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這傢伙,我本來估計兩個時辰夠你沐浴打扮了。結果居然現在才搞定?」
你從迷迷糊糊的瞌睡中醒過來時,聽見帝君有些不耐煩的語氣。他正對著門外一名身材高䠷、華衣加身的舊識,劈頭就罵:「我正要讓小殷和梔月別等,都去休息,你可真會挑時機?」
你揉了揉眼睛,向門外看去,就見到姻緣神站在那裡,一邊被罵著、一邊轉開了頭。他好像已經換掉全身衣服了,現在穿著白桃色外衣、金色披帛,一部分頭髮盤了起來。
他有些不以為意地朝四周張望:「我看你們山莊半夜也沒怎麼在睡覺,燈火通明的,有差嗎?」
才說完,帝君又朝他怒斥了幾聲,才開門讓對方進來。
半夜……?你望向客堂南面走廊外整片山景,淡金的微光混著朦朧水汽籠罩著,偶有鳥叫蟬鳴。你們回來的時候才剛過子時,顯然地,現在已經是早晨了。
平時你們是不太會在子夜至日出的時候睡覺沒錯,但今日遭遇之事綜合身體上的折磨,消耗了你和梔月的大半精力。稍早帝君彙整完資料後給你們倆檢查了身體,確定身上沒有留下什麼詭異法術的痕跡之後,你們便覺得全身虛脫,很想好好地休息一番。
但礙於姻緣神兩個時辰後會再來拜訪,帝君讓你們先等會兒,說是對方有些事情想跟你們談,於是你和梔月索性在客堂裡等。
等了老半天,沒見到半個人影,腦袋昏昏沈沈,感覺隨時都要闔上眼睛。結果外頭這一騷動,你才發現,你和梔月都在不知不覺間倚著牆壁睡著了,而且居然連貓苑的兩隻貓都窩在你們腿上睡覺,身體暖活得令人訝異。
梔月正靠在你肩上,似乎仍睡著。
你打了個呵欠,搖搖他,低聲呼喚:「梔月,醒醒,貓苑的人妖來了。」
梔月動了動,但是沒有醒來。看來是真的累壞了,無論是在體力上,或者精神上,似乎都比你消耗得多上許多。
想到這點,腦裡忽然又浮現梔月昨夜有些失控的景象。金杜鵑的紋樣最後幾乎要完整浮現在他眼角,若是再向前一步的話,只怕那兩個人將遭白鎖穿心、魂魄俱散,就像前一回符偶那樣,頓時成為兩具死屍。
好在帝君及時趕到,在你們身前劃下一道黑火,才成功阻止了梔月。否則,你自己也不敢保證能真的拉住他。
只不過,那黑火來得及時又冷冽,深沉恐懼有那麼一瞬間淹沒心頭。
你想到帝君總威脅你:「若是再胡鬧,就把你燒得連骨灰都不剩。」但他從來沒有真的做過,否則你現在也不會在這邊瞎想這些事情。
可是這一刻,你忽然有點害怕,如果梔月真的動手殺了守衛,帝君會怎麼做……?
你知道你平時的胡鬧,跟梔月的情況並不是同一回事,不能相提並論。錯殺生靈,是絕對有違山城規矩的,這點你和他都再清楚不過。
你望著朝茶桌走去的嬌小身影,那個墨黑色的小小身影總是給你和梔月最寬廣、無條件的包容,完全不同於門外那個高大卻小心眼的傢伙。然而,即便帝君那樣寬容,這種錯誤也是極其嚴重的,若是真的發生了,是否還有轉圜的餘地?
你發現,你無法非常肯定地回答這個問題。
帝君朝你們這裡瞥了眼,注意到梔月仍在深沉睡眠之中,便要你把他帶回房好好休息,貓苑來訪的事情就別管了,晚點起床後再跟你們說明就好。
你抱起梔月,準備要上樓回房,姻緣神說的話卻讓你停下腳步。
「你還真的讓他們去睡了啊?我才剛來!」姻緣神詫異地望著帝君,這麼說。
帝君一聽立刻皺眉,不滿地唸道:「虧你是個替人牽姻緣的,什麼叫禮貌尊重都不知道。」接著,揮了揮手,讓姻緣神趕緊坐下,別太多廢話。
「遲到那麼久,你還有臉讓人等,是吧?」帝君說:「你臉上的粉肯定是敷得比臉皮厚。」
「你今天火氣是不是特別大?」姻緣神對於他如此強烈的反應,好似完全沒有頭緒。
「行吧,就讓他們睡。晚點起床了我再找他們,現在,我有別的事跟你談。」
帝君瞪著他,哼了聲,沒說話。你聽他們似乎真沒有把你留下的打算,便踏上階梯,轉身往你和梔月的房間去,打算好好地睡一覺。
然而,走上樓的同時,你聽見他小聲地跟帝君說了些什麼。那聲音微弱得不像是因為距離太遠而造成,更像是刻意壓低了聲音在說話。
你忍不住低頭,透過樓梯扶手的縫隙向下瞄了眼。
沒料,就見姻緣神從衣袖裡掏出某個東西。雖然他背對著你,但因為視角的關係你還是能瞧見他手裡的物品。
那是一支沾著血跡的髮簪。
簪頭的形狀和顏色你太熟悉了,一看便認了出來。
連帝君也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那是梔月的髮簪。
不可能,梔月沒有殺人。絕對沒有。
你壓下立刻衝到桌邊查看的衝動,靜悄悄地把梔月送回房,將他安頓好後,才又回到樓梯邊小心翼翼地在轉彎上來的台階坐下。
大概是以為你已經上樓睡覺去,沒了顧慮,雙方對話聲聽起來比剛才清晰許多。
此外,坐在這裡,你還可以瞥見桌上擺著的東西。
帝君手裡拿著梔月的髮簪,一語不發地慢慢翻開了那本剛被老鼠送進來的名簿,但是這距離雖能看見簿子,卻看不見上頭寫的小小名字。你只好試著專注在他們的對話上,希望他們會提到其中的線索。
帝君一頁一頁地翻閱,查看每一個昨夜死者的名字和死因。你看著他緩慢而謹慎的行動,好像他也害怕看見最後的答案、害怕最後事實真如你們擔心的那樣、害怕梔月真的動了手……
簿子一路翻到了最後一頁,帝君的指尖點過一個又一個名字,直到倒數第三個,他停了下來。
然後,你看見他將簪子握在手裡,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終於鬆下來。
「到底是怎樣?」你看著心裡也急起來,這是放棄了還是放心了?
此時,帝君悄悄地抬眼、對上你的視線,你驚了一驚,沒料到他早就發現你坐在這邊。這時才發現你幾乎整個人都快要探出樓梯去了,看來是剛才太過緊張,沒注意就一直往外探,結果被發現了。
你愣愣地坐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說話,可是你想知道最後到底是怎麼樣了。
接著,帝君朝你露出一個淺而淡的笑容,接著低頭把簿子闔上,用衣袖將髮簪上的血跡盡可能擦拭乾淨。
他對姻緣神道:「沒事,茶樓客人的死因是藥和酒。」
那一霎,你如釋重負。
本來被懸著的心,一下子平靜下來。
「謝謝你把這支簪子送回來。這可是貴重的寶貝。」帝君彎腰摸了摸不知何時在他腳邊蹭著的另一隻貓。
「你怎麼不謝謝我?謝我的貓?」姻緣神道。
帝君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回應:「瞧你那模樣,當時根本沒餘力去撿落在二樓房間裡的簪子,你帶了四隻貓,肯定是剩下那隻悄悄回去撿的。」
「但我要是沒帶貓,就撿不回這簪子。」姻緣神把貓抱起來,纖長手指疏理著牠背上的毛。
「照你這麼說,這回若是沒有小殷和梔月捨身涉險,你就等著吃你三十年的香油存款,以後也別來找我們幫忙!」帝君抓起簿子,用力地往對方臉上砸過去。
「你今天火氣真特別大!」姻緣神驚呼。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