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主人是一位替人實現願望的惡魔,在冥界入口附近、山壁狹縫中有一間不起眼的小店,你們在這裡生活、等待偶爾來訪的客人。
他是一個擁有天使般美麗臉孔的男性,更準確的說,甚至長得跟你記憶中的「天使」沒什麼兩樣,就連穿衣打扮也優雅知性,對店內的裝潢和各處細節甚是講究,對身為僕人的你也有所要求。
開店時,他總是穿著整齊的西裝背心和小短褲。雖然看上去大約是人類青年常有的面容,但或許是受那天使般的外貌影響,在你看來,那身裝扮反倒襯托出一股溫暖陽光的氣息。
而你也會配合穿著相應的服飾,好讓客人入店時不至於感到太奇怪。
這間店內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物品,有許多古老的鐘錶、容器、鏡子、裝飾的花卉等。而他則一如往常坐在透著微光的小窗邊,靜靜地在筆記本上紀錄某些東西。
最近都沒有什麼客人,因此你時不時會替他到門外看看。
你推開門探頭查看,沒料到一開門就看見一個人站在門口,你被嚇了一跳。
來訪的人是過去的主人。
這也太巧了吧。你心想。
在成為這個惡魔的僕人之前,你侍奉過的人並不多,你記得這個人的身份是獸人族族長。
你曾經在獸人族族長底下做事,你們倆相處過不短的時光。
然而你的舊主似乎沒認出你,反倒和之前來訪的客人一樣,遲疑地開口:「請問……現在有營業嗎?」
被他這麼一問,你突然意識到自己只開了一條門縫擋在門口,彼此正尷尬地對望。你這才想起要讓客人入店。
不過,主人吩咐過你,如果客人來訪時他正好在讀書或在寫筆記的話,你必須親自出聲提醒。於是你轉頭,輕聲呼喚他。
「冥河大人。」
你的主人偏過頭,漂亮的眼睛眨了眨,靜靜地沒說話。
「有客人來了。」你續道。
這時,冥河才將手中筆記本和筆小心翼翼地收回抽屜裡,從小窗邊那張老舊的椅子轉過身,面對當作櫃檯使用的書桌。
你打開門,招呼客人入店。
店面空間小巧精緻,門口到櫃檯也不過幾步路的距離,獸人族族長越過你之後馬上就來到冥河面前。
冥河抬手示意,讓客人坐在桌前那張放著軟墊的椅子。
獸人族族長苦惱地陷入沉思。
冥河不以為意,視線落到你身上,纖長手指指向桌面一角的茶具,指示你去替客人泡茶。
數分鐘後,你端著精緻茶杯和茶壺回到書桌前,替客人和冥河都上了茶。
冥河向你點頭道謝。
這時,族長才緩緩開口說明來訪的目的:「我想找我的前僕人求婚。」
你本來在木櫃前替冥河準備待會可能用到的物品,然而獸人族族長語出驚人,你整個人身體一抖,差點沒把東西全砸到地上去。你好好地接住了快要掉下去的那一個,默默地放回小木桌上。
獸人族族長背對著你,沒注意到你的反應。但冥河難得見到你如此慌亂的模樣,視線悠悠地飄過來,用細微得只有你能察覺出來的眼神,詢問你發生什麼事。
你迅速搖頭,恢復鎮定。
仔細思考了一下,族長那句話指的僕人也不一定是你,畢竟僕人會有很多個。族長也不知道你來到惡魔身邊工作,進門時他甚至沒認出來,所以……
不對,來到冥河身邊時冥河跟你說過:只要你身為他的僕從,將不會被其他人認出,以避免任何可能產生的麻煩。
「拜、拜託了……他對我很重要。」族長又補充了一句。
很重要啊?很重要的事怎麼拖到你前僕人離開了才講,雖然只要線索再多一點,冥河都可以替客人做到。
但話說回來,身為族長求個婚卻要跑來找惡魔,是遇到了什麼天大地大的阻礙嗎?
聽了族長的願望後冥河點點頭、仍然保持沉默,繼續等待對方下一句話。但族長顯然不太知道該說些什麼其他的,兩人陷入一片深沉的寧靜。
冥河這時才終於開口說出今天的第一句話:「遇到的問題?」他的聲音總是輕輕淡淡的,今天也一樣。
族長聽見冥河的問句,向惡魔說明他至今沒能求婚的困境。
「我為了用平等的身份求婚,解僱了他,但在我求婚前他就不告而別。」族長向惡魔解釋:「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哪裡去、是死是活也不清楚。」
「我、我派了我的族人去打聽他的蹤跡,但是至今完全沒有回音。」他的話聲裡滿是沮喪和失落,看起來那個前僕人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
不過對方竟然在求婚前不告而別,事情聽起來不簡單啊。
「所以我希望,能找到他,並向他求婚。」族長說。
在冥河身邊工作了多久你並不清楚,這個地方沒有時間的存在,你偶爾能從那些登門拜訪的客人口中聽到些描述,但過不了多少日就忘了。你聽過各式各樣的客人許下的各種願望,其中也有像今天這種、針對特定人物的。
通常來說,牽涉越多——實現願望的代價越大。
你大概明白接下來你和冥河將要進行的任務了,最重要的當然是先找到人再說,這個容易,就是需要一點時間。不過,在此之前——
「支付訂金吧。」冥河慢慢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輕聲道。
「屬於你,除了財富、財產、名譽或地位,任何你身上有價值的事物。」
族長掏出一條精緻的項鍊,冥河瞥了一眼,皺起眉。
「呃,這個不行嗎?這是我母親的遺物。」見到眼前惡魔的反應,族長慌了。
身外之物顯然是不行的啊,那可是財產的一種,何況是你母親的項鍊。
你在心中嘆了口氣,向族長提出建議:「這位客人,不如挑選一個——無法輕易從你身上剝離的東西吧?」
族長那一瞬間有些遲疑不定,最後仍然下了決心。
他坐直了身子,回應惡魔落在身上的視線:「那麼,我把我的睡眠給你。」
冥河聞此,輕輕一笑:「那就這樣吧。」
冥河雙手合十放在胸前、掌心間留了一點空隙,他稍微挪動了其中一隻腳、腳跟輕點。你本來以為他接著要做出某種你見過的伸展運動,但你想起冥河的身體因為某些原因做不到太大動作,於是晃了晃腦袋甩掉這個想法。
接著他攤開雙掌向族長伸出手。
「Caveat emptor。」冥河如此低語。
他將雙手拇指覆蓋在族長眉骨下方,輕抹了一下,接著像是捏起什麼似地兩手中指和拇指按著。他朝你點頭,讓你將準備好的物品拿過去給他。
嗯,睡眠這種東西滿有價值的,之後也許有轉賣的可能,或許該用個好一點的容器保存起來。
你抱起正躺在陽台午睡的店貓,將睡眠儲存在貓身上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然而本來捲成一球正做著美夢的小黑貓被你這麼一抓,整個驚醒跳了起來。黑貓柔軟身軀從你手臂中間像液體一樣滑出去,就這麼一溜煙竄到冥河的腳邊,繞了幾圈、蹭蹭他的腳,然後窩在書桌底下繼續睡覺,一條尾巴還露在桌腳邊。
「這貓也太任性。」
你和冥河對望一眼,他無奈地聳肩,眼睛彎成漂亮的月彎。
好吧,那換一個。
你從小木桌上的物品中挑出一把木刻的梳子,雙手捧著遞到冥河面前。
冥河以捏著的手指輕按梳子兩端、緩緩鬆開,木質的梳子亮起微光,接著骨幹處便紋上一排花紋。
你遵照指示,將木梳放入一個樸素的小盒,並收回櫃子上。
冥河拍了拍族長的側臉,讓他睜開眼睛。
「咦?好了嗎?」族長沒想到支付訂金是這麼短暫的過程。
冥河頷首。
「謝、謝謝。那我現在該做些什麼嗎?」
你走到門邊,打開門:「先到外頭等一下吧。我們馬上就好。」
族長聽了你的話,乖乖走到門外。門邊有張長椅,你讓他坐在那裡小憩一會兒。
關上門前,你偷瞄了一眼。獸人族族長身上滑順蓬鬆毛髮,在冥界入口附近的強風裡被吹得凌亂不堪,坐在長椅上的背影看著有些寂寞。
闔上門扉,你向主人提議:「冥河大人,我們是不是應該先翻閱那位客人的記憶,確認求婚對象?」
冥河指了指剛才你端給獸人族長的那杯茶水,你走到書桌前,靠近去看。
茶杯邊緣有啜飲過的痕跡,不過茶水還剩下一半沒有喝完,冥河以指尖輕敲瓷杯、發出清脆聲響。同時,茶水波動了一下,有什麼影像淡淡地浮在水面表層。
茶水表面是一幅景象,你看到族長寵溺的目光望著一個纖細的背影。
背影距離族長有點遠,站在懸崖邊,深沉夜色和月光鋪蓋在那人衣衫上,風在波盪、衣襬翻飛。
你的視野透過茶水與族長的視角融在一起,那人身型嬌小,或許出身矮人一族。
許多獸人族的幼獸們簇擁著他,他時不時伸手筆劃、演示某些帥氣或優雅的動作,有時追著小小的幼獸們嬉笑跑鬧。毛茸茸的幼獸們繞著他轉圈圈,有時他停下來、俯身與他們對話。他在月下敘說故事。
過了一陣子,那人拍拍幼獸們的頭,帶著他們往屋子的方向離開了。
你知道這個人不是你,因為你從來沒有在懸崖邊給那些毛茸茸的生物們講過故事。
畫面就到這裡,茶水又恢復成原本的顏色。
你抬頭望向主人。
「這是最後一頁。」冥河這麼告訴你。
也就是說,在這件事之後,族長和其他族人們就再也沒有此人的下落了。
「出門吧。」冥河說。
「讓族長也一起嗎?」你問。
冥河想了想,應聲道:「嗯。」
你們換上外出用的裝扮,此外,一件能夠遮風避雨的斗篷是必要的。你替冥河披上一件長至腳踝的黑色斗篷,也給自己套上一件。
冥河將店內幾盞燈熄了,留下貓咪讓牠繼續睡覺。而你則打開門,和族長打了聲招呼,告訴他準備上路。
剛剛在畫面中除了懸崖還有幾處瀑布,你猜你們會從那些瀑布底下查起。族長喜歡的那個矮人你並沒有見過,大概是剛好跟你在他族裡的時間錯開了,因此你無法透過這個人的習慣或喜好、推測他會去哪裡。
不過話說回來,以獸人族族人那優越探察力都打聽不到的狀況來看,或許這名矮人最終是到了一個其他人到不了的地方去……那樣的話,來找冥河大人應該可以算是明智的決定吧。
冥河出門前,從櫃子上拿走某樣東西,然後跟著你來到門外。
又一陣來自冥界的強風自入口附近刮來,冥河朝那個方向望過去,若有所思。
冥河從袖口掏出一把手掌大的精緻拆信刀,你知道那是類似法杖的東西。
他執起小刀在空中輕輕一劃,你們眼前立刻出現一道裂口,裂口對面是一道又一道瀑布,你們位於瀑布腳下,滂沱水勢與震耳欲聾的咆哮從裂口另一邊直逼面前,時不時還有水花潑濺到你們臉上。
瀑布腳下其實應該還有更多立足之處,然而翻閱過茶杯裡的記憶之後,劃開的裂口竟是如此逼近水的位置,看來不論是那個矮人或是你們,面對的情況都有點不妙。
你看了一眼獸人族長,除了面色緊張外沒什麼反應,大概是搞不清楚當前狀況。畢竟大多數的客人在見到冥河之前,從來不會知道他是如何執行任務,因此裂口出現在這裡對他來說或許只是冥河的決定罷了。
「冥河大人,我們現在該跨過去嗎?」你盯著眼前不斷跌落岩石的大量河水,和上頭那高不可攀的峭壁,有些錯愕地詢問主人。
「等等。」他拉住正要邁出腳步的你,並讓你站到他和族長之間,吩咐道:「替我抓好這位客人。」
「明白了。」你說。
冥河再次晃了晃手中拆信刀,一片薄霧展開、籠罩你們。你們三人緩慢地騰空而起,冥河摟著你的肩膀,而你也同時緊挽著他的手臂,另一隻手則抓著族長。
即便有斗篷能稍作遮蔽,直接穿過瀑布還是顯得有些勉強,多虧冥河的法術,讓你們不用淋得全身濕。
來到瀑布正後方,本以為會是個漆黑潮濕的洞穴、充滿苔蘚之類的地方。沒想到此處竟別有天地。
洞穴深處有塊墓碑,墓碑旁長滿了散發著微光的透明花朵。
光線輕柔地在花朵間波動,頻率就像呼吸,緩慢而平穩。來自花朵的光稍稍照亮你們所在的空間,就連岩石也能細微反射。
你們小心翼翼地踩過花朵間的空隙來到墓碑前,你和族長蹲下身查看,冥河則站在後方等待你的調查。
你和族長在墓碑上看到接近失傳的文字。
那是一種筆畫優美,同時帶著俐落感的語言,以精巧的雕刻深深刻在墓碑上。
你見過這些文字,但不知道如何解讀他,而族長似乎也不明白上頭寫著什麼。這時候你想起曾經在冥河閱讀時瞥見過這種文字。
於是你向你的主人求助:「冥河大人,這些字——」
起身轉向冥河的同時,驚見他臉上露出鮮有的嫌惡表情。儘管不是非常明顯,你還是看出來了。他盯著到訪洞穴邊緣之人,靜默不語。
你跟著往洞穴邊看過去,見到一個提燈者,對方發現你們的瞬間,臉上同樣露出警戒表情。
「守墓人。」冥河在你耳邊悄聲說道。
聽見這個稱呼,你感到有點焦慮了。不過你立即換上一副和善的微笑,朝守墓人行了個禮。
「你們在這裡有什麼事嗎?」守墓人問。
「我、我想知道這上面寫著什麼。」獸人族長立即站起身。
「我在找一個許久不見的人。我的家鄉就在這些瀑布上方,我在想這塊墓碑上的,會不會是那人族中使用的文字。但是我無法閱讀這些文字,想請你告訴我。」
獸人族長真誠坦蕩的舉止成功讓對方稍微卸下心防,守墓人聽了他這句話,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走過來看看墓碑上的字。
「星空,勿忘我們的屈辱。」守墓人毫無感情地將墓碑上的文字唸給你們聽。
星空啊,好浪漫的名字。不過後面那句話——屈辱,究竟指的是什麼呢?
「這是你想找的那個人的名字嗎?」你詢問族長。
族長神情茫然:「……不是。」
但是下一刻,又像是想到什麼事地皺起眉。他將手靠在下巴摩挲,低頭思索。
「怎麼了?」你問。
「他的父親……好像是這個名字。」
「你說那個矮人的父親嗎?」
族長驚訝地轉頭看你:「我什麼都沒說,你怎麼知道他是矮人?」
「在這之前,你應該要先對於我們直接把你帶到故鄉正下方感到害怕才對吧。」你嘆了口氣,對於族長這副遲鈍的模樣感到萬般無奈。
「所以,這個墓是他父親的?那關於這句話,你知道些什麼嗎?」你繼續問。
族長遲疑了一會兒,向你們提起一件往事:「他的父親……曾是我父親的奴隸。」
提起這件事,族長面上盡是落寞之情:「父親作為族長的時候,管理甚嚴,對奴隸非常苛刻。當時確實有個名叫星空的矮人。」
「父親過世之後,我放了很多人原本生活在我們族中的矮人離開。唯獨他的孩子選擇留下來。他說,他的父親也已消逝,我如果不讓他留下,那也無處可去了。」
族長看著那墓碑上的字:「若是這個名字與這句話,大概錯不了吧。」
「我以為只要我善待他,這些都可以變得只存在於過去,只作為記憶的一部分存在就好。」族長低聲哀嘆:「明明曾經想留下來,為什麼最後卻不告而別呢?」
屈辱嗎——或許就是這麼回事吧?你心想。
「總之,先試著找到人吧。」你說:「你的僕人叫什麼名字?」
「弧矢,他叫弧矢。」族長說。
你們同時向守墓人投以期待的目光,希望他會給你們什麼線索。
「如果你們是想找叫這個名字的人,我聽過一個。」守墓人這麼說,然後朝你斜後方瞪了一眼。
冥河倆站在一旁,距離守墓人遠遠的,生怕一個不注意蹭到對方衣襬似地,能站多開就站多開。你對於這尷尬的場面置之不理,冥河不喜歡守墓人這件事你很早就知道了。
總而言之,先打聽一下有關這名叫弧矢的矮人的事再說。至於族長的反應,大概是剛才第一次見到這塊墓碑。
「能帶我們去見那個人嗎?或者請他來這裡?」你詢問守墓人。
「我只是一個守墓人,沒有義務做這些事。」守墓人朝你們投以不耐煩的眼神。
這傢伙絕對是你見過世界上最不通情理的守墓者,你暗自在心裡罵了幾句。
「那,能至少告訴我們,你聽來的那些消息是什麼嗎?」獸人族長向守墓人要求了最低限度的協助。
守墓人對於不需要花費多餘時間的問題,倒是欣然接受。
他毫不猶豫地將這份情報交給你們:「你們說的那個人,還活著。」
此話一出,獸人族長喜悅激動之情難掩,衝過去拉著守墓人的手一謝再謝。
「你們可以走了嗎?」沒想到對方卻冷冷地下了逐客令:「你都把這些花給踩壞了。」
「還有別的消息嗎?」
「沒有,就這樣。我只知道這些。」守墓人退至岩壁一旁,朝外一指:「沒事的話可以離開了。」
「謝謝。」你努力地擠出一個再禮貌不過的微笑。
「我們馬上就走,我們想悼念一下這個墓碑的主人。花的事情我們會注意的,你放心吧。」你補上一句。
守墓人瞥了你和冥河一眼:「哼,是這樣就好。」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
腳步聲遠去,洞穴中剩下你們三個。
「我們走吧。」冥河走向瀑布。
「咦、可是應該往哪裡去比較好?」獸人族長茫然問道。
冥河淡淡一笑,伸手讓落下的水沾濕指尖,冰冷的水滑過他的肌膚、落入腳下石縫裡。
「獸人族嗅的或許是氣味,但惡魔嚐到的則是悲憤和傷痛。」
這洞穴裡充滿水氣,平時連水氣也敵不過獸人族的嗅覺,如今卻怎樣都找不到,唯一剩下的線索便只有冥河才能解讀了。
你拍拍族長的肩:「只要見到這塊墓碑,並知道對方的生死,就沒什麼大問題。放心吧。」
於是冥河再次帶著你們前往下一個地點,你知道在那個地方,你們會見到那名叫弧矢的矮人。
本來以為冥河會再次使用拆信刀劃開裂口,但冥河讓你抓好他和族長,張望四周好一會兒,卻朝瀑布上頭望去。
「冥河大人,我們要去哪?」
「瀑布上方……」他低語。
「我家?!」獸人族長覺得難以置信。
冥河搖搖頭:「瀑布正上方。」
「我聽不出這兩句話的差別在哪。」族長困惑。
「應該是指這道瀑布之水跌落前的那個崖角邊,可是那個地方不是……」你本想解釋給族長聽,卻越講越覺得不對勁。
冥河說:「天界入口。」
你從那句幾乎毫無起伏的話語隱約捕捉到冥河五味雜陳的思緒。
「呃,那我們要去嗎?」你在冥河耳邊壓低聲音這麼詢問。
「只是入口的話。」冥河悄聲回覆。
好吧,如果真的不行,你也能代替冥河執行一部分的任務。不過仔細想想,天界其實是個比任何地方都要更加封閉的場域,入口附近尚且不說,但要進去絕對沒有那麼容易。
弧矢應該最多只能走到入口邊緣,以這道瀑布的大小來說,最可能的地點也許是河水衝下斷崖、與崖壁形成的那道狹縫後方。那裡確實是獸人族難以抵達之處,一個不留神,就會直接被沖進萬丈深淵。
於是冥河再次展開薄霧,帶著你們穿越瀑布之水,來到那處地點險峻的縫隙中。你扶著冥河,戰戰兢兢地引著他來到比較平緩乾燥的石面上。
此時,空氣中響起一陣尖銳鳴音。正當你還疑惑著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冥河靠在你肩上的力氣忽然一鬆、神情痛苦地跪倒在地上。
「冥河大人!」
下一刻地面轟隆作響,振翅聲自四面八方而來,山壁不規則的裂縫中忽然閃現強烈亮光,化作遍佈石面的無數眼睛、視線齊齊轉向你們三人。
你趕緊蹲下去攙扶主人,然而才剛抓住冥河的肩膀,一股劇烈壓迫便朝著你們襲來。同一時間,有誰的腳步聲快速奔向你們所在之處。
你用斗篷稍微遮擋強光,努力睜眼查看。
往你們這邊衝過來的是一名矮人。
「快離開這裡,你們想死嗎!」矮人的呼喊聲瞬間拉回你們的注意力。
你攙著冥河站起身,看來短時間內得由你自己確保冥河的安全了。族長則試著尋找相對安全的出入口。
壓迫感不斷將你們逼向斷崖邊緣,就連那個矮人也無法逃脫,再這樣下去,你們所有人都會被衝到瀑布底下。幸運的話,你們會直接落入水裡得到緩衝。
不幸的話,會直接撞上岩石,不久之後出現在那邊的墓碑大概就會是你們的了。
混亂之中,你聽見族長和矮人驚呼出聲,然而你顧不及他們為什麼驚呼。
逃脫此處已是迫在眉睫,當你慌忙地搜尋四周有什麼能夠讓你們四個人都安全脫困的道具時,你感覺到一隻手壓在你胸口上。
低頭一看,冥河手裡抓著那把拆信刀,此外還有個小匣子從他的斗篷內側露出一角。瞥見上頭熟悉花紋,你馬上認出那是冥河出門前從櫃子上取下的東西。
你立即從冥河手中接過拆信刀、朝空中用力一劃,接著從他胸前抽出那只匣子往地面一砸。
第一聲碰撞落下的瞬間,耳畔傳來冥河呢喃低語。
下一刻,你快步衝向族長拉住他的腰帶,單腳一蹬便直朝著崖壁邊上的裂口一躍而下——
你們衝進裂口的同時,強風將你身上的斗篷用力掀開,背後暖意迅速聚集,霎那間,自肩胛奮力展開的巨大翅膀將你們所有人帶離不斷下墜的險境。
左手抓著的重量有點超乎想像,仔細一看,族長不知何時早已抓住那個矮人和你們一同脫險。稍微觀察他們的表情,看來,是沒抓錯人呢。
你緊抱冥河,並振翅平衡身軀,在幽深陰暗的峽谷之間緩慢飛行。
沒過多久,一股夾帶著窸窣細語的冷風迎面而來,你知道這裡已經接近冥界入口,於是慢慢降低飛行高度,最終停落在充滿礫石的河灘旁。
眾人平安著陸,你放開族長並收起翅膀,然後蹲下身讓冥河坐在一旁凸起的岩石上。
「嚇、嚇死我了……」獸人族長剛從刺激的飛行冒險回過神。
族長回神之後,連忙查看矮人的情況。
沒想到,那個矮人居然暈過去了!
也是,矮人大概從來沒機會從這麼高的視野眺望這個世界吧。你心想。雖然這樣的評論要是被矮人聽到,肯定會讓他們憤怒不已。
既然暈過去,那也沒辦法。族長選擇靜靜地守在他身邊,等他醒來。
你將斗篷借給族長,族長把它摺起來當做枕頭讓矮人能夠舒適些。
你和冥河在不遠處等待矮人甦醒,冥河此時的狀況也好多了,在瀑布上方時他痛苦不堪的模樣簡直快把你給嚇壞,好在現在已經恢復正常。
你在他身邊坐下,等待矮人甦醒的時間裡,你向冥河提起天界入口的異狀。
「在瀑布那裡發生的事,那些強光和眼睛,是怎麼回事?」
冥河的側臉藏在兜帽底下,你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這麼說:「他們在驅逐。」
「驅逐?有什麼闖進天界了?這樣的話,等那個矮人醒過來,也許能問問他知不知道詳細情況。」
冥河對此沉默不語。
冥河現在看起來很疲倦,不太想說話。你們的店其實就在不遠處,於是你決定走回店裡,拿些儲藏在櫃子裡的小點心邊吃邊休息。
對了,茶具大概也可以拿過來。反正距離那麼近,這河灘就跟你們的前院一樣。
你回到店裡打開門的時候,恰巧見到店貓清醒著等在裡頭,從陰暗的店面角落直勾勾地盯著你看。你沒理牠,準備完畢後,端著茶盤和一些點心便再次離開。
你分給族長一份,然後走到冥河旁邊,遞給他一杯熱茶。
邊吃點心邊等待的時候,你望著水面發呆。
幾片透明花瓣滑過你的視野,不自然地聚集在某個位置。
咦?這裡不是離瀑布很遠嗎?雖然那些水最後可能在哪裡和眼前這條河連在一起,但真的要漂來這裡應該不太可能這麼快吧。
對於那些花瓣的出現你有點疑惑,但仔細想想也可能是在洞穴中,不小心沾到衣襬上的,畢竟你們當時都穿著長至腳踝的斗篷,還在墓碑前面蹲下。
也許彼此都沒注意,花瓣就這麼黏在身上,直到你們剛才慌忙跳進裂口回到這裡才落到水面。
花瓣聚集的地方開始冒泡,在你身旁的冥河聽見聲響,立刻抬起頭警戒起來。
往河灘底端也就是冥界入口的方向望過去,沿著河岸設置的燈火不知何時全部亮起,這河和那些燈是冥界的東西,如果亮了,不是有生者或靈魂掉進去,就是守墓人正在使用這條道路。
你心裡一驚:「不會吧……」
如你所料,守墓人從水中出現,是剛剛你們遇到的那個。
他一看到你們,就大喊:「你們怎麼在這?」
守墓人瞪著你們。
「跟你無關。」冥河瞥了他一眼,便轉開視線。
「我們已經遵守約定離開那個墓碑,應該沒什麼好說的吧?你總不會連坐在河邊休息的路人都要管?」
守墓人看看你們手裡的點心,提燈的那隻手指著河灘底端,詫異道:「你們知道再過去就是冥界了嗎?」
「我們又沒有要去。」你隨便拿幾句話應付他,只想趕快把他打發走。
守墓人一臉「你們好奇怪」的表情。
他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矮人,留下一句話:「別多管閒事比較好。」然後提著燈就往河灘底端離去。
你注意到他的舉動,這瞬間直覺告訴你:這傢伙絕對早就見過這個矮人。只是他沒告訴你們。
這守墓人真討厭。你又在心裡罵了他一次。
守墓人離開後沒多久,矮人似乎醒過來了。族長緊張地把臉湊到他面前,想第一時間掌握他的狀態。
「弧矢、弧矢!」他輕聲喊他的名字。
弧矢睜開眼看清眼前之人後,立刻從地上彈起來,一臉驚慌準備逃跑。
族長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一大跳,慌亂之下整個人決定先抱上去再說。
你看著身材相對高大的族長就著麼把一個小娃娃般的矮人圈在手臂裡,心裡有股既奇妙又尷尬的感受。
「對不起。」弧矢口中三個字,輕飄飄地鑽進族長耳中。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這個充滿不確定與變數的答案令他非常緊張,他遲遲不敢放開雙臂。
怎麼了?現在開始要求婚了嗎?在冥界入口前面?
弧矢兩隻小小的手捧著族長臉頰,掌心埋進柔軟毛髮,眼中滿是歉意。
天色漸暗,河邊的燈火尚未熄滅,但你已無心注意那些瑣碎的問題。總之,峽谷傍晚的夜色和沿岸點燈的河灘搭上眼前這兩人的景象,看上去其實還挺浪漫的。
「明明說好要留下來陪你的……但是卻發生了一些事。」
「怎麼了,能跟我說說嗎?」族長探問道。
「其實——我父親死前誓言絕對要向獸人族復仇。後來因為復仇未果,死後怨念日漸增強,逐漸成了具體的存在。」弧矢脫離族長的懷抱,彎下身,撿起落在腳邊的一片透明花瓣。
「雖然替他找了個安靜、獸人族不曾拜訪的地方埋葬,但由於距離入口太近,沒有理智的怨念闖入瀑布上方的天界,為了想辦法讓父親安息,只好試著向天界求助。」
「沒跟你們說,是怕你找人跟過來,我怕一個不小心獸人族的人會受傷。想著過幾天就會回去,但找地方好像比想像中要花時間呢。」弧矢說到此處,不禁尷尬一笑。
族長聽了弧矢的解釋,總算是放下心中大石,鬆了口氣。
「不過,看來天界不太想管這件事。如你們所見,才剛踏進岩壁和瀑布之間的空隙,守衛就開始進行驅逐了。我試過了很多次,都是同樣的結果。」
你起初以為在瀑布遇到弧矢,大概是他在躲著族長,才剛好選了一個這麽難到的地點。聽了他的解釋後,轉而猜測當時你們碰上彼此,大概是兩方人恰巧在同一時間抵達那裡。
萬萬沒想到,這個矮人居然早已面對好幾次那般程度的驅逐攻擊,心中滿是錯愕。
而弧矢的下一句話,再次推翻你的臆想。
「但話說回來,今天的驅逐甚至比以往都大啊,差點就閃不過。」
這一刻,你明白攻擊如此駭人的真正原因。你默默瞄了眼冥河,他的注意力沒在你身上,面上情緒毫無起伏。或者說,他只是不想提起這件事,裝作沒聽見而已。
至於族長,簡直快被弧矢這番話給嚇昏。
聽完弧矢的故事,你忽然想起一件事——怨念的話,果然還是找冥界處理比較有用吧?
弧矢依然沒有辜負你的期待,他接著向族長解釋:「我今日準備前往瀑布上方之前,找那附近的守墓人幫我看著墓碑,並讓他不要透露我的消息。」
「他說,如果再不成功,他會試著幫我去跟冥界的人說一下。」
話已至此,儘管守墓人的態度很差,他不告訴你們矮人下落的事情,你也只能努力讓自己別去在意了。但你是知道的:冥河並非只因這種緣由而討厭守墓人。
河畔陷入寧靜,弧矢摸了摸族長臉頰,低聲道:「所以……抱歉,我回來了。」
正當你在一旁為眼前二人溫馨情景感到滿足時,族長突然化成一隻嬌小的小狼,對著弧矢發出撒嬌的聲音。其實也不是說嬌小,大概是身材魁梧的族長突然換回出外狩獵時常有的野獸形態,直立的身軀轉為趴伏姿態使你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對了,你想起來在獸人族裡當僕人時,也看過很多次。狩獵時使用原有的姿態而使他們更加善於獵捕,在村落中則以直立身姿進行日常生活。至於撒嬌的聲音,也就是那樣吧,每個獸人之間各有區別。
眨了眨眼再重新看一次,其實族長的身形還是比矮人稍大一些的。
弧矢對於族長突然的轉變一點也不意外,甚至對於族長那身美麗毛髮感到非常滿意,大方地摸了一把。
你和冥河坐在石頭上,靜靜等他倆共享完重逢的喜悅,他們完全無視你們存在、打鬧了好一會兒才又安靜下來。
就在你盤算著該如何打斷他們,提醒族長回頭解決正事的同時,冥河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你決定先讓冥河回店裡。
打開門的時候,店內本來亮著的幾盞燈不知道為什麼熄滅了,但冥河卻對此沒什麼特別的反應。這個狀態其實已經不只一次,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況。但主人對此沒說什麼,你也就只在心裡想想。
幾分鐘後,你將不久前帶出門的茶盤和茶具都拿回來,並將族長找進店裡。此時族長已恢復成站立的模樣。
冥河像今早一樣坐在書桌內側,儘管神色疲倦,但比剛才好很多。見族長進門,他再次邀請對方使用書桌前放著軟墊的椅子。
族長坐定後,冥河輕聲開口——
「支付尾款的時間到了。」
「屬於你,除了財富、財產、名譽或地位,任何你身上有價值的事物。」
這句話從來沒有改變過。
族長坐定後,這次很快地就回應。
「其實還有一件事」他說:「請問,我能不能再委託你處理弧矢父親的事。」
冥河眼眸輕顫,不知是想起了什麼事停頓了幾秒,才說:「怨念的事,冥界已在處理。」
族長顯然不太相信這個說法,露出狐疑的表情。你這時趕緊向他解釋:「呃,雖然從那個守墓人臉上看不太出來……但他剛是真的應弧矢所求,到冥界去找人幫忙了。」
「冥界的人雖然有時候固執了點,但約定的事一定會做到。」你補充。
族長點點頭:「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族長恭敬地俯首:「除了我的生命以及愛他的這份意志,一切依閣下之意。」
他那真心虔誠的話語使你心頭一熱,在族裡做僕人時鮮少見到族長如此柔軟溫和的一面,你聽著,忽然捨不得再從他那裡取走任何東西。
儘管如此,規矩還是在的。
冥河眼角浮起淡淡笑意,細語牽動心緒:「那麼——」
冥河從椅子上站起身朝族長伸出手、指尖輕覆在族長頸後,在他額前低聲唸一句。
接著提醒族長:「我將取走你變換於獸和人形間的能力。」
族長沉默地坐直了身體。
指尖離開時像是抽起一片細長的葉,而你則同今早一樣從小木桌上挑選一件物品,用來存放族長交付至冥河手中的代價。
你拿起一條繡著素雅花紋的項圈,冥河將手中長葉謹慎地纏繞於上。
你扣上扣環、將項圈放入另一個盒子中,收回櫃上。
見族長猶豫著是否該離該座位,冥河回以微笑示意他交易已經順利完成。族長這才起身,向你和冥河行禮致意。
「非常感謝你們。」
族長準備開門離去,你則來到門口,向他和在店外等待的弧矢道別。
打開門時,店貓正湊在弧矢身邊,晃著長長的尾巴。
咦?這隻貓剛才有出去嗎?完全沒有發現。但印象中好像每次有兩個以上的客人來訪時,打開門都會看到這隻貓。
你沒想太多,向族長揮揮手。
小黑貓注意到獸人族長從店裡出來後,便從弧矢身旁離開,穿越門邊縫隙鑽回店裡。
客人離去之後,你掩上門扉。
店內再次陷入平靜,如同大多數時間裡你和冥河兩人靜靜度過的日子。
正打算將小木桌上的道具物歸原處,一聲嘆息在寂靜無聲的店裡如輕煙一般悄悄地散開。你轉頭,看見冥河向後倚躺在那張老舊書桌椅中、視線落在窗外。
「又是一個願為自身願望,付出一切代價的客人啊……」
那句話,帶著一絲無奈與欣羨。
「那肯定是因為,那些願望對他們來說值得這樣的代價吧。」你如此回應。
回過身,你慢慢將小木桌上的物品放回櫃子裡。
冥河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你聽見他喚了聲你的名字:「南實。」
「南實。」他喚了你一聲。
「怎麼了,冥河大人?」你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手中動作。
「我好像沒那麼想離開這裡了。」冥河垂眼,臉仍朝著窗外。
你曾經聽他提過離開這裡的事,但也僅僅如此。沒有前因後果,沒有更多。將小木桌收拾完畢後,你又重新沖上一壺茶,將溫熱茶水遞到冥河桌前。
「當初的願望,如今也變得沒那麼重要。」
此話一出,你腦海中閃過今日在瀑布遇上的事件、冥河將臉藏在兜帽底下的模樣和他當時的話語,以及矮人敘說的片段。
「您是說——天界的事?」
冥河沒回話。他雙手捧起熱茶,啜了一口。
「現在回想起來,今天在瀑布遇上的緊急狀況,冥河大人是不是早就預料到了?」
冥河瞥了你一眼,又繼續看向窗外。
「我在茶裡看見瀑布,就想或許會造訪天界入口附近,接著又想到你,便帶著以防萬一。」
「『我將自由展翅飛行的能力贈與你。』我聽見這句話,您親口說的。」你清楚地記得冥河在你耳邊的低語,就在你將匣子往地上一砸的時候。
「……我是這麼說過。」
你知道這間店裡收藏在櫃子裡的東西,都曾是某個人為了願望而支付的代價。從這間店裡獲得某物之前,意味著必須先留下什麼;想贖回一件事物,必須先付出另一件。
族長為了願望,留下睡眠和變化的能力,而這些東西,有朝一日也可能成為另一個客人渴望的夢。
至於展翅飛翔——你是曾經憧憬過,你可能也在無意間將這願望當作閒談跟冥河聊起過。
但它來自誰……?
你的視線落在眼前外貌與天使無異的惡魔身上,一個在過去相處的日子裡偶爾望著窗外、向你提起想離開這間店的想法的主人,想到他在天界入口痛苦不堪的模樣。
你忽然回想起一件事。
曾經,一位來訪的客人完成願望、準備支付代價時猶豫了,當時冥河向對方提過另一個方法:接手這間店,直到遇見下一個無力償還的人。但最後那名客人仍然留下一樣東西便轉身離開。
近在眼前的機會就這麼離去。當時,冥河或許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吧。
只是那時的你不如此刻了解他。
「我還沒有支付任何報酬。」
「我已經付過了。」冥河說。
你愣著,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過是因緣際會來到這個地方,然後選擇留下,倒沒想過真的要找惡魔完成什麼願望。
但冥河將能夠自由翱翔的羽翼送給你……代價只能由買者自身交付,他肯定又失去了某樣東西。
「您付了什麼?」你問。
冥河看了看你,眼簾低垂,他沒有直接回答你的問題,反而拋出另一個:「南實,你想過今後哪天離開這間店嗎?」
你在書桌前那張放著軟墊的椅子坐下:「這個嘛……」
冥河抬頭,平時淡然神色如今卻蕩起細微波光。
你開口續道:「冥河大人離開的那天,我也會離開吧。」
「啊,當然,是跟您一起。」你說。
聽了你這番話,他淡淡一笑:「嗯,那樣的話,不知道也沒關係了。」
冥河顯然沒打算告訴你他支付的代價是什麼。反倒是瞥了不知何時趴回窗台上的店貓一眼,然後向後躺入書桌椅中:「不如讓我跟你說說這隻貓,和那些會自己熄滅的燈的故事吧?」
不知是錯覺還是如何,你覺得今晚的冥河大人,似乎比以往更願意開口說話了些。那雙笑起來總會彎成美麗月彎的雙眼,也多了幾分輕鬆和幽默的氣息。
「不過,既然你之後打算繼續待在這裡,那還是別知道比較好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