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一片曠野中醒來,映入眼中的是一片湛藍蒼穹。你想不起來自己為何身在此處,轉頭一看,有個人躺在不遠處。
你坐起身、低頭看看自己,卻發現看不到自己的身體,但還能感覺到四肢。
你動手摸一摸自己全身上下試圖透過觸覺得知一些訊息,摸到熟悉的觸感和輪廓,你猜測自己穿著西裝。
你轉頭,再次望向那個躺在不遠處的人。
因為有點距離,再加上對方的臉轉向另一側,你不太清楚他的情況。於是你站起身走到他旁邊去,踹了他一腳,順便測試一下自己看不見的身體有沒有物理功能……事實證明是有的。
這個人動也不動,什麼反應都沒有。你想更了解他的狀況,於是蹲下身。
你伸手搖一搖對方的肩膀,自己彷彿不存在的手碰觸到對方而造成晃動的畫面,看上去真是奇妙。
對方被你的舉動喚醒,你還來不及開口,他就突然睜開雙眼大喊「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保佑!!!」
一醒來就是這句,不知是在睡夢中夢到什麼或曾經經歷了什麼。但至少以現狀來看,你們倆人之間的語言是共通的,這樣一來就好辦了。
下一刻,他注意到你的存在。
你馬上接著回了他一句出自同樣信仰的人常唸的句子。你在心中慶幸自己多少懂一些相關的知識。
對方聽到熟悉的詞句安心了不少,從剛醒的混亂狀態被拉回現實,這時候他才真的好好地看向聲音來源。
你打算繼續說些可能會取得他信任的詞句,總之先從剛才的繼續延伸,於是你又開口唸了一句六字真言:「嗡嘛呢唄美吽。」
他好像看得到你,表情看上去沒有你想像中那麼驚訝或驚恐。反倒是在你繼續下一句之前搶先打斷你。
「好了好了好了,我感受到你想跟我對話的意圖,也感受到你的善意了。總之先停止一直對我唸經的行為好嗎?」
「抱歉。」你很識時務地停下。
你思索了一會兒,猜想對方看得見你,應該是知道些什麼。
「為什麼我看不到我自己?」你問他。
對方是個看上去25歲上下的男性,他跟你一樣都穿著西裝,是淺灰色的。
但他的身體看上去一切正常。
那男人聽了你的問題,皺了皺眉:「為甚麼會問我,你看我很進入狀況嗎?」
你不太懂他確切的意思,是他不知道,還是他遇到同樣的狀況?還是什麼其他的?
你提議:「我想我們可以試著合作一下。」
「要怎麼做?」他對此感到困惑。你猜到對方可能也很混亂,對目前狀況一無所知,因此才會這麼問。
「首先,我會描述我現在遇到的情況,你可以告訴我你的部分。這樣一來也好確認我們是不是面臨了同樣的困境。」於是你告訴對方你不知為何在這片曠野醒來,驚覺自己看不見自己身體的事情。
「你呢?有什麼覺得奇怪的地方嗎?」
「嗯……我好像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他像你一樣,摸了摸自己的身體上下。
「感受不到?」
「我可以動可以碰觸東西,可是我沒有感覺。」
「所以我剛剛ㄔㄨ……不,沒事。」聽到他的解說,你想起剛剛為了查看這個人的狀態,踹過他一腳,但這件事還是不說為好。
「所以你可以看得見自己的身體,卻感覺不到。嗯,跟我的情況相反啊。」
線索有點不足,該怎麼辦呢?對了,既然對方看得見你的身體的話,或許能請他協助一下。
「你能跟我一起唸佛經嗎?」
「蛤?」對方露出一臉錯愕的表情,然後搖搖頭:「我不覺得唸佛經有什麼用,你不要再拿佛經笑我了。」
他的視線在你身上掃視一回,神情若有所思,接著開口:「你這身西裝是我做的。」
「你這身西裝是我做的。」他這麼說。
你被他這句話嚇了一跳,他做的?
這個答案瞬間令你產生太多疑問了,這個人是誰?為什麼自己會穿著他做的西裝?這西裝的用途……太多太多了。
你決定一個一個問題來:「所以你是西裝師傅?」
「那你身上那套呢?如果是你做的,你應該知道些什麼吧?」
他被你接連而來的問題問得有些措手不及,愣了幾秒,看上去有些困擾。
接著,他掏出公事包。
你很確定剛才根本就沒有那個公事包的存在,剛剛走到他旁邊的時候,除了這個人本身,地上什麼都沒有。
覺得事有蹊蹺,你決定湊過去看,那個人也沒阻止你。
他打開了公事包,你第一眼看見的是掛在背包內側的佛牌。你對此已經不感到意外了,他還特地掛在內側好好保護者,應該是很虔誠的信徒吧。
總而言之,信仰是別人家的事。
你還看見了整齊地放在包包裡的布樣,各種不同質料的布以小單位的狀態被整理在一塊塊板子上。
但是跟腦中記憶比對了一下之後,總覺得這些布樣看上去有點不一樣。而且布樣底下還有別的東西,被遮住看得不是很清楚。
對方動作慢吞吞的,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時一個念頭忽然閃過——你快速伸手抽出布樣底下的東西,雖然差點手滑,但你還是成功拿到了。
拿到手的是一封信。
信封是純黑色的,紙質很高級,封口處使用了白色的封蠟。
對方湊過來:「你來開吧,我也還沒看過內容。」對於信被拿走沒什麼特別反應,看起來也不太清楚信的事。
信封上有收件人的名字,寫得很清楚,那不是你的名字。於是你問他:「這收件人是你嗎?」
葉有禪,信封上的收件人是這麼寫的。
「不,這不是我的名字。」他這麼說道。
不屬於他的信在他的公事包裡……不,這麼說來連這個公事包是不是屬於他,也無法確定。剛剛問他的問題,也不是每一個都回答。
反正這曠野上就你們兩個人,你索性把信給拆開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麼新線索。順便問了對方的名字,也說了自己的。
你正想跟對方簡單介紹自己時,才驚覺竟然想不起來。想不起自己為何身在此處就算了,現在居然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
「我叫林佛心。」對方看你拆信,比你更早介紹了他自己。
佛心……林佛心,您還真佛心啊。反正覺得我什麼都不會知道,所以隨便編一個騙我吧?因為公事包裡有佛牌,就順勢操作之類的。你在心裡忍不住對著這名字產生這樣的評論。
「我忘記我的事了。所以,你就叫我阿朗吧。」你替自己取了一個好記的暱稱,當然,要跟佛無關。
「叫我阿朗吧。」你邊說,邊將信從封蠟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拆開,畢竟這封信有可能需要封回去,亂拆的話不太好。
你們看見信封裡的信紙,也是黑色的。你有種會看到負面消息的預感。
翻開信紙,你們這封寄給葉有禪的信件中,只看到一句話。
「你打開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你倆異口同聲的呢喃在曠野含沙的風裡,靜悄悄地散掉了。
你和佛心之間沉默了一會兒。基於對這封信的疑問,你率先打破寧靜:「就這樣?」
「這看起來才寫到一半耶。」你納悶道。
「看起來是這樣沒錯。」
「那怎麼會這麼好好地裝到信封裡去啊?」你皺眉,難以理解。這句話怎麼看都只是開頭,就算這個人再怎麼惜字如金,也不會就寫這樣啊,多少提一點其他的事情吧?
看著你陷入認真思考的模樣,林佛心張口,欲言又止。
你注意到他的舉動,轉頭看他發現他也在看你,似是對於要不要告訴你接下來的話感到猶豫不已。
「你一定知道什麼吧?別再裝了啦。」你催促道。
他被你盯得整個人緊張焦慮起來,嘴裡發出一陣無意義的呻吟之後,決定豁出去。
「——好吧!實話告訴你,這封信……是我偷來的。」
「偷來的?所以你在人家遺書寫到一半的時候就把它拿走了?」
虧你還叫佛心欸。你在心中吐槽。
「這封信不能被寄出去。」他面露為難。從話語中,你聽出一些端倪。
「所以你其實早就知道內容了吧?」
「嗯,算是吧。」他的表情看上去有點無奈。跟一開始見到你的時候態度截然不同,你開始猜在這之前有哪些話是真話,有哪些是假話。
「你剛才讓我拆開它,又是什麼意思?」
「試圖解決現況啊。」他話中有話。
「什麼現況?」你追問。
「客戶的執念擋在眼前,導致我的任務陷入卡關的窘境。」林佛心尷尬地笑了笑。
你環顧四周,無邊曠野上只有你們倆個。
「那封信終歸落要到我手裡的,畢竟我的客戶現在就站在我前面。」
「哪裡?」你又轉頭,以為自己漏看了什麼人。
這時候,林佛心捏住你手裡的信,準備要抽走他。
你抓緊信紙,不讓他得逞。
林佛心抽信時不小心用力過猛,信紙就這麼硬生生被撕成兩半。
「啊……」你們倆同時發出錯愕的呼聲。
信紙被撕成兩半的下一刻,你們倆人身上泛起一陣微弱光芒,幾秒之後,你原本看不見的身體終於出現了實體。
林佛心的身體雖然也在短暫時間散發出光芒,只是你看不出他有什麼改變,那或許是只有他會知道的事。
你把手放在自己胸前,靜下心來感受一下。
你發覺自己沒有心跳,但因為最初在這片曠野醒過來的時候沒有特別注意這件事,當時你被自己消失不見的身體嚇了一跳,現在早就不記得當時有沒有心跳的事了。
你仔細觀察了自己身上這套西裝,西裝是深灰色的,質地很好。你發現布料的紋路與林佛心公事包裡放在最上層的布樣,是同一種。
西裝外套和褲子口袋裡什麼都沒有,於是你脫下外套,林佛心很好心地伸出手幫你拿著他,同時還不忘把你手裡剩下一半的信紙也抽回去。
「……」你這才想起自己剛剛不想把信還給他的事。
「拿走了。」他手裡捏著兩張信紙和信封朝你晃了晃,一反手,那封信又恢復到最初還沒被打開的模樣。
好吧,拿走就拿走。你放棄搶奪那封信。
你檢視身上襯衫,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接著你準備解開襯衫鈕扣。
這時林佛心出聲打斷你:「阿朗,我覺得你還是不要繼續脫下去比較好。」
你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嚴肅。
「幹嘛,你害羞喔?西裝不是你幫我量身定做的嗎?這點程度你就不好意思了,你應該連我的三圍也一清二楚吧。」
你不管他,照樣把襯衫脫下來。
翻開衣襟瞬間所見讓你嚇了一大跳,那是幅懾人心魄的景象。你胸前有個小小佛祖畫像,它看起來很新、看上去是用筆墨描繪,你覺得那可能是個記號,用手指抹了一下卻抹不掉。
除此之外,身上還有可怕的傷口。
「怎麼又是這種!」
除了佛祖畫像以外,皮膚上還遍佈著圓形印記,一粒一粒指甲大小的紅黑色斑點。你腦中第一個浮現的想法告訴你,這些東西大概是佛珠。
太邪門了,你不禁打了個寒戰,迅速把襯衫衣釦扣回去,不想再多看。
「怎麼回事——?」你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身周唯一一個存在的「人」身上。
林佛心把外套遞回來給你,嘆了口氣:「我先澄清,這跟佛祖無關。佛祖為仁為聖,絕不會傷人的。」
聽到佛心真誠和善的安慰,你從震驚慌亂的情緒被拉回。你接過西裝外套,將它穿回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布料帶來的重量感包覆住上半身,令你感到更安心了些。或許是因為它掩蓋可怕傷痕,使你遠離恐懼深淵。
你翻正衣領、拂去腰間皺摺。佛心提著公事包,靜靜地等待你整理完畢。
你站直了身體,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你有件事想問,但就在你開口的下一秒,佛心搶先發話:「我們到附近繞一繞吧?」
「我們到附近繞一繞吧?」佛心說。
「去哪裡?」你問。
放眼望去是一整片無邊無際的荒野、渺無人煙,遠處地平線上看不見什麼特殊的起伏輪廓。這裡什麼也沒有,除了藍天、除了滿地塵沙、除了你們倆。
「總之先走走吧。」佛心伸手指了一個方向,在你看來,他只不過是隨意抬起手而已。
你跟著佛心上路,路途上,你想說些什麼,張了口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你對他、對自己,都充滿疑問。
你轉向他,欲言又止。而佛心倒是一臉淡然。
看不見的身體、身上的小畫像與痕跡、沒有心跳、佛心製作的西裝……
佛心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偷了寫到一半的遺書?還能讓撕破的信回復原樣?
葉有禪是誰?他剛才提到的客戶,又是誰?
不行,真的是太在意了,怎麼辦?
你抓住佛心的手臂,拖住他。
佛心好像完全不意外似地,在被你向後拉倒之前,就先站穩了腳步。
「怎麼了,阿朗?有什麼事嗎?」他若無其事地問道。
你決定將心裡的疑問全部提出。
「你到底是誰?和我有什麼關係?」抓緊機會,你先從最大的問題下手。
佛心眨了眨眼,思索了一會兒:「我嗎?我是林佛心。我剛剛說過我的名字了。」
他見到你一臉嚴肅,輕笑出來:「哈哈,好吧,你這麼想知道,我可以稍微告訴你一點點。」
「什麼一點點,你全部說出來,不要耍我。」
他皺起眉,就跟你問他是不是西裝師傅時一樣的表情:「啊……這可不行呢,我有簽過保密協議的。不過算了,現在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沒關係。我呢,算是引路人吧。我會把你帶到你該去的地方。」
這樣的提示足夠解除你的疑惑嗎?」他這麼問。
你望向你們原本前進的道路,仔細思考佛心說的話。引路人嗎?說起來,此時最能確定的線索好像是——
「我死了,對吧?」
「很好,你終於意識到了。」
林佛心露出滿意的笑容,接著又轉身準備朝方才前進的方向繼續移動。
你試著回憶起發生什麼事,努力將腦中模糊色塊拼湊起來。
自己生前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已經想不起來了,但你依稀記得一段漫長而黑暗的時光,劇烈疼痛隨著黑暗襲捲而來,你在黑暗中睜開眼睛渴求光亮。
當你終於如願見到光的時候,它波盪著、緩慢流動著。四周明明靜寂無聲,腦海中卻鳴響著。
「是水嗎——?」你在心中推測自己死前或死亡時究竟在何處。
這時,你的眼前閃過葉有禪這個名字,那個瞬間你感到有點暈眩。你努力回想的同時,耳邊傳來陣陣轟鳴和笑聲。在你的印象中,你和這個人的關係大概不是很好。
你在思考的同時,佛心把手伸到你面前。
突然有隻手伸過來令你嚇了一跳,你下意識閃避露出警戒的眼神,佛心則朝你微笑:「看你這麼認真,我幫你一把吧?」
他輕輕拍了拍你的額頭。
「感到痛苦的話要說喔,我也有一些醫護技能的……雖然可能不是你常識裡的那種。」
霎那間,一股冷風灌進腦袋裡,你緊張地閉起眼睛。
漆黑狹縫被冷風劃開,你看見一個人的臉。
這一刻,你非常確信這個人就是你死前最後看到的人。
那個人是葉有禪。
「葉有禪……葉有禪……」你在口中重複呢喃這個名字,你見到他笑得猙獰的模樣,還有他拿著筆墨揮舞著的滑稽姿態。
你動彈不得。
你繼續在腦中翻找碎落的片段,你低下頭,看見自己一絲不掛地坐在椅子上,身上全是鮮血。你轉動頭部,頸部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那疼痛使你幾乎昏厥,你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聽見葉有禪在哼歌,那是荒腔走板、是刺耳的詭異音調。
你努力睜著眼,決心要看清死前的真相。
而陰影籠罩,接著你感覺到胸口滑過冰冷溼滑的筆劃。
你已經察覺不太到自己的心臟是否還在跳動了。
只感覺到無力的手腕被葉有禪抓住,有張黑色的紙遞到你面前,而你的手握住了筆。
你試圖轉動視線,在逐漸模糊的視覺中那幅景象深深地刻印在記憶深處——葉有禪雙臂纏滿指甲大小的珠子,密密麻麻地環繞、一圈又一圈。
你聽他在你耳邊輕聲哼著走音的歌,時而低鳴時而尖聲大叫,然後他抓著你的手使你動筆。
你的手被他抓著在紙面上移動,筆尖在漆黑的紙張表面留下細長白色痕跡,一劃、一劃、一劃……你感覺身體在搖晃,最終,被黑暗吞沒。
不久,你的耳畔響起細水流動的微弱聲音。
你知道那不是溪流潺響,不過是日常總會聽到的,水龍頭剛轉開時冷水緩緩從水管中流出的結果。
你流下眼淚,不知道該對剛剛想起的那些事抱以什麼樣的心情。
你回過神來時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但是仍清晰地記著那個感覺。這時你想起那封信,想起你死前曾經想緊緊抓住那封信,至少留點什麼痕跡在上面,只是你無能為力。
佛心從胸前口袋掏出手帕,替你擦去滿面淚水。
方巾接觸到你的時候,有股奇妙的暖意,你感覺心裡某些情緒以及關於疼痛的記憶,都跟著眼淚一起被吸走。
你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手移動,在他將手帕收回口袋的時候,你注意到他隱約露出的手腕上有些什麼痕跡。你偷偷抬眼一瞥,襯衫衣領沒能遮擋住的部分也有。
那一刻,你忽然意識到某件事。
你迅速拉起袖子、再次打開衣襟上半部,然後你發現,身上那些痕跡全都不見了。
「你為什麼……」你努力擠出沙啞的詞句。
佛心把手帕放好,晃了晃手腕、伸手摸摸脖子上的痕跡,不以為意地道:「啊,你說這個啊。別擔心,你還記得嗎?你叫醒我的時候曾經問過我,有沒有覺得奇怪的地方。」
「其實本來就是這麼回事的,並不是什麼奇怪的狀況。」
「我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沒有知覺、不會疼痛——因為這就是我的存在意義。」他溫柔一笑,說:「我遇到的人們呀,都是像你這樣的。我的客戶都是像你這樣的人。」
「所以啊,沒什麼好值得你替我傷心的地方。我只不過是你們的引路人罷了。」
心中激動之情難以言喻,你覺得說什麼都不對,只好衝上去用力地抱緊佛心,同時不忘在心裡默默向他道歉:「對不起之前踹了你一腳。對不起我還取笑你的名字。」
你緊緊地用雙臂抱住他,他也伸出手禮貌地回以擁抱。
「啊,對了——有件事可能忘了跟你說吧。」他用手拍拍你的背,說道:「碰到我的話,你心裡在想什麼都會被我知道哦。」
……知道就知道吧,反正已經來不及了。你對此沒什麼反應,反倒是繼續抱著他。
你們之間沉默了幾秒,可能也有幾分鐘。
佛心緩緩地開口,出聲提醒:「已經到了喔,終點。」
終點?什麼終點?
你放開佛心,抬頭張望四周。佛心向旁邊一指,你順著他手的方向望過去,看見不遠處有條平靜長河。
他彈指,眼前景象忽然波動起來,眨眼之間,長河化作了青翠綠野。
你聽到他沉穩平靜的聲音對你說:「本來應該是冥河的,但你生前最後的記憶與水有關,水聲對你來說或許會像詛咒一般纏著你吧。」
「所以,幫你換成了草原。」
「阿朗,往那個方向走吧,過了那邊那棵樹之後,會有人來接你。」
你眺望遠方,除了草原,你沒看見任何一棵長得像樹的植物。
「哪裡有樹?」你茫然地問。
佛心輕輕笑起來:「哈哈,開玩笑的啦。總之,一直往前走,你會知道該往哪裡去的。」
「你呢?」
「再過去就不是我的領域,我只是引路人而已,這邊就是終點了。」他向你招了招手,與你道別。
而你慢慢走向綠油油的草原,這時候你又想起兩件事還沒問,你回頭看向佛心。你想知道西裝的事,關於為什麼他要做西裝給你;或是關於為什麼他會跟你一樣倒在曠野之中、還必須被你叫醒的問題。
「只能二選一,時間不多了。」他不需要你開口,就猜中你心中所想之事。你懷疑剛才他說碰到他心裡想什麼都會被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唬你的。
仔細思考之後,你決定了。
「那個,佛心,你為什麼要做西裝呢?看你公事包裡的,應該是布樣吧?」你想問西裝的事。
佛心聽到你這個問題,露出愉快的笑容:「你是第一個選擇這個問題問我的人。」
原來其他人都問另外一個嗎?突然好想知道。你心想。
不過,西裝這項感覺是他自己很重視的,你也想聽聽看。即便不能知道另一個有點可惜。
他開心的笑容,讓你也產生期待之情。
「西裝呢,是我的副業。」
「你們曾經為人,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該走得自信、英姿挺拔。生前最後沒能完成的事,就由我替你們達成吧。」
他舉起自己的公事包,再次朝你招手:「永別了,阿朗。」
在他這麼說的同時,你感覺自己被一片綠意包圍,眨眼間,綠草那一側的身影便消失了。
你轉身,靜靜地朝著原野另一端前行。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