跟他們一同回府去。
醫官們急忙把藥草盒交還給孟婆,便快步跟無常。孟婆拿回了藥草盒,臉上煩悶之情一掃而空,心情極好。
「謝了!」她朝你晃晃那藥草盒,把它綁回樹上去,順便和你閒聊幾句:「跟你分享個好消息吧。今早判官大人核對了簿子,說自今日起一個月的時間——」
「黃泉府要入淡季啦!」
你一聽,愣愣地看向右官:「放假啦?」
「我們真能放假啦?」你驚喜地晃著他的手臂:「那我們是不是天天能去吃飯了?」
右官聽你這麼興奮,哭紅了的眼睛突然發亮,不禁覺得好笑:「只是淡季,還是得工作的。只是不用站在隘口那麼久。」
「況且,就算沒放假,左兄弟不也是天天去吃飯嗎?」
你想了想,又道:「嗯……那我們能天天喝酒了!」
右官欣喜:「這倒是!」
孟婆見你們這麼開心,從旁插了一句:「你們不才剛被閻王大人扣薪俸嗎?而且判官大人今天還說整個黃泉府上下,自主放假最頻繁的就是你。」
「你別聽他胡說,他看我不順眼很久了。」你撇了撇嘴,反駁道。
「行吧。現在時間尚早,等到了午時,我請你們一頓。當作今日取回藥草盒的謝禮。」
「鬼差們剛才和我說了,你把那賊的頭往湯裡壓!無常兄弟說他們從沒想過那機關算盡的偷藥賊,會被一碗湯給燙著。」孟婆豪爽地大笑出聲,對於你簡單有效的舉動感到非常滿意。
「黑兄弟把他靈魂扯出來也特別好笑。」孟婆又說。
聽孟婆這番轉述,右官一臉驚訝地問道:「黑兄弟這麼做,不是會被閻王大人責罰嗎?」
「有時候總有要依靠些特別手段嘛,你說鬼差們被囚禁在那蛾谷之中,這筆帳還能找誰算呢?」孟婆拍了拍右官的肩,話中有話。
你看孟婆那眼神,立刻拉著右官離橋邊遠了好幾步,對孟婆說:「你可別這時候才把右兄弟踹進忘川裡去!」
「我才不想,我看你們湊一起,還快樂得多。」孟婆賊賊地對你露出笑。
你臉一熱,立即放開抓著右官的手。
孟婆朝你們擺擺手,把你們趕到橋的對面去,催促道:「好了,你們儘管約會去吧。」
右官看看你,把你眼角的殘留的淚珠抹去,捏了捏你的臉頰。
「現在喝酒還太早,陪我去喝茶吧。和你說說以前的事。」右官手裡握著那玉珮,眼裡滿是懷念和溫柔。
提到以前的事,你又摸了摸魚符,沉默好久,緩緩道:「當年那個官兵……」
他見你這模樣,知道你在提剛才被送入府的、那個使你們二人雙雙葬身蛾谷的亡魂。他揉揉你的肩膀,輕聲說:「說好不提死時的事呢。」
「走吧,去喝茶。跟你說玉珮的事吧!」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