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自天地初始便掌管生死、替人收魂兼除妖的老鼠山莊,今天來到了遊樂園,但不是來收魂的——是來大玩特玩的!
原因不是重點,重點是才剛到門口,就遇到了一個大麻煩……
喔,當然不是什麼遊樂園殺人案。
你們遇上的問題,是年齡問題,因為你們的年齡向來與外貌無關、不可估量。
「兩位帥哥~去旁邊決定好再來吼。」售票口的阿姨說完後,就向隊伍中排在你們後方的客人招手。
「梔月,怎麼辦……」你望著售票看板陷入一陣混亂,瞥了眼身後同行的一臉老成的嬌小孩童身影,轉而向夥伴求救。
「帝君是我們的老父親。」夥伴說。
「對、所以……不,我看還是兒童票吧?」你指了指站在一邊困惑地等待你們的帝君,「就憑那張臉,應該買不了敬老票。」
梔月猶豫了會兒,點頭道:「說的也是。」
於是你拉著他和實際年齡與天地等長的帝君一塊兒重新排了隊,對售票口阿姨說:「我們要一張兒童票,和兩張普通的全票。」
阿姨說:「喔,我們兒童票有分兩種吼,身高135cm以上的會貴一點,但這兩種票都有附贈給小朋友的專屬紀念品和點心啦!」
「啊弟弟你來幫我站在那個柱子前面量個身高唷!」阿姨指著畫有一隻彩色張頸鹿的壁貼,對帝君(也就是你們的老爸)招手。
她接著又說:「柱子上面貼的小禮物幫我選A或B再跟我講嘿。」
帝君皺了皺眉,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被你捂著嘴推到有長頸鹿壁貼的柱子前,摁著頭量身高。
他默不作聲地瞥了眼柱子上的兒童票小禮物組合。
AB組分別是小動物吊飾和有食物圖案的徽章,看起來居然還挺用心的。
帝君盯著柱子上的兩張圖良久,最後轉頭說:「我就不用了,你們選自己喜歡的吧。」
售票口的阿姨聽到了,忽然唉唷了一聲:「小小年紀真孝順捏!」
此時,夥伴梔月平時淡漠的神色中出現一絲奇妙的變化,他一定是想笑卻又覺得不好意思真的笑。
本來還努力忍住的,結果一看梔月這張臉,再去看帝君那副懶得解釋的表情,你立刻噗嗤笑出聲來。
你抖著肩膀,一邊笑一邊將手指戳在B圖看起來像是有塞餡料的方形麵包上:「這個好了,圖案看起來挺好吃的。」雖然小貓咪也是很可愛。
「喔~這個叫做棺材板啦,地方特產小吃,很受歡迎勒,我們園區有賣真的,記得去吃一下。」
沒料到阿姨會突然提及棺材,一個和你們平時工作內容也算有深切關聯的東西,帝君饒有趣味地挑了挑眉。
「這食物的名字還真幽默。」說完後便從棺材板上轉開視線,想暫時裝作沒看見。
你和梔月則是內心無比抗拒:「我們是出來玩的,拒絕上班!」不要沒事提棺材!
但……但沒吃過的東西等等還是要去看看!
阿姨在售票口裡一陣忙碌,整理出要給你們的票券和兒童小禮物後,忽然又驚呼:「啊~對了!」
她拿出一個心形小板子,用尾端有粉色大毛球的奇怪的筆指著上頭文字:「因為今天情人節,我們遊樂園有特別推出期間限定雙人購票優惠。」
「……?她說這個幹嘛?」你和梔月的視線在阿姨和彼此之間來回。
你倆是帝君這位神明的造物,姑且能算是雙生兄弟,因為帝君那張臉的緣故,此時看起來頂多是帶一個年紀差比較多的弟弟出門,跟什麼情人節沒關係吧。
阿姨沒有注意到你們的疑惑,逕自開始用心地介紹這個活動的優惠之處。
「我們遊樂園向來支持自由、愛與和平,以及眾生平等啦,所以吼——」她敲了敲心形小板。
「夫妻、同婚伴侶、還沒結婚的小情侶,出示相關證件或曬恩愛照片,門票就可以買一送一。」
「啊如果沒帶證件也剛好沒照片,你們也可以現場公主抱然後親一個,我一樣給你優惠吼。」
「……???」你聽得一愣一愣的,就是不明白這位阿姨眼中究竟從你們身上何處嗅到與情人節有關的氣息。
見你們半天沒反應,她又看了一下你、梔月和帝君,熱心地補充:「我看你們只有一個小孩,親子票跟這個折扣不能合併,算來算去你們還是用這個情人節折扣比較划算,你們參考看看。」
「做到的話附帶全園區攝影紀念免費,很適合跟你們的寶貝兒子合拍親子同樂照,跟你們推薦一下嘿!」說完,她眨了眨充滿熱情的明亮雙眸,就盯著你們等回應。
好的……寶貝兒子。
也不知道阿姨打哪兒來的勁,還拿出一張紙,寫了幾個數字,計算價差給你們看。
你悄悄瞄了眼帝君,兒童的部分他已經懶得解釋了,但是對於優惠條件他顯然滿臉詫異,眼睛瞪得老大。
「哈哈……他大概沒想到兩個兒子有天會被當成什麼同婚伴侶。」你心道。
不過,說實話攝影紀念相當吸引人,畢竟活了這麼久偶爾出山來看看凡人們的生活,這拍照仍撐得上是新技術,更何況是彩色。
你其實還滿喜歡的。畢竟以前沒有。
於是你轉向梔月,那個被售票口阿姨當作你人生另一半的人。
只見梔月雖然看上去也被攝影紀念吸引,卻面有難色地望著阿姨手中板子:「全園區免費……意思是付錢的話也能拍吧?」
阿姨說:「可以啊,只是很貴,畢竟遊樂園這種地方賺的就是娛樂消費,連我也不是很想花錢買啦哈哈。」
「很貴?要多少錢呢?」梔月問。
「園區裡每個設施都有攝影紀念區,或是像雲霄飛車那種會拍你們衝下來的時候的表情的,一般大小一張是300元沖洗配框,啊框是塑膠的吼跟你們說一下。」
你抬頭看了眼售票看板,一張價格已經快和兒童票差不多了,以照片來說還真是不便宜。雖然你們也不缺錢。
「那我們就到時付錢買吧,小殷你覺得呢?」梔月轉頭向你確認。
阿姨聽了,吃驚地說沒想過有人寧願花錢:「這優惠真的很划算捏,只有今天有。」
「你們帶小孩怕害羞的話也可以通融親臉頰,雖然大部分的情侶夫妻都乾脆應景接吻了啦。」
才說完,遊樂園大門口忽然爆出一陣歡呼和掌聲,你們尋聲望去,果真看見一對身穿旗袍馬褂的男女正熱情擁吻,工作人員還在一旁幫忙拍照。
「你們看,就像那樣。」阿姨歡快地說:「就算是同性也沒問題,今天已經來了好幾對了。」
你倆一聽親臉頰就行,最後仍是屈服於這個情人節優惠下。因為實在太便宜了……不換白不換,可惡!
「那,就,姑且親個臉吧。」你做好了心理準備,抿了抿唇向梔月確認。
梔月撥了撥頭髮,點頭道:「好。」
沒想到才剛湊過去,阿姨忽然阻止你:「欸欸欸欸等一下,要去門口找那個工作人員,你現在親不算數。」
什麼!還有這種事?在門口不是那兩個人自己要在那兒親的嗎?你忽然又覺得害臊起來了,一時間停在原地沒動作。
還沒來得及重新做好準備,你就感覺自己整個人被梔月拉著往門口走。
一來到大門,腰間一晃、身體一輕,整個人就被他給抱了起來,接著臉頰邊落下輕啄,一聲喀喳聲響起,才被輕輕放下來。
「好勒,感謝二位~親親照片一樣可以到攝影館沖洗領取喔!情人節快樂~」帶著愛心裝飾禮帽的工作人員充滿活力地遞給你一張紙。
……
你愣愣地回到售票口,盯著手中那張用荒謬條件換來的全園區攝影紀念免費兌換券,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讓梔月公主抱親臉頰——果然還是太衝擊了。
「呵,我看你們就等著被貓苑的傢伙笑吧。」帝君用一副看戲般的表情和語氣,提起了你和梔月最不願意面對的,他的一位朋友。
那位朋友是管姻緣的有錢神明,有事沒事最愛看你們出糗和尷尬的樣子。
售票口阿姨這時終於幫你們完成了結帳手續。她將票券和園區地圖及各種附帶的優惠券從票口推出來給你們,包括贈品棺材板小徽章。
「等一下左轉入口排隊,把上面這三張票給工作人員看就可以了哦。」
「啊不過,」她抬眼又指著蹲在梔月肩上的穿斗篷的小鼠:「雖然剛剛說支持眾生平等,但寵物還是禁止進入本樂園,不然就寄放寵物中心關籠子吼謝謝。」
小老鼠吱了聲,牠是收魂小幫手,你們常常帶出門。
「好的,我們知道了,謝謝。」你的心臟還在劇烈怦怦跳,張口半天說不出話,所以接過票券和地圖的是梔月。
轉過身後,他便立刻讓小鼠鑽進衣服裡抓著,就這麼加入隊伍,給入口工作人員驗過你們的票以後,成功把小鼠偷渡進了遊樂園。
穿越欄杆圍成的蜿蜒分流用走道,遼闊大廣場和遠處錯落有致的園區設施及各種主題館映入眼簾,四處皆是人群歡鬧的熱鬧氣氛,其中不乏一些穿著奇裝異服的人在合照。
你這才逐漸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將攝影紀念免費兌換券收好。
梔月將手裡那張摺成奏摺模樣的園區地圖展開來,一邊朝你笑道:「小殷,你也愣太久了……其實實際做過之後,公主抱親臉頰也不算什麼吧?」
他此話一出,你詫異地瞪大了眼,不可思議地注視著身邊夥伴:「不、不是,原來梔月你這麼有經驗的嗎?」
「……你剛剛一連串動作怎麼說也太流暢了,」你說著,還不由自主地碰了一下自己臉上被親的地方:「你該不會趁我和帝君沒注意的時候,偷偷出去接過外快吧?你那張帥臉是挺適合演戲拍戲,這件事有目共睹啊。」
梔月聞言忽然慌忙道:「這種事不是看看別人怎麼做就能學會的嗎?剛剛入口好幾個人都做了一樣的動作。」
「可是你剛剛完全沒猶豫欸!」
「小殷!你真是的,」他別過頭,將視線轉回地圖上,低聲呢喃了句:「至今就親過你一個,沒別人了。」
這時,一個路過的男性遊客手裡挽著另一個人走過你身邊,衝著你來了一句:「他的意思是那個是初吻啦,啾咪。」然後和身邊的人卿卿我我地走遠了。
你一聽,有點崩潰地抓亂了頭髮,心道:「啊啊啊!我不是想知道這種事!」
算了,這肯定是有理說不清了,越問越奇怪,旁人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聽的,一堆莫名其妙的延伸故事……還是別白費力氣解釋吧。
你甩甩頭,湊到梔月身邊跟著開始看地圖:「總而言之,來研究一下從哪裡開始吧!」
你們站在廣場中央仔細端詳,繪製著七彩繽紛圖樣的地圖上還附有照片,防止遊客到了之後卻認不出來。
這個遊樂園很大,是貓苑的姻緣神推薦給你們的。那時是你問他有什麼地方適合帶平時總是心神緊繃的梔月放鬆心情、順便敬老尊賢帶帝君同行,他就說:『那肯定要去遊樂園啊。』
想起這件事的同時,你立刻注意到地圖上的三個字:摩天輪。
你當時好奇問他怎麼知道這種地方,他還立刻回答:『在遊樂園,尤其晚上的摩天輪,可以看到很多我牽好的姻緣線,一眼望去滿滿都是,特別爽,當然要知道!』
若真如他所說,你還真的想一睹那番盛景,只可惜你們的眼睛看不到紅線,只看得到魂魄。
「小殷你看,這上面寫著鬼屋。」梔月指著地圖中間一個看起來位於建築內部的區塊說。
你好奇地湊過去,果真看到鬼屋二字。
「現在的人還會把陰宅放在遊樂園裡給人光顧啊?裡頭真的有鬼嗎?」你不禁覺得這年頭的凡人生活娛樂有點太特別了。
「有鬼的話我們就得派老鼠進去了。」帝君冷不防地說了一句。
你立刻開口阻止:「啊!我今天不要工作!」
帝君瞪了你一眼:「又沒叫你進去。」
說完,他也瞄了眼地圖,指著上頭一條纏繞交錯的蛇型軌道:「那什麼?雲霄……飛車?」
「雲霄飛車?是能載太陽寶寶飛天過海的那個嗎?」你又湊過去看照片。
路過的遊客聽見你們的對話,似乎是從中注意到你們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遊樂園是什麼?」的無知氣息,便停下腳步跟你們解釋了一下。
「鬼屋是人扮鬼嚇人的遊樂設施啦!沒有真的鬼。」
咦,居然有人會想扮成鬼?!還去嚇人?
「但如果你們有陰陽眼的話可能就可以看到真的吧。我其實滿想要有陰陽眼的欸。」其中一個穿著超短短褲和細肩帶上衣的女孩對你們說著,被旁邊的朋友撞了一下手臂。
「欸欸你這樣說有點不禮貌啦。」
「咦,會嗎?還好吧!」
你見她神色慌張,忙道:「沒事妳繼續。」她們才鬆了口氣。
她身旁的同伴看了眼帝君,也接著熱心補充:「不過小孩不能搭雲霄飛車,要不要去玩礦山車,最近的主題剛好也是地獄呢!」
「地獄?」你吃驚地睜大雙眼。
短褲女孩見你雙眼發光,驚喜道:「你們喜歡恐怖主題嗎?那一定要去礦山車!」然後湊過來指著地圖中間塗了黑色的區塊。
「喔!『幽幽地府』,明白了,謝謝啊!」你伸出指尖,在上頭點了一個小紅點。
抬起頭時,你發現面前兩個女孩正一邊喝著飲料一邊盯著你和梔月的眼睛看。你們對視了眼,疑惑道:「請問……怎麼了嗎?」
她們倆忽然回過神,搖頭擺手:「啊、抱歉……只是覺得你們眼睛顏色好特別,瞳色很淺,在想你們是不是外國人混血。」
你一聽就明白過來,梔月和你是老鼠山莊的金銀杜鵑,眼睛天生就是金色和銀色的,在凡人眼裡通常會稱作淺黃色和淺灰色吧。
正想著該怎麼回應眼前這兩個女孩,你便聽梔月淡淡的話音響起:「那是父親送我們的禮物。」
女孩們頓了頓,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喔,是指遺傳自你們的爸爸吧?」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的說法好詩意,我剛第一秒沒聽懂。」
「西方混血的眼睛真的很漂亮耶,好羨慕。」
梔月莞爾,對於她話中錯誤的認知沒有多作解釋,沒想到那女孩見狀忽然拿起自己手裡的地圖遮住半張臉,眉眼一彎竟似感到羞澀。
「……等一下,你們有點太帥了,這樣笑起來我心臟受不了。」女孩半掩著面容說。
她身旁的夥伴又撞了她手肘一下。
你和梔月不明所以,眨了眨眼。這什麼情況?
女孩們這時趕緊拉回話題,又在地圖上指了幾個地點給你們:「反正,看你們帶著小朋友,我們推薦礦山車、旋轉木馬、咖啡杯這種類型的;還是想搭雲霄飛車的話就得找人幫忙顧小孩了。」
你們向她們道謝,她們則說了聲「不客氣」後,就拉著手就往園區更裡頭的方向離去。
你隱約聽見她們離開時,還在悄聲討論你、梔月和帝君的事。
「長這麼標緻,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哪裡的偶像?」短褲女孩說道。
另一個女孩從手中拿起一個物品,一陣光亮了起來,她就在上頭又滑又點:「看他們好像完全不熟遊樂設施,難道是從小到大住在沒有遊樂園的國家?這世界上哪個國家沒有遊樂園,還有出過偶像的,好好奇喔……」
「不過弟弟是黑眼睛吧?你可能要再打一個三兄弟、歸國子女……欸對對,混血、歸國子女、偶像、三兄弟,試試看!」
「……嗯,感覺沒看到什麼相關資料。」
「欸小梅,還是你覺得我們乾脆回去問他們兩個叫什麼名字?」
「喔喔說到這個,我剛好像聽到有個『音』字,是哪個音啊?」
「不知道,你一個個試看看,總是找得到吧。」
她們兩人就這麼湊在一塊兒一直盯著手中的發光物品看一邊向前走,話聲漸漸遠去。
你望著這幅景象,總覺得既熟悉又陌生,老鼠山莊在查閱亡魂簿,以及姻緣神在翻閱姻緣簿的時候,可能做過類似的事情。
但好像又不大一樣。
你詢問夥伴:「他們在做什麼?」
梔月遲疑了會兒,搖搖頭:「……不知道。」
「算了,聽上去應該也不是壞事吧?」你挺起胸,面色得意地轉向帝君,哼哼笑著,像是在炫耀:「她們說我和梔月長得很帥欸。」
帝君站在你們身後,將手中兒童票習慣性地收進衣袖裡,白了你一眼:「唉,誰叫我當初顧著面子忘了裡子。」
你聽帝君話中有話,指著他喊道:「……這些年來我也是有成長的!」
帝君搧搧手讓你別浪費力氣反駁:「都過了幾千幾百年了,你還能沒成長的話,我看我乾脆把你打掉重練還比較快。」
「喔!您老實在太沒良心了!」你說著,就往旁邊一把抱住梔月:「我們已經約定好了,這輩子都不分開的!」
帝君聞言,一臉古怪表情盯著你,不明白你在發什麼瘋。
梔月則是抓起地圖,半掩住你和他的臉,輕聲道:「小殷,有人在看我們了。」
他才說完,你便聽見附近傳來其他遊客的窸窣聲:「他們是在拍戲嗎?聽對話不太像日常生活會出現的欸。」
「是穿越劇對吧,還有靈魂調換?我剛看到那個小孩把紙往袖子裡塞了,那肯定是古人吧!」
「但是這個感情線是不是有點複雜,他剛說了要跟旁邊那個角色一輩子在一起欸,那誰跟誰才是父子啊?」
「是不是精神狀況有問題啊?」人群中有人這麼說道。
「不會吧?他神智看起來滿正常的,大概只是很ㄎㄧㄤ的帥哥而已。」
伴隨著他們的對話,你發現周圍漸漸地有更多人聚集過來了。
梔月舉起地圖把臉湊過來,嘻嘻笑著說:「小殷,你要變成大紅人了。」
霎時間,你聽見人群之中傳來女子們的驚呼聲,不知為何好像感覺到那之中帶著一種奇妙的興奮,而且視線頻頻朝你和梔月投射過來。
梔月愣愣地睜大眼,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你驚覺再這樣下去不行,立即拉住梔月的手,二話不說馬上開溜,直奔前方看起來人比較少的角落,帝君就這麼被你拋在後頭。
女子們的驚呼變成了歡呼。
「咦咦咦?怎麼說都是她們比較奇怪吧……!」女人好可怕!總覺得從很久以前遇到的女人大部分都很可怕!
帝君慢悠悠地跟上,你們最後在一張橫椅旁停下。
這大熱天的,突然這麼奔跑還真有點熱。你以手背沾了沾額角,抹去汗水。
好在你剛才在地圖另一面好像有看見水上樂園,如果真的太熱,可以去那裡或者進到室內……這時代有種叫做冷氣的發明,你還沒體驗過,聽說即便時值盛夏,冷氣一開,也能寒如嚴冬。
真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喜歡凍在雪地裡的感覺。你心道。
「想好要從哪兒開始了嗎?我就跟著你們,我沒意見。」帝君問。
你想了想,便道:「貓苑那傢伙建議過摩天輪可以等晚上再搭,我看我們就從鬼屋開始吧。」
「嗯,那我們就往那邊走。」梔月比對過方位和地圖後,將其小心地摺好,回首道:「前方西北岔路走到底就是了。」
這時,不遠處傳來兩名路人的交談聲:「欸你有聽到嗎?」
「聽到甚麼?」
「他們剛用西北方指路欸,在遊樂園裡!該不會真的有穿越這種事吧。」
「搞不好是學GPS導航說話啊,我弟有時候也會這樣。我猜男生都差不多那個樣吧。」
「蛤?我就沒有啊!」
你和梔月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於是沒多理會就直朝著鬼屋所在的建築前進。當你們逐漸靠近目的地,就看見前方眾多人潮排列成一路蜿蜒曲折的隊伍,正在緩慢前進。
抬頭一看,果真與地圖上所附的鬼屋照片一致。
「喔,到了!」你驚喜道。
你們一行人抬眼望去,此處雖然是你們沿著遊樂園地圖抵達的地方,可不知為何附近有些地方用鐵欄杆圍起來,雜草叢生。
欄杆裡頭立著一棟大約三層樓高的建築物,感覺在這個時代很常見。它的外牆被漆成白色的,只是上頭滿是髒污和水漬,牆壁和老舊的窗戶還爬滿了植物,看起來就像一幢被廢棄已久的屋子。
三樓外牆上斜掛著歪七扭八的金屬架,有幾個大字就卡在那些支架間,攀藤植物覆蓋的部分底下,隱約有個「醫」字顯露出來。
整個建築透著一股陰森森的氣息,和你們收魂除妖時偶爾去到的地方看起來差不多。
「是廢棄醫院嗎?」好像還能聽見走廊的方向傳出陣陣尖叫聲。
你們沿著告示牌和繪有箭頭圖案的指示來到隊伍最後,不禁又抬頭多看了幾眼:「這種地方開放給一般人進出,真的沒問題嗎?」
帝君說:「乍看是沒什麼問題,裡面就不知道了。」
梔月道:「聽剛才和我們介紹設施的女孩們說,鬼屋裡的鬼是人扮的,既然如此的話,應該就是進去體驗氣氛的吧。」
你們談論著根據過去經驗來說,到底是人扮鬼比較可怕,還是鬼扮人比較可怕的同時,就隨著隊伍慢慢前進。
這時,你聽見前方一組人面色嚴肅地指著這廢棄醫院,低聲談論著什麼,似乎是一些傳言。
「欸,你們知道嗎?聽說當初就是為了鎮壓這間廢棄醫院裡的鬼魂,所以才蓋了這座遊樂園,為的就召集大量遊客,收集旺盛陽氣蓋過醫院的陰氣,順便給裡面的鬼吸一點平衡一下,才不會太陰。」一個看起來和帝君面貌差不多大的男孩這麼說道。
「什麼叫做陰氣跟陽氣?」另一個孩子問。
「吼,這你也不懂!就是不健康的能量跟健康的能量啦!普通人是一半一半,陽氣超多的話你就可以變成神,反過來就變成鬼啦。」提出傳言的孩子信誓旦旦地解說著。
你們三人聽著聽著,就蹙起了眉。
不是因為鬼屋聽起來很危險,而是這說法怎麼聽起來有點胡說八道啊?
「喔喔,我也有聽說!而且好像位了確保這個作法有效,有工作人員會每天輪班負責檢查裡面的一本病歷簿有沒有按時顯現新的名字。」
「遊客如果看見上面寫著自己的名字,過幾天就會發生衰事,所以還可以付錢請工作人員幫你把名字擦掉。」又一個孩子接話道。
欸?這聽起來好像真的有鬼喔?
有鬼的就是工作人員吧!收錢擦名字消除衰運,哪裡來的事!
「那不就跟那個什麼生死簿一樣,只是現在換成病歷簿讓你變衰。」
你們一聽見生死簿三字,頓時傻眼。生死簿由於管理和保存方便,確實不止是「一本」書,甚至還有複本。
但並不是把名字寫上就得死好嗎!
帝君沉默地揉揉眉心,覺得頭有點痛。
「生死簿有生跟死,那不知道裡面搞不好也藏著讓人變幸運的病歷簿或藥?」
不管這間廢棄醫院裡有什麼,作為簿子真正的掌管者之一,你簡直快聽不下去,於是你踏前一步站到那群孩子旁邊。
小孩子們頓時陷入沉默,略帶疑惑的稚嫩臉龐轉過來,明亮的眼睛盯著你們看,似乎有點警戒。
「生死簿不是這樣運作的啦。」你對他們說。
提起生死簿的小孩立刻皺起眉,好像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挑戰了:「那不然是怎樣?」
身為掌管者你們自然再清楚不過,於是你就回應了孩子的話:「上頭的名字不用寫,是自動顯現的,而且不能改。」
「……人也不會因為陰氣和陽氣其中一種太多就變成神或是鬼的。」梔月用輕柔的話聲對他們說。
那個小孩聽了,捧腹大笑:「哈哈哈,怎麼可能是自動的!住在地府的人又沒有電腦!」
聽到最後的電腦二字,你愣了愣。
電腦……電腦……你的視線悄悄地飄到梔月身上,他顯然也在腦中努力地翻找跟這個詞彙相關的記憶,總覺得很耳熟。
等等,姻緣神好像提過這個詞!
你記得曾經有一次他要去凡間採買,說是想要買一台電腦放在貓苑的書房,甚至還為了此事在你們睡覺的時候跑來敲老鼠山莊的大門,要帝君陪他一起去。
由於那天帝君剛好處理完一件棘手的事,整個人累癱了,被這麼吵鬧,他就火大,喝斥著把那個人妖給趕出了山城。
結果隔天姻緣神又來敲門,說是邀請你們去貓苑一趟,就為了炫耀他的新玩具給你們看。
因為姻緣神主動來邀請你們去貓苑這件事實在太稀奇了,這件事便一直記到現在。
姻緣神給你們看他的新玩具時曾解說過,電腦這種東西能自動化處理很多事,記憶和運算的速度非比尋常,在整理姻緣簿時非常方便。
只不過,老鼠山莊有上千萬隻可供差遣的老鼠,各個都是靈巧機敏的小傢伙,要論找資料及歸納檔案的精準度和計算能力,說實話你覺得老鼠們並不輸給電腦。
除此之外,牠們還能在人與鼠之間自由變幻姿態,要論什麼「智慧的結晶」,你覺得老鼠更勝一籌。
於是你得意地哼哼兩聲,對著小孩們說:「我告訴你們,老鼠才是這世間最厲害的腦。」
這時,一直躲在梔月衣服裡的斗篷小鼠從他胸前衣領探頭出來,同樣對他們吱了一聲,表達自己的意見。
小孩們看見老鼠穿著小斗篷,幾對眼睛閃閃發亮,居然湊到了梔月面前,好像對牠很感興趣。
結果根本沒人在乎你剛才說了什麼。
「唉……小孩子就是麻煩。」尤其這種年紀的通常特別可惡!你翻了個白眼,你從以前就對這種年齡的生物沒輒。
梔月倒是很擅長和他們對話,不如說,梔月很擅長和「動物」對話。
而小孩子就是一群動物。
剛剛語氣狂妄的孩子此時變回了純真無邪的模樣,用氣音悄悄地問:「你們是怎麼把牠帶進來的?」
梔月「噓」了聲,微笑以對,然後湊近孩子們:「想摸摸看嗎?」
孩子們點頭如搗蒜。
他們的手幾乎要碰到小鼠時,你一把接過你們的收魂小幫手,將牠放在自己肩上,揶揄道:「記住生死簿的正確知識不亂講錯的才給摸!」
梔月見狀,輕輕笑起來。
孩子們紛紛抬頭看著你們,忽然很乖巧地將你剛才說的話複誦了一遍,宛如在背詩似的。
對於小孩子,永遠是梔月和小老鼠能瞬間征服他們,你只好說話算話,將老鼠從肩上接下來。孩子們伸出小小的手給老鼠嗅了嗅,然後順了順牠的毛,眼裡滿是興奮和喜悅。
此時,站在建築物門口邊的工作人員朝這邊招了招手,你和梔月趕緊將老鼠藏起來,孩子們立刻轉身往門口的方向去,你們也跟上腳步。
「來,這批就到這邊這位黑衣服的弟弟唷,再這邊等一下,馬上就輪到你們了。」工作人員向帝君擺了個手勢,讓他站到預備入場的隊伍中,將他和其它孩子放在一起。
帝君默默地往你們的方向走回來。你偷笑,接著毫不意外地被他瞪了一眼。
這時,一名身型壯碩高大的男子回到了隊伍最前頭,從一個戴著眼鏡的女子手上接過背包和飲料。
孩子們往兩人的方向靠過去,興奮地說了一些話,你總覺得他們一行人全身上下透著一股熟悉感,卻想不出這股感覺是從何而來。
其中一個看起來最年幼的孩子看著入口好一會兒,轉頭拉著男子和女子的手說:「把拔馬麻……牽手。」
女子和男子拍拍那個小孩的頭,哈哈笑起來:「不是你想來鬼屋的嗎?開始覺得可怕了吧?」
原來這兩人是夫妻,這群孩子是他們的小孩啊。
工作人員拉開一條紅色長帶,開放了鬼屋入口,讓你們兩組人進入這間「廢棄醫院」——
四周陷入一片陰暗,冷意襲來,深處走廊方向再度傳來陣陣尖叫。牆面斑駁的走廊一邊有間老舊辦公室,半開的門縫後頭好像站著一個人影。
你們經過的時候,那個人忽然抓起一本簿子,開口瞪著你們:「你們……掛哪一科?」
隨著他沙啞的聲音消融在空氣之中,眼框裡的眼球也慢慢滑落,就在臉上留下兩個漆黑無比的空洞,直直地盯著那群小孩看。
「哇……其實還真有點可怕欸。」你聽到那個戴眼鏡的媽媽拉著她丈夫說,而那名壯碩男子則好像完全轉開頭往牆壁的方向了。
透過陰暗的光線,你們仍能看清周遭些微景象。幾個小孩早已瑟瑟發抖,不過剛才在外頭出言不遜地和你爭論生死簿,以及提起醫院傳言的孩子,倒是顯得天不怕地不怕。
你們經過辦公室那排窗戶時,那個人影也慢慢地隔窗並行,接著從另一扇門探出頭來,兩眼空洞盯著你和梔月。
他黑漆漆的眼框裡垂下來的兩顆眼球牽著絲,搖搖欲墜。
你望著看上去濕濕黏黏的眼球,有股衝動。
會出現這種奇怪的景象勢必有原因,這間廢棄醫院當初發生過什麼樣的事情,才導致它如今變成你們所見的模樣呢?
過去出門視察時見過的各種陰宅、奇形怪狀的屍體浮現腦海,那些豐富的經歷使你們面對這個眼睛掉下來的傢伙,仍然心如止水、一點也不害怕,卻很想深入辦公室一探究竟,看看有沒有辦法找到安撫這些遊走亡魂的線索。
結果你們就這麼和那個兩眼空洞的人站在門邊乾瞪眼,想望辦公室裡頭走的時候還被對方推回來。過了不知道幾分鐘,他舉起蒼白的手,指著走廊更深處。
你沿著他所指方向望去,帝君正站在走廊一邊抱著雙臂,戲笑道:「不是有人說今天不工作嗎?」
你忽然回過神,眨了眨眼確認此人魂魄還好端端地待在他身體裡,眼睛的空洞好像也是化妝,才驚覺自己是在遊樂園的鬼屋:「……看來是做得太逼真了,一個不小心以為自己真的來到陰宅。」
梔月笑起來:「我也一時間當真了,差點要出手制伏它呢。」
還、還好剛才忍住了,不然應該會被工作人員趕出去吧?
此時,前頭傳來孩子們的尖叫聲,你們尋聲來到另一條走廊,看見沿長廊展開的整排房間,每個房間外頭都標有數字,應該是病房。有些門開著,有些闔上。
這裡也很陰暗,腳邊吹著陣陣冷風。
孩子們站在其中一個病房前對著門裡尖叫,但依然是那兩個孩子完全不為所動。
梔月望著他們的方向,忽然拍了拍你的手臂,低聲道:「小殷,你看。」
你定睛一看,就看到一顆不斷左右擺動的頭顱。
那顆頭就在牆邊晃呀晃、晃呀晃,從漆黑角落慢慢地往孩子以及你們的方向靠過來。
它像一顆探視燈似的,筆直地沿著走廊邊緣移動,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接著,它在孩子們面前停下。
孩子們頓時傻住,他們仰首盯著那顆頭,連尖叫都忘記。
腦袋這種東西,是長在脖子上的,沒有身體沒有脖子,頭應該會掉到地上吧……?怎麼就飄在空中了?
你和梔月實在想不明白,一顆頭顱除了它裡頭真的有鬼以外,還有什麼原因能讓它四肢全無卻能移動。
「那個……該不會是真的有問題吧?」你們眨眼確認了下,卻發覺裡面沒有靈魂,不像是被「使用」著的情況。
你們向帝君投以求援的目光,可此時就連他也看得一愣一愣的。這時候,前頭的孩子鎮靜地伸手拍了一下那顆頭,它發出清脆的聲響,然後像擺錘一樣地邊晃邊轉圈。
「吼!這個是假的頭啦,上面有吊鋼絲。」那個孩子指著頭顱上方一點的位置說。
你和梔月湊近去看,果真看到一條細細的銀線連著這顆栩栩如生的人頭。仔細檢查之後就發現這頭骨材質並不是真的骨骼,看起來光滑光滑的。
你和梔月鬆了口氣:「真可怕……差點就真的要工作了。」
帝君正覺新奇地想伸手摸摸看那顆頭的時候,它抖動了一下,接著慢慢地被上頭那條銀線牽著回到了陰暗角落裡。
「看來嚇人還是有時間限制的。」帝君道。
只不過,當你們以為這顆頭就這麼安靜退場的時候,它所到之處,忽然亮起了一盞燈。
頭不見了,可是前頭出現了一個櫃檯,上面擺著一些簿子。靠近去看,正是所謂的「病歷簿」,一本一本疊得好高,卻看起來破破爛爛。
當孩子們走上前,那疊簿子忽然「啪唰」一聲悉數翻倒,散落在地。
孩子們驚聲尖叫,慌忙之中抱成一團。
你和梔月走向櫃檯和簿子,注意到那些病歷簿上分別浮現幾個沒見過的名字,散亂地寫在簿子封面。櫃檯處幽藍燈光照射之下,這些如同幽魂般的白色字跡居然好像發著光,頗為奇異。
此外,紙張一隅寫著「請貼照片」的方形框內隱隱浮出了同樣散發著微弱白光的影像,乍看像是畫著一個孩子的面貌。
孩子們對於病歷簿上的名字都沒有什麼反應,看來並沒有人叫這些名字。倒是那個影像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你指著相片處,和梔月對視了一眼:「你看這是不是有點像……」說著,在場所有人齊齊轉向站在後頭的帝君。
面對突如其來的好幾道視線,帝君有些驚訝地睜大眼,慢悠悠地靠過來,看見了相片處繪製的影像後,更是吃驚。
雖然繪製的筆畫和細節不多,可寥寥數筆,能見眉宇氣質精準無比。
「真的很像耶……」你聽見有個孩子用氣音對他的兄弟姐妹這麼說,接著他們紛紛點頭表示讚同。
「哇,晦氣晦氣,居然還真的有這種事。」你以一種看熱鬧的語氣說道:「我猜接下來會遇到的衰事,應該是貓苑的傢伙又會在您睡覺時來找您吧。」
帝君一聽立刻皺眉,彷彿能看到他額角冒出青筋。
帝君不發一語,半張臉黑著從袖裡伸出指尖,那股氣勢竟像是想一把火燒了簿子。
別、別別別別吧?就算作為神,擁有能夠燒盡一切的漆黑業火,也不要燒人家鬼屋裡的道具啊!會被要求賠錢的!
你正想按下帝君的手,他便很快地想起身邊還有凡人,不該為這種事輕舉妄動,於是二話不說抓起地上病歷簿,一掌拍在你肚子上。
「去,付錢了事!」
「噗、還真的信了……」你不禁掩嘴撇開頭,暗自竊笑。
帝君挑眉一甩衣袖,朝櫃檯另一側走去:「我倒想知道是不是真有帶來幸運的病歷或藥。」
那群孩子望著他,好像想說些什麼,卻又遲遲不敢說出口。
作為同樣喜歡胡說八道的人,你心裡有種感覺,就是那也是瞎編的。
這時候,你聽見耳邊傳來低低笑聲。
本以為是梔月在偷笑,側頭一看,卻發現他正嚴肅地盯著對面走廊,老鼠也探出頭聞嗅著。帝君雖然好像沒聽見笑聲,但他立刻察覺有異。
你也看見了。
角落裡有個半透明的人影手裡拿著一支白色筆尖的筆,衝著你們笑,笑聲卻如貼在臉邊那樣近。
「哈哈……真的有鬼。」你嘆了口氣。
孩子們什麼也沒看見,因此,你們的表情和言語著實引起他們心中恐懼。
不過,看起來是以在鬼屋作怪為樂的鬼——在寫名字和畫圖嚇人這方面。這種鬼魂多半沒什麼殺傷力,也不太會害人,只是無聊愛惡作劇,一隻老鼠、一個紅燈籠足以對付。
只是,要不要現在抓呢?這裡是鬼屋,不論看見什麼,應該都會被當是傳言或工作人員假扮吧?
當然,除了在凡人面前以指尖點火燒簿子這部分。
你們思索片刻後,決定還是把這傢伙給抓起來,以免到時他突發奇想做了什麼更超過的舉動,就不好了。
帝君讓梔月把老鼠留下,讓牠獨自處理完後再跟上,你們則隨落荒而逃的其他孩子們,繼續往鬼屋下一處走去。
四周再度陷入一片寂靜,你們沿著箭頭標示,正好從另一側經過剛才鬼魂所在的那條走廊。那一刻,你瞥見老鼠正巧化形成人,身形很快地隱沒在陰暗走廊裡,連斗篷也難以辨別。
接著,牠悄無聲息地咬住燈籠握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那個惡作劇的鬼魂過肩猛摔在地。鬼魂頓時化為一簇幽白小火苗,被老鼠侍者安放入內,點亮了紅燈籠——收魂完畢。
喀啦。
有東西掉落在地的聲響。是那支筆尖雪白的筆……
以及一個飄在半空中的紅燈籠,散發著幽微詭譎的光芒。
霎那間,尖叫聲劃破寂靜,孩子們近在咫尺的尖銳嗓音幾乎要把你的耳膜貫穿。
「救命,耳朵要壞了。」你掩住雙耳,讓梔月把侍者化回老鼠姿態,卻沒想到因此造成紅燈籠憑空消失,再度引起身邊一陣驚叫。
孩子們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
見狀,你心頭忽然萌生了個有點邪惡的想法。
你賊賊一笑,向梔月和帝君提議:「換我們來嚇嚇這個鬼屋裡的工作人員吧!」
帝君顯然剛從自己方才被區區弱小鬼魂戲弄,以及被孩子們無由來的胡亂猜想耍得團團轉一事緩過來,居然沒有立即阻止你。
於是你接著慫恿他:「製造傳言並藉此收錢幫人擦名字,聲稱可以去除衰運的行為,絕對比我現在的念頭邪惡多了!」
「小殷……」梔月無奈地笑了笑說:「可不能把他們都嚇傻了,不然後面的遊客就玩不到鬼屋啦。」言語中卻隱隱有種躍躍欲試的心情。
你們沿著指標走上樓梯,下一個地點是手術室,外頭正亮著「手術中」的紅色光牌,門卻是敞開的。
探頭一看,就見中央的檯子上有塊布覆蓋著什麼,仔細一瞧,好像是個人被蓋在底下。看樣子,遊客靠過去的時候他應該會突然跳起來嚇人吧?
孩子們正在站在門外,好像不大敢進去。
你指了指那個躺著的人,梔月立刻就明白你想做什麼,於是讓老鼠悄悄從手術室邊緣進入,爬上那個檯子。
你們往裡頭走了幾步,讓工作人員誤以為你們想去看,但是在老鼠抵達之前就慢下腳步。
小鼠慢慢地從檯子後頭來到那人腳跟處,小心翼翼地鑽進布內,然後沿著身體和布料之間的空隙來到頭部附近。
你們向前兩步,躺臥的工作人員聽聲音算算時機覺得差不多,動了一動——梔月抓準時機指尖一擺,老鼠在同一時刻幻化成人類姿態,就窩在那人面前,一手撐頭看著他。
就這麼靜靜地盯著他。
那人本來想嚇你們,沒想到一轉過來卻撞見一個本來不存在傢伙憑空貼在自己面前,嚇得大叫出聲,身體一震差點翻下檯子。
老鼠伸手拉住他,結果出乎意料,那人的手被拉斷了……假的手。
因為還有真正的手。
咦,等等,那個假手是怎麼斷的?不會真的壞了吧!
「啊啊啊———!!」他驚慌失措地將身上布料甩開,跳下檯子,往外頭衝出來,孩子們驚見檯上有三隻手的屍體突然站起來跑向門邊,暗紅色的手術中燈光映在那人滿是瘡疤的臉和皮膚上,令他們驚恐地大叫著退開。
當然,你們進門前早就確認過此人的魂魄狀態,知道對方是實實在在的健康活人,只不過現在被嚇得不輕。
老鼠手裡抓著假手臂愣在原地,一時沒反應過來,思考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製作精良的道具。
孩子們往走廊底端的光亮處狂奔,工作人員也跟在後頭跑,所有人的哀號聲混在一起。
老鼠這才回過神,跟著跳下檯子追上去,想把假手道具還給他。
可老鼠越是追,前頭的人跑得越快。
你們最後追到了「廢棄醫院」外頭,才發現已經離開鬼屋,來到出口。
假屍體在門邊抓著另一個工作人員,指著門裡的方向急道:「鬼、有鬼!」
那工作人員瞪了他一眼:「什麼鬼,你才鬼啦!回去工作!」然後又推又擠地把對方趕回醫院裡,老鼠這才終於得以把手臂還給對方。
那人愣愣地將假手裝回身上,看到他成功裝回去,你們才鬆了口氣:「呼,還好不用賠錢。」
此時,假屍體又心有不安地走回剛剛那個工作人員身邊,指著一旁的桌子道:「……我們還是把那個本子收起來吧,用個資當鬼屋病歷簿上的材料,會遭報應的……!」
「白痴喔,那是抽獎用的,從來沒人把名字寫到病歷簿上過好嗎!回去工作啦別煩我!」
「抽獎?」你們三人困惑地往那張桌子望去,有個裝飾花俏的告示牌大大的字寫著:鬼屋抽獎活動。
靠近細看,一行文字寫道:
留下姓名電話和遊樂園入園票根編號,即可抽遊樂園三人同行一人免費同樂券!
「留下名字的人好像還不少呢。」你翻了翻簿子:「剛剛那個鬼,就是從這裡抄名字去用的吧?」
這時,梔月拉了拉你的手臂,指著桌子旁的發光大牆面:「小殷你看,是剛剛的照片呢。」
你抬頭去看,正是你們在鬼屋裡探索時的一些畫面,有你們入鏡的照片共有三張,另外三張是別人的。
剛才那群孩子們已經跟著他們提早出來的爸媽在更遠一點的櫃檯處挑選。這情緒能轉換得這麼快,看來他們還是知道自己來的是鬼屋。
「我們也去看看吧!」你說著,興奮地跑向空下來的櫃檯。
你走到櫃檯前,正好聽見裡頭工作人員正對身旁的人竊竊私語:「……鬼屋入場不是一次放10個人嗎?剛剛那家人總共有7個吧,為什麼好像多了1個……?」
「可能入口的人數錯不小心多放了吧,也沒什麼,偶爾會有的事。」
「但我們鬼屋裡面的機關有這種紅色的圓形燈光嗎?」那人低頭查看應該也是電腦的物品,一邊說道。
「我記得只有手術中的方形燈號吧,也許遊客身上的東西剛好反光了。哎唷你別想那麼多啦,在鬼屋工作自己嚇自己幹嘛?」
此時,工作人員注意到你們,立刻終止了話題。
「您好!」她動作流暢地轉回來,手對著發光大牆面比劃著:「挑選完想要的照片,跟我們說螢幕上顯示的編號就可以了哦,在這邊結帳後我們會給你一張確認單和訂單編號讓你們可以去攝影館領取相片。」
你們再次抬頭確認「螢幕」上的那些圖像,也就是這次拍到的三張照片。
這些照片分別是你們一開始跟掉眼珠的工作人員乾瞪眼、離開櫃檯沒多久背後出現紅色燈籠、以及一大群人狂奔到出口的過程,但中間有一個不認識的人拿著假手跟著跑的畫面。
那個不認識的人其實是小鼠化形而成的姿態,方才出來之後你們已經趁無人注意時,讓牠變回老鼠的模樣躲回梔月衣服裡了。
你走近櫃檯,看到了售票口阿姨提過的攝影紀念價目表,果真一張300元起跳。
不過,你想起你們有全園區攝影紀念免費兌換券,這些照片多少錢都不是問題了!
於是你從梔月的隨身背包裡取出入園時拿到的兌換券,遞給櫃檯人員,滿面春風地道:「全部都要!」
「每張都來!」你又把兌換券往前推了一些。
那櫃臺人員正在螢幕上來回查看著什麼,聽你這麼說,頭也不抬便回應:「好的,各來一張,總共三——」
說到一半,她卻停頓:「你們確定三張都要嗎?」不知她這麼說,是覺得拍到了靈異照片想勸你們別買好,還是她自己也覺得很貴。
「對啊,全部。」你毫不猶豫。
她這時才將注意力轉移至你擺在櫃檯上的兌換券,先是一愣,然後視線在你和梔月中間來回移動,接著又悄悄地探頭往櫃檯外下方看了一下,就看見帝君。
她睜大眼,脫口而出:「情人……」然後立刻摀住自己的嘴。
「咳咳,總共三張,使用全園區攝影紀念兌換券。」伴隨著她快速而俐落的字句,電腦邊有個東西吐出了一張紙。
「半小時後至晚上十點之前,拿著這張紙到攝影館沖洗領取相片就可以了哦。」說著,就用燦爛的微笑將那張紙和兌換券推回來。
你走到門邊看了看天色,還不到正午,有的是時間,還要拍好多照片呢。
梔月接過票券和紙張,仔細地摺好之後收回隨身背包裡,微笑道:「謝謝。」
你們轉身離開櫃檯時,正好看見入園時和你們搭話的兩個女孩從門前經過。
她們也一下子注意到你們,熱情地向你們揮手:「嘿!剛剛那對兄弟,又見面了!」她的嗓門很大、中氣十足,但嗓音是悅耳的。
這時,你敏銳的耳朵捕捉到身後櫃檯方向傳來的細小驚呼:「哇賽是真骨科……」
你困惑地回頭,櫃檯人員不見蹤影。
「她剛剛說什麼古蝌?」
「聽不懂……」梔月說。
「算了,不重要。我們去下一個地方吧!」你們向女孩們簡單地打了個招呼,走出建築物外。
「你們下一站往哪裡啊?」短褲女孩問,她手上的飲料已經換了一瓶。
你思索了下,排除晚上要去搭的摩天輪,剛剛你們最先注意到的幾個設施還有雲霄飛車、礦山車,和女孩們推薦的旋轉木馬什麼的……
其實還有挺多的。
「我想去看看雲霄飛車。」梔月說。
「好,那我們就去雲霄飛車吧!」你讓梔月展開地圖,看看從鬼屋怎麼走。
「不過,你們帶著小朋友,他要有人幫忙照顧吧?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幫你們看著,我們正想去那附近的店吃點東西,可以在店裡等你們出來。」
你轉頭看了眼帝君,想著其實他也不可能真的被綁走。要是有人敢擄走他,大概不出十分鐘就要倒大楣了吧。
如果真要讓他看起來有人照顧,其實也可以讓老鼠幫忙。
……您老就不能把自己變高一點嗎?你心裡掙扎著,高一點的話就能一起搭了。
大約是你的表情過於直白,帝君抬頭看著你,然後用手點了點自己的眼睛。
「喔對,有幻術能用,至少這樣能讓帝君搭上去。」你心道:「啊,不,不對,身高限制應該是怕人在半空中飛出去吧?」
你看著地圖上的照片和旁邊的警語,陷入一陣糾結。
難道要他自己抓緊嗎?
思索一陣,你最後還是決定請老鼠幫忙就好,於是你對女孩們說:「沒關係,我們還有另外一位朋友就快到了,他能幫我們。」
「喔,這樣啊。那就不打擾你們啦!」她們揮揮手:「我們要去吃飯了,掰掰!」說完,她們便拉著手離開了。
你和梔月確認過地圖後,便帶著帝君往雲霄飛車的方向走,沿路上能看到許多穿著大型布偶裝的人在遊走,有些遊客會上前跟他們合照。
你偶然發現其中一個大布偶手裡拿的卡紙上好像印著食物的照片,看起來像是折扣,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看起來我們家小殷才是那個會被美食拐騙的孩子。」帝君在你後頭淡淡道。
梔月笑:「而且可能吃完了還不一定發現自己被拐了。」
你嘻嘻笑道:「我先去飽餐一頓,然後等你們來救我啊!美食佳餚入肚,人也能順利脫身,一舉兩得。」
說著說著,你就往布偶的方向靠近,對方經過時順手遞了一張卡紙給帝君。
你們湊到帝君身邊,就見卡紙上寫著:集點卡。
這張集點卡上有個九宮格,每格都印著淡淡的遊樂設施圖像,周圍八個格子底色都被淡紅和淡藍的三角形分成兩半,旁邊的註解上寫著:
體驗完遊樂設施後將集點卡交由工作人員蓋章,連成一條線後可以兌換右方餐廳或小吃部優惠。
「每個都搭過的話應該就能連很多線了吧?」你有些疑惑地問:「這樣的話,直接送優惠券不就好了?」
梔月接過卡片端詳了會兒,指著那些雙色的格子說:「應該是每個設施的印章有紅藍之分吧,設施的印章顏色固定是紅色或藍色的,但卡片圖案組合每個人拿到的可能不一樣。」
九宮格中有些是重複的圖案,鬼屋則在正中央,是已經印製在上頭的半紅半藍圖案。整張卡片看起來像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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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霄飛車|旋轉木馬|咖啡杯
雲霄飛車|驚悚鬼屋|礦山車
漂漂河流|峽谷泛舟|摩天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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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幸運的話我們會拿到一張,有同色印章遊樂設施連成一線的卡片了?」
梔月指著卡片說:「我們正要去搭的雲霄飛車有兩個,只要礦山車、摩天輪、漂漂河流其中一個顏色和雲霄飛車相同,我們就至少能連成一線,也就能兌換右邊這些美食優惠了。」
「那太好啦,三個其中一個和雲霄飛車同色,應該很容易吧!」你驚喜道:「就算真因為被鬼寫名字而變衰,也不至於都落空吧?」
帝君笑了笑說:「哼,這可難說,抽籤這事兒到底是天注定。」
「……真不行的話我們再去拿一張重新挑戰也行。」
雖說這些連線用的格子是隨機抽的,但是卡片右側列出的那些美食優惠確實引人注目。
遊樂園發放這樣的卡片給喜歡美食,又或者玩到一半會肚子餓的遊客參與活動,應該真能起到鼓勵遊客體驗各類設施的作用。
這些優惠根據連線數目不同,所給出的獎勵也不大一樣。大致如下:
0條線:
任何餐廳或小吃部消費折抵50元
1條線:
遊樂園特殊造型家庭套餐(含兒童餐)7折
2條線:
凡購買棺材板可免費升級成豪華版樂園限定口味,不限份數,但限用於單筆消費
3條線:
免費兌換雙人份超豪華聖代(不限口味)1份
4條線以上:
每筆餐廳或小吃部消費,皆享超優惠價1元
「哇,事不宜遲,趕緊上路!」語畢,你們立刻朝雲霄飛車的方向加快腳步。
也許是因為快到中午的關係,人們多向餐廳方向移動、烈日又正當頭,設施底下排隊區等待的人變得比較少。
路途中雖然有聽見雲霄飛車的方向如同鬼屋一樣持續傳來陣陣尖叫,可你們當時不明白為何如此,直到你們走到隊伍區仰頭一看——
這雲霄飛車少說有十層樓以上的高度,每個人都半露在外頭,就這麼在彎繞起伏無數的軌道上呼嘯而過。
由於身高限制,帝君是真的不能搭,除非他做好心理準備自己抓緊車上的扶手別摔出去,這樣你姑且能用幻術讓他通過限制上車體驗一下。
「不如你們倆先去看看,告訴我情況,我再做決定吧。」帝君仰頭遙望,這麼說道。
於是你找了個草叢讓老鼠化形成侍者,就讓他暫時在旁邊的座椅上陪著帝君,和梔月兩人自行排隊去了。
經過短暫的等待後,你們被安排上車,兩人就並肩坐在最前頭的位置。
隨著一陣低沉的機械運作聲響,護桿壓了下來,紮實而有重量感的扶手將你們牢牢地扣在座椅上,基本上要掙脫也因為角度的關係而有難度。
看軌道的型態,坐在這飛車最前方,就表示除了車頭以外你們雙目所見將全部被景色所填滿。
你此時感到非常興奮,熱血沸騰,全然不知恐懼為何物;相比之下,坐在你身側的梔月倒是多了幾分緊張的情緒。
「從下面看的時候還好,一坐上來倒有點害怕了呢。」他有些無奈地道。
後頭乘客也紛紛和身旁的人表達自己的緊張和期待,你回頭一瞥,發現他們都緊緊抓著扶手,彷彿已經準備衝出去。
砊啷——
經過工作人員檢查後,火車般的座椅隨著低鳴緩緩地被送出了搭乘月台……
列車出了月台,緩緩地被向高處推動。
室外的風很平靜,艷陽高照,剛出去的地方還能看見帝君和老鼠在和你們招手,他們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對你們搭完雲霄飛車後的表情拭目以待。
隨著高度逐漸攀升,下方景色逐漸遙遠。
你曾沿著座落於垂直崖壁邊的貓苑棧道行走,你能看見腳下所有東西,而越往高處,每一個搖晃皆如天搖地動。
——列車在至高點停下,一片靜寂。
自貓苑那向深谷伸展、半懸空的天台俯視一整座瀑布時,你如同孤身一人懸浮於半空,萬物遙不可及,所有風聲、水聲都被放大,一如用老鼠的聽覺去聽雷鳴呼嘯。
接著,它向前滑動。
列車開始向下俯衝,一如天地長河在剎那間落入萬丈深淵,巨龍攪動滿山風雨,再眨眼——
眼前景色鋪天蓋地而來,悉數砸向你們的臉!
「哇、哇哇啊啊啊啊———好可怕啊啊啊!!!」面對無情地朝你砸過來的景色,你驚聲尖叫,但狂風灌進你齒縫和嘴裡的搔癢感及隨之而來的急轉彎讓你忍不住爆出一陣大笑。
慣性將你和梔月兩人推向一邊,再轉彎,又往反方向疊在一起,幾度來回之間,你幾乎要吃到梔月的頭髮。
你對這種感覺實在又愛又怕,著迷不已。
不久前經過的軌道此時成了空橋,自頭頂上方極速閃過,列車衝向整個設施最低處的那一剎,眼角瞥見老鼠和帝君的殘影,還來不及眨眼,他們便消失在視線之外。
「唔、喔喔喔!等等、等一下哈哈哈哈———!」你驚呼著,被重力和風牽引,隨著速度變化,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和呼吸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耳邊傳來梔月的歡快笑聲,你每一次的尖叫後,都能聽見他笑得更開心,顯然他很享受你混雜在一起的笑聲和尖叫。
速度帶來的強風吹散一身盛夏的熱氣和濕氣,等你們回過神來時,列車已將你們安全地送回搭乘月台,心卻仍在穹頂高速打轉似的。
護桿升起後,工作人員指示乘客們下車前往出口方向。你和梔月樂呵呵地從座椅上起身,下車時,順手拉了對方一把。
看見夥伴因為強風和急轉彎獲得的一頭亂髮,你指著他大笑:「梔月,你現在看起來就像我剛睡醒的時候!」」
梔月聞言,惡作劇地跳上來,伸手將你早已散亂的瀏海揉得亂七八糟,然後嘻嘻笑著跑向出口,回首道:「小殷你的頭髮現在就像鳥巢!」
「什麼鳥巢!」你追上去,禮尚往來,也一把搓亂他的頭髮:「那我就叫老鼠在你頭上築巢,我們一人養一隻!」
「啊!」梔月躲開蹲下,然後撥開你的手,笑得合不攏嘴。
「好啦,打平了,趕緊弄整齊吧。」說完,他手伸過來順了順你的髮絲,也整理自己的,卻在看見你那頭亂髮時忍不住又笑了。
你用力一拍他肩膀道:「你居然笑得比我還久,真是稀奇了!」然後勾著他往出口櫃檯處走去,「去看看這次的照片吧!」
梔月點頭,從背包裡拿出兌換券和集點卡:「小殷,你猜,雲霄飛車的印章是紅的還是藍的?」
你說:「打賭,一瓶飲料,我猜紅的。」
梔月笑道:「好。」
他指著櫃檯和出口中間站著的工作人員,對方正忙著幫其他遊客蓋集點卡上的印章。梔月說:「看完照片就能知道答案了。」
於是,你們倆來到櫃台旁的發光大螢幕查看這回雲霄飛車的照片,其中一張是你和梔月兩個人因為急轉彎,臉幾乎貼在一起的樣子。
你們臉上的笑容滿溢,看著這個被相機捕捉下來的瞬間,彷彿能透過這靜止畫面聽見梔月的笑聲和你的尖叫聲。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張,應該是俯衝下來時拍到的。
那張照片上,你的表情因為害怕所以臉皺成一團,還有一些亂髮遮蓋到你的臉頰
你看起來就像被一團雜草砸中臉的可憐人。
相比之下,梔月的頭髮倒是順風舒展,眉宇之間透著清新氣息,很是享受。
「哇……我看起來超醜!」你笑,「我們還要這張照片嗎?」
梔月立即接道:「當然要,小殷你的表情很可愛啊。」他話才說完,居然立刻咯咯笑了起來。
「你是覺得我的臉很好笑吧!」你給了他一個肘擊,梔月當然沒有反駁這句話。
不等你反應過來,梔月已經將兌換券遞出去給櫃檯裡的工作人員,並向對方報了兩張照片的編號,轉眼就拿到了另一張訂單號碼,接著謹慎地收回背包裡。
他拉著你來到負責蓋印章的工作人員面前,出示集點卡,對方接過卡片,在上頭用力蓋下一個雲霄飛車的圖樣。
雲霄飛車的印章顏色,是紅色的!
「哈哈,用我的顏色去猜果然會中吧!」你笑道:「是時候請我喝飲料了,梔月。」
梔月收回卡片,說:「當然,小殷想喝什麼?」
「嗯……既然來了遊樂園,應該要選特別一點的東西吧?」你思索著遊樂園會有什麼樣的飲料,但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
這時,你們身邊經過一對雙胞胎兄弟,兩人各自背著一個後背包,彼此掛著成對的飾品。
那飾品是個銀環,乾淨明亮得如同一面小鏡子。速速一瞥,好像還看見一條環狀的蛇,他們走到出口時,銀環被燦爛陽光照射,閃耀著白光。
那是一股強烈的熟悉感,只不過,想喝飲料的心情很快地蓋過了這份思緒。
你隱約聽見他們其中一人指著出口外一側說道:「欸哥,我要喝乾冰汽水,蘋果口味的!」
「好~」
你發現你完全不知道他在說的是什麼,於是你轉頭就對夥伴梔月說:「我也想喝那個叫『乾冰汽水』的東西,我們等等去小吃部那邊找找吧!」
「在這之前,讓我們去問問老人家他想不想搭一次雲霄飛車。」你戲笑道:「我們還有一個同樣的印章要收集呢。」
回到帝君和老鼠等待的那張橫椅前,帝君一看你們的表情,立即明白你們剛才有多瘋狂。
他笑:「一個鳥窩一個鼠窩。」
你撥了撥頭髮,興奮地說:「我看當初太陽寶寶從十個變成剩一個,不是被射下來的,是搭車的時候飛出去的!結果飛太遠,摔成好多碎片,就變成滿天星星了。」
帝君一臉不解地望著你,道:「少胡說八道了,講重點。」
「咳,我是說,這速度實在太快,從來沒體驗過!您要是想上去看看,絕對要抓緊……要不然上去後讓老鼠抱著您也行。」
帝君聽了你的說法,謹慎思索後還是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
「無論是身高限制或者一個座位限乘一人這種基本規定,隨意違反只會造成工作人員困擾,你們若是想再搭一次就放心去,我在這兒等你們。」帝君道。
你頷首表示明白,畢竟是為了安全著想,確實不要亂來比較好……雖然對你們和帝君來說,真的摔出去也不會死人就是了,但重傷可不妙。
「那小鼠呢,你想不想搭看……啊!有了!」當你正詢問老鼠侍者想不想體驗一次雲霄飛車時,一個絕佳妙計閃過你的腦海。
你想起你們總是能和老鼠們借用視覺探查的事。
你賊賊地笑起來:「要不,小鼠你和我們上去,您老跟牠借個眼睛,坐在這裡體驗一下?」老鼠化形後的身高足夠,一定能搭乘,就看牠想不想。
「這個方法很安全,雖然這麼做您還是吹不到大風,頂多享享眼福。」
帝君手朝老鼠一擺:「你問牠去不去。」
老鼠看了看嬌小的帝君,又看看你們,發出了「吱」的聲音。他表示,看你們的反應好像很有趣,所以決定要趁機玩耍一番!
於是帝君在長凳上坐下,雙目一閉,再睜眼,你便看見那雙漆黑如墨的瞳孔裡亮著兩道細弱微光,已然將視覺聯繫到老鼠侍者身上。
你嘿嘿一笑,推著老鼠前進,和梔月一同跟上去再排一次隊伍。
來到乘車月台後,前一組人正好出發,你們就在原地等待了會兒。
輪到你們的時候,你們又能坐在最前頭了。不過機會難得,這次你打算讓老鼠體驗!你和梔月換到第二排,老鼠就和一個陌生人坐在一起。
乘客都上車後,護桿壓下,老鼠緊張地左右張望。
他旁邊的乘客見了,笑笑地對他說了一句你們聽不懂的語言。老鼠困惑地轉向你們求救,你和梔月偷瞄了眼,才發現對方有著金髮和藍眼睛,好像是西方人。
「算了,反正他們誰也聽不懂彼此的話。老鼠回不回他都一樣。」你心道。
於是你擺擺手,讓他別在意。
那個西方人大概發現他聽不懂,轉而用拳頭輕輕敲了敲老鼠的肩,然後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又拍拍自己胸口。
咦?大概是想說彼此加油吧……??
你忽然開始期待等一下的照片了。
於是,列車再次被推送而出,逐步攀升。
由於是第二次搭乘,你和梔月有了餘裕觀察周圍發生的事。
列車來到至高點,往前滑了一下,老鼠頓時全身緊繃。
你和梔月看見他雙手緊緊扣住護桿,幾乎整個人抱在上面,脖子後方的幾根寒毛全都豎起來了。他身旁那位西方老兄,哀嚎般地驚呼了一句話,然後也跟著抱緊護桿。
你忍不住笑起來:「雖然老鼠偶爾能貼著牆垂直攀爬,但是這麼高的空中絕對沒體驗過吧!」
梔月聽見你在揶揄他,就道:「小殷,你這樣笑他的話,以後每天都要被老鼠咬醒了。」
接著,如同第一回,列車滑離平緩處向前傾斜,呼吸之間極速俯衝而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坐在你前頭的西方大哥驚聲尖叫,千言萬語最後成了一聲又一聲簡單而明瞭的呼嚎。
「吱———吱吱吱吱———!!!」老鼠跟著發出尖叫,但是全車人尤其那個西方人的尖叫聲實在太大聲了,沒人注意到老鼠發出的聲音和別人不一樣。
你開懷大笑,梔月此時撥開吹得散亂的頭髮,接著手伸過來拉住你的手腕就向上舉,你們倆的手瞬間離開護桿,僅讓它扣住你們的身體如同你們在照片上看到其他人做的那樣。
突如其來的舉動使你緊張得彷彿心跳漏了一拍,你嚇得啊啊啊啊地放聲大叫,而梔月自然不忘回以你一連串愉快的笑聲。
列車狂衝猛衝,如激浪與洶湧波濤浮升又墜落,如竹頂隨風晃蕩、天旋地轉。
老鼠和西方大哥像是芒草尖端的兩根細葉,隨著每一下急轉彎激搖盪擺,最後嚇得兩個人幾乎抱在一塊兒。
列車逐漸緩下速度,駛入月台,第二輪雲霄飛車結束了。
老鼠和身旁西方人東倒西歪,兩人頭髮都翹得亂七八糟。護桿升起時,那位老兄和老鼠兩人攙扶著彼此踏上陸地,對方甚至給了老鼠一個紮實的拍肩鼓勵,還伸出手想和他握手。
沒想到,老鼠滿是感激地兩隻手都搭上去,雙方彼此緊緊一握,相互激勵似的。
兩個聽不懂對方說話的傢伙,兩對誠懇的視線,一個點頭一個頷首的,什麼話也沒說,卻一切盡在不言中,彷彿找到了生命中的的貴人。
「到底在幹嘛……」你不由得在心裡偷笑。
「他們看起來要成為好朋友了。」梔月道。
他們就這麼相互拍著肩膀、不斷握手地來到照片螢幕牆,那西方老兄抬頭一看發現拍到了他和老鼠抱在一起的畫面,大為驚喜,興奮地對老鼠咕嚕咕嚕了一句不知什麼東西之後,轉頭遞給櫃檯人員鈔票,手裡比了個2,就換出兩張訂單。
他將其中一張遞給老鼠,然後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再次對老鼠豎起大姆指,給了他一個讚賞般的微笑,揮了揮手,踩著輕快的步伐離開了。
從來沒見過這麼莫名其妙的場面……
你和梔月來到櫃台,這次的照片是梔月和你高舉雙手、搭著雲霄飛車從高處俯衝而下的畫面,以及在至高點對話的時刻。
你們當然是把兩張都換出來,將新領到的訂單號碼和老鼠拿到的的一起收好後,再去蓋了一次集點卡上的章,才回到帝君待的橫椅邊。
才剛走出設施出口,你們便看見意料之外的景像。
端坐在長椅上的帝君被穿吉祥物布偶裝的工作人員比手畫腳地送了幾個氣球,可帝君不知是還沒解除和老鼠的視覺聯繫,又或者還在猶豫,遲遲沒有伸手接下。
氣球你們還是知道的,這東西跟天燈有點像,只是不用點蠟燭。
布偶裝工作人員身上綑著一大把向上漂浮的氣球,彷彿一束吐出大泡泡的花似的,手裡把玩著臘腸狀的應該也是氣球的東西,五顏六色,又扭又摺,轉眼間成了一隻奇形怪狀的動物。
他手舞足蹈,又將新的氣球遞給帝君,看見你們來,也比了個手勢問你們要不要。
你和梔月見帝君沒反應,便走到他身邊,開口道:「您老人家這會兒是被雲霄飛車嚇得反應不過來了嗎?」
這時候,帝君才眨了眨眼切斷與老鼠視覺的聯繫,沉默了會兒對你們道:「……我在雲霄飛車上俯衝而下時看見了異樣。」
你一愣:「啊?什麼異樣?」
布偶工作人員發現面前孩子理都不理他,似乎有點傷心,悄悄地將摺好的造型氣球放在座椅旁的空位上,就轉頭離開,繼續給其他人發氣球去了。
帝君說:「就是……畫面偶爾陷入一片漆黑,偶爾又忽然明亮,斷斷續續地到最後幾乎看不清了,模糊成一片。」
帝君才說完,仍然有點搖搖晃晃的老鼠侍者此時躲進草叢,噗地冒出一陣淡淡墨色薄煙,化回了趴在地上的老鼠模樣。
你見狀,噗哧一笑:「我想大概是小鼠嚇壞了,不敢睜眼看前面啦!」
也難怪帝君一時沒辨認出來,平時山莊的老鼠們不畏刀槍,即便箭矢從眼前劃過,眼睛也從不眨一下。
只是這次牠是真的嚇得眼睛都閉上了。
「真可惜,小鼠連眼睛都不敢睜的話那就沒辦法了。」你將老鼠從地上接回手中,讓牠躲進梔月的衣服裡。
「話雖如此,多少還是有看到一些,確實挺有趣的。沒想到人類為了尋求刺激居然會做到這等程度。」帝君習慣性地一甩衣袖:「不過——」
「你們兩個孩子從沒為了捉住強大妖孽,從六十丈高的瀑布頂端一躍而下吧?」
「雲霄飛車這樣的東西,還算是小事一樁。」他哼笑了笑,面色得意。
聞言,你和梔月吃驚地睜大眼。
你驚呼:「您老人家從六十丈高的瀑布頂頭跳下去,就為了捉妖?太瘋狂了吧?而且怎麼從來沒跟我們提過啊,剛剛還以為您讓我們先上去看是害怕了呢!」
帝君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樣才能看見你們現在的表情啊,要是先說了,多沒意思。」
「哇,您真是洞燭機先,令人佩服。」你用毫無感情的語調換來帝君友善的拳頭。
梔月在一旁看得開心,也沒阻止,倒是指著遊樂園中間的廣場另一側說:「小吃部的方向在那兒,小殷想喝乾冰汽水,我們去找找吧。」
「要順便吃午餐嗎?還是等集點卡上的印章差不多收集完了再說?」你問道。
「時間也差不多了,就去看看吧。」帝君看了看天色,決定帶你們去吃午餐。
你們朝廣場另一端走去。真不愧是遊樂園,佔地遼闊,雖然一眼能看見對面的小吃部,實際上仍是有段距離的。
老鼠山莊有暖爐沒有冷氣,畢竟在深山之中很涼爽,這趟下山來,時值盛夏又被正當頭的艷陽曬著,沒多久便感覺有點熱。於是你們沿路挑選一番後,找了間有賣乾冰汽水的餐廳進去。
「歡迎光臨——!」清脆的鈴聲響起,裡頭的店員充滿朝氣地朝門口呼喊。
你視線一掃看到幾張空桌,便想往那兒走去。
店員攔下你:「不好意思,請在這裡等帶位喔,你們總共幾位呢?」
你愣了下,思索著在這樣的地方通常是怎麼回答店員的:「呃……呃,兩個大人一個小孩……?」你說話的樣子宛如在回答通關密語。
店員忽視了你的困惑表情,直接領你們到座位。兩側隔桌都有其他客人。
店員將菜單遞給你們,你們翻開一看,發現是些不熟悉的食物,似是異國料理。
隔壁桌的客人們似乎也在看討論他們要吃什麼,你們時不時聽見他們提到什麼蝦還是瞎爆的字眼,看菜單的時候變多看了幾眼。
菜單中間夾著一張額外的彩色大紙板,上頭滿滿繽紛澎湃的美食照片,大大標題寫著「夏季蝦季飽飽餐」,往下一看就注意到了幾個特殊的菜色。
「夏威夷披薩……看起來像是上面有醬料的大餅吧?」梔月指著菜單上橙紅色系的照片,唸出菜名:「還寫著『套餐優惠附乾冰汽水一杯』。」
「還有這個叫什麼……夏威夷……蝦爆餐?」帝君指著一張有十幾隻被開腸剖肚烤熟的紅大蝦,上頭還有檸檬片、番茄和米飯。
「蝦蝦飯?」你逐一唸著套餐中的菜名,不知為何有種被菜名玩弄的感覺,但又覺得唸起來很好笑,忍不住多唸了幾次。
蝦蝦……蝦蝦?
老鼠好像偷偷咬了你一口,不知道是不是覺得你太吵了。
「這兩道菜看來很適合一起分著吃,墊墊胃,晚上再吃一頓。」你說。
帝君笑:「這餐還沒吃就想下一餐。」
「人生在世總要有點期許,即便只是想著下一餐飯也能讓人變得更有行動力,這是我在過去那些案件中學到的珍貴道理。」
帝君嘆了口氣,道:「行吧,及格。」
說完,便讓你們向店員點餐。
店員來到桌邊向你們確認餐點時,注意到你們選了兩個夏威夷開頭的菜色,便將菜單翻到背面,指著一行字:
夏威夷系列任選2菜,即贈紀念襯衫一件
「請幫我選一下贈品哦。」她的手點在底下的三張照片,上頭每件衣服的圖樣都亮眼繁複。
夏威夷襯衫.樂園紀念限定(共三款)
這三款襯衫分別是湖水綠底加上滿地紅鶴,瑪瑙灰印著芽綠棕櫚葉,以及藏青底綻放大朵大朵紅白朱槿,或稱扶桑花的圖案。
「……呵呵……」你不由自主笑出聲,換來梔月略帶警戒的側臉一瞥以及帝君狐疑的緊盯。
「你打什麼鬼主意?」
你不回應你們的老父親,逕自指著那件藏青色紅白花襯衫,向店員道:「我要這個!」
店員微笑點頭:「好的,點餐完畢後就會將贈品給您。還有其他餐點想吃的嗎?」
「不用了,先這樣吧。」你說。
於是,店員將菜單收走,轉而將一個帳本放在你們桌邊,接著便到櫃台處翻找了會兒後,拿著用透明包裝袋裝起來的夏威夷襯衫回來了。
「來,餐點的贈品,請問是給哪位呢?」
你舉手:「啊,給我給我。」先拆開,這樣一來等等就不好退貨了,你竊笑著。
你小心翼翼地把花襯衫從袋子裡取出來,將其舒展開來,果真是一件寬鬆的開襟短袖絲質上衣。
你和梔月在排隊的時候注意到有遊客穿著另外兩種圖案的夏威夷襯衫,你並不知道夏威夷是個種族還是個地方,不過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
你站起身,湊到帝君邊上,一屁股坐到他身側,就將襯衫塞到他胸前比了一下,笑嘻嘻地轉頭問梔月:「怎麼樣,很適合吧?」
帝君兩眼瞪得老大,梔月見到你們這副模樣,眉開眼笑,掩著嘴悄聲說:「好像還真的挺合適的。」
帝君聞言立刻用手肘擠開你,往旁邊挪動的同時不忘對你說:「原來你喜歡這樣的,看來關於瞬間移動的裸體作用調整,確實可以參考。」
你一聽,發現他在說你們查案時常常用的一種護符——瞬身符。
你和梔月曾於查案時,因為它迫使人以捨棄一切身外之物為代價換取安全傳送至距離最近的極陽之地的效用,不得已在大街上裸身露體,最終被抓進衙門。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即便已不可考,此事之深刻至今難忘。
那時還有一堆人稱讚你們身材好。
最後還是貓苑的姻緣神用他衣袖裡的五袋銀子賄賂了縣官,才在小年夜當天把你們保出來,可卻又因為那傢伙喜著精緻的女性華服,你們最後不得不將就一下,披著薄得能透光的繡花披巾躲進小巷裡。
那真的是……非常之羞恥。
「你喜歡花樣多的是吧?要不要再給你添上隨機圖樣的效用?」帝君又補了一句。
可惡,薑還是老的辣,帝君總能抓住把柄回過頭來揶揄你……肯定是和貓苑那個人妖鬥嘴鬥慣造成的。
但是你不服輸!你和姻緣神當然也沒少吵過,你的功力可是經過他倆訓練的。
於是你借力使力,點點頭接話道:「我當然喜歡這圖案,可您老人家千萬別誤會,我從那三件裡頭選出這一件可是有深意的。」
你兩手捏起襯衫肩線處,向前又往帝君面前推近:「看好了,這藏青色,近黑、如夜。」
「這朱槿,有紅有白,花五瓣,向外綻,心帶長蕊,乍一看就像杜鵑花。」你指著襯衫上滿滿的大花朵,續道:「夜色如墨,紅白杜鵑綻放,您看這像不像我們老鼠山莊的景色?」
「人們自古以秋色為白,又屬金,是金杜鵑;這紅花色澤略淺,是銀紅,可視作銀杜鵑。」
「整件衣服就寓意著您天地之大的心胸包容眷顧我和梔月,您說是不是?」你說著,又把衣服貼到帝君胸前,帝君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然後你順了順敞開的兩片衣襟:「這開襟衫,衣襬略長,像不像茶服?您平日無事喜愛品茶,除了今日配合氣氛穿一下,還能帶回去在您平時的黑袍子外套上一件,不是正合適麼?」
說完,你一甩襯衫,就將它披到帝君肩上,蓋在他的黑衣服外頭。
帝君冷冷地看了你一眼,將襯衫從背上拿下來。
他仔細端詳一番後,點點頭將它摺起來:「說得有理,這衣服有老鼠山莊的味道。既然如此,我看,回去就把這件衣服當作山莊的代表,送給貓苑那個傢伙吧。」
你一聽,哀嚎著撲過去:「不——!您怎麼可以送給他,這是我特地給您挑選的襯衫,只配給您老穿啊!」說完,你連忙將衣物搶過來,準備再次往帝君身上披。
「今天好不容易出來玩,您就大發慈悲穿一天嘛!」你撒嬌,忽然轉念一想,賊笑道:「不然我回去後把這襯衫送給他,順帶也給他講解寓意,您看他會不會反過來當場讓您穿上?」
帝君聞言,額角青筋頓時一緊,無言以對。
片刻後,帝君對於你和梔月眼巴巴的期待神情終究是狠不下心拒絕,嘆了口氣道:「猜拳,贏了我我就現在穿。」
「輸了,你們待會兒也得一人一件,而且圖案我挑。」
「好!猜就猜,來吧!」你信心十足:「我和梔月穿不穿夏威夷襯衫都沒關係,我們就想看您穿!」
「五戰三勝。」帝君道:「五局裡猜贏三拳算你贏。」
於是,在梔月的倒數和口令之下,你向你們的老父親提出挑戰,也在幾個呼吸之間定出了決定性的勝負。
「小殷兩勝一敗二平手。」
你趴在桌上,抱頭哀號:「啊,就差一次……」
梔月忍不住因為你挫敗的模樣笑起來。
你臉貼在桌面上可憐兮兮地轉過頭,想著如何討價還價,帝君當然一眼看穿你心中計謀:「怎麼,你想說排除平手,你到頭來也算是多贏了一次嗎?」
「當然。」你咧嘴一笑。
他沉默地盯著你好一陣,終於鬆口:「只要你保證面對貓苑那傢伙時,能對此事閉口不談,我就配合你穿一天的花襯衫。」
帝君想確保沒有任何把柄和笑話能落入姻緣神的手裡,省得那個囉唆又吵鬧的討厭鬼又來煩他。
你喜出望外,感動地雙膝跪下向他拱手作揖:「天地和梔月見證,帝君在上,我向您發誓,絕不向貓苑的姻緣神透露半分。」
帝君被你誇張的舉動嚇了一跳,想到這裡是餐廳,急忙抓住你的手臂向上拉:「快給我起來!」
你嘿嘿笑著,把滿是大朵扶桑花的夏威夷襯衫遞給帝君,他終於沒再拒絕,真是令人感動。
梔月顯然很享受你胡鬧的模樣,湊在桌邊看得津津有味。兩側的客人注意到你們這桌好像正上演什麼詭異戲碼,紛紛轉過頭來瞥了幾眼,竊竊私語。
此時,送餐的店員正巧兩手端著菜走向你們的桌子,「夏威夷披薩和夏威夷蝦爆餐~汽水等等上哦!」卻沒想到因為你仍半蹲在地,店員沒注意到,一個踉蹌使得手中容器晃了一下,一隻蝦就砸到你頭上。
「噗,蝦爆了。」你聽見隔壁桌有人這麼說。
你趕緊把頭上的蝦抓下來,等待店員將餐點都放到桌上後,才乖乖回到座位。
梔月看見你因為蝦子墜落而沾到油和食物碎屑的頭髮,開懷大笑,面上喜悅之色簡直比蝦爆餐裡給的沾醬還要滿溢。
你輕捶他胸口一拳:「你怎麼看了還笑!太壞心了!」
梔月道:「小殷,你見過住在水裡的蝦子從比你更高的地方從天而降嗎?」說完,又是一連串笑聲。
你知道他故意戲弄你,於是撥下蝦頭大咬一口,滿足地享受蝦肉和沾醬帶來的香氣:「你繼續笑吧,梔月,我要趁你不注意把蝦子全部吃掉!」
梔月這才抖著肩膀,從桌邊取來紙巾問你要不要擦頭。
你偏頭把頭頂朝向他,對梔月道:「我現在沒手,你幫我擦吧。」然後將手裡剩下那半蝦子放入口中吃掉。
「好,你別亂動。」夥伴用紙巾沾了點水,謹慎地替你將頭髮上那團混亂打理乾淨。
你一邊乖乖給梔月擦頭,一邊從餐盤抓起另一隻蝦,乾淨利落地剝開蝦殼,擠上檸檬汁,沾取特調醬料,然後抓著蝦尾就將肥嫩大蝦往他嘴邊送。
「來,上等服務。」你說:「吃一口。」
梔月見到剝得乾淨又美味的蝦隻,笑罵道:「無事獻殷勤呀。」
你故作吃驚地睜大眼:「什麼無事獻殷勤,我特別喜歡你不行麼?快吃蝦,不吃我吃了。」
梔月收回紙巾,豪不客氣地一口咬住蝦肉,你則捏著蝦尾將蝦子與蝦尾分離。他滿意地品嚐著美味大肥蝦,道:「唔,真的好吃。」
帝君看你們倆這副模樣,似是想起舊日往事,對於你們此時相處的狀態感到非常欣慰,面上浮現淡淡微笑。
「多吃點,吃不夠再加點。」帝君說:「難得出來玩一趟,有什麼想買的也儘管買吧。」
你和梔月相視而笑,接著轉頭對帝君用玩笑般的語氣,悄聲回應:「謝謝父親大人,這一趟我倆肯定花錢不手軟。」然後拿了一片夏威夷披薩放到他的盤子裡。
過了一會兒,餐點附贈的乾冰汽水送上桌了。你們全都對於這個從來沒喝過的飲品感到興奮不已。
晶瑩剔透的玻璃杯不斷吐出白色寒煙,一陣冰涼氣息在周圍縈繞,久久不散。你們看著覺得驚奇,好像面前這小小的杯子裡裝著天地異象似的。
杯中插著一根捲曲纏繞的吸管,以及一支牙籤和紙做的小傘。
「我們就共用吸管,想喝的人就喝吧!」你對著不斷冒出白煙的乾冰汽水探頭探腦,又摸摸玻璃杯的溫度:「嗚哇、好冰。」
「總覺得這東西不能像酒一樣直接對著杯子喝,舌頭會黏住的吧……」
帝君抬眼看了下乾冰汽水,見那裡頭量不多,大半都是在冒煙的冰塊,便道:「我就不用了,你們倆慢慢享用吧。」
你和梔月望著杯子裡浮著好多泡泡的透明液體,它仍不斷地冒出新的氣泡,彷彿它是個活生生的東西,非常奇妙。
平時在山莊裡,你們總是跟著帝君喝茶,偶爾會有姻緣神帶來的酒可以喝,但汽水這種東西從來沒接觸過,因此你們都對於它的口感和氣味感到好奇。
於是你拉過吸管品嚐,接著將吸管轉過去,梔月便也湊上去啜了一小口。
你們靜默不語地將汽水吞入腹中,梔月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下,指尖掩著嘴陷入深沉思考,看那表情大概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汽水這個東西。
而你則是在液體入腹後很快地「嗝」了一聲:「……我覺得我好像吞了一大口液狀的空氣?」
「我……我感覺我整個人在冒泡似的。」梔月微蹙著眉,嘴角卻忍不住露出笑:「有種很奇妙的觸感,好像汽水會自己從嘴巴裡跑出來。」
「嗝。」你又不受控制地吐出了一口空氣,然後笑了出來:「好奇怪,但是酸酸甜甜的還不錯喝。」
也許是還不習慣,你和梔月在美味的披薩、炸蝦之間,輪流啜飲那杯冰涼的乾冰汽水,每次你喝完就會連續打出好幾個短嗝,像是肚子忍不住要把方才吞進去的空氣全部擠出來,而梔月總是愣愣地陷入關於汽水的沉思。
飽餐一頓後,你們付了帳、出了餐廳,便決定繼續收集集點卡上的印章。
看見帝君終於將那件夏威夷花襯衫換上,你和梔月都覺得這趟來遊樂園更有氣氛了:「要不我們去水上樂園區的時候也去看看,我也想買一件!」
「小殷穿的話應該也很適合吧!」梔月笑著,一邊將集點卡拿出來,確認目前的印章和接下來要去的遊樂設施。
「是啊,他這個性就該搭這種衣服。」帝君揶揄道。
「梔月也得來一件,圖案我挑!」你嘻嘻哈哈地湊到梔月身邊,把手掛在他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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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霄飛車|⚪️旋轉木馬|⚪️咖啡杯
🔴雲霄飛車|⚫️驚悚鬼屋|⚪️礦山車
⚪️漂漂河流|⚪️峽谷泛舟|⚪️摩天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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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算晚上搭的摩天輪,想挑戰連線就要選礦山車或漂漂河流吧?你想去哪?」
梔月想了想,指著地圖上左上角的幾張照片:「既然小殷想要買夏威夷襯衫,那我們就先去漂漂河流吧!」
你的視線跟著落在照片上:「哦,看起來是間販售水上活動相關商品的店鋪。」
你記得當時去請教姻緣神關於遊樂園相關知識的時候,他有特別提過水上樂園。
說是去到這個區域的時候可能會看到一些人穿著清涼的泳衣,不過想要的話也可以直接進去,但衣服有可能因此濕透;部分設施則會要求遊客換上泳裝才能進去。
你當時不太確定泳裝是什麼,還問他為何稱泳衣很清涼,要他給你看看照片。
姻緣神聽了,露出一個嫵媚而神秘的笑容,對你說:『等你長大就會知道囉。』
『長大?我都不知道幾歲了還長大?』你詫異道。
他聞言立刻嘲諷地揚起臉用鼻子對著你,兩隻細長的眼眸俯視而下,嗤笑道:『哼,在我眼裡看來,你到今天依舊是個小鬼頭。』
『閱歷如此淺薄,跟不上最新的時代,還妄稱自己長大呢。』姻緣神這麼說完後,就叫你趕緊滾開,逕自轉頭使用他的電腦去了。
當時你偷瞄了眼他在看些什麼,依稀記得上頭閃過很多照片,是許多雕琢細緻的瓶罐,偶有人臉形狀的白色薄面具般的東西。
從他當時的表情來看,似乎馬上就把你的存在拋諸腦後。
「那我們走吧!」你拉回神思轉身邁開步伐,一行人便朝著水上樂園的方向前進。
你們沿著最寬闊的路前行,逐漸靠近的同時,能感覺到一股濕涼的氣息從面前飄來,放眼望去便能見到前頭幾個巨大設施漆著鮮豔飽和的色彩。
管狀和長勺柄狀的建築從四面八分伸入底下一個大水池,許多人從上頭滑溜而下,接著便能看見接連而起的水花遍處綻放。
你左右張望,很快地就看見地圖照片中的那間店舖,緊挨著水上樂園旁邊,店外有雕刻的彩色魚群鑲嵌在牆上,還有幾個人偶。
這些人偶身上穿著幾件衣服、頭戴遮陽帽、手上掛著一圈又一圈的七彩環狀物,狀似浮環。旁邊一個孩童高的人偶身上也有類似的物品。
「真不愧是遊樂園,什麼東西都如此鮮豔浮誇。」帝君朝那些人偶以及擺放在店外的商品說道。
「我們進去看看吧。」梔月收起地圖,跟上你的腳步。
踏入店內,又是一股涼氣襲來,在這大熱天裡,確實頗為舒適。
你們立刻看到一個鮮黃色塑膠浮環,那是一隻肚子被製作成環形的鴨子,標牌上寫著「小鴨造型泳圈。」
你倍感新奇地指著那個泳圈道:「看來不論過了多久,人們都喜歡把一些東西做成動物造型啊。」你說著,想起過去幾千幾百年來凡人過元宵節的時候,也總是會用竹子和木片編製一些金魚、花朵形狀的燈籠。
梔月捏了捏小鴨的頭,悄悄地回過頭看了在旁閒逛的帝君一眼又轉回來。
你和他對上了視線,兩人就站在小鴨泳圈前偷笑。
你們的一舉一動逃不過帝君法眼,只見他立刻轉過來,對梔月道:「別被小殷帶壞了,離他遠點。」
你一聽,睜大了眼反駁道:「什麼帶壞,我很照顧他的!」
「帶壞跟照顧不衝突。」帝君冷冷地說,接著迅速拿起一邊標著「水槍試用」的桌上其中一把七彩水槍指著你。
你還沒反應過來,帝君便扣下七彩水槍的板機,裡頭裝的清水一陣波動,槍口吐出一道水來,把你的臉噴得濕透。
「哇、哇!」你慌忙閃躲,沒想到帝君又拿著水槍朝你連續噴了好幾下,讓你想起打掃山莊時總是被老鼠們砸濕毛巾在臉上的感覺。
「以後不拿黑火威脅你了,就拿這個對你噴水,我看比較有用。」他笑道。
你見帝君拿水槍拿得挺上手,連忙躲到梔月背後,把他往前推了一點讓他幫你擋水。果不其然,帝君發現射不到你,便停止噴水攻擊,把水槍放回桌面上,甩去手上多餘的水。
「拿你兄弟當掩護,可恥。」帝君道。
「但有效啊!」你從梔月肩膀後方探出頭來,毫不猶豫地說。
梔月忍不住笑道:「感謝信任。」
你胡亂抹了一把臉,把水擦乾,又拉著他去看店內其他販售的商品。
來到店內掛著各式各樣泳裝的一面牆前,所見之景令你們有些吃驚。泳裝所用的布料實在太少了,和你們對於能夠穿在路上走動的服裝的理解天差地遠。
「……在水上樂園玩某些設施的時候,要穿這樣的衣服嗎?」梔月有些疑惑:「看起來幾乎只賣褲子。」
「男性的上衣確實很少呢。」你站在最右側架子的短袖衣物前,摸了摸布料,發現都很滑順有彈性:「另一區女子泳衣造型和款式倒是特別多。」
梔月往側面的牆邊望去,注意到牆上貼著幾張照片:「看起來在水上樂園的設施裡,男性穿不穿上衣都可以。」
「看到他們穿那麼少,總是讓我想起裸體被抓進衙門的經歷……」你望著照片,心中無奈,時代果然不一樣了。
忽然,一個疑問閃過腦海。
姻緣神在你們面前總是穿著華麗的女性衣物,而且那些衣物總是每個時代最流行且受歡迎的設計,那泳裝的話——
總覺得那時候去問他泳裝長什麼樣的時候,那個眼神意義深遠……
於是你好奇地問帝君:「您見過貓苑的人妖穿泳衣嗎?或者任何類似水上、水邊的場合,他都穿什麼樣的衣服啊?」
帝君愣了一下,沒料到你會提起這個。他走向女性泳裝區,視線在琳瑯滿目的泳裝之間來回,翻找記憶。
「他……喜歡層次豐富一點的衣物搭配。」
說著,他抬起手指向架子最右方,連標牌顏色都和其他不太一樣的泳衣。
那是一件白色細肩帶的連身裙,兩邊肩上綁著很細的絲帶,沒有袖子,內側有一層能夠遮蔽胸腹和臀部的襯衣。
襯衣之外,整件裙子以織線編織出漂亮而繁複的花紋及圖騰包覆,穿著者的肌膚將因其鏤空特性而若隱若現。
胸前和裙襬由這些布料層疊出波浪般的造型,腰間還繫著裝飾花結。
你伸手一摸,驚覺即便是編織,依然柔順無比,穿在身上應該很舒適:「哇,這感覺很貴耶,真不愧是貓苑那傢伙,就愛上等貨。」
正驚嘆這泳衣確實符合你對姻緣神的印象時,又看見旁邊一頂亞麻色的遮陽帽,上頭繫著白絲帶。從標牌來看好像和泳裝是一起賣的。
你掃視女性泳裝區,發覺有些衣料甚至比這件泳裝更少,看型態大概只遮得住胸部和臀部,連連驚呼太省材料。
說完,卻感到背脊忽然傳來一股涼意,伴隨一道極為冰冷刺骨又熟悉的視線。
「小殷……」梔月靠過來,戳戳你,指著身後方向。
你惶恐地轉過頭,一個高䠷妖嬈的身影出現在正後方,銳利目光如針似地扎在你身上——姻緣神出現了。
真是見鬼!什麼時候不遇到,偏偏在這種時候碰到!該不會鬼屋的病歷簿傳聞是真的吧?!
你悄悄一瞥,帝君早已離開女性泳裝區,若無其事地瀏覽其他商品去了。
「你幹嘛來啊!」你指著眼前之人驚呼。
對方聞言立刻用鼻子瞪了你一眼,纖長手指反過來指著你:「怎麼,這遊樂園你開的嗎?不能來啊?也不想想今天什麼日子,挑中這天來遊樂園玩算你們衰!」
貓苑的姻緣神視線移到正前方那件白色泳衣,又落回你身上。
他瞇細了眼,訕訕笑道:「喲,雖然沒我好看,但好像也不是不行。」
遇見姻緣神,便如老鼠遇上貓,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對付他,必死無疑。
你見他那眼神和語氣,頗有你和他同樣看中了這件泳衣的意味,連忙退離:「當然不行!我們絕對不要再穿你會穿的衣服了!」
姻緣神不以為意,手向旁邊其他女子泳裝一擺:「這裡還有很多『我不會穿』的衣服。」
「這都是女孩子們在穿的,我幹嘛穿?」你又一大步退離開女子泳裝區。
「哪來那麼多規定,有錢就能買,好看的話想穿就能穿啊,怕什麼?」
「唉……」說得好像我真的很想穿一樣,你嘆道。
姻緣神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笑容,看來對於你被戲弄的反應感到很滿意。
見你不打算留在那兒,他便前去端詳那件白色連身裙泳衣,從架上取下來放在身前比了一下,又查看衣服上的標牌:「喔,5000元,還行吧。」
5000?……一條男性泳褲最便宜可以連500元都不到,真不愧是女子的服裝設計,等級果然非比尋常。
此時,梔月拉了拉你的手臂:「我們去看看夏威夷襯衫吧,也許我們能這身衣服進去,濕了再換上買的衣服。」說完,就要拉著你往店舖別的區域走。
「哎,等等,你們家主子在這兒吧,讓他過來幫我看看。」姻緣神出聲叫住你們,卻頭也不回地欣賞鏡子裡的自己。
哇,開什麼玩笑,今天是帶他老人家出來陪我們玩的,才不是陪姻緣神挑衣服。要是真讓他過去了,天知道他要花多久時間在這間店裡。你心想。
於是你裝作沒聽見,不理會姻緣神那毫無誠意的請求,跟著梔月來到夏威夷襯衫區。
好在貓苑那個傢伙也沒多堅持,喊了兩三聲發現你不打算理他之後,便投入在自己的世界中。
「剛剛果然應該在鬼屋裡找找是不是真的有能讓人變幸運的病歷簿或藥的,可惡。」你喃喃道。
梔月輕輕笑起來:「沒有那種東西啦,小殷,誰叫今天是情人節呢。」說著,便從架上拿起一件花襯衫貼到你胸前。
你低頭一看……百思不得其解。
「梔月,你覺得我很適合鳳梨嗎?」你問。
「這邊的牌子上還說這款可以客製化,印上你自己的臉的照片呢。」夥伴指著架子邊的宣傳立牌,果真有他說的服務。
但是……為什麼要把奇怪的表情印在鳳梨中間啊!
「可惜訂做襯衫的要等兩週,沒辦法今天就看到小殷穿呢。」他故作沮喪地又拿起另一件,上面畫著童趣風格的恐龍圖案,他一將襯衫貼過來,便不由自主地笑出聲。
「總覺得越是奇怪的圖案越適合你,不過若要選實穿一點的,果然還是不能太奇怪。」他思索著。
你看看他,又看看架上各式各樣的襯衫,咧嘴嘻嘻笑著:「我們幫彼此挑一件吧。」
「不能反悔,不能拒絕。」梔月道。
「好!來!」
經過一番挑選,你們各自拿著挑給對方的襯衫來到鏡子前,確認了下穿起來的樣子。
你拿到一件圖樣看上去非常……有趣味的衣服,上面有很多不同造型的人臉。繪製風格很特別,線條簡單俐落,但組合在一起之後便成一幅各處有不同細節的畫。
「雖然顏色很多,但整體看起來是紅色系的,這樣小殷也會比較習慣吧。」梔月說。
「這麼說來,我也挑了一件白色系的給你。」你指著他手中的襯衫。
梔月莞爾一笑,望著鏡中的自己:「結果都挑了習慣的顏色給對方呢。不過這些心型圖案是……?」
說到這點,你確實在挑選的時候想了一些事。你這位好夥伴也許是因為過去的經歷,雖然平時看上去平平靜靜的,但心裡深處總沒什麼安全感,所以你特別選了一件滿滿都是愛心圖樣的給他。
「代表滿滿的愛啊!」你雙手撐著腰,很是得意。
其實還有其他圖案類似但顏色更繽紛的款式,但你看著總覺得太過花俏,不適合他,最後便選了這件。
「我選禮物可都是有意涵的。」你說:「就像他老人家穿的那件一樣。」
「可是那件是餐廳贈品三選一耶。」梔月笑。
「咳……那也是從三件裡面挑出最適合的一件。」你用力一拍他肩膀:「好啦,結帳吧!」
你們拿著挑選好的襯衫和剛才看中的泳圈和水槍來到櫃檯時,姻緣神正好和帝君一邊交談著一邊並肩從女性泳裝區走出來,將要購買的商品遞給店員。
看來帝君最後還是被抓去問意見了,也不知道都被問了些什麼問題。
店員看到你和梔月站在姻緣神身後排隊,注意到你們和他不久前有過對話,便開口詢問:「你們和這位客人是一起的嗎?」
她伸出手,似乎在示意你們將要結帳的商品也放到櫃檯。
看到店員的眼神,你壞笑著走到離你最近的架子。
姻緣神聽見店員的詢問當然立刻開口否認:「他們跟我沒關係,只要結這些就行了。」
店員陷入一陣困惑,你趁著她還沒反應過來,迅速拿下三副太陽眼鏡,和三頂遮陽帽,跟著梔月一起把待結帳的商品全部堆上去。
通通讓姻緣神付錢,就當作騷擾帝君放假的報復!
「哎哎哎,你們倆個小鬼做什麼呢,拿開、都拿開!」姻緣神一手拿著精緻漂亮的皮革錢包,一手把你們放上去的東西全往一邊推。
「呃……所以是分開嗎?」店員面有難色。
「對,分開,這些都不是我的。」姻緣神再次重申。
帝君本來站在一旁默默觀望,看到他的反應,忽然笑了笑,走到櫃檯。
他壓著小鴨造型泳圈的頭,把所有堆在泳圈洞裡的你們選購的商品,全部推到姻緣神要結帳的商品邊,轉頭對他道:「這些都是我要買的。」
也許是看見帝君那張分明是兒童的稚嫩臉龐,對一個明顯是成年人的人這麼說話,實在太過衝擊,店員此時正用驚恐的眼神望著兩個人。
即便身形嬌小,氣勢卻遠遠凌駕於那個身材高䠷的人妖,姻緣神居然一時語塞。
「付錢。」帝君抬眼,仰視著貓苑的傢伙。
「……!」姻緣神咬唇,漲紅了臉。他掙扎了幾秒,抽出錢包裡的現金,拍在櫃台上:「行,都算我的!」
店員一聽,慌忙翻開每個商品的標牌,在機器上按了好幾下,迅速地統計消費金額。結帳完畢後,她依照姻緣神的指示,將東西分成兩袋,其中一袋拿給帝君。
走出店外時,姻緣神一邊將錢包收好,嘴裡一邊叨唸著:「行啊行啊,花錢消災。」
「消你個頭,你欠我的人情可多了。」帝君踹了他一腳。
此話一出,姻緣神沉默地戴上遮陽帽和太陽眼鏡,沒有反駁,卻好像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俯首注視著帝君,注意到他身上那件夏威夷襯衫。
「……你那衣服怎麼回事兒?」
啊,果然,剛剛是顧著欣賞自己,目中無人了吧。那個眼睛最尖的姻緣神居然會到現在才發現。你心道。
帝君似乎也因為姻緣神慢一步的反應,而一時間忘了自己身上正穿著與平時風格相去甚遠的花襯衫。
「兩個乖兒子孝敬我的。怎麼,羨慕嗎?」他說。
姻緣神手插著腰,撇開頭:「誰羨慕。就是沒見過你穿有花紋的衣服,意外挺好看,嚇了一跳。」
你和梔月聞言,差點沒嚇得把下巴落在地上。貓苑的傢伙反應實在出乎意料,你們都已經做好他會猖狂大笑的準備了。
帝君面露吃驚,顯然也對這意料之外的評價感到意外:「沒想到你也會說人話。」
「說人話?我這可以說是稱讚了吧,」姻緣神轉回來,立刻注意到你們的表情,指著你們質問道:「……幹嘛?我是沒稱讚過人嗎?你們那是什麼意思?」
姻緣神有稱讚過人嗎,真心誠意,不附帶任何貶低嘲諷的稱讚?
「想不太起來上一次是何年何月了呢。」帝君道。
姻緣神雙手抱胸,腳踩著高跟涼鞋,停下腳步:「行了,我大人有大量,今日情人節甚至可以說是專屬我的日子,保持心情愉悅臉上才不會長皺紋。」
帝君笑了笑道:「所以呢?你為何跟著我們?」
姻緣神一甩側肩小背包,金色的鏈子碰撞,反射著耀眼陽光:「我有事找你。」
「又有事?」
「……漂漂河流旁邊有一區最近新加蓋的區域,可以做SPA。聽過SPA了沒有?你們這群鄉下人!」
「鄉下人?你貓苑就在山莊隔壁,同樣都在深山裡,你這傢伙還真敢說。」
「你別管那麼多細節,你要不要跟我去?」姻緣神問。
他指著水上樂園區的某個角落,遠遠望去可以看到幾塊白色的區域正在不斷冒出溫和的泡泡,以及持續的水流,上頭撐著幾支大陽傘。
「半室外的空間,能曬太陽,也能挑陰影處的位置。你家小鬼頭去玩漂漂河流或是其他比較刺激,有身高限制的水上設施的時候,我們兩個可以在旁邊做水療,放鬆身心舒展筋骨。」他說。
「你覺得怎麼樣?」姻緣神向帝君提出邀約。
你們對此沒什麼意見,如果SPA能讓帝君舒展筋骨放鬆心情自然是最好不過,不一定得拉著他老人家一起玩全部的遊樂設施……前提是他跟姻緣神去,真的能放鬆身心。
帝君聽了,似乎也沒什麼特別的堅持。
他瞥了眼姻緣神剛買來的泳衣和一大推防曬產品,索性提議道:「不如,你跟我們一道去漂漂河流吧?」
咦?居然主動向姻緣神提出了邀請?
姻緣神轉向你和梔月,其實他也明白你們當初沒特別邀請他一起來的原因,就是想一家人出來玩一天。
你和梔月對視了眼,聳聳肩,只要這傢伙別有事沒事取笑你們,你也沒有特別想將他排除在外。
「真難得你們這麼主動,這其中不會有詐吧?」他喃喃道。
你和梔月打開地圖,重新確認了一下漂漂河流的刺激度。
漂漂河流名符其實,在刺激度的欄位上一顆星都沒有,看起來就是完全的放鬆流程。
「果然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傢伙……」你低語。
姻緣神的耳朵也是挺尖:「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沒事。我是說,這漂漂河流看起來完全不是刺激型的,你可以放心了。」你翻過地圖,指出設施資訊給他看:「應該就是坐在泳圈上面漂,享受水流帶著你走的感覺吧。」
「去,還是不去?」帝君問。
姻緣神面對帝君第二次的提問,想都沒想便將小背包甩到肩上:「去!」
於是,折騰了這麼久,你們總算進入了水上樂園。
剛踏進去,就能看見一條吹著冷氣的走廊直直通往 SPA 水療區,姻緣神帶你們來到一排置物櫃前,讓你們把其中一些物品放在那兒,暫時上鎖,就可以放心去玩。
通往漂漂河流之前,會先經過一個大型淺水池,許多遊客都在裡頭戲水,也有些家長帶著小孩在裡頭玩耍。
「等等,下水前的準備要做足才可以。」姻緣神叫住一臉興奮一路往前走的你們,從他的袋子裡拿出兩罐東西。
他再次強調著他心胸之寬廣,並將一瓶全新的防曬油遞給你和梔月,說是下水前擦了才不容易曬傷,自己則和帝君共用一瓶,在他手上擠了好一大坨米白色的乳質液體。
「聞起來香香的。」你接過罐子,擰開瓶蓋時,小鼠也忍不住探出頭來嗅了嗅。
你將罐子倒過來,擠了一點防曬油在手心,梔月看著略稠的液狀物,伸出指尖沾了一點,悄悄靠近你。
你猝不及防,他的手指就這麼戳進你耳朵,冰涼的液體沾在耳廓和皮膚上,奇怪的侵入感使你不由得驚呼。
「噫!!」你整個人抖了好大一下,上半身像是一條受驚的小老鼠忽然跳起來。
你伸手摀住那隻被襲擊的耳朵,轉頭去看梔月,就看他在那邊偷偷笑著,再眨眼,他指尖迅速向前突刺像是在和你練劍時似的,咻地一下又戳進你另一隻耳朵。
「哇啊啊——你幹嘛!」兩隻耳朵冰冰涼涼,使你忍不住扭動著躲開他。
梔月掩嘴莞爾,將指尖上剩下的防曬油抹在你下巴,笑道:「果然和以前一樣,碰到你耳朵你就變得敏感卻毫無防備。」
「你別這時候來這招啊!」於是你一樣用指尖沾了防曬油,正面回擊。
你看準目標,指尖瞄準梔月的鼻孔迅速向前點去,沒想到他舉起手背輕輕一撥,接著便反手捉住了你的手腕。
趁他注意力在手上,你另一隻手朝腰側襲去,卻也一下子被看穿攻勢。
你完全回擊失敗。
梔月眼角笑得彎彎的,對你道:「正面刺擊果然還是不太行呢,你的眼神太明顯了,很容易預測攻擊方向呀,小殷。」說完,便將防曬油點在你額頭。
「啊……肯定是前陣子開始拿獵槍打山豬和野鴨,反而對刀劍的使用生疏了。」你抹開自己臉上防曬油,這才開始認真擦。
「小殷的眼睛配合弓弩和獵槍這樣的武器很有優勢,總能百發百中。」梔月一邊說著,也擠了一點防曬油:「但是面對近距離的快速偷襲就不行了。」他笑。
「還說呢,就你偷襲我!」
「等回山莊之後,再找時間練習幾回吧。」他道。
「行啊,你可要把我訓練紮實了。」你說。
「這是當然的了!」
過了一會兒,你們所有人終於把防曬工作準備完畢,姻緣神很快地換好了新買的泳衣,正是當時看到的那件白色連身裙。
不得不說,真不愧是貓苑的人妖,即便是這樣的衣服也能駕馭得很好。
來到漂漂河流的入口處,出乎意料的是,這裡好像和水池區是聯通的。工作人員在旁看著,除了確保不會太擁擠外,也兼任著救生員的職責。
由於「河流」流速平緩,能看到有些人會帶著自己的泳圈從水池直接進入漂漂河流,沒有泳圈的則會由工作人員即時分配。
分配的泳圈更像是張環形漂浮座椅,可以雙人乘坐,也可以單人。
姻緣神看了眼工作人員手裡拉著的泳圈,動作俐落地接過來彷彿他對這裡很熟悉似的。他走入水中,坐上去的同時往一邊挪了一下,拍拍旁邊的空位對帝君道:「來,坐吧,位置給你。」
帝君不領情:「不了,你那大長腿自己坐一個比較舒服吧,我也可以自己躺一個。」
姻緣神呿了聲,將太陽眼鏡從頭頂拉下來,道:「……行吧,難得約你呢。」
「你閒閒沒事的時候不是天天來找我麼?一點也不難得。」帝君平靜地回了一句。
聽見帝君打算一個人乘坐,你立刻回頭抓來肚子開洞的小鴨泳圈,興奮地將它斜掛在他身上,把工作人員給的泳圈換過來,打算和梔月兩人一同乘坐一個。
此時,工作人員注意到帝君隻身帶著小鴨,便走上前來攔住他和你,解釋道:「……嗯因為我們這個漂漂河流設施中間段的水深比較深,有1.2公尺,所以需要一位陪同小朋友乘坐。」
話還沒說完,工作人員便已經協助抱起帝君把他放到小鴨身上,然後拉住小鴨邊緣,就等你登上去。
「咦,等等,小鴨是給他老人家的!」你轉身就想往梔月那邊逃跑。
沒想到帝君當即一把拽住你,哼笑了聲說:「過來面對現實,小殷!剛剛是誰從架上拿的泳圈還記得吧?」他力氣很大,你完全掙脫不開。
幾乎已經整個人漂離下水處一段距離的姻緣神此時聽見身後騷動,本以為你們將小鴨泳圈放在岸上沒帶的他,回頭就看見你抱著帝君窩在裡頭被水流帶著走,慢慢朝著他的方向漂過去。
姻緣神見到你們那副窘迫得不能再窘迫的模樣,指著你們就放聲大笑,結果居然笑到差點翻船,整個泳圈幾乎直立起來。
他連忙穩住重心,像隻貓似的翻過身將泳圈壓回平衡狀態,整個人宛如表演了一場搞笑特技,掀起的水花還濺得到處都是,波及到你們這兒來。
梔月首當其衝,才下水不到一分鐘,頭髮和衣服便全濕了。
「哇,明明是來漂漂河流,卻搞得好像在泛舟一樣,也真是不容易。」你不禁驚嘆。
「你也笑得太誇張了吧?」帝君對姻緣神道。
姻緣神詫異:「你真的得看看你們現在是什麼模樣。」他拿起胸前一台相機喀喳一聲,然後將相機轉過來給你們看上面的螢幕。
「……我勸你是把這張照片刪掉。」帝君說著,伸手就想去按刪除鍵。
姻緣神縮回手,笑道:「不刪!」
「你那兩隻難得可愛,你確定要刪?」他按著相機上的按鍵,不知在調整些什麼東西,「你說他們兩個從睜眼到今天,有多少機會真的表現得像個孩子一樣?」
姻緣神伸手指著梔月:「尤其是他!你什麼時候在他眼裡看見過孩子天真無邪的表情,你有印象嗎?至少我沒什麼印象。」
「機會難得,這種青春洋溢的照片該留多一點,就算看起來很醜也得留。否則時間過了,你後悔都來不及!」這時,他又按下了一個按鍵,手中相機發出清脆的滴滴聲。
「雖然他們其實早就不是孩子了,但你懂我的意思。」姻緣神將相機螢幕再次轉過來。
你發現這張照片顏色比剛剛變得更明亮清新,烈日造成的陰影變得沒那麼深,照片邊還多了邊框和一些裝飾。
帝君看見那張照片,默默地坐回了小鴨中間,沒有反駁。
「嗯,你說得對。」帝君輕嘆了口氣,給了梔月一個淺笑。
梔月正忙著把滿頭髮的水擰乾,也不知是不是心裡覺得害羞,不敢正面直視。
雖然你過去記憶中胡鬧的時間還是挺多的,但梔月相比之下總是正經許多。還記得很久以前帝君曾叮囑過梔月應該多學學你。
然而,姻緣神認真說話的時間從來不超過一分鐘——至少他清醒的時候不曾如此。
他太陽眼鏡後方的那雙眼睛轉過來,看了你一眼,開口續道:「穿紅衣服那個就算了……我看他應該長不大,長大的部分都分到另一個身上去了吧。」
「畢竟父母的特質雖然通常會遺傳給孩子,但是也通常不太平均。這點我在給人牽線時見多了,沒什麼好驚奇的。」他說。
「儘管他們是你製造出來的,可萬事萬物不可強求,即便是你強大的力量也有不能掌控的細節嘛!」語畢,他聳了聳肩,又朝你們這兒喀嚓好幾下。
你們一行人就這麼乘著泳圈沿水道緩緩漂流,姻緣神到後來直接仰躺,兩隻大長腿掛在泳圈邊緣,很享受的模樣。
後來,帝君還是把你從小鴨身上趕到梔月那兒,說是他也要躺一會兒,感受沿水漂流的沁涼。
你發現水道中途的工作人員居然沒阻止帝君一個人搭乘小鴨,看來好像也沒在認真工作。於是你下到水裡,爬到梔月在的那個泳圈,躺在他身側,也讓小鼠出來一起放鬆。
小老鼠身體的形狀剛好讓他完全不用施力捉住泳圈,於是牠便一臉懶散地趴著,隨你們一同漂流。
當你們周圍陷入寧靜,只能偶爾聽見遠處遊客的模糊低語,梔月轉頭喚了你一聲:「小殷。」
「嗯?幹嘛?」你雙手枕著自己的頭,望著頭頂緩緩飄過的藍天白雲。
「謝謝你。」他說:「我很喜歡和你們一起生活的日子。」
他轉過臉,輕聲道:「為了讓這樣的日子永遠持續下去,我會努力好起來,不再讓任何事物侵蝕我的心魄。」
「但我可能需要一些時間,我不確定那會是多久。」他垂眸,手放在自己胸口,腕上繫著的勾玉晃動了下,閃動著細弱微光。
你笑了笑,伸手輕捶他胸口:「你放心吧。」
「不論多久我都會等你。」你說。
「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好……我都會在老鼠山莊陪著你,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梔月變成什麼樣,都會陪著他。
「如果我發現你快撐不下去了,我就再帶你來這裡,然後拿這個噴你,讓你想起今天的事。」你說著,另一隻手拿起水槍朝他噴了滿臉水,他好不容易擰乾的頭髮此時再度沾著一堆水珠,滴滴答答地落進水池裡。
「……啊!小殷!」梔月在短暫的呆愣後,直接將手伸進底下漂漂河流中,潑了一大把水在你身上,笑道:「我要讓水結冰,把你變成一顆大冰塊!」
「哈哈,那到時候上岸你還得把我搬上去呢,很重的,最好謹慎考慮一下。」你又噴了他好幾下。
混亂之間,你們乘坐的泳圈像河中激盪的小舟似地翻跳著,梔月趁機按住你的手腕,把水槍槍口轉過來對準你的臉、扣下板機,使你也成功遭受了冰涼濕潤的洗禮。
「噗哇……你也太會偷襲了吧!」你抹掉臉上的水,看來現在也濕得和他差不多了。
「現在小殷看起來和我一樣濕透了。」他說。
「哈,你看好了梔月,我絕對用這管水把你變成落湯雞!」你說著,將儲水瓶扭下來浸入河流中裝滿水,卡回水槍上,蓄勢待發。
他呵呵笑起來,偷偷指著前頭姻緣神的方向:「小心別射偏了,會被罵!」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可是百發百中,從來不會打歪的!」你舉起水槍,宣告戰鬥開始。
此時,小鼠抬起頭往你們這邊看了一眼,驚覺大事不妙,吱了一聲後立即跳船,逃到帝君搭乘的小鴨泳圈上,躲避你和梔月的噴水混戰。
接下來數分鐘,你們把恰好足夠兩人平躺的雙人泳圈當作擂台似地,你來我往地攻擊和閃躲。只是你手中總是握著水槍,而梔月則是從河流裡掀起水花阻擋你的攻勢。
直到儲水瓶的水耗盡,你們倆已幾乎濕透,只不過,即便梔月直接舀水潑你,也在你接連不斷而精準的水槍攻擊之下,成了標準的落湯雞。
他笑著甩了甩頭,把多餘的水甩開,將濕透的瀏海撥到一邊:「小殷果然是神射手。」
「距離那麼近,我再打不到的話就太遜啦!更何況我也不想被貓苑的傢伙罵臭頭。」你笑。
「但真沒想到最後還是我身上的水比你多。」他說話的同時,連睫毛都像在下雨。語畢,便又心滿意足地大字型躺回泳圈上。
你坐在他身側,望著他濕淋淋的模樣提醒道:「待會兒上岸後,若是沒有要繼續玩水上樂園的設施的話,得趕緊換衣服免得感冒。」
「你的白衣服現在濕得全貼在身上,看上去都像要變成半透明的了。」你補充。
「嗯,說得也是。」梔月說著,向河流前方望去:「好像快到終點了,小殷等等想繼續下一個水上設施,還是去礦山車或其他地方呢?」
「既然已經濕透了,我提議直接前往下一個水上設施!」你興奮地往身後舉起手,指著漂漂河流終點處不遠,那個高度和雲霄飛車有得拚的巨大滑水道。
水道上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吐出幾個人,接著他們會全數衝入假山之間,水花拍擊傳來的巨響和遊客們欣喜若狂的尖叫便隨之傳來。
「我們來點刺激的吧!」你笑道:「我猜那應該就是峽谷泛舟了。」
梔月撐起身體越過你前方,正好看見從空中墜入水中的幾個人影:「看起來挺有趣的。」
「難得玩水嘛,當然要盡情享受各種類型的設施,反正貓苑那傢伙待會兒也會拉著帝君去那個叫SPA的地方吧。」你說。
「好啊!不過,在那之前我們要記得讓工作人員蓋章。」正說著,泳圈也載著你們來到河流終點處。
姻緣神早已身姿優雅地上岸,正站在一邊等待帝君抵達,還趁機幫你們和帝君多拍好幾張照片,看上去頗沉浸在悠閒氣氛中。
工作人員跟你們接過雙人乘坐的泳圈後,將一張套著小塑膠包裝袋的紙片遞給你們:「我們這邊是水上樂園,怕墨水糊掉所以用貼紙代替印章。到時候記得把這張貼紙貼到集點卡上哦!」
「啊,原來如此,我還在想著讓老鼠替我們去拿卡片呢。」你接過貼紙,偷瞄了眼不知何時已經乖巧地躲進帝君衣袖裡的小鼠。
小鼠雖然中途跳船逃離你們,但也許是因為梔月潑水影響的範圍比水槍更大,看上去他的毛也濕了大半,正有些嫌棄地瞪著你看。
你嘻嘻笑著,對他做了個鬼臉,他縮進袖子裡,不理你了。
梔月湊到你身側,面色期待地注視著你手裡貼紙:「小殷,打開看看,是藍色還是紅色的?」
「如果是紅色的就能連線了。」你說著,便將包裝袋拆開。
包裝打開後,你翻過小紙片,就看見一個藍色的圖案,畫著漂漂河流樣貌的圖騰紋樣。
這個藍,像大海和天空那樣滿溢,像青花瓷瓶上的花朵那樣飽和。
一點也不紅。
當你們走回放置隨身物品和包包的置物櫃,梔月將集點卡取出來的時候,你幾乎把自己整張臉埋進置物櫃裡。
「啊……居然不是紅色的!」
梔月將貼紙貼上卡片,笑著安慰道:「別氣餒,還有機會,我們還有五個設施還沒玩過呢。」
你轉過頭,視線落在藍色的貼紙和設施名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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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霄飛車|⚪️旋轉木馬|⚪️咖啡杯
🔴雲霄飛車|⚫️驚悚鬼屋|⚪️礦山車
🔵漂漂河流|⚪️峽谷泛舟|⚪️摩天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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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會,藍色的代表水上樂園,紅色的代表陸地區,但整個遊樂園只有我們不知道這件事吧?」你驚覺藍色的符號和水上樂園很搭,忍不住這麼猜測。
梔月想了想搖搖頭說:「看地圖上摩天輪的照片,有半圈是在水上樂園上空轉的,那樣的話它在卡片中間比較合理。」
「呵,就說是天注定。」帝君抱著小鴨泳圈,慢悠悠地朝你們走來。
姻緣神瞥見你們的集點卡,跟著冷笑:「沒辦法,就是衰!顏色和是不是水上樂園完全無關,那是看當天工作人員拿了什麼顏色的印台決定的。」說完,便將相機收進置物櫃。
「喔不……」
帝君也把小鴨泳圈放進去,對你們道:「你們待會兒要去峽谷泛舟吧?那我和這傢伙在SPA區等你們出來,你們好好玩兒。」
「那小鼠呢?你要不要來啊?」你轉頭詢問全身溼答答的老鼠。
老鼠一聽,探頭看了眼梔月包包裡的地圖和峽谷泛舟的照片。
小鼠望著地圖陷入明顯有點久的沉思,在你看來牠就是在思考這個叫峽谷泛舟的東西到底有沒有雲霄飛車那樣可怕。
「你想好了沒?再想下去我和梔月的衣服都要乾了。」你戳了戳牠綿軟的身體,拿起梔月包包裡的手帕替小鼠擦去毛髮上過多的水分。
這時,牠小小的前腳掌拍在峽谷泛舟的其中一張照片上,鼻尖動了動,黑溜溜的圓眼睛閃爍著明亮光輝,彷彿牠站在小舟前端乘風破浪似地,露出了應該……算是很期待的表情。
梔月見他這副模樣,抽起地圖展開一看,發現那張照片拍攝的是入口處的一個大塑像,小鼠此時的姿勢看起來就和它一模一樣。
「吱!」小鼠說。
你和梔月視線移動到照片下方的一行字,上頭一個色彩繽紛的框中寫著:
成為征服大浪的海賊王吧!
你困惑地唸出那行字,然後轉向老鼠:「你想當『征服大浪的海賊王』?」
「不是,又不是外面的老鼠,別亂搶東西啦,而且你那麼小隻,遇上大浪沒有掉到海裡就不錯了。」
小鼠根本不知道什麼海賊王,你也不知道海中之賊的王是什麼概念。
……應該不是指大王烏賊吧?這塑像從哪個角度看都不是魷魚,也不是魚。
「但既然是賊,就不該效仿。」你對老鼠道:「老鼠山莊祈福眾生和樂幸福,劫財盜物是不可以的,懂嗎?」
老鼠面對你的諄諄教誨,隨便吱了聲應付你,轉頭就往梔月身上跳過去,說是準備出發。
「吱吱為吱吱,不吱為不吱!」你指著小鼠:「你剛剛是不是根本沒在聽?」
「吱。」小鼠應聲道。
你們關上置物櫃的門,梔月將其上鎖,抽出鑰匙後就掛在自己手腕上。回過身時,帝君已經被姻緣神拉著往SPA區前進,一高一矮的身影出了走廊,和門邊的工作人員對話後又慢慢遠去。
不知道為什麼,貓苑那個傢伙雖然總有事沒事嘲諷、數落老鼠山莊,卻還是時常拜訪——通常不太看時機,也不知等待為何物。
他們很少不吵起來,帝君總會把他罵個臭頭,姻緣神幾乎是每一次都敗陣下來,但也仍持續來找帝君喝茶聊天。
「真搞不懂貓苑的傢伙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心想著,和梔月並肩來到了峽谷泛舟的設施入口。
幸運的是,雖然剛才能看見遊客們不斷從水道口被吐出來,排隊的人倒沒有想像中那麼多,因此,你和梔月及小鼠很快地就隨著短短的隊伍來到最前方。
凹陷的積水角落和階梯附近,有工作人員勤奮地用拖把將地板擦乾,以避免遊客踩到水滑倒。
小鼠站在你們身後,望著接連不斷從設施出口走出來的遊客,發現每一個全身都濕得像是在下大雨似地,他們途經之處全都是帶水的腳印,在磚地上留下一個個深色足跡。
石磚上的水痕使你神思短暫飄離,想起一些久遠經歷。即便往事不堪回首,記憶仍猶新,在你心底深處,這樣的痕跡代表梔月自險境中歸來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疲憊脆弱的身影沿著老鼠山莊的石徑跌撞前行,走過的路曳著一道蜿蜒小河,潺潺水聲在山間石階成了許多小瀑布。
那一天,你以為你差點失去了他,但是每當你踩著雨天的水窪、初春的融雪,看見裡頭反射的天光倒影,看見水裡那彎金鉤,一股暖意便會湧上心頭,讓你重新明白寒冰流水與無底深淵畢竟是不同的。
深淵使人無限沉淪,冰霜則終會吐露它包覆的一切。
你感到欣慰,對於他今日依然站在你身側與你並行之事。
就算再次結冰也沒有關係,你會捧著他、護著他,用手心的溫度、用你全身的溫度,想辦法融開那些將他凍得打哆嗦甚至四肢麻木的寒冰。
思緒遊走之間,忽然有隻略涼的手掌蓋到你的額頭上,你嚇一跳,回過神來看見梔月的手貼著你。
「嗚哇,你幹嘛?」
「小殷你突然不說話,看起來還有點恍神,怎麼了嗎?。」梔月關切地問道:「沒有中暑吧?」
「嗯……我只是在想,你要不要也在山莊造一座小型水上樂園?」你不打算告訴他你方才陷入了陳年往事的傷感之中,於是隨意找了個奇怪的藉口轉移話題。
沒想到,站在你和梔月身後的老鼠敏銳的雙耳立刻捕捉到你話語中的「山莊」和「水上樂園」,二話不說巴了你的頭。
老鼠憤慨地朝你吱吱叫,對於你的提議嚴厲斥責。
梔月笑道:「小殷,雖然我現在變得能夠控制水體,甚至能讓其結冰。但這麼做的話老鼠們會生氣的。」
「還記得嗎?我們某一回年節期間就在山莊的嶺華樓樓梯上造了無數小瀑布,老鼠們快氣瘋了!」
「牠們說那天打掃簡直把他們給折騰得全身發痠。」梔月提起了你們某次想透過他控制水的能力,在大掃除期間洗樓梯,結果反而把整個二樓弄得都是水的那件事。
老鼠又吱吱叫,顯然在附和。
你見牠那麼認真,捧腹大笑:「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而且我們後來也變得更會洗了不是嗎?」
老鼠氣憤地用鼻子哼氣,你從他的眼裡看出無情指控:「你只是有手會拿抹布而已。」
談話之間,工作人員已經將下一批遊客需要的物品器材全部準備完畢。只見他們將一個橡皮充氣小舟放到滑水道邊緣,裡頭有一圈座位供遊客乘坐。
你們登上小舟,工作人員讓你們抓緊中間的握桿後,撒手便將你們二人一鼠乘坐的小舟踹入水道。
起點處水流平靜和緩,直到你們被慢慢送往假山之間第一個向下跌落的小斷層,你看見水下有個東西在冒泡。
「那是什麼?」
你心中有股想要接近的衝動,可是理智告訴你每當你好奇想看什麼東西,而轉頭去看、接近去看的時候,大多有悲慘或很尷尬的下場。
於是你坐在原地,無動于衷。
可誰能想到,這時候小舟被水流往旁一帶,轉了個方向,接著你就聽見剛剛那個方向發出了奇怪的聲響。
水裡的東西停止冒泡,有什麼正蓄勢待發。
小舟跌落大約兩丈高的小瀑布的同時,你們所有人的屁股滑開一段距離,全都擠到了聲響的正前方。
「等等等等,它要幹嘛?!」
正說著,一道滑溜的影子閃過眼前朝你們的方向噴射而出——
噗嚕———!
噗嚕嚕、噗嚕———!
好幾道影子接二連三地從水下飛出,強而有力地彈射起來,飛過小舟邊緣、啪嗒一聲砸在老鼠臉上,過多的水分還往你和梔月噴濺。
你們愣愣地轉向夾在中間的老鼠,就看到幾隻章魚和烏賊從牠驚魂未定的表情上滑下來,還帶著稀釋的墨汁。
「吱……???」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小嬰兒身軀那麼大的半魚半人軟綿綿生物趴在他胸口,接著緩緩地撲倒在膝蓋上。
「咦咦咦咦?!什麼鬼?!」你錯愕地往旁退開,在激盪搖擺的小舟中間騰出一塊空間,這才得已看清那些攻擊老鼠的東西。
「原來章魚和烏賊是假的……」梔月戳了戳軟躺在小舟底板上的海洋生物們:「好像是橡皮做的呢。」
他用指尖捏起其中一隻烏賊的頭,它還在不斷滴水和墨,用手輕輕一捏,它的嘴就朝你臉上噴了一大口墨汁。
梔月嘻嘻笑著,又多擠了幾下。
「嗚哇——假烏賊做得那麼逼真幹嘛!」你驚呼著抹掉臉上稀釋過的墨汁,轉頭指向那些半人半魚生物,它們也是泡綿和橡皮做的。
說是半人半魚,其實有兩種。有些是魚頭人腿,有些是魚尾人頭,魚鱗的部分閃爍著美麗光芒,看起來是非常高級的漆料。
「這個……是傳說中的美人魚?鮫人?」你指著它們問道:「魚鱗是很美,但那個魚頭人腿的組合是怎樣啦!」
老鼠對於自己一身狼狽以及眼前荒謬情景,只是默默地抓起船板上其他隻烏賊,二話不說瘋狂擠壓,用烏賊墨汁攻擊你和梔月兩人。
「喂喂喂,你小傢伙幹嘛!想打水仗要先說啊!」你向一旁躲開,可是墨汁還是命中了你的側臉。
你和梔月慌忙閃避的同時,好巧不巧,小舟進入了假山間九彎十八拐的曲折水道,老鼠的攻擊如虎添翼。
即便烏賊的嘴沒對準,你們也會因激流導致的急轉彎被噴得一身墨。此外,流速極快的水流也造成你們在閃躲時的劣勢。
美人魚因為不會吐墨汁,在這場攻防戰中就這麼被你們晾在船底,若不是頻頻打入船身的大浪,它們或許早已被烈日曬成泡棉魚乾了吧。
不過,即便不會吐墨汁,那個鱗片做工精緻的魚頭人腿美人魚,倒是吐出了另一個東西。
你不顧小舟上的混亂,蹲下去抓起它的腿將它倒過來,一根扁狀木棒就從口中掉落,上頭寫著:
恭喜中獎!
「……這是某種嘲諷嗎?」你擠掉衣服上的墨汁,把魚頭美人魚翻過來,發現裡面還有一張紙籤。
老鼠這時才注意到你在查看東西,停下了攻擊,和梔月一左一右地湊上來。
你從魚嘴裡抽出紙籤,紙張是防水的,上面印著好幾條美人魚的圖樣,全是魚頭人腿,而且鱗片顏色都不一樣。
總共有四種顏色的美人魚,分別是粉紅、青綠色、靛藍、墨黑鱗片,正是落在你們船中的這些魚的魚鱗顏色。
紙張上還列出了不同數量的美人魚組合對應的獎項,種類不少。
🐟 頭獎|摩天輪夜景餐廳四人免費餐券
花團錦簇:四色各一
夜色如墨:魚頭全黑
青青草原:魚頭全綠
湛藍蒼穹:魚頭全藍
氣勢洶洶:魚頭全紅
🐟 二獎|海景酒店雙人免費券三天兩夜
鶼鰈情深:顏色兩種,成雙成對
🐟 三獎|遊樂園區紀念品折價券1000元
業力引爆:黑色多於其他不成對顏色
萬綠點紅:綠色多於其他不成對顏色
漫漫長河:藍色多於其他不成對顏色
赤子之心:紅色多於其他不成對顏色
🐟 參加獎|遊樂園區紀念品折價券200元
年年有餘:捕獲任何一隻魚頭美人魚
你低頭一看,發現落在小舟中的魚頭美人魚正好是四隻。
你依序抓起魚頭美人魚的腿,將它們一隻隻橫列在小舟中間。
這時,梔月從小舟後方取來一個網子,居然好像是為了讓遊客將這些噴射假魚保存好直到泛舟結束,而特別附上的繩編小漁網。
既然如此,假章魚假烏賊應該也能暫時留起來,搞不好待會兒也會派上什麼用場?
「紅色、黑色、藍色……為什麼又是紅色!」你把美人魚和假烏賊假章魚都丟進網子內:「如果是綠的就能拿到頭等獎了,可惜!」
梔月提起那袋美人魚,用小舟邊掛著的鉤索勾住它:「這樣一來應該就不會掉進水裡了。」
只不過,渡過無數激流只是其中一段,在狹窄幽谷間猛烈沖刷的激流之後,視野變得開闊起來。
一片寬闊河面在你們眼前展開,從這裡向一側俯視而下隱約可見SPA的白色冒泡區和淺水池,遠遠望去好像還可以看見姻緣神和帝君躺在一邊。
「吱……?」老鼠望著眼前景象的同時,伸手指著河面一端。
你這才注意到,這河面怎麼好像在一段距離後停止了?
還未來得及反應,船身忽然向下一震,一道浪花隨之翻騰而起,將你們和小舟推出好一段距離,眼看就要從河面邊緣翻下去。
「啊啊啊!不會要翻船了吧!!」你連忙抓緊扶手和梔月,穩住身體等待即將到來的下墜。
魚可以掉,梔月可不能掉。
只見你的夥伴一手握緊扶把,向外一探,就道:「好像是個大瀑布呢!」
大瀑布?這前頭居然是個大瀑布!?遊樂園可以做這種東西嗎?
梔月見你面色驚愕,笑道:「不過好像是階梯式的,不會一下子從最高處墜落到底啦。」
只是,這瀑布邊緣的驚喜接連而來,才剛驚險地落下第一階,水裡忽然探出好幾隻嘴巴很大的鳥,各個有半身高的酒甕那麼大。
此時,小舟被水流硬生生轉了個方向,接著又是急流推進,一排大嘴鳥接連不斷地從你們側邊拂掠而過。
你們經過第一隻鳥時,小舟和鳥嘴都發出了「叭叭」聲,不知是觸發了什麼機關還是錯過了什麼東西的提示音。
你發現,每隻大嘴鳥的大嘴巴上顯示著不同的數字,數字旁還有章魚或烏賊的圖案,那些嘴還會隨機開合,彷彿在吃東西的海鳥。仔細一看,他們嘴裡好像有彈片和幾個鏡頭,能夠偵測物體進入。
「該不會是想要我們把這些烏賊和章魚投進去?」你猜測著,從網子裡抓起一隻假烏賊,看準時機就往鳥的嘴裡投擲。
鳥嘴喀地闔上,烏賊就這麼被吞下去,接著鳥和小舟播放了一段清脆音階。
「看起來成功了呢。」梔月指著小舟中間不知何時亮起的一塊螢幕,上頭正顯示和剛剛那隻鳥嘴上一模一樣的數字。
「得到一定積分可以換到紀念品的樣子,總之來試試吧?」
「好,來吧!」你拉開網子,拎起一隻章魚,等待最佳時機,老鼠和梔月也分別抓起一隻海洋生物。
由於那些海鳥大嘴巴開開合合,加上水流非常快,你們必須在保持平衡的同時將烏賊和章魚精準丟出,還真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
梔月首先將手中的章魚朝一隻分數中等的海鳥嘴巴投過去,卻不幸地打中鳥喙外圍;老鼠將烏賊丟出去時,更是因為船身不斷跌落瀑布造成的震盪,而使烏賊最終正中了你的後腦勺。
濕滑而軟綿綿的烏賊觸手拂過你後頸,你差點因此發出奇怪的叫聲。你把烏賊丟回老鼠懷中,沒想到又被牠砸了一隻章魚過來。
「小鼠!你該不會對我有意見吧!」
「吱!」
「蛤!對什麼對!認真丟!」你對著老鼠喊道,精準地將章魚投進了一個還算高分的鳥嘴裡。
梔月又重新嘗試了一次,準備姿勢猶如投擲標槍那樣標準,隨便看一眼都覺得應該能投中。
果然,章魚從他手裡飛越而出,劃出一道完美弧線,然後……
投進了分數最低的海鳥嘴巴裡。
「咦!居然只有一分!」
「……忘記找高分的海鳥了。」
你噗哧一笑:「氣勢倒是滿分。」
老鼠在激流之中投出最後一隻章魚,獲得中等分數。水勢也在你們投出所有的章魚和烏賊後,逐漸變得平緩,很快地便將你們帶往終點。
工作人員等你們漂流至水道底端,便下水將你們的小舟牽引過去,注意到你們的積分,對你們道:「哎呀,真可惜,征服了大浪但是沒有征服海鳥啊。想要我們峽谷泛舟的紀念品的話,歡迎再排隊嘗試一次哦!記得也要拿美人魚去換獎品。」
你們提著那袋裝著奇怪美人魚的漁網下船後,工作人員一樣發給你們一張貼紙:「記得貼到集點卡上面!」
「說起來,為什麼明明叫峽谷泛舟,但是除了小舟以外,其他的道具和標語卻都跟海相關啊?」你看著美人魚,又想起剛剛那些海鳥,還有地圖上的什麼海賊王,忍不住質疑這個設施的道具設計。
「小殷這麼一說,還真是如此。」梔月笑道,說他在這之前完全沒有注意這件事,同時將貼紙翻過來。
「啊,是藍色的。」
「太好了!這麼一來,只要旋轉木馬或摩天輪是藍色的,就能至少連成一條線了吧?」你手指比劃著集點卡上的紅藍印章和貼紙。
「而且,不論摩天輪是藍色還是紅色的印章,最後都能讓我們成功連線,其實我們很幸運呢。」梔月指著集點卡右下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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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霄飛車|⚪️旋轉木馬|⚪️咖啡杯
🔴雲霄飛車|⚫️驚悚鬼屋|⚪️礦山車
🔵漂漂河流|🔵峽谷泛舟|⚪️摩天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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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樣讓我越來越懷疑,是不是水上樂園設施都是藍色的了,加上摩天輪也真的剛好紅藍都能算連線。」你笑道。
「吱吱吱!」小鼠叫你別再亂猜了。
你們二人一鼠來到裝設許多蓮蓬頭、灑著清水的牆邊,看上方標語,似乎是給遊客稍作沖洗、去除身上墨跡用的。
於是你們站到那些蓮蓬底下,簡單快速地淋浴。
神奇的是,這些墨水大約是使用特殊原料製成,清水一沖便什麼痕跡也沒留下,你們的衣物又回到了最乾淨的模樣……雖然這會兒變得全身都在滴水了。
沖洗完畢後,你們朝著購買照片及兌換獎品的方向前進,路途中遠遠地便聽見熟悉而猖狂的笑聲。
果然,一來到櫃檯,就看見姻緣神和帝君早已烘乾身上衣物,站在螢幕牆前搶先偷看有你們入鏡的園區攝影紀念。
你這才想起,方才漂漂河流的設施旁邊並沒有領取照片的地方,而這裡的櫃檯正好有張標牌提到漂漂河流和峽谷泛舟的照片是可以一起領取的。
螢幕牆上首先顯示的是峽谷泛舟的照片,那個畫面正是老鼠拿著烏賊噴射墨汁、大殺四方的兇殘景象,你和梔月在那狹小扁舟上慌忙閃躲的模樣看上去真是太可憐了。
「小鼠的氣勢簡直和收魂的時候一模一樣,太可怕了吧!」你說道。
「吱!」
梔月笑:「牠說沒征服大浪沒關係,征服你就好。」
「你挺得意的嘛!」你拍了拍小鼠,把貼紙交給牠:「我們去換獎品,你幫我們貼一下吧,順便領一下照片。」
當牠吱吱叫著說「交給我吧」的時候,你總覺得聽見了邪惡又愉快的笑聲。
說完,螢幕牆上接著顯示了漂漂河流的照片,竟是你們一臉狼狽,梔月被水潑個正著、姻緣神笑到翻一圈的畫面。那攝影機也真高級,連水花都拍得一清二楚,彷彿時間瞬間停止似的。
這次換你指著姻緣神的照片大笑:「這個肯定要留!」
小鼠給你比了個再同意不過的手勢,轉身便去向帝君拿集點卡和攝影兌換券。
你和梔月前去兌換魚頭美人魚的獎項,也就是園區紀念品折價券1000元的時候,也看到了投擲烏賊和章魚能換到的紀念品——
「居然是魚頭美人魚陶瓷擺飾組合……」
「而且是用兩條腿站在船頭?」你瞇細了眼,不知道該對這個紀念品作何感想。
「不過看起來滿好笑的。」你說。
這時,櫃檯的工作人員聽見你的評論,順手指著櫃檯邊的展示品,你發現有一隻筆插在其中一隻魚的嘴巴裡。
他熱情地向你們補充道:「這個魚頭是有挖洞的,可以當筆筒哦,你們想拿來插花的話也可以啦哈哈。」
「這個只能用積分換,買不到哦。歡迎再來挑戰。」
好……
你拍了拍梔月的肩膀:「我決定了,我們再來試一次!」
梔月看看魚頭美人魚,又看看你,有些吃驚地睜大眼:「小殷你該不會要把它放在我們的書桌上吧?」
「我還沒想好要放在哪裡,但我看上這個搞怪的東西了!」你說著,從工作人員手裡接過折價券後,拉著他來到姻緣神和帝君面前。
相信他們兩位大人閱歷豐富,投擲烏賊和章魚到海鳥嘴裡不是什麼難事吧?
「行。」帝君沒什麼意見,對於你們最後面對的大瀑布,他認為自己應該有辦法克服平衡性的問題。
於是你轉向不久前才展現了極佳平衡力的姻緣神,提出邀請。沒想到他卻雙手插著腰,俯視你們,揚聲道:「我憑什麼要冒著被墨汁噴的風險,幫你們丟什麼章魚烏賊啊?」
你毫不猶豫地仰頭,衝著姻緣神道:「因為帝君說要去。」
「你家主子要去又怎樣,我若說不呢?」他嘴上這麼說,可是你注意到對方被你這麼一提,臉色微微一變,好像有點動搖了。
你抓緊機會,趁機使用激將法:「啊,原來您對自身的武力值這麼沒信心,那就算了,帝君陪我們去就好,你幫我們看著東西吧。」
說完,你轉身就要拉著他老人家再去排一次隊。
姻緣神見狀,眉頭一皺、拉下太陽眼鏡雙手抱胸,咬牙切齒:「你小子不想活了!等著看好貓一般的動態視力吧你!」
就這樣,你兩句話就把貓苑的傢伙給搞定了。帝君在一旁偷笑,像是很滿意你和姻緣神的對話。
於是,等老鼠把東西裝進工作人員給你們的防水夾鏈袋後,你們再次搭上小舟,重新挑戰峽谷泛舟。
與前回相同,你們在第一個兩丈高的小瀑布遇上水底下的冒泡機器,只不過這次看起來好像變成其他方向。
船身向下一震的同時,所有人再次擠到同一邊,姻緣神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仍因這突如其來的顛簸愣了一下,立刻和帝君兩人各自抓緊扶手以防被甩飛。
你們並沒有告訴他們噴射烏賊和章魚在這時候就會出現,因此當水裡發出巨大的噗嚕噗嚕聲響時,姻緣神和帝君紛紛向聲響來源看了一眼。
可惜的是,就是這一眼,讓你錯過各種噴射魚類命中姻緣神正臉的機會。
帝君因為太矮,章魚直接毫無阻礙地飛越;老鼠則因為有前一次的經驗,聽準聲音就矮身閃過往他砸過來的美人魚,用手接住。
幾隻魚從你們頭頂飛躍而過,噗通幾聲落回了水裡。
你連忙勒住一隻即將落水的烏賊,抓著它的觸手拖回小舟:「抓魚、抓魚!那是要拿來投給海鳥用的!」
你這才理解到,原來那些泡棉魚從一開始就是對準人臉噴射的,要是閃開就沒有能夠用來投擲給海鳥的魚了,除非伸手攔住。
這遊樂設施也太邪惡了!居然要遊客用臉接魚,若非你們先前掉以輕心,怎麼可能險些讓魚砸在臉上而毫未察覺呢?
帝君速度奇快無比,你喊話之後他立即伸手一捏,就捏住另外兩隻章魚腳。
可誰能想到這些噴射魚還會趁人之危?姻緣神、梔月和老鼠各自抓住一條美人魚之後,連串啪嗒啪嗒聲擊中你們的臉頰——在場所有人各個都被噴射魚搧了個極度響亮的巴掌。
冰涼的水和稀釋墨汁從臉上流下,再次浸濕頸脖和衣服。
帝君眼睛瞪得老大,像是不敢相信他居然會被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打中,他皺著眉捏起一隻烏賊的觸手,二話不說往你的方向甩過來:「接好!」
結果被姻緣神舉起的手給意外揮到地上。
「這什麼鬼東西!」姻緣神大聲叫道。帝君抬眼就看見他手裡抓著魚頭人腿的美人魚,顯然也很是困惑。
你見到他們的表情就想笑,果不其然,現世報立即應驗。「——嗚噗!」天外飛來一魚精準正中你的臉,把你砸得狼狽不堪。
「為什麼我要被砸兩次!」
好在姻緣神和帝君此時顧不得你看起來有多蠢,因為小舟底板上落著看起來對他們來說更加愚蠢的東西:「它怎麼長得這副鬼樣子!」
他抓起魚腿的同時,一根「恭喜中獎」木棒果然也跳落出來,附帶那張對應獎項的紙。
他展開紙張、瞪著腳邊的魚頭美人魚,對照了下:「三獎啊。」然後視線向上移動,查看二獎和頭獎。
「摩天輪夜景餐廳?海景飯店?」姻緣神瞇細眼,思忖了會兒。
接著,你看見他拔下一根自己的頭髮,迅速而俐落地盤出一個結,往水邊石頭拋去,那個繩結化成一隻貓,前腳朝水中勾抓了下便拉出一顆藍色魚頭。
貓叼著藍色魚頭,將整隻人魚拖出水面,朝著小舟撲跳過來,輕巧地落在船身邊緣,然後把魚丟到姻緣神腳邊。
「……你居然用作弊的方式!」
姻緣神瞪了你一眼:「海賊就是珍貴的寶藏掉在海底,你無限暢飲海水、彎腰一百次一千次你也要下去撿,懂不懂啊?」
「不懂,我現在開始懷疑你滿屋子的香油錢是怎麼來的了。」你邊將其他魚裝進網子裡,邊對作弊的傢伙說。
「你小子敢質疑我給人牽姻緣的能力?好大的膽子!」
他抓起貓叼來的那條藍色魚頭人魚的腿,用魚臉指著你直言道:「我告訴你,緣份和姻緣這種東西就是號誌燈,它給你看一眼是提醒,但你最終要停要衝是你自己的選擇!我不過是緊緊抓住緣份的尾巴罷了!」
「你明明抓的是腳。」你冷漠地說。
「美人魚的尾巴跟腿是一樣的!」姻緣神揚聲說著的同時把藍色魚鱗的美人魚甩過來,魚頭噗嚕一下擠出水,摔進你手裡漁網。
雖然你對姻緣神的印象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人妖,可是這一擊扎實而有力,令你對於接下來的海鳥關卡感到更有信心了。
帝君和梔月在旁聽你和姻緣神的對話,不禁覺得好笑,只聽帝君朝你們拋來一句:「滿口胡言。」接著便放鬆地靠在座椅上,似乎已經適應接二連三的急轉彎和水道斷層。
姻緣神大約是對身側之人的評論感到不服氣,又轉向他補充:「餐廳和飯店有什麼稀奇?付錢就能訂。」
帝君瞥過視線,嘴角噙著笑,靜默不語。
很快地,你們再度來到投擲漁獲給海鳥的階段。帝君聽見提示音,立刻從船身上站起來、穩穩地踩住小舟邊緣,準備大展身手。
姻緣神也抓起網子裡的章魚和烏賊上陣了。
幸運的是,因為有前一次的經驗,帝君和姻緣神在你和梔月的簡要解說之後,很快地就抓到訣竅摸透那些海鳥的節奏。
足以堪稱餵食秀般的精彩畫面在一道沿著瀑布邊緣不斷下墜的小舟中上演。小舟和海鳥接連發出清脆提示音。
帝君出手尤其精準,在第一次砸中半開的鳥喙,章魚掛在邊緣搖搖晃晃最終卻仍翻進水裡的小小失誤後,他將幾隻烏賊投進分數極高的海鳥嘴裡,身體未曾因瀑布和激流晃動歪倒。
姻緣神果真擁有貓一般的動態視力,雖然臂力稍嫌不足,仍獲得帝君一半的分數。
「看到沒?每一隻章魚和烏賊我可都投進了。」姻緣神的彩繪指甲輕輕敲著小舟上的螢幕。
你立刻誇張地高聲讚嘆:「您真的太棒了!」
姻緣神瞪著你勉強有那麼點誠意的雙眸,撥了下柔順的長頭髮,哼聲道:「這才對嘛。」
你、梔月和小鼠也將手中海洋生物投進海鳥嘴裡,這次你們都感覺上手多了,可船身震盪仍令你們時不時差點翻出船外,驚呼連連。
帝君見你們搖擺不穩的步伐和重心,再度想起過往回憶,朝階梯式的瀑布下方俯瞰遙望。
「這瀑布比起我之前捉妖跳下去的,小巫見大巫。」他將手伸入激流大致沖洗,然後甩乾,轉頭對你和梔月道:「小殷、梔月,回山莊後找個日子教你們跳瀑布,如何?」
「貓苑前面那個瀑布雖說不夠高,不過以練習地點來說應該不錯吧?」帝君道。
聞言,你想起搭雲霄飛車時腦中浮現的貓苑瀑布畫面……十層樓的斷崖落水還不夠高嗎?
還沒等到你拒絕,姻緣神卻已經搶先開了口:「喂喂喂……放尊重點,那是我貓苑庭院的一部分,不要隨便把別人家當做修行場地啊!」
帝君一聽就冷笑,開始細數姻緣神的不光彩事蹟:「那你先前都當我老鼠山莊是什麼?每次來都不看時機,還記得某一次你洗澡從半夜洗到天亮,遲到整整兩個小時,還有一次——」
姻緣神越聽越覺不妙,連忙讓他打住:「我欠你、我欠你。」
於是帝君又轉向你們,詢問意願。
而你和梔月只是委屈哀怨地回應:「說好不提工作的……」
帝君一聽,眨了眨眼說好吧有機會再說。
泛舟最後的路程在姻緣神和帝君彼此間的吵鬧談話下來到尾聲。
工作人員拉住小舟把手讓船停靠時,瞥了眼你們手裡漁網:「哦,看來你們抓到了四種顏色的美人魚哦!每一次的噴射魚最多只會給四隻,能抽到各一色很幸運啊~記得去櫃檯領獎品!」
你偷偷瞄了眼工作人員,他好像沒發現多了一條綠色美人魚,來到櫃檯的時候站在櫃檯裡的那位也是看了一眼確認是四個顏色之後,便很自然地將四張免費餐券拿給你們。
「……總覺得有點良心不安欸。」你摸了摸手中餐券,對梔月悄悄說。
姻緣神聽見了,立刻插話道:「小鬼,我可沒那麼壞。凡人求神要還願,我們做神明的當然也會記得給人好處。」
沒那麼壞……?你的眼神中是露骨的質疑。
「你要是再有意見,我今晚就讓那兩個工作人員的求婚晚餐、所有曖昧情侶的彼此表白,都選在摩天輪餐廳。到時你就是有錢有餐券也吃不到!」
姻緣神這麼威脅著你,纖長指尖在空中繞圈:「牽姻緣嘛,紅繩說有多長就有多長,信不信我把它整個纏在餐廳外?」
你自然是看不見他眼中的那些線,默默地接下工作人員遞來的積分兌換紀念品——魚頭美人魚陶瓷擺飾。
你捧著裝裹這個奇怪擺飾的盒子,和梔月湊在一起看。帝君也走到你們身側,想知道你們如此中意的獎品究竟是什麼。
一看,他就蹙眉表示不解。
你笑笑地端詳這做工還算精緻的怪東西,注意到魚腿美人魚站立的長長船身及平坦船底,除了可以放在你和梔月共用的書桌上當盛裝墨汁和毛筆的容器外,似乎也很適合擺放帝君品茶時需要的相關器具。
「小殷決定放在哪裡了嗎?」梔月問。
「要不給老人家放茶具怎麼樣?這裡可以放茶夾,這個部分作茶則。」你分別指著張嘴的魚頭人魚和船身說。
帝君聞言,只是面無表情地走開:「夏威夷襯衫加醜怪擺設,真是非常風雅。」你從他身上氣息和這句話感覺到他對這個提議隱晦的嫌棄。
「我是覺得千萬不要。」姻緣神在旁發表他的高見:「夏威夷襯衫還可以,這個擺飾就免了,看在我們倆替你們換到這東西的份上,別讓它干擾我和你們家主子聊天喝茶。」
你想像帝君穿著夏威夷襯衫當茶服,再把這個怪東西當作茶具之一,和姻緣神面對面的模樣。
「噗。」你忍不住讓鼻子先發出了笑聲。
「看來只能擺在我們書桌上了,小殷。」梔月說。
你嘻嘻笑:「好啊,就擺那兒。」
「我們趕緊去換下濕衣服吧,集點卡上還有設施沒玩到呢。」
「嗯,走吧。待會兒往下一個地方前進!」
「吱!」
於是,你們帶著戰利品回到置物櫃前,將它們收進梔月的背包裡後,拿著你們新買的夏威夷襯衫朝盥洗室方向前進。帝君和姻緣神也前去重新烘乾衣物。
沒想到,一來到盥洗室外頭,卻發現淋浴更衣兼用的多個盥洗室隔間,已經有很多遊客在使用。
繞了一圈只剩下一間空的,蓮蓬頭好像稍微有些故障,水流不大,難怪無人使用。
等了一會兒,暫時沒有人要出來,但你們時不時會聽見淋浴間裡頭傳來嬉鬧聲,聽起來人多到有些認識的遊客已經選擇直接共用。
「小殷,我們直接使用剩下的這間吧,蓮蓬頭的問題我有方法。」你才剛走出淋浴設備故障的盥洗室,梔月探頭往裡面瞄了眼,想了想便又推開門走進去。
你跟在他後頭,見到他伸手拿起懸掛的蓮蓬頭,水管中剩餘的水分滴滴答答落下,打濕了腳下磁磚地。
「那個應該修不好,」你說:「裡頭的零件好像壞掉了。」
「嗯,其實我也不會修。」梔月輕笑,接著道:「但此處水氣非常充足,我能讓我們倆沖個簡單的溫水澡。」他手裡的蓮蓬頭在幾個動作和輕重抓握之間,零件缺損處被一層薄薄的冰固定住。
接著一道髮絲般的細雷從指尖閃爍了幾下,那層冰微微融化,重複幾回後,蓮蓬頭看起來暫時能穩定出水了。
「進來吧小殷,你得跟我一起洗才有水能用。」梔月拿著蓮蓬頭,將衣物放到一旁置物架上。
「真不愧是梔月!」你嘿嘿一笑,開心地擠進盥洗室,關上門,很快地就脫下全身衣物,光溜溜地站在你的好夥伴身側。
「要留水給他老人家嗎?」你說道:「也許他也會想沖洗一下。」
「嗯,我會留足夠的水在裡頭。」
「貓苑那傢伙就不用了吧,就算留水給他我看洗臉也不夠。」
梔月笑:「說的也是。」
「好啦,我就在這邊握著這個蓮蓬頭,小殷要開始沖澡了就和我說,我就讓水出來。」
雖然你們先前考慮過稍微等待一下,應該就能使用別間盥洗室,但不知怎麼的,總覺得有些遊客霸佔很久,你們也不想浪費時間在那種等待上。
由於盥洗室並不大,再加上故障的蓮蓬頭需要梔月手持著才能穩定出水,簡單來說他必須暫時充當一個蓮蓬頭架,確實有點不方便。
除此之外,因為你們二人身高相仿,時不時因為一個動作倆人手肘和手臂就會打在一起,甚至一個不小心用頭撞上去。
好在製水洗澡的過程算是漸入佳境,到後來你和梔月都抓到訣竅,包括如何在狹小的空間裡互換位置卻又不碰撞彼此。
可你們仍因為每一個意外相視而笑,想起好久好久以前,那個已經久遠得不可考的日子,你們也曾像這樣一邊洗澡一邊打鬧,結果山莊的老鼠們氣得差點把水桶砸在你頭上。
「還記得以前我們好幾次弄壞洗澡用的水瓢、臉盆和水桶呢,記得應該有六次吧……老鼠那時候看起來好像想把我塞進燈籠裡收了。」
梔月忍俊不禁,接道:「其實弄壞那些東西的應該只有小殷。」
「這……這麽一說好像是這樣沒錯。」
你和梔月都梳洗完畢後,穿上新衣服出了盥洗室,經過走廊前往隔壁提供公用吹風機的區域時,竟然看見帝君和姻緣神倆已經坐在一旁休息區的椅子上等待,衣服已經烘乾,姻緣神更是換上一身全新裝扮。
「咦?你們怎麼那麼快?」
帝君聽見你的聲音,回過頭來,手朝姻緣神一擺:「他說他有什麼『VIP』就帶我進去了,那兒沒什麼人,設備也都挺高級。我剛讓老鼠進去找你們,但他說你們已經洗到一半,便沒打擾。」
姻緣神本來正拿著地圖查閱著什麼,聽見你們的聲音便轉過頭來,注意到你倆身上的夏威夷襯衫:「唷——滿有品味的嘛,倆個小鬼頭如今也男大十八變了吧?」他朝帝君一抬下巴道。
帝君莞爾,見你倆頭髮還濕著,就讓你們趕緊去吹乾,並且把濕衣服拿給老鼠讓他替你們去烘衣間烘乾。
吹頭髮的時候,你和梔月討論著接下來的目的地。關於集點卡上的設施,以及可以用折價券購買的園區紀念品等等。
「再過兩個多小時天色會逐漸變暗,到時就能看見遊樂園的夜景了吧。天黑之前要去哪邊呢?」你回憶著集點卡上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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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霄飛車|⚪️旋轉木馬|⚪️咖啡杯
🔴雲霄飛車|⚫️驚悚鬼屋|⚪️礦山車
🔵漂漂河流|🔵峽谷泛舟|⚪️摩天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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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那兩個女孩子說礦山車是地獄主題,晚上去搭的話應該滿有氣氛的吧!不如我們趁天還亮去看看咖啡杯怎麼樣?」你提議。
「我也同意。」梔月一邊說著,一邊將吹風機開到強風替你吹頭髮。
他的手指伸進你髮間撥弄著,讓暖熱的空氣自由順暢地在頭髮和頭皮之間穿梭,帶走滿頭濕氣。你看著夥伴的動作,總覺得他只是想趁機玩一下你的頭髮而已。
「貓苑的傢伙好像也提過旋轉木馬晚上會開很漂亮的燈,白天或夜裡各有不同氣氛,就等我們搭完咖啡杯再決定吧。」談話間,你的頭髮很快就乾了。
現在就剩梔月還沒吹頭,他的頭髮長一些,好在正好有遊客離開,隔壁位置的吹風機也空了下來。於是你拿過那把吹風機,同樣開啟強風,問道:「要不要兩把一起來啊?」
還沒等他回應,你就將吹風機對著梔月,把他的瀏海全吹到臉上。兩道完全反向的強風,像是要將頭髮吹得立起來一樣。
「這樣看起來……好奇怪。」梔月關閉自己手中的吹風機,好讓畫面看起來不那麼詭異。
你注意到梔月的眼神和表情,說:「你是不是其實想說看起來很蠢?」
梔月掩嘴呵呵笑起來,雖然沒有回應,但你早已從那雙眼睛裡猜透他心中所想,肯定是覺得很蠢!
你故意又開啟剛剛他關掉的吹風機,左右開弓,於是梔月的濕頭髮就在他帶笑的哀號聲三兩下被吹乾了。
當老鼠用鄙視的眼神烘乾衣物隨梔月的背包一併送到你們身側時,你才注意到他已經把整個荒謬的吹髮過程都看進眼裡。
「好啦,準備完畢!上路吧!」你興奮地推著梔月來到外頭,和帝君及姻緣神會合。
才剛踏出去,卻看見姻緣神站在門前,正拿著一張小小的傳單對著你們:「最近遊樂園內新開的冰淇淋攤位,想不想去吃?」
你和梔月抬頭盯著傳單上的圖片,發現那上頭有個應該是攤子主人的男性拿著一支很長的勺子,從一個大桶裡舀出好長好長的濃稠狀、類似奶油的東西。
經過腦袋深處的回憶搜索之後,你想起了關於這三個字的事,只是近期出門視察的印象裡,總是一些黃口小兒不斷央求哭鬧說想吃,卻時常被他們的父母拒絕,或只能吃一點點的點心。
「那不是只有小孩子喜歡的東西嗎?」你有些鄙視地指著傳單,這麼回應道。
姻緣神一聽,細長眼眸彎起一個令你寒毛直豎的笑容:「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小鬼頭』。」他字字強調,收起傳單轉身離開。
他走回帝君身側,拎起自己的金鏈側包,遠遠地補充一句:「要吃就跟,不吃拉倒。」
帝君顯然對這句話感到意外,回頭就問:「不吃冰?你們不是喜歡吃甜食嗎?」
……甜食?
你轉向梔月,他似乎對這個叫冰淇淋的東西也有印象,但僅止於那是甜品,更多的便不知道了。
「總而言之先去看看再說,至少姻緣神對美食挺講究,這點不會錯。」你立刻邁開腳步,拉著梔月快速跟上。
你們穿越遊樂園的中心大廣場,一路來到小吃部隔壁那條小路,當姻緣神指著一個搭著繽紛蓬子的攤位告訴你們那就是冰淇淋攤販時,你感到非常驚訝。
現場其實有不少遊客排隊,除此之外攤位旁大約十張桌子的座位區男女老少皆是,客人們年齡差距很大,可最主要的客群居然是看上去和你們年紀差不多的人。
不久前在雲霄飛車櫃檯處擦身而過的那對兄弟居然也在。
咦……所以冰淇淋到底是什麼樣的甜點?
「排隊點餐吧,我和你家主子先佔位子去。」姻緣神將傳單和一張紙鈔遞給你,上面附有兩張優惠券。
「是雙人份口味任選的優惠券,看起來滿大一份的呢。」梔月也湊過來。
「口味隨便你們點吧。」姻緣神指著攤位上的看板,那上頭大概寫了十幾種,有些甚至混有彩色糖粒和水果之類的配料。
你和梔月目不轉睛地盯著刊板上的各種各樣口味的冰淇淋照片垂涎三尺。
你在心中默默地向全世界的小孩道了聲歉,因為這東西看起來好像真的很好吃!
就算沒吃過,實際看到照片、攤位中那些容器裡盛放著的、點完餐端回座位的客人手中的冰淇淋之後,你似乎能體會那些孩子們的心情了。
「也太多種了吧,快要選不出來想吃什麼了!」你驚呼著。
看板上的品項一個個在比豐盛澎湃的,有配上白色糰子和黑糖口味蕨餅的抹茶冰、香蕉船、撒上草莓乾的草莓冰淇淋配起司蛋糕,還有另一個裝成杯狀的抹茶冰,中間看起來像是有茶凍,以及做成老鼠造型的甜筒冰淇淋……各種各樣。
「小殷,你看,你覺得這個怎麼樣?」當你的視線迷失在琳瑯滿目的口味和配料中,梔月的呼喚聲拉回神思。
你還看到恢復成老鼠姿態的小鼠從他領口探出頭,正品味著空氣中的香氣和甜味。
「哦!看起來很棒!」你對於那張浮誇的照片感到很滿意。
在一陣猶豫和抉擇之後,你們最終選了一份以小船狀容器承裝的雙色冰品,寫著草莓和栗子楓糖口味,以及叫做土耳其冰淇淋的品項上。
「不過,土耳其冰淇淋是什麼?」來到隊伍最前端,輪到你們點餐時,你們將想要點的口味指給攤販看後,就開始討論起那個你們其實不知道是什麼卻因為好奇就點了的品項上。
攤販看起來是個西方人,但卻不是最常見的那種,也許只是血統不同吧。
他像是聽見你們話語中的疑惑,忽然咕嚕咕嚕朝你們說了幾句話、比了個手勢讓你們仔細看,然後開始用長勺子攪動桶子裡的冰品。
「原來傳單上印的照片,就是指土耳其冰淇淋嗎?」
「看起來跟其他的冰不太一樣,好像很軟。」
然而,你們從未料想過這個叫土耳其冰淇淋的東西,居然會使你們被攤販耍得暈頭轉向,而這一切,甚至被姻緣神和其他遊客給拍了下來。
攤販從檯面上取下一個錐狀薄餅,應該是叫做甜筒的東西,從桶子裡舀起一團冰淇淋,將它蓋到甜筒頂端,接著就鬆開抓著餅的手將冰連同餅翻轉幾圈。
「咦,黏住了?」你眨了眨眼,以為自己看錯。難道我已經想吃到產生錯覺了嗎?你心想。
他用勺子黏著冰和甜筒伸到你面前,你擔心那個冰就要這麼墜落在地,連忙伸手去接——可你的手才剛碰到,冰淇淋卻立刻抓著甜筒向上一飄,緊緊抱著勺子回到它夥伴的懷抱中。
攤販淘氣一笑,再度攪動長勺舀起冰,這次比剛剛更多,輕巧地疊加在剛才那一團冰淇淋上,動作俐落地以另一隻手隔著甜筒外側包覆的紙巾遞給你。
你也隔著紙巾接過,眨眼,那冰卻又不見了!
抬眼一看,發現它又黏著勺子在空中打轉,而你手裡只剩下包覆用的紙巾。
這個景象令你忽然想起和梔月在山莊嶺華樓前廣場上練刀練劍的時光。
「梔月的攻擊速度一向飛快、猝不及防。可是冰淇淋更快……?怎麼可能?」你不可置信。
冰連連逃脫,翻過你的手腕,又從雙掌間溜出去。
你愣愣地望著會飛的冰,卻聽見老鼠在旁邊偷笑,這讓你腦海中閃過餵食老鼠時你做過的那些逗玩他們的舉動……只是這一次你才是那些老鼠。
「難不成這攤販也是習武之人,練得什麼特殊流派?」你定睛細看,卻看不出個所以然,根本搞不懂他在幹嘛。
出招毫無預警,閃躲全無聲息。
梔月顯然也對眼前景象詫異不已,跟你換位置說想嘗試。
令人驚訝的是,他竟然也失手了。
你能從攤販的雙眸中看見熱血沸騰,好似他是闖蕩江湖多年的浪客,畢生盼望這世界上有能看破他奇異招式的對手,而你和梔月的手法則燃起他內心幾乎熄滅的焰火。
「好久沒有遇到強敵了。」你彷彿能從他咕嚕咕嚕的話聲中聽見這樣的台詞。
「……冰淇淋……居然比小殷還會躲。」你聽見梔月的語氣滿是困惑。
這時候,攤位老闆又出招了。他把冰淇淋拋向高空,迅速執起桶中另一根用來攪拌的長勺,以兩把長勺玩起雙刀流甩弄兩個冰淇淋和甜筒。
緊實地黏著甜筒的冰淇淋一度朝你們襲來,下一刻卻又回到老闆手中,位置與高度變幻莫測,時而顯現、時而隱去。
你不明白這名攤販是從何處習得這等好身手,又是為何選擇將這武功與販售冰品結合且融會貫通。
當然,等你真正明白過來這樣耍弄招式與付錢購買的遊客較勁,正是土耳其冰淇淋的重要本質之一——你和梔月早已落於攤位老闆的下風。
也許正是因為彌足珍貴的冰品被他如此輕巧地玩弄於股掌之間,而且還是你們選中的口味,梔月顧及甜品的安危,縛手縛腳,沒能全力應戰。
武鬥與冰品融合的表演在雲集遊客的驚呼與掌聲間落幕,你們一臉莫名其妙地從淘氣攤販手中接過冰品並完成結帳之後,從散開人群形成的走道回到帝君等待的桌位旁。
「沒想到我吃個冰還可以看到外國老闆跟遊客演武比拚,這影片我一定要Po出來給大家看!」一名手持相機的客人興奮地點按螢幕。
姻緣神對於這番比試感到興味十足,但此時你已經分不出那雙眼裡帶的究竟是看好戲的心情還是看到精彩冰淇淋表演很開心。
「但就算兩者皆是大概也不衝突吧。」你暗自悲泣。
當你和梔月端著豐盛的冰淇淋略顯狼狽地坐下,帝君邪惡地拋來一句話:「好玩嗎?」
「……應該問那個攤位老闆好不好玩,感覺剛剛就是我被玩!」你說。
「太困難了,招式比小殷還奇怪,不按牌理出牌。」梔月道。
「這倒是,方才連小殷都看得眼花了,這下應該沒力氣再拿這份奇形怪狀的冰品胡說八道了吧?」帝君指著那個船型容器承裝的冰淇淋說。
你一聽,哼聲笑道:「怎麼可能,此事我早有準備。」你抓起一支湯匙,指向船中間搭得精緻的冰和餅乾。
「山岳之巔,一柱擎天,黑火紋地不畏滿地霜雪。紅白成雙,形色相應;朱櫻兩粒,赤子之心;雙鼠護駕,扁舟亦可遠行。」你面色得意,等著帝君贊同。
只聽姻緣神走過來道:「那我呢?」
「還有這底下紅色的果醬你如何解釋?」帝君追問。
被這麼一問,你嗯嗯啊啊地對著冰愣了好一會兒才回應:「……自嶺華樓廣場遙望而下能見整片紅燈籠的光浸於山谷,掛滿家戶門口。我們這詩畫講求寫意,那是我們老鼠山莊的眾多子民……!!」
帝君笑,說虧你真能想得出來。
你忽略姻緣神,不知道該怎麼把它塞進這盆冰裡。
此時,帝君捏起那把插在紅冰淇淋上的竹籤製的裝飾,說:「你嘛,你就是這圖有外表沒什麼用處的傘,喜歡戳小殷痛處,硬要擠進我們山莊湊一腳。」
「雖無用,偶爾作為點綴倒也增添趣味。」他道。
姻緣神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抓起另一支湯匙指著你們:「臭小孩,忘恩負義!」
「你半斤八兩。」帝君說。
吵吵鬧鬧一陣後,你們這才正式開始享用冰淇淋。
將冰淇淋從小船中分裝到各自碗裡後,你用手裡的小湯匙舀了一點點放入口中,那一瞬間一股浸透全身的冰涼感從舌尖擴散開來……
那是一種有點熟悉卻又不大一樣的感受,要說為什麼,大概是因為你曾經在雪地中臉朝地撲倒,意外吃了一口。
這米黃色的冰淇淋嚐起來比雪更柔軟綿密,帶著栗子香氣和糖漿的甜味,紅色的則是清爽果香,搭配外圈那層白色的奶油,很像在吃糕點。
你又舀了一大口冰淇淋放入嘴裡含住,透過口中的溫度讓冰在舌頭上慢慢融化,讓甜味和沁涼氣息沾附口腔每個角落。
「好冰!好甜!」牙齒表面浸透著滑軟霜雪似地,褪去你身上由炎熱夏季帶來的暑氣,「超好吃!」
梔月也是一口接著一口,將冰淇淋放入口中後慢慢等待冰品在嘴裡擴散,享受它帶來的甜味和清香。
不過,你注意到他的眼神若有所思,視線落在攤位老闆的那兩把長勺子上。你笑問:「你該不會還想再跟老闆比武吧?」
梔月聽了,微微睜大眼,因為被你揭穿了心中所想而有些羞赧地低下頭,舀了一口冰給趴他胸口、不停向冰淇淋探出鼻尖的小老鼠。
「確實有點想再試一次,不過排隊等待的遊客好像越來越多,還是算了吧。」儘管如此,他的表情依然藏不住重新挑戰攤位老闆甩冰技巧的渴望。
小老鼠將牠小小的鼻子湊近冰品,伸出小舌頭舔了一下。
下一刻,你看見牠全身毛髮因為顫抖而如同波浪似地浮動豎起,大概是沒料到這個甜點竟能如此冰冷。
牠趴在梔月的手上,又試探性地舔了一口,接著又是一個哆嗦。花了幾分鐘,才將那隻湯匙上的冰淇淋全舔乾淨。
帝君對於這份冰品的口味似乎也感到非常滿意,你能注意到他因為偶爾品嚐甜食而顯得心情愉快,不過,那過於優雅矜持的姿勢倒是令他看起來與眾遊客稍嫌格格不入。
姻緣神當然沒有錯過你吃下第一口冰淇淋時的表情,只見他轉向你,仰起頭滿是傲氣地發問:「怎麼樣,很好吃吧?還不感謝感謝我?」
「吱!」小老鼠應了一聲像是在道謝,接著跑去舔了你湯匙裡的冰,似乎已經完全臣服在貓的爪牙下。
……沒想到這次居然真的被貓苑的傢伙抓住了把柄,果然世間風水輪流轉,連神也不例外。
可再怎麼樣,眼前這傢伙也從來沒因為你們過去曾替他捨身涉險而正面道過謝,若是在這裡就屈服,怕是他要更囂張了!
面對這棘手的問題和威壓,你想起帝君的高明應對手法——
你日日於山莊中耳濡目染自然印象頗深,對於姻緣神這樣個性之人,應當四兩撥千斤、借力使力,順著話題方向轉移注意力,不要正面回應,但又能保護雙方的自尊心。
於是你用最有誠意的語氣和最明亮而充滿盼望的雙眼詢問:「這裡還有其他你推薦的食物嗎?」
此話一出,這愛慕虛榮的姻緣神,大約是感受到自己的品味被認可,嘴角揚起得意微笑,就說:「當然了,這裡還有很多種類型的美食,保證推薦給你最高級的。」
這時,你忽然想起售票口阿姨也推薦過遊樂園裡的美食,就是那個叫做棺材板的東西,說是知名小吃的樣子。
於是你問姻緣神:「那棺材板呢?你知道哪一間店賣的最好吃嗎?」
「不只棺材板,我什麼都知道。」姻緣神大言不慚地說。
「那麼今日的晚餐和宵夜,就都由你來帶路吧。」帝君接話道:「讓我們這幾個鄉下人深刻體會一下什麼叫做享樂。」
姻緣神對此倒是很大方地接受了。凡是能展現專長的機會,他從不放過:「哈,你儘管放心吧!」
「我們手上的集點卡贈送的那些品項,不知道有沒有限定店面。」你忽然想起連線後可以兌換的那些美食:「既然是遊樂園讓工作人員隨意發放給客人連線的,應該不會特別規定吧?」
「就算有也沒關係,」姻緣神揮舞著湯匙:「你可以全都吃一次,看看是你們換到的好吃,還是我帶你們吃的更好。」
你們將冰淇淋一點一點地享用完畢的過程,姻緣神滔滔不絕地和你們介紹遊樂園內部,除了那些設施,還有哪些絕對不能放過的店面和景色。
他尤其強調到了那些地方都要記得拍照。由於你和梔月挺喜歡拍照,便靜靜地聽他都提了些什麼樣的地方,甚至是一些知名特定動作和經典互動姿勢。
「那都是些什麼動作和姿勢?」你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為了讓你快速了解拍照及被拍的訣竅,姻緣神從一台和相機有點類似但又好像不是相機的東西上點按了幾下,找出一串照片準備要和你們解釋。
「你手上那個到底是什麼?我們剛入園的時候也看見兩個女孩子在使用。」你指著他手裡的長方形小盒子說。
你眼前那個本來就用鼻子看人的傢伙聽了,差點沒把鼻孔翻到天上去。
「手機!手機啊!你們究竟活在哪個時代?」姻緣神驚呼道:「現在的螢幕都可以觸控了你知道嗎?連我家的貓都懂得怎麼用電腦啦。」
「螢幕可以觸控了,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以前不是只能用看的嗎?」你面色詫異,忽略了周圍遊客投射過來的狐疑眼光:「而且你的貓可以變成人形,根本不算吧!」
「我跟你說也沒用,你這個還活在黑白照片剛誕生的世界的落後小鬼。」姻緣神不耐煩地將你的問題拋至一邊,逕自點開螢幕上幾張照片,轉過來給你們看。
前面幾張是姻緣神自己入鏡的照片,動作非常多變,幾乎沒有重複。
他指著其中一張手腕靠在額前、人物微微仰頭的照片說:「這是拍攝時,美女做起來最性感、帥哥做起來最迷人的動作,凡以人物魅力為核心搭配漂亮背景的照片,尤其雜誌封面,絕對是第一首選。」
「當然,服裝也很重要,像你們今日穿著夏威夷襯衫就非常適合。」
你探頭細看手機螢幕上的姻緣神,照片好看是好看,只是這動作怎麼……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帝君也好奇姻緣神究竟都拍了些什麼,便湊過來瞄了眼。沒想到他下一刻口出奇言:「你這模樣看起來像要因為熱病昏過去似的。」
「這一張是什麼?」
「那是回眸一笑,腳往後擺一些再轉過上半身,能凸顯腰腿線條。」
你蹙眉不解:「可你手扶著腰,根本沒突顯線條。」反倒像是脾臟在痛,你心想。
「……你們是故意的,還是真看不出美感?」姻緣神晃著手機質問。
「呃……照片不錯,就是動作令人聯想到其他情境。」你如實以告,畢竟平時視察時總會遇到一些人們身體不適的情況,久而久之這些動作最初的印象便已在記憶中根深蒂固。
姻緣神將手中湯匙直直插進剩下的冰裡,指著你們說:「晚點你們跟我到拍照地點,看看現代人都是如何拍照的!」
你看到那根直插的湯匙,連忙把它抽起來放倒在碗邊道:「你別亂給人上香。」
姻緣神氣得差點沒把湯匙插在你頭上:「我是在給你的腦子上香,我相信它已經死透了,該祭奠祭奠。」
「快點吃完,該去搭旋轉咖啡杯了!」他催促道。
你愣了愣,將最後幾匙冰淇淋放入口中:「……你剛說……旋轉?」
你和梔月略帶疑惑的視線落在貓苑的傢伙身上。
你必須承認,你完全沒有想過咖啡杯是會轉的。至少地圖上的資訊沒有寫得那麼詳細,照片也看不太出來。
當你們親眼看到咖啡杯時才發現,原來要被旋轉的竟然是自己。
「剛剛聽說會轉,還以為是我們坐在什麼上頭轉咖啡杯呢。」你站在等待區,望著像陀螺一樣打轉的遊客們,總覺得有股說不出來的搞笑感:「會不會頭暈啊?」
梔月悄悄指著其中一個快速經過的咖啡杯,你發現那裡面正是在鬼屋遇到的一家人,那些小孩不知為何也把自己當陀螺似地,咖啡杯轉,他們自己也在轉。
「這速度又沒多快,你們怕什麼?」姻緣神手插著腰道:「你們不是搭過雲霄飛車了嗎,這比那輕巧多了。」
正閒談著,一名遊客走到你們身後加入隊伍列,你和梔月回頭一瞥,發現不久前才見過他。
「是剛剛和老鼠成為好朋友的人。」梔月說。
那外國人一看見你們立刻認出你倆,熱情地揮手打招呼,然後比手畫腳地咕嚕咕嚕幾句話,往你們身周探頭探腦。
「他是在問老鼠在哪嗎?該不會是想一起搭?」
「你們認識他?」姻緣神對於你們會和一個西方人有交集感到非常意外。帝君也對你們二人的際遇感到驚奇,還問你們是在哪裡見到面的。
你們這才想起還沒有和帝君分享過,老鼠在雲霄飛車上和這位西方老兄相互支持鼓勵彼此的那段奇妙事蹟。他一問,你便趁等待時間說與他聽。
帝君聽完,又困惑又好笑地接道:「你們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嗎?」
「聽不懂。」你不假思索說:「但老鼠某種意義上也許聽得懂……那位老兄還送了他一張他們的合照。」
「吱吱。」老鼠悄聲附和。
於是,梔月給了西方老兄一個禮貌的微笑,讓小鼠悄悄地溜到一旁樹叢化成人形姿態再回來。
那西方老兄一見到老鼠,二話不說衝上去給了他一個友誼大抱抱,雙手搭著他的肩講了好幾句話,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接著又是握手又是拍肩地,指著咖啡杯,然後手指在他們倆彼此之間晃了晃,像是在邀請一起搭乘。
老鼠雖然有點困惑,而且根本聽不懂對方在講什麼,答案他彷彿能從對方眼中炙熱的火焰感受到很興奮和喜悅,糊裏糊塗就對那西方老兄點了點頭。
對方一聽他答應了,高興地歡呼著搭著他的肩豎起大拇指。整個相會場面搞得像是他們過去十年曾有過共同革命般的情誼似的。
「我看他倆是用眼神在交流吧。」帝君道。
「那我們是讓老鼠去跟西方老兄搭,還是邀請他來和我們所有人一起搭呢?」不如說,放老鼠一個人沒問題,但兩個人搭咖啡杯他們究竟能聊些什麼啊?你心裡不禁對於這兩傢伙聽不懂彼此語言,卻還能如此稱兄道弟的情境無比佩服。
「讓他們去吧。」帝君倒是挺放心:「搭個雲霄飛車一起尖叫就能找到心靈夥伴還真是頭一次看見。」
「他們甚至還抱在一起呢!」你學著老鼠當時的模樣,一把抱到梔月身上:「就像這樣整個人抱得緊緊的,他們嚇都嚇死啦。」
梔月笑著從你雙臂下掙脫:「小殷第一回的尖叫聲也有得拚呀。」
「我那是享受氣氛!」你說。
在短暫的等待後,工作人員開放入場並要你們自己選擇想要的咖啡杯,於是你們和老鼠及那西方老兄打了個招呼之後便示意他們放心去玩,四個人往另一個咖啡杯走去。
旋轉咖啡杯的座位大致分成內圈和外圈,你們在排隊時聽到其他遊客提起內外圈感受會不大一樣的事,除了一輪下來速度會改變外,每個杯子的轉速也有可能更快或更慢。
這令你們起了好奇心,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小殷想坐哪裡?」梔月問。
「慢的太悠哉了,我們選那個吧!」
你指向對面一個落在最外圈、杯身上繪有可愛老鼠吃草莓蛋糕的圖。
鮮紅草莓畫在淺色杯身上特別顯眼,小老鼠吃草莓的模樣更是吸引了不少身穿漂亮衣服、攜帶相機和手機的遊客。放眼望去可以發現首先坐滿的咖啡杯都是這個圖案,而你們選定時已經是最後一個同圖案的杯子了。
杯子一邊讓遊客能夠走進去並搭乘的開口上貼著四個圓點,其中三個是實心,應該代表偏快的咖啡杯。
「我沒意見,我就是來拍照的。」姻緣神說著,便跟在你們三人後頭入座。
老鼠和西方老兄跑去搭了偏內圈但是轉速最快的咖啡杯,那老兄還儀式性地行了個禮讓老鼠先上去。
姻緣神不知是覺得很有趣還是很浮誇,喀嚓一聲將這個畫面記錄下來。等你、梔月、帝君都坐定位後,他又立即靠到帝君身側,將鏡頭轉過來:「來,看這裡,擺個合照Pose!」
你和梔月想著要擺什麼動作比較合適,就想起那個西方老兄一直對老鼠豎起大拇指的動作。
於是你換了個位置擠到帝君旁邊,學著那老兄的姿勢,邊對梔月說:「跟我對稱!把老人家夾中間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帝君微微蹙眉道:「今日炎熱,不需要多餘的溫度。」
「說什麼呢,心靜自然涼可是您說的!您坐中間別動就好,拍照很快。」說著,你又越過帝君背後拉住梔月的手,讓他身體靠在帝君肩上,而你也從另一側靠過去。
「……是這樣嗎?」梔月有些不確定地舉起手,豎起大拇指。
「你要更有活力才行!」你伸手扳直梔月的拇指,還偷用自己的拇指跟他對按了一下:「很好,就是這樣。」
「小殷你在做什麼……」梔月不是很能理解你的行為。
「沒事,保持這個姿勢!」你道。
帝君夾在中央將你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神色很是無奈。
「靠近點,別在旁邊當相框!」姻緣神揮揮手,讓你們再往他的方向移動些。你們照著姻緣神的指示移動到正確位置,接著眼角瞥見他朝著冰冷鏡頭送出一個熱情飛吻,動作之流暢彷彿他早已練習過不少次。
只是,姻緣神左喬喬右喬喬,不停擺動著臉調整相機,說是要抓到某個特定的角度,光影和臉型才會好看。
此時,設施的工作人員透過廣播提醒遊客們盡快入座,再過一分鐘就要啟動了,帝君聽了立即對姻緣神道:「動作快點。」
「哎,你別催!」姻緣神擺擺手讓帝君別說話。
喀嚓。相機快門聲響起,姻緣神將相機翻過來,你們便湊到螢幕邊查看,一看就愣在原地。
只見那張剛拍好的照片上根本就沒有你和梔月甚至帝君,相片四邊整整齊齊地將姻緣神和那個飛吻框住,你們甚至連背景都當不成。
……
你伸出手按下一個畫著垃圾桶符號的按鍵,迅速地把姻緣神的照片給刪除。
姻緣神拍掉你的手說:「你幹什麼臭小鬼!」
「你根本沒打算拍我們吧!搞那麼久結果你只拍自己,甚至連帝君都沒拍。」你指著他責難道:「沒誠意!」
姻緣神再次拍掉你的手,讓你趕緊坐回去:「這次真的要拍了,剛剛是看你們表情不夠自然才先拍我自己。」
「少來,你就是想玩他們。」帝君冷冷地拋出一句。
姻緣神指尖對著帝君點好幾下,嘖聲說:「知道了也不該講出來呀。」
「少廢話,剩半分鐘,拍還不拍?」帝君上半身不動如山,腳卻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踹過去。
「唷,你該不會以為咖啡杯開始旋轉了就不能拍照吧?都什麼年代了拍照不需要再站在原地兩個時辰了好嗎!」姻緣神一邊嘲諷,一邊乖乖地將鏡頭再次轉過來開始倒數。
喀嚓,這次是真的認真地拍了一張。
你們三人圍在相機旁查看完美的四人合照,看到照片那瞬間你確實打從心底佩服了一下貓苑的傢伙,即便反著手拍,鏡頭還是抓得恰到好處。
你和梔月很是滿意,雖然姻緣神佔畫面的比例比你們大了點有點可惜,但能和帝君合照,心中便是一股暖意。
這時,廣播聲再度傳來,工作人員讓所有遊客就定位後,正式啟動旋轉咖啡杯。
剛開始的時候,咖啡杯和底下大盤的轉動速度是很緩慢的。你從杯緣探出頭去往整個內圈看,就看到老鼠和西方老兄倆很興奮地四處張望的模樣。
你和梔月注視著慢慢旋轉的木色大圓盤和四處擺放的咖啡杯,以及一些在咖啡杯之間裝飾用的糕點盤,腦海忽然閃過一個想法。
「小殷,我總覺得——」
「我們很像飯桌上的一道年菜,對吧?」你接道。
姻緣神聽見了不以為然地反過來指著你表示:「都說是咖啡杯了,這不是當然的嗎?」
禮尚往來,以牙還牙,這次換你拍掉他當作你對他的禮貌和敬意。
「都坐好,你們現在看起來很蠢。」帝君面無表情地給了你和姻緣神一個警告,一邊把你推回梔月身邊。
梔月看見你剛拍掉姻緣神手的模樣,想笑卻又不敢笑,等你回到座位上你才發現他藏在眼裡的神情。
你再次朝外頭瞥了眼,嘻嘻笑道:「既然遊樂園蓋在這片東方的土地上,應該要做成年菜版。中間就放豬腳或湯,旁邊那些蛋糕改成燉菜或者醉雞。」
「旋轉年菜桌配上魚頭人腿美人魚的遊樂園,怎麼聽都是在耍遊客。」
「我倒覺得依你之前介紹遊樂園的內容來說,改成旋轉年菜應該挺別出心裁的吧?」你反駁。
帝君在旁聽了就笑:「呵,自己成了飯桌上的魚肉,確實別出心裁。」這肯定句明顯是不大認同你的提議。
「不過,咖啡杯還是該和蛋糕成一套,如同年菜當配酒,東西文化各有特色,尊重便是。」帝君說。
姻緣神大概是聽見帝君這一次站在他這邊,信心都來了,抓緊機會就接道:「看看,還是你家主子更有品味,更懂現代人的思維,人也浪漫多了。」
浪漫?帝君人很浪漫嗎?聽見他這麼形容,你頓時對這個時代較新的詞彙又多了一分困惑。
談話之間,周圍看出去的景色轉動得越來越快,當你只想給姻緣神的指教一個聳肩的時候,他的頭髮已經因為非常迅速的旋轉而整個飄起來,大轉盤外側景色也正以飛快速度奔走。
「……有種熟悉的感覺,周圍景色迅速從眼角邊褪去,好像騎馬時看見的那樣。」梔月望著杯外景色,憶起往事:「小殷,你還記得我們以前曾在驛站為了視察而租了兩匹馬的事嗎?」
你一聽,立即明白梔月所指:「啊,你說那個負責牽馬給我們的人偷抬價坑錢的事嗎?當然記得!」
「他報完價碼等我們上馬離開後,就在後頭偷笑說我們兩個很好騙,還以為我們沒聽見呢!」
梔月笑著接道:「後來我們就想,既然那人用了兩倍價租給我們,那就當多租了一天,視察結束後什麼也不管,牽著馬就跑出去玩了。」
話語翻動著久遠記憶,隨著咖啡杯旋轉而吹來的涼風彷彿與你們二人騎馬馳騁時的撲面而來的強風一同拂過臉頰。
你們那日向驛館租了三匹馬,兩匹供你和梔月分別駕馭以便你二人趕路,剩下一匹則專門用來馱運行李,因為那一次視察包含多個地點、範圍較大,又恰好因為某些情況無法帶太多老鼠隨行……各種因緣際會之下,才會被那驛館牽馬的伙計有機會敲詐一筆。
『可惜他那句話被我們聽見了,怎可能就這麼傻傻地讓他大賺一筆,三匹馬各兩倍價也太超過了。』那時你拉著韁繩坐在馬背上,沿路向梔月抱怨不停。
梔月當時只是笑,說:『錢肯定是要不回來了,要不我們就順勢多借一天的馬吧。』
就是他那句話使你靈機一動,提議乾脆出去玩一天,反正視察結束之後回山莊也暫時沒有要緊事。
『梔月,你果然很聰明!』
於是,你們一甩韁繩,連人帶馬地跑了。
雙方敲定既然被坑了錢那當然要大玩特玩之後,便前往城外南側一處綻放初春芬芳的小丘,欣賞整片花海;越過小丘再往西南是一處無人沙岸,有堪稱碧海藍天的盛景,天氣晴朗時入夜還能觀星,景色絕美。
由於攜帶了行囊,裡頭有些紮營工具,你們便決定在那附近露宿一夜。
還記得那日元宵,人們多半往城裡去,為的就是觀燈、遊燈節活動。你們反其道而行,人們欣賞地上的星火時,你們跑去看天上的。
當晚你和梔月在岸邊踏浪,平靜海潮一波又一波,你們一邊仰頭望著天上星宿,一邊閒談。
那時梔月和你講了個故事:『小殷,看到這些星星,我就想到北斗星這把天勺,聽說其實最開始是織女洗澡時用的水瓢,撈的是銀河之水。』
『咦?真的?我怎麼不記得有這種事?』你對他提出的北斗星傳言感到陌生。
只見梔月輕笑著向前幾步,與你並肩:『假的。我剛剛亂說的。』
『啊,我聽得那麼認真,結果居然是騙人的!』當時你一發現自己被耍了,對夥伴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說:『你好壞,梔月。』
而他則是一如以往對你展露溫和微笑,說你不知從何時開始便偶爾會隱藏情緒和秘密,可聽他說話時眼神無時無刻仍是那麼真誠、坦白,所以剛剛的表情特別有趣。
你當時不忍心告訴他你藏在心裡的那些事和他從險境歸來有關,只是拍了拍他肩膀,提議在沙灘上賽跑。
「結果後來小殷跑得氣喘吁吁,回到紮營地點時腿都軟了。」梔月將你的愚蠢事跡重新宣告給在場眾人聽。
「……在沙灘上跑步真的比想像中的要花上太多力氣,那一趟下來真的要累死啦。」
梔月又道:「本來以為小殷那麼累,回到營地之後卻遲遲不睡覺,說是『就這麼睡下去太可惜了。』」
你的思緒隨著梔月與帝君分享當日經歷,再次陷入兩人的回憶之中。
那一夜你們幾乎玩了個通宵沒睡,先是在海邊點了好幾根從城裡買來的手持型煙花,畢竟當日元宵,城中整條大街上各家店舖都在販售許多煙火、燈燭等物,你們便買了些來玩。
細碎明亮的星火在金屬質地的細絲上燃燒,閃爍著燦爛光輝,和新年燃放的爆竹不一樣,這種煙花能夠近距離觀賞,還能隨著手臂揮舞在空中拖曳出長而優雅、發著光的尾巴。
待璀璨奪目的煙花盡數燃放完畢後,你和梔月躺在鋪好的被褥上頭,指著穹頂銀漢開始對著它們連線,將它們一個個連成圖案。
你記得很清楚,你當時就是好玩亂連的,根本沒有在管星宿的名字和由來。
梔月看了你一眼笑道:「小殷當時把整片天空裡的星星們全都連成老鼠了。」
「……一點浪漫氣息都沒有。」姻緣神忍不住插話評論,順便給自己拍了一張自拍照。
「凡人們後來不是漸漸有傳言,說星星都是亡者們的魂魄嗎?說是人死了之後就回到天上成為星星。」你說:「可人死後實際上是回到山城之中才對。」
「我們是讓老鼠提著燈籠去接引亡魂的,人們的魂魄從各個小燈籠發出來的光遍佈整個山莊時,也像星星那麼美啊,哪裡不浪漫?」
「你們燈籠裡裝的是亡者之靈,和星星的美不一樣。」
「魂魄就是魂魄,它的存在本身就和星星一樣美,漂不漂亮跟你是死是活又沒有關係。」魂魄在你們眼中是燃燒搖曳的金紅焰火,星星則是在遙遠之地默默燃燒生命光輝的存在,你們是這麼認為的。
「行吧行吧,我看我的紅繩,你看你的靈魂,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姻緣神顯然正拍得起勁,懶得繼續回應。
帝君倒是聽得津津有味。
此時,大轉盤和咖啡杯的轉速來到最大,從耳邊拂掠而過的尖叫緊緊抓住了你們的注意力。
西方老兄正驚呼著從你們身側旋轉而過,他和老鼠兩人對坐在杯內兩側,那速度之快真彷彿剛打出去的陀螺,連表情都快要看不清了。
但你還是看見老鼠的模樣。
老鼠將自己的背貼在咖啡杯內側,雙手緊緊地握著中心扶桿,臉看起來都嚇歪了。
見到他那個模樣,你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至少是你們尚且年幼的時候,曾經用差不多的方式鬧過他。
你在圍爐吃飯時趁菜上桌之前將老鼠放到桌子中心的大轉盤上,然後用力推動轉盤使其開始高速旋轉,結果老鼠在那上頭繞著邊緣繞到頭暈,試著直接跳下桌卻找不到好時機。
牠當時吱吱叫著對你展現出威嚇之意,要你停止轉盤,不然等牠下來了就咬你。你當時覺得牠在說笑,只是減緩一點點速度但手指仍然撥弄著……
果不其然,最後老鼠真的生氣了,成功下桌之後二話不說在你手指上咬出一個血洞——後來你就不敢再這麼逗牠了。
思緒至此,你背後忽然一股冷意:「哈哈……要是老鼠想起這件事,我待會兒可能又要被咬了吧?」
帝君聞言也憶起此事,只是冷笑:「活該,早讓你別惹牠們。」
你瞥了眼帝君,他對於眼前那些坐騎不置可否,但你好像能從他眼中察覺出一絲放棄掙扎的念頭。他說:「人生在世能平安快樂才是最重要的事,只要人們喜歡,並無不可……我想也該學會順應潮流,嘗試理解現代人的思維。」
你非常清楚地感受到那句話到最後已經幾乎毫無感情可言。
於是你少見地安慰他老人家:「您老不是時常告誡我們要與世人交心、理解他們嗎?繼然藝術與文學出自人心,那麼像這樣的東西應該也要好好體驗才行。」
「即便已無朝代更迭,人世變化依然急劇,小殷倒是一直以來都適應得挺好。」帝君說。
「不過。以前街上或廣場上若是出現像這樣奇形怪狀的物件,很快就會被官府移除了呢。」梔月這麼說完,帝君再次看了眼那棺材板造型的座位。
最後,他忍不住伸手揉揉額角:「今日奇景我是一下子看得太多了。」
「哎,還長著呢,除了摩天輪,我最期待的就是那個地獄主題的礦山車了!真好奇現代人們對地獄的想像又變成什麼樣了。」
「那種事等等再說,快要輪到我們了,我有件事想讓你們幫忙。」姻緣神插話道,並將手裡的手機和相機交給你和梔月。
你們愣頭愣腦地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分別捧著金色和白色的小盒子,這兩件物品正在旋轉木馬璀璨的設施燈光下反射著內斂珠光和霧面金屬質地。
「給我們這個做什麼?」
「我要你們幫我跟木馬拍照,但別讓那些造型奇怪的座位入鏡,所以你們要挑時機。」姻緣神理所當然地下指令。
帝君抬眼審視著姻緣神,道:「看來你今日是為此特地打扮的。」
「當然,我這套新衣服就是穿來遊樂園拍照的,尤其是旋轉木馬的馬。」姻緣神轉了半圈,向你們展示那身休閒又輕飄飄、同時帶著點優雅和仙氣的衣裝,撥了撥頭髮。
要不是他開口講話那麼無禮,應該是個挺受歡迎的人……不,不對,他身為一個管姻緣的或許已經夠受歡迎了。
「不要!我們從來沒搭過旋轉木馬,至少等體驗完第一輪再說。」你把相機塞回去,無情拒絕。
姻緣神又推過來,逼迫你接下,「現在光線正好,黃昏配上他們的燈光,拍出來的畫面是最唯美最好看的。時間不等人,第二輪天色就不一樣了。」
「那叫你家的貓出來拍啦!」你再次把相機和梔月手裡的手機全部塞回去他手中:「我們可不想被你抓到機會嫌棄呢。」
姻緣神的貓也能像老鼠那樣化成人形執行指令,拍照並非難事,也不知他究竟在打什麼如意算盤,明明這麼簡單的事情交給貓就好了,偏偏要找你們。
他被你拒絕後嘖了聲,轉開臉就站到帝君身側,揚起聲音道:「不要就算了,我本來還打算透過實地演練教你們如何使用我的相機和手機,好讓你們上摩天輪之後可以在裡頭拍你們想拍的照片、和你們家主子合照呢。」
「你們雖然看過相機不少次,但從來沒學過怎麼用,也沒有買過自己的相機吧?」
他搧了搧手,不以為然地繼續說:「好機會不要就算啦,緣份不強求啊,你說是不是?」說著,便俯首詢問身側之人:「不如你待會兒和我一起跟木馬合照怎麼樣?」
「隨你意。」當帝君平靜地接受邀約的時候,你和梔月兩人則因為姻緣神方才那番話而雙眼發亮地盯著剛剛退回去的拍攝工具。
只見貓苑奸詐狡猾的傢伙又晃了晃手中物品,側頭道:「唷,你看看他們這表情。」
帝君瞪了他一眼,冷呵了聲:「怎麼,覺得稀奇?他們是我一手帶大的,這表情我也是見過的,你嫉妒了?」
「……誰嫉妒。」
「所、所以……這兩台機器要怎麼用?」事到如今,無論姻緣神說什麼,你和梔月的臉上都寫著:是時候暫時任姻緣神差遣了,他要拍多少就拍多少,只要能讓你們學會如何拍攝。
當你們這麼下定決定心的時候,耳邊似乎傳來老鼠若有似無的笑聲。
奇怪了,小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壞的?
旋轉木馬在姻緣神給你們的相機手機基本操作教學結束後緩慢停止,前一批遊客們遵循工作人員的廣播指示由出口離開。
你發現他們之中有不少人也在前往出口之前與座位區的馬、哈士奇或棺材板合照,動作和姿勢可以說是一個比一個新奇古怪。
姻緣神向你們示範了幾次拍攝時按下快門的時機以及取景技巧,帝君和姻緣神本人則充當你們的練習對象。
短暫的練習時間稱得上順利無比,在姻緣神滔滔不絕的教導以及帝君耐心的等待下,你們很快地便掌握了使用相機的技巧。
「還不錯嘛!拍攝時手和身體很穩,沒有搖晃或抖動,而且正確對焦,對於光影的掌握也比我想像中厲害。」姻緣神對於你們拍出來的練習照片讚賞有加。
你和梔月平時被貓苑的傢伙數落慣了,這回一聽他這般大方稱讚,突然間很不習慣,可心裡還是輕飄飄了起來。
你滿心歡喜地又幫帝君拍了一張,道:「那是當然了,我們習武之人每天蹲馬步是基本,握緊武器更是重中之重,要是手腿沒力又不穩還捉什麼妖抓什麼魂啊?」
「更何況我這眼睛對真假虛幻的掌控都在一念之間,靠的就是精準無比的捕捉和想像,什麼光圈快門都難不倒我。」你又說。
姻緣神聽你這一句彷彿是自信心飛上天了,兩隻眼睛俯視下來:「哼,小鬼就是小鬼,稱讚兩句就這樣,等等可別失誤。」
雖然他立刻澆了你一頭冷水,你和梔月還是在彼此眼中看見了學會新事物的喜悅。尤其是你這身邊位夥伴,姻緣神在場時他大多淡漠的神情,此時也浮現淡淡笑容,著實令你感到欣慰。
於是等前一批遊客全數離開後,你們隨隊伍進入設施開始適合的拍攝角度時,也和姻緣神約定好,第一輪幫他拍照,第二輪還是要讓你們體驗一下搭乘旋轉木馬的感覺。
不愧是平常喜愛穿著打扮的傢伙,連挑座位也過於講究。不但裝飾搭配要好看,還不能有顏料脫落的痕跡,他甚至根據自己和帝君的衣物精挑細選了一番,才終於決定要坐在哪裡。
「……其實夏威夷襯衫無論如何都和旋轉木馬不是同一個風格的東西……吧?」梔月在旁等待時忍不住這麼評論。
姻緣神最後挑了一匹白馬。馬身看起來潔白乾淨,雙眼光亮有神、栩栩如生,背上搭配淺色皮革馬鞍。
「這個比較能襯托我們。」他拍了拍馬鞍低頭看看帝君:「你上得來嗎?」
那一刻你似乎感受到空氣凝結一瞬,只見帝君孩童般嬌小的身影站在馬匹身邊,頭頂不到半隻馬高,在一般人眼中他要坐上馬背應該是有困難的。
可這旋轉木馬的座位相比真正的馬實在小太多,你和梔月深知這對他來說根本是輕而易舉。
還記得以前帝君如何馴服最剽悍的黑馬給年幼的你們看;一匹連馬廄主人都敢摔敢踹的馬是如何在不到半刻鐘的時間裡對帝君俯首聽命,你們至今仍印象深刻。
然而,姻緣神卻在這時候開口問了最致命的問題:「需不需要我抱你上去啊?」
完、完蛋了,他老人家的尊嚴可是不容這般侵犯的,此乃大忌!
你和梔月面色愕然地咽了口口水,姻緣神從沒見識過帝君上馬疾馳的樣子,才會問出這種問題。
「呃——」
你正想開口緩頰,帝君卻神色陰冷地仰起臉,一巴掌拍在潔白的馬匹側身,對姻緣神道:「你敢碰我試試?」
馬匹因為中空材質發出不小聲響,吸引了周圍遊客的注意。
那砰的一聲拍擊在你耳中宛如巨響,明明被威脅的並不是你和梔月,你們卻依然噤若寒蟬,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遊客們的交談漸微,四周變得一片寂靜。
反倒是姻緣神面色泰然,好似帝君那句話不過是耳邊微風,在你看來也許是被帝君被罵慣了。他僅僅退開一步,手指向你們:「不然給你家兩個兒子抱?」
「啊啊啊啊啊……別在這時候說出那句話吸引更多奇怪的目光……!」可一切為時已晚,此話一出,各種猜疑和竊竊私語鋪天蓋地而來,你頓時在心中放聲哀嚎。
方才因為騷動而轉過視線的遊客紛紛退開了些,往更遠的位置移動,默默觀察著你們這裡的情況。
老鼠不知何時已經自己走開,挑了個離你們有點遠的座位坐上去,是隻哈士奇。他和哈士奇的眼神彷彿流露著一股「我就在這邊看你們怎麼辦」的心態。
囂張!這小傢伙真的跟貓越來越像了!
手中拿著相機的你們此時正在腦中迅速翻找最適合的應對話語。不管其他人相不相信,別再讓遊客們討論你們才是最重要的!
你有些無奈地長嘆一口氣,舉起相機對姻緣神說:「不要在這時候玩起角色扮演遊戲啦……旋轉木馬要開始動了。」
姻緣神正想反駁你他沒有在玩角色扮演遊戲,你就看見梔月不著痕跡地踢了他腳跟分散他注意力。
帝君此時手向馬鞍側邊搭上去,腿輕輕點地、翻身上馬,動作之流暢和帥氣頓時震懾全場,轉眼間一個看似不可能自己登上馬背的黑衣孩童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獻上一段短暫的精彩表演。
夏威夷襯衫衣襬在彷彿化為肩上披風,慢動作般地緩緩鋪蓋回他的背上。遊客們驚嘆不已,鼓掌喝采,接著才慢慢回到各自選擇的座位。
姻緣神瞠目結舌地望著帝君,眼裡恍若閃爍著光輝:「……我不知道你會騎馬。」
帝君只是順了順襯衫衣襟,雙手抓握著道具韁繩,睨視而下:「拍,還是不拍?」
姻緣神聞言回過神來,連忙道:「拍拍拍!」
還不等姻緣神靠上去,你已經聽到周圍傳來其他遊客的方向接連想起快門聲,就連梔月也趁機捕捉了這個珍貴畫面。
隨著音樂漸響,旋轉木馬開始緩慢轉動,過了一會兒,木馬也開始上下移動,似是在模擬馬匹奔跑,雖然它的腿並不曾抬起或放下。
你和梔月在姻緣神的指示之下,勤奮地尋找每個拍攝姿勢的最佳角度,開始狂拍。
你們努力避開哈士奇,也努力避開那個體積巨大的棺材板座位。
你們沒有料到的是,在旋轉木馬上的拍攝挑戰最大的阻礙並不是會上下移動的座位,也不是周圍那些因為移動而偶爾入鏡的遊客。
那些你們都能夠即時靠角度遮擋和焦距調整避開,但拍攝對象造成的問題就不行了。
「你們能不能不要再笑了?」姻緣神瞪著你和梔月,幾秒前側坐在帝君身後的優雅妖嬈身影和嫵媚神情頓時消失無蹤。
你偷偷瞥了身邊伙伴,發現他正微微抿著唇,卻難以掩飾上揚的嘴角。
「連梔月也忍不住笑出來就表示真的很好笑嘛!」你手裡捧著相機說:「你的表情就……噗!」話還沒說完,你又是一陣爆笑。
先不論最初姻緣神提議雙方用手指彎成半弧形、配合拇指對在一起拼成一個愛心,如此充滿新時代氣息的動作;誰能想到他在拍照時能在眨眼間轉換成對帝君深情瞥眼還表現得那麼自然啊?
帝君對上那雙柔情滿溢的眼眸時瞬間愣了一下的模樣之精彩實在是言語難以形容的。
你們整個笑得整個上半身和肩膀都在抖,自然是別妄想能拍出清晰的照片了,連拍了三四張都因鏡頭搖晃而模糊。
「你們是老相識關係很好我可以理解,但是……噗哈哈哈哈……!」你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小殷,」梔月好不容易準備收斂情緒,卻又被你的笑聲拖入無止盡的輪迴:「你不要再笑了,會害我停不下來。」
姻緣神有些惱火地轉向帝君,完全無法理解:「到底什麼這麼好笑能讓他們笑這麼久?」
「那肯定是你與平時的形象差別甚巨。」帝君戲謔道:「呵,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你會擺出這種表情。」
「我平常就這個樣子,穿衣打扮氣質高雅從沒變過有什麼問題嗎?」姻緣神手插著腰,靠在馬屁股上質問。
「算了吧,你這傢伙根本沒有自知之明。」帝君搧搧手,準備從馬匹上跳下來。
姻緣神見狀立即把他推回去:「欸欸欸,還沒拍完呢你別急!」接著又是連擺十幾個動作要你們抓緊時機拍,一匹俊俏白馬和帝君穿著夏威夷襯衫的英姿被他利用得極其徹底。
這一回你們終於成功拍下他倆的合照。
然而,當姻緣神從你們手中接過相機和手機驗收成果時,隨著手中點按的動作,照片一張張切換,他的眉頭卻愈皺愈緊。
「怎麼了嗎?我覺得我們這次拍得挺好挺成功的。那些哈士奇和棺材板座位都精巧避開,光線也很不錯吧?」你和梔月佇立在一旁,感到有點緊張,彷彿等著被長輩教訓的孩子。
姻緣神一語不發,面色凝重。
好一會兒,他終於轉向已經跳下馬匹的帝君:「你為什麼都不笑啊?」
帝君聞言,挑了挑眉:「笑了。」
姻緣神指著照片說:「這才不是笑吧!」說著就將螢幕轉過來給你們看。
你和梔月湊過去讓姻緣神再次切換照片重新檢查,發現帝君眉宇平順,嘴角微勾、雙目注視著鏡頭,神情很專注。
「你們憑良心告訴我,這是你們家主子笑起來的模樣嗎?」姻緣神問。
「呃……君子九思,色思溫,貌思恭。樂然後笑,我覺得沒什麼問題?」確實不是,但你不承認。
帝君袖子掩著下半張臉,看來是在偷笑,梔月眼角也彎得像新月似的。
姻緣神眼尖地注意到他們的反應,立刻又把相機塞過來將你往方才拍攝的地方推:「你少胡言亂語扯開話題,實際上就是沒有吧?他對你們說話時的表情溫和多了,再拍一次。」
只不過,他才剛說完,腳下轉盤微微一頓,速度逐漸慢下來,隨著播放的音樂來到尾聲,這回旋轉木馬也就結束了。
工作人員開始廣播,要大家帶走隨身物品,準備讓下一批遊客搭乘。
你驚覺逃離束縛的機會就在眼前,連忙縮手閃開,拉著梔月往出口方向轉身就跑:「啊……不行不行,約好了第二輪我們要搭的,得趕緊去排隊了呢!」
小鼠見你們開溜,當然立即跟上。
你們領了貼紙,就趁排隊時順便問老鼠覺得好不好玩。
「吱吱!」老鼠開心地說很好玩,座位上下移動但不像雲霄飛車那麼可怕,享受多了。甚至還說想再進去搭一次,選不同的座位。
當然,你沒有忘記老鼠躲到遠處座位的態度,戳了戳他額頭道:「你還滿投入的嘛。我還以為你自己一個人跑去旁邊找座位是想裝作不認識看好戲呢。」
「吱吱吱。」
「沒良心,居然說不干你的事,出門玩就是要跟我和梔月同甘共苦才對!」你將貼紙貼到梔月手中集點卡上的同時叮嚀著老鼠,而他顯然只想看集點卡的連線情況。
旋轉木馬的點數是紅色的,這麼一來就有一條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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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霄飛車|🔴旋轉木馬|🔴咖啡杯
🔴雲霄飛車|⚫️驚悚鬼屋|⚪️礦山車
🔵漂漂河流|🔵峽谷泛舟|⚪️摩天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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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有含兒童餐的家庭套餐折扣了!」你把自己身體重心掛在梔月肩膀上湊在他身側,「太多可以選反而不知道吃什麼好。」
梔月莞爾而笑:「免費兌換券還是比較珍貴的吧。」
「也對——」話說到一半,你看見帝君和姻緣神終於離開旋轉木馬,重新回到隊伍之中,「啊,老人家終於被貓放出來了。」
帝君來到你們身邊說待會兒也跟你們一起乘坐,姻緣神吵吵鬧鬧地嫌棄帝君跟他合照時笑容不夠自然肯定故意的,一邊按著相機上的按鍵調整照片。
即便嘴上抱怨那麼久,最後卻還是心滿意足地把螢幕貼到你們臉前炫耀:「怎麼樣,這樣搭配好看吧?」
他又說:「吃飯的時候再教你們什麼叫作濾鏡,學會使用的話可以讓原本已經很好看的照片變得更有氣氛。」
你和梔月注視著調整後的相片,調整後的色調美是美,但這濾鏡……合適嗎?尤其是他們兩人的合照?
「為什麼你們頭上會有貓耳朵?」你問。
「什麼貓耳朵?」帝君一聽愣了一下,立刻走過來檢查照片。他一看也跟著問:「為什麼要加上那種東西?」
「貓可是我的代表動物,有什麼問題嗎?」
「我以為你想拍的是正經優雅又『浪漫』的照片。」你說。
「原本的我也留著,濾鏡這種東西就是這樣一張照片當兩張用的。」姻緣神將畫面切換到另一張沒有設定濾鏡的版本。
「那你為什麼不幫帝君加上老鼠耳朵?」
姻緣神被你這麼一問,轉頭看了身側小小的孩童,又轉回來看看照片:「加上老鼠耳朵能看嗎?貓耳怎麼說都比較可愛吧。」
「我看你到今天都沒搞清楚為何我老鼠山莊的大門上會貼禁貓警語。」帝君嘆了口氣,轉開視線不打算再多看那照片一眼。
至於老鼠本人嘛——
只見本來站在你們身側的淺灰色身影忽然向前一縮撲到姻緣神身上,小鼠身手俐落地一路向上爬到他頭頂、拉扯著頭髮表示強烈抗議。
「咦咦咦,這是氣到忘了自己身在遊樂園了吧?」你和梔月愣愣地望著這個畫面,想起以前在山莊,老鼠踩在貓頭上的事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
「喂,臭老鼠,別扯我頭髮!」姻緣神舉起手想把小鼠抓下來,但是小鼠更用力地以牠的小手抓住細柔髮絲,張嘴作勢要咬。
對了,山莊的警語畫的從來不是貓捉老鼠,而是老鼠咬貓,誰讓牠們每次拜訪都這麼狂妄無禮呢。
在你來得及阻止之前,姻緣神和老鼠彼此爭鬥的騷動再次吸引附近遊客目光,逐漸西落的日色襯出萬物陰影,完美地描繪出老鼠身體輪廓。
而這幅景象也被排在你們後頭的那群孩子清楚看見了。
站在最前方的孩子仰頭拉了拉梔月的衣袖,你這才注意到原來在鬼屋遇到的那群小孩也來排旋轉木馬。孩子用手半遮著臉側悄悄對他說:「牠好像料理鼠王喔~」
梔月偏了偏頭感到疑惑:「……料理鼠王?」
小孩看見他茫然的表情,驚訝了一下:「你們沒有看過那個很有名的電影嗎?裡面的老鼠會做菜!而且還開餐廳,是很厲害的老鼠!」
老鼠會做菜?還開餐廳?這有什麼。
你覺得這種事不足為奇,於是對小孩說:「煮菜開餐廳對老鼠輕而易舉,牠們甚至還會捉妖打鬼呢。」
「捉妖打鬼?會驅魔嗎!」那些小孩聽了,一下子張大水汪汪的眼睛:「你看過老鼠演的其他電影?」
「電影?我不知道,但是真正的老鼠還會搭建巡哨道、當傳令兵、還能緝拿盜賊,老鼠會的事可多了。」
孩子們聽著你說的話面色卻逐漸困惑:「……巡哨道跟傳令兵是什麼意思?」
「就是負責監視敵人的走廊,和傳遞主人訊息的士兵的意思。」梔月說。
「所以超人其實是老鼠變的嗎?」
超人……?
「好像有可能耶,蝙蝠也可以變超人,長得很像沒翅膀的蝙蝠的老鼠應該就也可以變成不會飛的超人吧?」另一名孩子接話道。
蝙蝠變超人?什、什麼意思?你的表情現在反而比孩子們看起來更困惑了。
還來不及問清楚他們在說的蝙蝠和超人都是些什麼人,廣播人員又再次向排隊的遊客告知可以搭乘旋轉木馬了。
站在入口處的工作人員大略計算人數後,在那些孩子們後方拉上一條紅帶子,請後頭其他遊客繼續等待,在那之前的人則可以選擇想要的座位。
老鼠這才放開姻緣神的頭髮,跳回到梔月身上。
一離開排隊處,孩子們就興奮地繞過你們,衝向旋轉木馬高喊著:「我要騎馬!」然後瞬間爬上了其中幾隻裝飾得精緻的黑白馬匹。
由於過去經驗中你們時常騎馬,遇上旋轉木馬這樣的設施還真如同姻緣神所說,沒有想要騎上木馬的強烈慾望。
但是哈士奇……?
你走到那個狀似狼犬的座位旁,摸了摸它的狗鼻子說:「平常騎不到狗,想像起來應該蠻有趣的吧。」
梔月注視著栩栩如生的大型犬,手指拂過上頭仿真毛髮,思忖了會兒道:「這打造得很逼真,真的坐上去的話,以後看到狗還能以平常心看待嗎……?」說完,便望向帝君和姻緣神兩人佔據的棺材板座位。
你注意到他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去坐棺材板剩下的帝君身側的位置,但又因為姻緣神在和帝君合照而作罷。他老人家顯然已經完全被貓苑的傢伙霸佔了。
「哎呀,畢竟還是模型嘛。別擔心!」你拍了拍他的肩,屁股就往狗兒身上坐。
沒想到才剛坐下,耳邊立刻響起一道略為沙啞卻年輕的陌生嗓音:「什麼呀哈哈,還真的坐上去,簡直大不敬。」
你和梔月愣了一下,身邊明明沒有站人,那話聲卻如此之近實在奇怪。朝四周張望尋找聲音來源時,梔月拉了拉你的手臂指向一邊:「小殷,那裡。」
指尖方向的終點,是名趴在背部成灰棕色的哈士奇身上、正搖晃著雙腿的少年。
少年一黃一藍的眼底流淌著波光,渾身散發著奇異氣息;這種感覺似曾相識,與你們在久遠過往歲月裡第一次見到姻緣神的時候很像。
本正談話著的姻緣神與帝君很快便注意到你們這裡的動靜,兩人轉過視線看到那名少年,不約而同地要你們去棺材板那兒坐。
「小殷,梔月,坐這兒吧。」帝君把姻緣神踢離開座位,拍了拍兩側空位。
你和梔月彼此對視了眼,對於眼前少年的存在和舉動覺得有點莫名奇妙。
帝君突然這麼主動地要你們坐在他旁邊,甚至連被踢開的姻緣神也再往旁讓開了些好讓你們方便入座的行為都令你們滿頭疑惑。
少年正眼神陰鷙地轉向梔月、舔了舔嘴唇。梔月蹙眉,面色逐漸警戒。
他、他想幹嘛啊……?
你們在帝君身旁空位坐下,和帝君一起塞在滿滿的棺材板餡料抱枕堆裡,感到安心許多。他牽著你們的手,往那名趴在狗背上的少年瞥了一眼,不知是何意。
當雙方視線相對,對方立刻笑瞇瞇地揮了揮手,卻透露著一種侵略感。
……那個人要不是個你們從未聽說過的神明或造物,要不就是有毛病?就像……啊,算了,姻緣神毛病那麼多,也依然是個鼎鼎有名的神明,兩者不衝突。
夕暮色彩將設施欄杆和吊掛裝飾形成的斑駁陰影映照在少年臉龐上,隨著旋轉木馬緩慢推進,夜幕也逐漸吞噬他的身影。再眨眼,遊樂園內華燈斑斕,少年杳然無蹤。
「食月之犬,凶神走狗。不是什麼好東西。」見那少年已離去,帝君這才放開你們的手,聽上去明顯地鬆了口氣。
「何止食月,那條狗根本見什麼吃什麼,專挑神造之物。前一次碰上還吞了我的一隻貓。」姻緣神咬牙切齒叨念:「你那些老鼠們不可能沒發現吧?小心點,我看他最近常常對著你們山莊流口水,尤其他們倆進出的時候,更甚至是白衣服的。」他指著你,接著又指向梔月。
咦?有這回事?你渾然未覺。
「你之前不是還被蛇神之類的東西闖過空門嗎?那條狗比大蛇危險得多,千萬別讓他跑進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你們的大門最好弄得堅固點。」姻緣神以一種嫌棄你們生活窮酸貧苦的態度叮嚀著帝君。
「自那以後山莊的通道一直以來都需要我們同意才能開啟或關閉,對此你大可放心。任何事物進出,都得經過那三道門嚴密的控制與保護。」你發現帝君提起此事時是悄悄轉向你的,甚至稍微強調了最後的字句。
這讓你感到有些奇怪,有什麼事不能直接對梔月明白講的嗎?
姻緣神還想對於山莊的建設做提點,你卻忍不住插話問道:「你們究竟在說些什麼?為什麼我有種被隱瞞重要事情的感覺?」
姻緣神一聽,撇了撇嘴躺進餡料抱枕堆裡,讓帝君自己想辦法解釋。
可帝君只是輕輕地將手放在你和梔月的手心上,柔聲說:「不管發生什麼,我和老鼠都會把你們保護好。」
「無論你們做了什麼事犯了什麼過錯,沒有人能將你們從山莊帶走;貓苑這傢伙也會幫你們,雖然他嘴巴壞又沒禮貌,但值得信任。」
「你們只要知道這點就好。」帝君道。
姻緣神大約沒想到自己會突然被帝君褒獎,手裡抓著一顆青豆抱枕,背對著你們不斷揉捏:「就是啊!好好記著了!!」
你和梔月覺得他這模樣很好笑,平時那個用鼻子當眼睛看人的貓苑的傢伙,如今居然也會難為情,真稀奇。
「我好像快不認識你了。」
沒想到,你話才剛出口,那顆青豆就砸到了你臉上,姻緣神說:「臭小鬼,你和我才相處幾年,我看你是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我。你們家主子和我那才稱得上是真正的老相識。」
「但我覺得我從帝君那兒聽來的描述和我體會到的都差不多啊。」你聳了聳肩。
棺材板上上下下,你和梔月兩人靠在軟綿綿的抱枕上,覺得自己好像躺進床鋪和棉被裡。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你們不如凡人那般自襁褓之年長大,但仍有年幼之時。帝君坐在中間和姻緣神談天說地,世間一切見聞皆是床邊故事。
你和梔月都記得清清楚楚,姻緣神以前見到你們盡是數落、嫌棄、抱怨,沒給你們看過好臉色。若是你在他說話時提問,他會瞪你叫你閉嘴,靠近他時他就會叫你閃邊去。
偶有那麼些時候他不那麼有攻擊性。只可惜梔月從來沒能體會,因為梔月通常會在那之前就受不了貓苑的傢伙而跑去別的地方躲起來。
就你觀察起來,姻緣神心情特好、又或者懶得針對你們的情況,其實有跡可循。
通常他會和帝君大談他最近如何修整他貓苑的前庭後院、又替人牽了哪些好姻緣賺了多少香油錢、該不該給貓兒們買最新的點心或者任何有利於自己和貓苑生活的事。
另一方面,則是你們或山莊真的有什麼事需要向他虛心請教或協助時,他會盡他所能地聽取需求,雖然總是一副不想聽卻其實都有在聽、令人摸不著頭緒的態度。
你以前見到他總是搞不懂他,但因為他時不時會被帝君趕出去,隔天又跑來拜訪,很快地也就習慣了。
「你們那什麼眼神?」
「……沒什麼,只是覺得帝君對你的評價和描述果然很精準罷了。」嘴巴壞又沒禮貌,但可信。
姻緣神哼了聲勾起一抹隱晦的笑容,又拿起相機開始替你們拍攝各種照片。
「那條狗已經走了,你們儘管放心換座位擺姿勢吧,最好多練習一下你們一家三口的夏威夷襯衫合照,到時上了摩天輪才能迅速捕捉位於頂端時完美畫面。」姻緣神再度開始指點你們該怎麼和身邊物件及彼此為基準,擺出最適合的拍照姿勢。
接著,他將鏡頭對準你們,喊道:「從現在起每五秒一個動作,持續兩分鐘!訓練開始!」
「五秒?!」哪有這種訓練的!
這樣是要連續想出二十四組拍照姿勢嗎,怎麼可能啊?
於是,在姻緣神莫名其妙的口號下,你、梔月、和帝君,可能也包括了老鼠努力地配合旋轉木馬座位,在鏡頭前擺出各式各樣的動作。
你的腦袋起初運轉飛快,一下子想出許多與造型座位互動的姿勢。
木馬造型尤其很容易,你們熟練地發揮了與馬匹相處和駕馭時的表情和肢體語言,即便對象是匹不會有任何反應、從各方面來說都「空心」的馬。
哈士奇以及棺材板座位的組合也成功拍到了幾組,可惜後繼無力,前面多輕鬆,後來就有多艱難。每五秒一個動作的挑戰最終變成了尷尬地站在定點對鏡頭發愣的酷刑。
「我……我真的想不到了。」你趴在棺材板上,臉像餡料一樣陷進座位正中央。
「才拍八張就不行了,有待加強啊。」姻緣神快速地按著按鍵確認成果,如此評論著:「不過,以這些造型奇怪的座位來說,有八張已經很不錯。」
又是喀嚓一聲,姻緣將你此時與餡料為伍、梔月食指點在下唇陷入沉思的模樣捕捉下來。
帝君站在他身側,瞥了眼這張新照片,就道:「這畫面看起來倒像梔月想把小殷連著棺材板一起吃了似的。」
姻緣神將相機遞給帝君:「有特別喜歡的嗎?按右上角那顆心型符號可以做紀錄,到時候再給你們一份。」
你們一左一右湊在帝君身邊看看他都選了些什麼照片,過程中老鼠還時不時吱吱叫,說這張該按、那張也該按。
帝君選出來的,大多是你和梔月倆看起來很放鬆、心中毫無煩憂,以及在姻緣神每五秒來一次的號令之下不知要擺什麼姿勢,尷尬又搞笑的照片。
其中有兩張,正好是你們因為姻緣神猝不及防的口號而陷入一片慌亂,伸出手對著鏡頭要拍照之人等一等的模樣,以及拍到最後因為太混亂反而笑得東倒西歪的狀態。
你這才發現,其實姻緣神並沒有按照他口中每五秒的規則按快門,這些看起來更像是在口令之間捕捉到的片刻。
「這種完全與預期時間錯開的照片才是真正的驚喜,你們家主子很真會挑啊。」姻緣神讚賞不已。
你和梔月二人相視而笑,你一手搭過他的肩,戳了戳他的背包道:「回去之後我們就從今天拿到的照片挑一張,放在書桌上,其他的放在書櫃和床頭!」
梔月點點頭,眉宇間盡是喜悅之情:「回山莊之前我還想買一本相簿,否則照小殷這麼說,相框肯定會不夠放的。」
「嗯……不知道遊樂園裡有沒有賣相簿的店家,沒有的話就再找地方買吧。」
姻緣神聽見後勾了勾指尖讓你們把地圖給他,看都沒看就點在一個畫成照相機造型的店舖上,說:「相片館會有相關商品,錢不嫌多不賺白不賺。」
你一看發現地圖上果真有行小字註記。
「你是不是已經會背遊樂園的地圖了?」
「你說呢?這裡堪稱我的後花園啊。」
旋轉木馬在數分鐘後隨著音樂來到尾聲慢慢停止,你們一行人慢悠悠地從出口離開後,同樣前往櫃檯兌換遊樂園紀念攝影。
設施在你們這兩次搭乘拍到的照片,分別是姻緣神對著帝君深情一瞥結果造成帝君在馬匹上愣住的畫面,以及你和梔月坐在帝君身側,他雙手搭在你們手心上,姻緣神站在一旁的照片。
你們拿出兌換券向櫃檯人員申請兌換時,她看了眼螢幕,又看看手錶,接著用毫無感情且極快的語速唸誦出一段話。
「我們旋轉木馬有舉辦情人節限定攝影活動,晚上七點之前可以報名參加。只要讓我們在網路上公開你的攝影紀念照就可以參加抽獎,雖然是情人節活動但不限定畫面內容,只要告訴我們想分享哪一張、以及照片中人彼此的關係就可以了。你們要嗎?」
眼前工作人員彷彿說話不用呼吸似地將整段話唸完之後,以一張平淡無神的臉催促讓你趕快做決定。你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剛剛說了些什麼。
「哦,喔喔當然參加!」
「不准選我和貓苑傢伙的合照。」帝君在你身後警告道。
「哎呀當然,選那張多沒意思,當然要選您坐在我和梔月中間,雙手搭在我倆手心上,姻緣神站在一邊的這一張才有趣。」你手指戳在玻璃隔板上,指著照片。
「關係是?」工作人員問,將其中一面顯示螢幕轉向你們,讓你們從上頭確認她待會兒輸入的內容是否正確。
「爸爸、兩個兒子……嗯……和隔壁鄰居家阿嬤!」說完,你和梔月兩人擠在螢幕前面偷笑,並沒有注意到工作人員臉上一閃而過的強烈困惑和質疑眼神,以及帶著猶豫的鍵盤打字聲。
這串簡介果不其然立即遭到姻緣神發難:「什麼阿嬤!誰跟你阿嬤?改成妖艷火辣大美人。」他在後頭用新的詞彙向工作人員抗議。
工作人員再度確認手錶,接著極度不耐煩地將剛剛的句子尾端加上刪除線,並以括號補上妖艷火辣大美人。
隔壁鄰居家阿嬤(妖艷火辣大美人)
姻緣神本來想讓她把前面那串話刪掉,對方卻只是當作沒聽見,唰地抽起機器吐出的照片訂單,將你們的兌換卷和另一張紙推過來。
「晚上七點將配合摩天輪安排的特別活動一同進行抽獎,獎品是選轉木馬與情人節造型音樂盒,還有中獎照片印製成的壁掛似顏繪。每一千名參加者抽出一位。」她指著身後一面大得如同旗幟的展示品說。
「由於是客製化產品,會在確認中獎後宅配到家,請在這裡填寫地址和聯絡方式。」
咦?宅配到家?老鼠山莊那麼偏遠的深山會有人願意送嗎?
而且,地址……?
你思索了會兒,決定給個登山口位置:「因為我們住深山,等宅配到了我們會再派人去登山口領。」你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印象中距離山莊最近的登山口時,卻感覺到臉被小鼠的小手掌打了一下。
「噗哇,幹嘛打我?」
「看來小鼠是覺得那條路太陡了,走起來很累。」梔月在你旁邊笑道,小鼠則躲在他的衣領你用譴責的眼光瞪著你。
「又沒說是叫你去,我也可以自己去啊!」你對小鼠說。
站在你們正前方將一切都看進眼底的工作人員,看了看手錶,抬頭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不知道你們違規攜帶寵物進入遊樂園。
「小殷,你根本還沒中獎。」帝君不忘提醒道。
於是,在明顯歸心似箭的工作人員的協助下,你們成功地成為抽獎對象之一,並且也獲得用以證明你們是參加者的票根。
票根上印著比較小的照片,一旁寫著編號。你將它小心地收進夥伴的背包裡,打開遊樂園地圖指著中央黑色區塊:「走吧!摩天輪之前最後一個設施,『幽幽地府』!」
姻緣神打開他的手機迅速瞥了一眼,搧搧手就準備往另一個方向離開,說是要先去摩天輪前面排隊了:「我先去抽號碼牌。」
你和梔月偏了偏頭疑惑道:「為什麼要抽號碼牌?」
「今天情人節,更何況還有特別活動。摩天輪會是最受歡迎的設施,要是不抽號碼牌,就得在原地等兩小時以上,我可不想在那裡浪費時間。」姻緣神撇了撇嘴說:「我會先去抽兩張,到時候就在摩天輪底下的紀念品店等你們。」
「唷,人真好啊?有詐?」帝君笑。
姻緣神媚眼一拋,無語離去。
夜晚的遊樂園各項設施彷彿是朵朵發光的花,在你們往礦山車方向的路途群芳爭豔,看板與裝飾布偶圍著設施邊緣各自打造出獨特小世界,與最終抵達的「幽幽地府」呈現出徹底相異的氣質。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人造河渠。這條河並不寬,成年人只要跨一大步就能夠踩到對面的岸上,然而在這狹窄水道之中竟然還擺放著一艘小船。
小船細長形似獨木舟、可容納雙人並肩乘坐,兩端尖翹,只差把兩邊分邊裝上龍頭龍尾,就能變成龍舟了。
有兩名工作人員正好從擺放在中央的小船旁離去,看表情似乎對於那艘船不是很滿意。
「到底是誰決定要我們這期做地獄主題的礦山車,然後又在情人節要求我們要擺貢多拉在河裡的啦!」其中一名工作人員抱怨道。
「還會有誰,就什麼錢都想賺的高層董事不然就蓋這座遊樂園的大老闆啊!」另一人語氣無奈。
「拜託!那條河是忘川的佈置欸。有沒有搞錯?把浪漫威尼斯運河上的貢多拉,擺在東方傳說中亡魂投胎要渡的河裡面?我看這下子義大利人又要氣瘋了。」剛剛那人翻了個白眼,抓著自己的頭髮低吼著。
「先是披薩上面加鳳梨,取名叫夏威夷,讓義大利人覺得被冒犯;現在再來一個貢多拉配忘川河……我保證今天看到我們遊樂園礦山車的情侶都會把這荒謬的佈置拍下來,分享到網路上,接下來就會有一大~推我們遊樂園的梗圖被瘋狂轉發!」
咦?夏威夷披薩讓義大利人覺得被冒犯?聽見他們提及夏威夷披薩,你們三人面面相覷,不大確定今日中午享用的抹醬大餅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面對這個問題,你竟忽然有點想念起貓苑的姻緣神了,也許他會知道答案。
此時,工作人員指著水底下金黃色的燈說:「你看,我們都已經放了整條河的假屍體堆在水裡,假裝是忘川裡面的妖魔鬼怪。」
「結果那個誰居然走過來一句『喔而且預算有限,所以你們把紅色的燈換成黃色暖光,然後放一艘貢多拉就可以了。』我他擦……他要不要聽聽看他在說什麼?!」他說到最後,語氣可稱得上是咆哮。
雖然有些詞彙聽上去非常陌生,但你和梔月及帝君聽見河裡有假屍體堆、又提到妖魔鬼怪,好奇地探頭往水裡一瞥,就看見紅毛線和麻布袋纏繞綑綁而成的……布偶之類的東西。
它們部分手腳分離、身首異處,乍看之下煞有其事,與河面上被暖黃光芒襯托而出的精緻船身形成風格迥異的對比。
只是,對於見過「真貨」的你們來說,眼前景色並不足以使你們恐懼。白天時遇到的短褲女孩說的恐怖主題,此時想來似乎有些誇張了。
「比起屍體,我更擔心這是什麼邪教儀式……」你忍不住道,梔月立即點頭表示同意:「就像以前見過的畫滿符咒的紙人偶那樣。」
「吱吱。」老鼠似乎對於水裡的佈置有話想說。
「怎麼樣,小鼠,你雖然歷練尚淺但至今見聞也不少,也覺得這些假屍體不可怕吧?」你悄聲詢問小鼠的意見,帝君和梔月也很好奇他對水中的擺飾有什麼想法。
小鼠吱吱叫,回應毫不留情,表示「小殷闖出來的禍可怕多了。」
「嗯,有理。」帝君頷首,說是想起以前你在山莊裡到處胡鬧,讓老鼠們生氣地追著跑的模樣還是可怕得多。
「這是兩回事兒,哪有人把這兩件事放在一起比較的?小鼠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尖嘴薄舌!」你戳了戳他窩在梔月胸口的小腦袋,玩笑著和他爭論。
小鼠抬起鼻子碰了碰你的指尖:「吱!」說是作為老鼠生來就是尖嘴薄舌,不然還想要他怎樣,難道要牠十二生肖往後投胎一位變成牛,牠才不想要大鼻子云云。
「……你好像越來越會用我的方式回我話了呢,小鼠。」
「定是跟你跟太久學壞的。」帝君悠悠道。
梔月聽了就在旁笑,抬手指向前頭通往設施入口的「河岸」說:「前面應該就是進去的地方了,好像也排了不少人呢。」
順著河岸一路望去,你發現在更接近入口的地方種植了很多石蒜,溫黃色的小圓燈從地面向上照射,花瓣隱約透著光,應該都是真花。
這礦山車居然還特別針對主題種植物,看來應該是這裡的工作人員的細心堅持吧?卻沒料到今日會敗在那些決策者的情人節計畫之下。
來到門口處,寒冷氣息從裡頭透出來,和鬼屋有點像。不過,礦山車入口排隊處的光線沒那麼暗,反而處處映照著詭譎紅光,還有不知從哪來的尖銳咆哮聲,聽上去倒是挺有氣氛的。
隨著最前頭遊客進入搭乘月台,隊伍緩慢前進,你們前方視線阻礙逐漸退去,終於能夠看清乘車口附近的環境。
此處顯然比外頭打造得更加精緻,前方整面崎嶇岩壁上抹著紅黑色顏料,中央有道狹長裂口,乘車口標示便以紅墨毛筆字寫在木牌上、用一條破爛粗繩綁起來懸吊在旁。
木牌上寫著「地獄入口」。
隊伍帶著你們來到裂口前,從這裡稍微探頭別能看見另一端的模樣。
「嗯……這就是人們如今對地獄的想像?」
放眼望去,只見裂口裡盡是佈滿扭曲文字跟符號的大片布條從高處垂落至地。那些文字和符號不是你認得的任何一種,可能是假造的也說不定,但你總覺得它們散發著陣陣強烈氣息。
『用心寫的字、畫的畫是有力量的,無論書寫之人是否身懷法力。』帝君曾這麼和你們說過:『一個人寫下它們時的念想會以某種形式被保存下來。』
凡人能從文字和書畫中感受情感,便是其中一種狀態;習得術法之人則得以催化這種情感、加強或弱化它,成為力量,以符化咒便是如此;若是再透過特定物品、工具配合使用,則能更徹底發揮其功效。
這也是為何你們出門視察時會準備掌中字符,甚至透過吞下帝君給你們的紙籤獲得的字,將其作為保護與攻擊的手段之一。
只不過,這樣的東西既生於念想,必然能受念想所剋,偶爾也有失效的時候。
帝君是這麼說的:『若是對方見了卻無動於衷,絲毫感受不到其中情感,又或者他自身的思緒和慾望強烈得足以覆蓋針對他的其餘念想,那麼再強大的符、法、咒,都將頓時化為無用之物。』
世間孤魂厲鬼是如此,妖魔亦如是——說到底,若想戰勝並克制對方,一切終歸心念、取決於心念。
「還記得您老人家第一次對我說這番話的時候,我是知其字不知其意。」你說。
梔月聽你提及此事,也輕輕笑起來:「於是小殷就問能不能舉個更明確、簡單、強而有力的例子。」
帝君思索了會兒,莞爾道:「是啊,我記得這件事。我當時說,最好的例子——莫過於山莊門口的『禁貓警語。』」
「字寫了、圖也畫了,貓苑那傢伙倒是一點兒感覺也沒有,想都沒想就撕下來。什麼法術符咒對他都不管用。還是直接動口動手最有效。」
你竊笑:「當時我請您舉例,您還猶豫了好一陣,不知該不該說呢!」
帝君嘴角一勾,很是無奈。
他指著裂口中那些布條道:「那麼,這回你從這些文字和符號裡感受到什麼了?」
你重新端詳那些布條,過程中時不時與將一組又一組情侶送上礦山車的工作人員對上眼。他穿梭其中,在月台兩側來回無數次,面對遊客卻至始至終一語不發。
可你彷彿能感覺到那些布條代替他說了一切。
你和梔月注視著那些布條,感受其中情緒,知道書寫那些文字和符號的人應該是想透過這些紋樣、光線的配合,營造出詭異陰森的氣氛。
但你們同時也能察覺其不斷向外擴散的燒灼感……
那是書寫之人對於這份工作專注而熾熱的奉獻,同時混雜著對某種事物的嫉妒和怨念。
這份情緒如同包裹在細密竹筒之中的火藥,若置於陰冷之處靜止不動,它將安全而平靜地維持原樣;可若是刻意將其放入溫熱環境並給予足夠的刺激,便有可能隨時引爆。
即便那名工作人員什麼話也沒說,這些垂掛而隨風飄逸、映著紅光的布條,此時宛若化作內心燭苗,等著將周圍那些有情有義之人全數燃燒殆盡。
「全都爆炸吧!你們這些現實生活如此充實的傢伙。」你彷彿聽見他對這那些成雙成對的遊客吶喊。
「……感覺那個人精神挺緊繃的,最好別惹他。」
「也許他並不想在情人節當日工作。」梔月說。
「或者我們應該請姻緣神幫他現場牽一條線,看看心情能不能好一點。」你悄聲道。
為了和帝君共乘同一節礦山車而變化成人形姿態的老鼠吱吱叫了幾聲,說是那名工作人員求不得又放不下、怨念過深,一時半刻救不了,除非他別在遊樂園工作了。
「若不能自適其適,自然何處都是地獄;所見之人皆是惡鬼,經歷之事皆為酷刑。」帝君補充道。
「嗯……我覺得,我們還是先別在遊樂園的礦山車體悟世間道理吧。」你忍不住抗議。
「哦,輪到我們了!」你看見工作人員拉開紅繩,對你們揮了揮手示意可以登車。
來到乘車月台,陣陣強風和熱氣撲面而來,透過軌道間的縫隙還能看見底下大約三公尺深處怪石嶙峋、一片火紅,黑色骨骸載浮載沉。
幾對情侶見到眼前場景,忍不住驚呼評論,甚至緊緊抓住身旁之人不放。
「寶貝好恐怖人家怕怕~」你見前頭其中一人挽著身邊的情人這麼說,接著就把臉埋進他的手臂彎裡。
你本以為那人會出言安慰,卻沒想到他也反過來緊緊抱住對方,嗚嗚咽咽道:「怎麼辦寶貝我也怕怕~」
那兩人雙目含淚,好像快要一起哭出來似的。
……到底在幹嘛?既然會怕為何還要搭?還是說這和雲霄飛車一樣可怕刺激而會成癮?
這時,你想起姻緣神的話,在心裡嘆了口氣:「算了,至少姻緣神曾說互相坦誠的關係是最健康的,這種姻緣線牽上去了工作就完成了,不用常常拆下來重綁,輕鬆得多。」
不過話又說回來,為什麼凡人們總覺得地獄有岩漿?還覺得生前做壞事的亡靈們會每天待在裡頭被扒皮受刑,而且深信不疑。
老鼠山莊是在山裡,但並不是在火山裡。
雖然幫手眾多,但光是管理世間亡魂名冊、生前善惡行徑的業報記載,及輪迴轉世之務就已經夠費勁了,哪來那麼多時間一個個這樣剝?
你和梔月在祭典之上進行的狩獵儀式,也是以最有效率的方式懲處世間惡人亡魂,儀式結束之後,一切轉送老鼠們的提燈中,隨同因緣果報重新送回人間。
除此之外,直到祭典之前,亡魂在山莊內暫居的期間皆可以獲得良好保存和保護,並不會有別的鬼來把他們啃得一乾二凈。
要是有,帝君的頭可就有得疼了。
「只能說人們的想像力還真是豐富呢。」你說。
「是啊,也不知我們山莊到底哪點和他們想像的地獄相似了。」他嘆道。
「該不會以前有老鼠亂編故事給人聽吧……?」你皺了皺眉,開始思考起這個可能性。
回過神來時,你注意到梔月不知從何時開始也挽著你的手,明亮雙眼盯著你。你愣了一下,問道:「梔月,你在幹嘛?」
夥伴用手偷偷指了指前後兩側,悄悄在你耳邊說:「小殷,你看我們這整排隊伍。」
你聽話地往前後各瞥了眼,發現接下來要搭同一列礦山車的遊客們皆是成對,兩兩一組各自都挽著身側之人的手或手臂。
你噗哧一笑,用手肘攻擊他側腰:「不要在這種時候維持隊形啦。」
梔月咯咯笑,往旁閃避,這才放開你。
一列空車廂隨著滑輪在軌道上移動的聲響靠近,最終停在你們面前,工作人員拉開第二條紅繩,讓月台上的遊客依序登車入座。安全桿在遊客們都就位後降下,於是,礦山列車向著前方黑暗洞穴正式出發。
很快地整個空間變成了陰暗窄道,鐵軌下的火光逐漸收攏,最終四周漆黑得不見五指。
人們的低語聲在山洞中產生回音,更加強了凝重詭異的氣氛。車廂滑輪軲轆轆地轉動,將你們帶往更深處。
你正試圖在黑暗中辨明事物,卻聽前方一聲悶響伴隨著尖叫,微光幽幽轉明的同時掀起整列乘客的驚疑呼聲。
有個黑影在車頭。
你探頭一看,發現是隻被烈火燃燒的手正抓著礦山車前端,擋住列車的去路——更準確來說,是隻內側閃著橙紅光芒、表面有透明薄片不斷抖動的黑色的手。
「這是什麼意思,是地獄主題的礦山車的話就不能阻止我們進去吧?」你困惑道,由於位於比較後排的位置,左探右探都看不見車頭更前面的情況。
過了幾秒,待手臂上火光褪去後,就這麼向上縮了回去,抬頭看也看不到影子。
霎那間,列車向下一傾,開始加速衝刺。
不如雲霄飛車那樣激烈起伏,但速度奇快,與此同時周圍的光全都在數秒之內打上你們所在的洞穴窄道。
人為打造的岩壁崎嶇不平,最上方因為光線無法深入而顯得黑暗而遙不可及。你們感覺自己像在地底深處,鐵軌之下的光恰似熊熊烈焰。
兩側岩壁和火焰裡滿佈著人類的各種屍塊殘骸,是假的,但極度逼真。還有很小聲的哭喊尖叫,聽起來像是距離遙遠、又像是微弱得即將消逝一般。
礦山車的速度進入到中段時再度慢下來,接著開始顛簸,隨著鐵軌上上下下地起伏震盪。前方寒風迎面撲來,徹骨冰涼,與腳下浮上的暖氣冷熱交織後形成漂浮於火焰上空的一層薄霧。
腳邊時不時有紅光閃過,落入黑暗。
你望著眼前景象,心頭不禁一顫——這好像不太妙。
梔月他……
思緒方至,後頭有人戳了戳你的背。你驚惶失措地回頭,才注意到是老鼠,而坐在斜後方的帝君正在叫你。
他向正前方的梔月點了點頭,讓你看看情況,因為他那個角度實在看不清,安全護桿也令他無法隨意挪動。
才說完,你便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緊緊握住。低頭一瞥,發現梔月正緊抓著你,全身緊繃得不對勁。他的側臉陷在火光照耀的陰影之中,表情難以辨晰。
腳下烈火數度向上蔓延,憑藉著足夠強烈的焰光,你看見梔月眉頭緊蹙,另一手掩著耳朵像是想隔絕那些哭喊聲和前後遊客們的議論及喊叫。
「小殷……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黑暗中的大片火焰、尖叫與哭喊、人類的屍骨殘骸……梔月那天經歷的險境其中一部分,其實也是你的。
但你覺得自己的情況好得多,不過是背後中了幾箭,很快就復原了。
梔月愣愣地望著那些火光,視線不斷追逐著閃過的紅色殘影,手中力道捏得你有點疼。
世事難料,誰能想到這礦山車裡頭的佈置這麼剛好與你們過去的經歷如此的相似呢?
得想辦法分散他的注意力才好,只有這件事絕不可輕忽,對你來說,梔月他能永遠笑著才是最好的。
你知道他已經很努力了,至少他如今願意表現出來,讓你知道他的情緒狀態。以前他都忍著、憋著,深怕你覺得麻煩。
於是你抽起夏威夷襯衫衣角、包住自己的手,打算藉此演起布偶戲相聲,就像你們很小很小的時候,山莊的某隻老鼠表演給你們看的那樣。
你將襯衫上充滿趣味的塗鴉風格人物對齊自己的手,捏了捏夥伴的手臂要他看看你,然後思考著該以什麼樣的台詞起頭。
想著想著,忽然憶起小鼠曾經模仿你喝醉酒的蠢樣,還笑了你好久。你賊賊一笑,打算趁這個機會回擊。
沒想到才剛決定,老鼠的攻擊率先落到了你頭上。
你本以為他那隻手揮過來會直接把你拍得七葷八素,但不知他是突然良心發現還是怎麼的,竟然只是輕輕掃過頭頂,對你吱了聲,要你別這時候拿他來演戲。
「溫柔一點,有誠意一點好嗎?不要演我。」那聲吱叫簡短有力,內容倒是很充實。
「我很真誠啊。」你悄聲反駁,接著再次舉起手準備開始你的相聲。
你抬眼確認梔月的注意力是否在你身上,卻發現他闔上雙眼輕輕吐了口氣,握著你的手腕:「抱歉,小殷……我的反應太大了。」
「剛剛那些造景讓我想起以前的事……突然就感到很害怕。」他說著,嘴唇還在微微顫抖。
你用力拍拍他肩膀,給了他一個微笑:「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只需要擔心我會被老鼠打。」你補充。
然後老鼠如你所願又巴了你一次頭。
礦山車緩慢前進,將火光拋在後頭,軲轆轆駛入前方氣溫冷冽的山壁隙縫之中。
也許是冷風使他得以冷靜下來,梔月仰首望著上空處那片無盡空虛,輕聲道:「我想……儘管活著的人們沒有親眼見過地獄的真實模樣,他們的想像也許不算錯。」
嗯,無可否認。
若是讓你將那天你們所見之事稱作地獄,你完全有理由同意——那是一場可怕的殺伐。
甚至在你們抵達之前,那裡的居民已經重蹈覆轍了數十年、數百年,就在自己踏足的土地上。
也許,人們對地獄的想像正是源自於戰爭,古老而野蠻的戰爭,並且在這之中加入所有令他們感到痛苦的事物,而這些殺戮、煎熬、酷刑——即是地獄。
隨著列車駛進,寒冰造景在鐵軌兩側鋪展開來,這一次你們腳下堆積著的,是無數蜷曲著身子、埋覆在積雪中的軀體。
一條血河貫穿而過,裡頭漂流著許多動物的屍骨。
「如今人們能明白這種苦痛,並將其視為地獄之景,也算是有所體悟吧。」帝君望著眼前偌大造景空間,感嘆道:「也許總有一天,人們能悟出世間一切道理,最終根絕人性之惡。」
「到時候,也許不再需要祭典了也說不定。」
你聽著,沉思片刻,搖了搖頭:「體悟是一回事,能否引以為戒又是另一回事。人們若是有心警惕自己……就不會把那景色做成遊樂設施了吧。」
前方的乘客們時不時被這些造景和突然掉落的假屍體嚇到,但你在他們眼中找不到任何一絲嚴肅情緒。
他們在享樂,透過礦山車遊覽地獄之景,享受這幅景色帶來的刺激氛圍。他們知道什麼是地獄,但此刻並不在乎。
「終究是走馬看花,沒能一窺其中深意。」梔月的細語落在耳邊,話聲聽來有些沮喪。
「說得有理。」帝君神色凜然:「更何況,只要人們還相信死亡的存在,我們永遠有得忙。」
他長嘆,故作疲憊地瞥了你一眼:「怎麼莊外和莊裡,都有那麼多事得操心呢……每次準備好好睡一覺的時候,不是山城門口有訪客,就是樓上有人在打鬧。」
呃,樓上……不就是指在帝君臥房正上方的你們的房間嗎?還以為他老人家聽不見呢。
老鼠吱聲表示「該睡覺的時候不睡覺,年前掃除小殷就變得特別會睡,梔月偶爾還會跟著一起鬧。」
你和梔月肩膀一縮,有點心虛。
通常那種時候你們都是無聊找事做,老鼠和帝君稱之為胡鬧,你則美其名曰比武。
例如,誰可以把用毛筆把墨汁甩到畫像裡姻緣神的鼻頭,順帶一提那張畫像還是姻緣神某次出門請路邊的賣藝畫家繪製的作品,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送給你們。
但是那傢伙很自戀,心情好送一幅到你們手中好像也合理。
除此之外,你和梔月還會站在算盤上從房間一側蹬牆往另一側衝刺,比賽誰滑最遠,就這麼來回重複直到累了、想睡了為止。
「哈哈……」你傻笑帶過,迴避了帝君無奈的神情和老鼠的瞪視。
列車再度加快,你們重新將注意力轉回礦山造景之中。令人驚訝的是,此刻映入眼簾的是風格與方才完全不同的空間。
四方形空間內,正前方牆面被漆成黃金色,上頭坐著一隻黑色獵犬……或者說狼?嘴裡叼著天平,一顆假的心臟就被放在其中一邊。
前頭遊客們不約而同說出了一個名字,但你分辨不出來究竟是哪幾個字,只知道他們重複提及「地獄審判」和「保護死者」。
梔月仰頭望向巨大雕塑,雙眼注視著黑狗以及牠身上金色紋路,若有所思。片刻後他道:「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奇怪的氛圍。」
你眨了眨眼,重新審視那隻大黑狗,然後聳聳肩說:「我只有一種被搶工作的感覺。」
「老鼠山莊給魂魄們的住處有那麼窮酸嗎?為何人們又有了其他的亡靈信仰?」你這麼想著,突然好像能夠體會姻緣神被信眾要求在聖誕節安排姻緣線的感受。
此時,一道巨大黑影從前方籠罩過來,你好像看見一條大鱷魚張開了嘴,將你們一口吞下。
礦山車加速向前俯衝,強風拂面,你們四人紛紛抓緊護桿好讓自己不要在座位上隨意滑動。列車在昏暗甬道中滑行數十秒,道中巨響震耳欲聾,直到強光乍現,你們眨眼適應後才驚覺自己已經離開甬道。
你回頭想看看你們出來的那面牆上有什麼樣的裝飾,這一看就看見了一排又一排畫著奇怪動物和符號的壁畫刻文,裡頭有鳥、貓、水波、羚羊……鴨子?街燈?還有一些下睫毛彎曲的眼睛。
你一個都看不懂,但你聽見遊客們稱之為「古埃及文」。
文字密密麻麻,在那片牆面上形成了一個圖案——是一隻河馬的屁股。
「……真的和什麼邪惡信仰沒有關係?」你忍不住道。
帝君望著那片文字,只說了一句:「雖說看不懂,但隱約能感覺是些粗俗的句子。」
你們望著河馬屁股,想起方才入口那名怨念頗深的工作人員……也許這上面的文字也是他寫的。
前方遊客們也有不少人轉過來,舉起手機似乎在拍照。只不過,他們在拍攝後很快地就注意到這些文字似乎真的能組成一個句子。
其中一人注視著螢幕,說是要將翻譯念出來給大家聽。
你本以為既然是地獄主題的礦山車,必將透過銘刻在牆壁上的符號鉅細靡遺地,將亡魂在地獄的經歷紀錄下來。
可誰知道,答案與此天差地遠。
「親——我的——屁……股。」那個人一字一句唸出來,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四周一片寂靜,躁動的遊客們默默地轉回去。只聽那負責翻譯的人喃喃說著:「工作人員還真是……太大膽了。」
然後輕咳了幾聲,又抬起手機:「咳,跟各位說一下,真正的死亡之書,描述的是一個新死亡的靈魂進入下一個世界的過程,對應於夜間太陽經過地底的旅程。」
你和梔月四目相對,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愕然無語。帝君睜大了眼望著那隻河馬屁股畫,按了按額角,嘆息道:「小殷說的是對的……人們還需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悟出世間一切道理。」
「……相比之下,即使我沒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文采不佳,我也覺得我寫給亡魂們的祈福籤有詩意多了。」你這麼說道。
「各何況每次祭典放在燈籠裡的祈福籤,大部分都是我親手寫的。」你又說。
「是啊……」梔月轉開視線,不再去看河馬屁股。
列車在明亮的終點處停下,鐵軌周圍是草原風景。安全護桿升起後,遊客們依序下車前往草原邊的照片螢幕牆和出口。
你們在礦山車旅程最後帶來的震驚之中緩步來到櫃台前,看見這次的攝影成果。
這回礦山車攝影紀念拍攝到的畫面是你們聽到埃及文翻譯後愣住的表情。
你覺得自己大概是第一次看見你這張臉如此錯愕的樣子,原因還是因為壁畫上的粗俗文字。
你將兌換券默默遞給櫃台人員,對梔月說:「……貓苑那傢伙要是看到這張照片,大概也能笑三天,特別是看到他老人家呆楞的模樣。」
而且,這攝影的鏡頭方向,還剛好拍到河馬屁股以及上頭銘文的一部分,整張照片充滿著一股奇妙氛圍。
帝君思索了會兒,決定還是叮嚀一句:「這張照片還是藏好為妙。」
「……或者領照片的時候別讓他跟我們一起走最保險。」你這麼說。
「……」梔月徹底無言以對,只得默默收下被遞回來的訂單和兌換券,與你一起往出口移動,並且請另一名工作人員蓋印章。
礦山車的出口前有一區小小的紀念品販賣部,蓋完印章後遊客們必定會從販賣區中央的走道經過,看來是設計好的路線。
你注意到兩側架子上陳列著好幾種塗上金漆的小型雕塑,每個都是動物頭和人腿。
這使你想起白天在漂漂河流換到的魚頭人腿美人魚擺飾,不由得猜想:「……同一系列的作品嗎?」
老鼠吱了幾聲,表示「美人魚都沒有塗金漆,而且是陶瓷的,顏色也不像一組,應該不是吧」。
就在你對著寫滿了埃及文、繪有不同種類動物頭和人腿的紀念品,仔細思索到底為什麼他們非要畫上腿毛的時候,梔月拿著集點卡走過來。
「小殷,好消息!」他朝你晃了晃小小的卡紙,「看來我們最少能有三條線呢。」
「咦?真的?」你一聽立刻接過集點卡,礦山車那個格子裡被蓋上了紅色的印章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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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霄飛車|🔴旋轉木馬|🔴咖啡杯
🔴雲霄飛車|⚫️驚悚鬼屋|🔴礦山車
🔵漂漂河流|🔵峽谷泛舟|⚪️摩天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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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果然是小殷的顏色。」梔月指著卡片右下角:「這樣就能再換一份豪華聖代了。」
「我已經開始期待了!」你們把即將完成集點的小卡片小心收回背包,這才繼續瀏覽架上物品。
梔月和帝君注意到你身旁架子上擺著的東西,好奇地探頭過來:「那是什麼……護身符?」
「上面是寫著護身符。」帝君拿起一個翻到背面,確認了背後的標籤貼紙。
這東西能護身?感覺不太到什麼特別的氣息啊。
你摸了摸擺在一旁的樣品,就連被抽出來展示的埃及文小紙籤,也感覺很普通:「貓苑透過某種奇怪管道賣給信眾的小錦囊和戀愛詩籤,雖然乍看之下和這個一樣沒什麼用,至少還是有實際效果的,能感覺得出來。」
說著,你想起姻緣神提到他會在摩天輪底下的紀念品店等你們。他說今天是情人節,一定有很多人會搭摩天輪。
既然如此,那兒應該也會賣些應景商品吧?而且旋轉木馬的工作人員也說今晚有特別活動。
「我們趕緊過去會合吧!」你抓起夥伴的手就往門口跑,帝君和老鼠則把繪有兩條粗壯大腿的蛇的護身符放回去後,慢悠悠地跟上。
途中再次經過遊樂園的中央大廣場時,四周早已配合附近設施點亮各式各樣的燈飾。
溫暖燈光襯托著遊樂園吉祥物造型的氣球和雕塑,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情人節相關佈置的攤位及擺設,越接近摩天輪的方向就越密集。
廣場上正播放著節奏輕快的樂曲,夜晚的遊樂園各個角落充滿歡騰氣氛。
你們注意到路上行人比起白天,確實如姻緣神所說,多了很多挽著彼此手臂、成雙成對的男女。當然,也有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彼此之間親暱無比。
當你們依約來到摩天輪底下的紀念品店,很快地就在滿滿人潮之中找到那位高出眾人一顆頭的姻緣神。
「他好像自己逛得挺開心的嘛。」你說著,試圖穿過人群去找他。
一來到他身邊,你就發現他正站在一個高度及腰的木櫃前,對著上頭物品露出鄙夷笑容。
桃花色絲質襯布上擺滿以紅線編織的手環,中間繫著一枚銀質造型墜飾,這墜飾雕刻著一名背上長有白色天鵝羽翼的小男孩,手持金色弓箭,標牌上稱他為「邱比特」,是個小小愛神。
另一邊還有「月老造型情人節巧克力」,看上去就是位長鬍鬚的老人,但是被做成了褐色塊狀甜食。
見你好像沒明白過來的樣子,他朝你勾勾手指讓你再靠過去一些。你往前一踏,替跟在你後頭的梔月開了條路,讓他也靠近。
這會兒,你們看見那兩項商品的標牌底下寫了一行字——
已開光,靈氣加倍,絕對有效
姻緣神指著那行字嗤笑道:「你看看、你看看,全是假貨。」
「這些東西,我,甚至整個貓苑沒一個人沒見過,更別提什麼開光。還真敢說!」他雙臂交叉在胸前,極為不屑。
接著,他手朝另一邊做出展示的動作。
放眼望去,整個店鋪內到處都是飾品和包裝精美的禮物盒,除此之外還有卡片、特製點心、兩件成套賣的衣服……任何與慶祝及贈禮有關的,全都找得到。
「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叫做愛情的力量。」姻緣神道:「雖說你在這裡看到的戀愛運加倍的東西全都是冒牌貨。」
你大略瞥了幾眼距離最近的商品,果然看見許多商品上都寫著他提及的內容。再看價格,有些似乎賣得比一張入園成人票還要貴!
有些飾品賣相不錯,有幾名遊客隨手一撈就撈去櫃台結帳了。
「這……應該叫金錢的力量吧。」你喃喃道。
「哼,差不多吧。這年頭越來越多人打著我的名義在賺黑心錢。」姻緣神說到一半,忽然發現身邊少了個該在場的人:「……嗯?你們家主子呢?」
他這一提你才發現,因為帝君太矮,早在入店時就被埋沒於人群之中。
還好,由於老鼠隨侍在側,儘管店內大量客人將整條走道擠得水泄不通,你們還是在短暫的等待後成功等到了他們。
老鼠的身高成功為他老人家留了點行走的空間。
「吱吱。」但他覺得這裡實在太擠了,不想和人肩碰肩,噗地化作一陣薄煙、恢復成小鼠姿態跳回梔月肩上,躲回領口。
「人還真多。」帝君從人群中鑽出來,有些委屈地站在你們和姻緣神之間的空位。
「既然都到了,那我們就出去吧。」姻緣神指著你們剛來的門邊說。
帝君聞言立刻瞪了他一眼:「為何不早說?」
姻緣神當然不承認錯誤,挑眉道:「我剛剛在讓你兩個兒子見識什麼叫做現代的情人節。」
「唉……」帝君嘆了口氣,轉向你和梔月:「另一側人比較少,你們若是想逛,要不要先去那裡看看?」
「喔,你說那邊,那裡可是高級精品區,不是一般的貴哦。」姻緣神說著,笑容甜美得詭異。
「我剛剛已經抽了號碼牌,」他點開自己的手機螢幕,確認內容後就從金鏈側包裡抽出一張紙遞給你們:「因為我也有一張,所以是兩個車廂的名額。」
「到時你們是想所有人一起搭,還是三個人一組,我自己一個車廂,都行。」姻緣神說:「看現在的進度,大約還要三十分鐘左右才會輪到。」
「外頭也有商販在賣東西,愛怎麼逛怎麼逛,但你們若想去精品區甚至買東西,沒有我是不行的。」他笑了笑,撩起自己的長頭髮往肩後放。
「怎麼樣,要去哪兒啊?」
你再次掃視店裡擺放的商品,思索了會兒,道:「我們去外頭商販的攤位看看吧。」
「我也同意去外面,這裡實在太多人,不方便移動。」梔月說。
姻緣神於是伸手往一個方向指過去:「走那邊比較快。」接著就帶你們一行人再次擠入人群之中,彷彿逆流的魚群努力地向門口靠近。
一踏出店家進入夜色,門外小攤販們攤位上的光與店家內明亮滿溢的裝潢相比之下,顯得寧靜悠閒許多。雖然人也不少,但由於它們都在廣場周圍,自然感覺寬敞舒適多了。
貓苑的姻緣神正想介紹每一區攤位的大致類型時,後方傳來一道清脆幽微的鈴音,吸引了你們的注意。
後方是一條路燈與長椅相間的小徑,只見最裡頭那張長椅上坐著一名滿面皺紋的佝僂老者,身前擺著一張小木桌,寫著「算命」二字的紅布從桌邊垂下。昏黃燈光自頭頂灑落,描繪出略帶神秘感的景色。
他身後是遊樂園的木圍籬,再過去好像也無路可走。梔月拿起地圖對照了一下方向,發現那個位置已經算是遊樂園的角落。
「沒想到這裡居然也有算命的。」姻緣神放低了話聲說:「人們對算命的執著怎麼這麼多年了還是沒變?」
只見那老者又搖了搖鈴,像是想提醒遊客注意有人在那裡,順便招攬客人。
但他看上去姿態悠閒,好像在說一切聽從緣份,看不上眼、不想算命的客人便不強求。
也許是你和梔月好奇的視線過於明顯,老人很快地就發現你們正在看他。他沉默地盯著你們好一會兒後,招了招手示意你們過去。
等你們回過神來,已然並肩站在算命先生的面前。不知何故,他注視著你們的眼神,宛如真能看盡天機且此時此刻已經看盡似的。
你不由得低頭迴避他的視線,看見桌面紅布上擺著一張泛黃的紙,上頭畫著一個人的掌心,中心有個黑墨寫的「相」字。
看來是透過看手相算命的。
說實話,你感到疑惑——人們算命卜卦、詢問未來之事好趨吉避凶,只為求得一生安穩;可世間因緣果報何曾是凡人得以親手駕馭掌控的?
因此,即使以前多次見過這類以卜卦維生的人,你們也從沒前去求問過任何事。
縱然仿以人肉之軀,終歸是神造之物;區區人世間的算命老先生又能看出什麼來?
可那老者只是仰頭注視著你和梔月的眼睛,甚至沒讓你倆伸出手。不知過了多久,老先生終於開口:「你們……」
那聲音嘶啞得彷彿他整整三十年沒說話,就像梔月自險境歸來後一世無語,直到某天終於能發出聲音那樣,殘破又乾澀的嗓音。
他嘆了口氣,接著轉向帝君。當老者的視線落在不遠處路燈下那名嬌小孩童漆黑如墨的眼底時,竟垂眸呵呵低笑,好似看見了奇景。
他重新將注意力放回你們身上,又多看了眼梔月,對你們道:「掌中之玉,貴於萬物。為求愛子安生,獨闖狼窟也願意。」
此話一出,你和梔月訝異不已。就憑你們這張臉和一般人的常識,要猜測一名男孩模樣的人是你們的父親,也實在過於大膽,不像是胡說。
老者眉眼笑得彎彎的,還朝老鼠伸出手想接引牠。而老鼠用鼻子嗅了嗅,向前一躍就跳到滿是皺摺的掌心裡。
只見這算命老先生輕輕撫著牠的細軟毛髮,呵呵道:「上天讓我親眼見到你們,看來我的壽命也差不多嘍……果然天機不可洩漏,此生最後一卦是如此特別的經驗,也真不錯啊。」
說完,他將老鼠交還給梔月,再次轉向帝君和姻緣神。他們倆竟也因為方才老者的那番話不約而同地睜大了眼,面色吃驚。
「狼窟險惡,又有天飼之犬巡守……」
「別說了。」帝君出言打斷了老者的話語,而姻緣神的視線則不斷在你們之間打轉,明顯有什麼他也知道但你和梔月卻反而不知道的秘密。
……好可疑。
「啊,哈哈,不說、不說。」老人點點頭,給了你們一個和藹親切的笑容,最後只是簡短道:「珍惜彼此,你們是獨一無二的。」
梔月雙眸裡閃動著某些思緒,他開口正想問些什麼時,旁邊的姻緣神卻忽然點開自己的手機大叫:「啊!沒時間了!快走快走,摩天輪!」
說完,三步併作兩步地把你們從算命先生面前拉走,然後當鴨子似地將你們往摩天輪的方向趕:「快快快,再不過去又要等兩個小時了!」他在後頭催促著。
被他急切的語氣感染,你們也沒多想,就邁開步伐跑了起來。等抵達排隊處時,才發現還有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販賣紀念品的店家就在摩天輪底下,距離排隊處頂多兩分鐘路程,很明顯你們是被姻緣神給騙了。
帝君跟在後頭慢慢地走過來,神情若有所思。
可一切都太巧了,你們正想詢問剛剛算命先生提及的究竟是怎麼回事時,摩天輪的工作人員率先來到你們身邊,說是要確認號碼牌,並且向你們介紹摩天輪今晚舉辦的特別活動。
「您好~請問四位有聽說過我們今晚的情人節特別活動嗎?」工作人員手中端著一個周圍綴滿粉紅色、紅色及白色玫瑰的板子,充滿活力地靠近你們。
他的穿著非常花俏,白色的圓頂帽子上繡著一圈紅色絲帶,除此之外還有愛心形狀的巧克力裝飾。上衣和下裝也是同色系搭配,渾身散發著一股愛情就是力量的氣息。
不知道該說他的穿著比較浮誇,還是姻緣神比較浮誇。
「我聽過了,但你跟他們三個說明一下吧,今天剛從鄉下來的。」姻緣神完全不給你們面子地回應工作人員。
「少廢話。」即便帝君方才在思考別的事,也不忘給身邊講話沒禮貌的傢伙一拳。
工作人員見狀,頓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笑出來的衝動,但還是被你發現了。他抿了抿唇掩飾嘴角笑意,用手中一隻發出彩虹光芒的小棍子往頭頂的方向一指:「哦那我就來跟幾位介紹一下——」
你和梔月隨著他手指方向仰頭望去,看見的是許多裝飾著繽紛燈飾的車廂,被掛在一個巨大金屬輪型支架上。
在黑夜之中,它們就像一個個方形的天燈緩緩上浮、沿著圓形軌跡移動,乍看之下彷彿在欣賞極北之地的星辰。
「我們這個摩天輪一圈有三十分鐘,今天配合情人節推出了特別活動~也就是『高空燭光晚餐』!」工作人員手一揮,將你們的注意力重新帶往板子上的照片。
「每個車廂裡會擺放一張小桌子,乘客可以在上面進行用餐~享受燭光浪漫的同時,還能俯瞰並欣賞我們遊樂園的美麗夜景。」
你聽著他的說明和照片分享,忍不住瞥了眼乘客在上下車時會稍微搖晃的車廂,不禁感到有點危險:「燭光晚餐?蠟燭要是傾倒了怎麼辦?」
工作人員點點頭,似乎早就料到你會問這個問題,立刻充滿自信地回應:「關於這點我們已經準備好應對措施了~因為怕失火,所以裡頭的燭光全部都是用假的 LED 燈代替唷!」
「除此之外,雖然我們摩天輪有窗戶,但是擔心餐點會在車廂內產生氣味、影響下一名乘客的搭乘,所以實際上餐點是贈送的巧克力餐盒,乘車時會由工作人員直接幫你們放在車廂內的桌子上。」
咦……也就是說,晚餐和燭光的部分其實都不存在,對吧?!
「高空是真的,但其他的都只是形式上嗎?」你和梔月看見彼此無奈神情,顯然都在想同一件事。
「這樣的話會有多少巧克力?該不會只有一塊銅錢那麼大的……那樣還能稱作燭光晚餐的話,就是大言不慚了吧。」你不禁感到好奇,但是直接問出來似乎不大妥,畢竟是免費贈送的,也不好奢求。
工作人員並沒有注意到你充滿渴望的目光,逕自指著最後一張照片:「然後啊~因為是情人節~配合旋轉木馬,摩天輪在晚上七點公布中獎者之後,接著會舉辦加碼抽獎!獎項也是音樂盒和似顏繪,但是摩天輪版本。」
「抽獎條件是在你搭乘的車廂到達最高點的時候,透過附設的麥克風,向大家說出你對珍愛之人的真心話~由於我們是有工作人員負責主持的,要參加的話請現在和我報名唷!」
你一聽又能抽獎,當即興奮地向工作人員報名。有那麼多活動,不參加白不參加。
梔月本來對於這個條件感到有些退卻,但見你那麼開心,也就順著你的意。你說:「反正也沒規定誰來做,你不好意思的話,就讓我來吧。」
梔月靦腆道:「好吧。」
工作人員再次確認號碼牌上的數字,然後在胸前掛著的小盒子上點點按按,說是這樣一來就報名完成了。
「摩天輪到頂之前有十五分鐘,說話的時間只有一分鐘,所以記得要先想好要說什麼唷~」他滿面春風地說完這句後,就讓你們往更前方移動,去接待下一組客人了。
姻緣神望著蹦蹦跳跳離去的工作人員,就問你:「雖說這個活動不限定情侶參加,但那是要對著整個遊樂園的人,把你心底想說給特定人聽的話講出來的活動,你這小鬼難道一點也不害臊?」
「我心底的想法坦蕩蕩,有什麼好害臊的?」你對姻緣神的話不以為然,覺得只不過是把本來就有但還沒說的想法講出來而已,又不是什麼大秘密。
然而,此話一出,他卻饒有興致地瞇細了眼眸盯著你,嘴角勾起一抹邪惡笑容。
「原來如此,不會害臊啊?我就在想你們手裡那張攝影紀念免費兌換券是怎麼來的呢!既然入園的時候我沒拿到、售票口人員也沒有問我,那麽肯定是要兩個人以上的團體才能獲得,再加上今天情人節——」
他說著,眉眼一彎揚高了音調道:「我說你這小伙子,不會是和人家接吻了吧?」他瞥了眼梔月的方向,指尖探過來輕抬起你下顎。
「唷,真沒想到你是會為了免費兌換券豁出去的類型,而且對象還是自己的親兄弟,感覺怎麼樣啊?」姻緣神問道。
你聽他滿口胡亂猜測驚覺大事不妙,這誤會可不小,連忙拍掉他的手,掩住自己發熱的耳根和臉頰退後好幾步:「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怎麼可能沒有,一堆情人節活動都是這樣辦的,不然你們怎麼拿到那張兌換券,說來聽聽?」姻緣神一點也不相信你。
在他提起這件事情之前,你本來已經把當時的衝擊感忘得差不多了,畢竟當下再衝擊也不可能一整天都想著這件事,誰知道姻緣神這段話令你心臟又停了一拍。
你急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儘管腦子清晰無比,告訴你該好好澄清。
這時,你彷彿看到夥伴英姿煥發地向前站了一步,再冷靜不過地對貓苑的傢伙道:「只需要親臉頰而已。」
他話聲輕緩,好似這是隨口而出的日常閒談。
梔月平靜無波的眼眸和姻緣神微微睜大的雙眼,在剎那間使周圍的空氣停滯,接著你的內心掀起一陣狂瀾。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啊!本來……本來是想保密的,不要為了那句誤會就把事實給供出來!
完蛋,接下來至少三年不得安寧。你抱頭掩面,背過身去雙手撐在排隊處的欄杆邊,心中狂風呼嘯。
果不其然,姻緣神噗哧一聲,接著便是猖狂無比的大笑。
「哈哈,真的假的,我沒看錯吧?剛剛他們的表情完全解釋了是誰親誰的臉頰,真是不可思議,我以為如果這是真的,會是反過來的情況!」姻緣神說完又爆出一連串大笑。
「而且居然這麼無所謂地講出來了。」
梔月顯然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神色有些驚慌地和你說抱歉。
「一切都太晚了梔月……回不去啦……」
「瞧,我警告過你們了。」帝君見狀只是瞥了你們二人一眼,果斷放生。
老鼠樂得吱吱叫不停,說是永遠看不膩你的笑話。
直到工作人員前來告知可以登車,姻緣神的注意力稍微被分散,你們承受的酷刑才終於停止。
雖然姻緣神自己說過愛怎麼分都可以,但真的到了準備進入車廂之前他卻還在帝君身周遊走,試圖邀請他的老相識一起搭乘同一個車廂。
可帝君一點兒也不領情,只是揮著手、像撢雞毛撢子似地把貓苑吵鬧的傢伙給趕到另一個車廂去。
「走開走開,自己一邊去。我們今日陪得你夠久了,該知足些,別想得寸進尺。」帝君對他道。
姻緣神撇了撇嘴將相機塞進帝君手裡,扭腰擺臀地走上前面車廂、回眸一瞥指著你們所有人:「哼,那就『晚餐時間見』啊~別忘了那餐券也有我一份。」
車廂正在緩慢地隨著轉輪轉動而往前,工作人員拉著滑門扶手一語不發,眼神看起來倒是很像把這名囉唆遊客立刻關進去。
「再多一句我們待會兒就自己用掉。」帝君威嚇道。
姻緣神呿了聲,搧搧手便俯身往裡頭坐進去。
滑門拉上,耳邊一陣清淨。
「呼啊——怎麼會這樣?」你揉了揉自己仍然滾燙的耳根,嘆了口氣,試圖讓自己別再去回想那個落在臉頰上的吻。
「小殷,我……很抱歉。」梔月大概是覺得自己的疏忽造成不少麻煩,面色有些愧疚。
「不,沒事,你很好。」你拍拍他的肩,又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深呼吸,吐氣,想辦法讓自己胸口別再碰碰跳個不停。
你們三人和老鼠踏入下一個車廂,確認大家都坐定後,工作人員才替你們拉上門:「搭乘愉快!」
滑門闔上後,由於和外界多了一層阻隔,周圍又變得安靜許多。車廂內沒有多餘照明,僅僅依靠摩天輪外的其他遊樂園燈光和桌子中央擺設的擬真小蠟燭作為光線來源。
雖然「燭光」是假的,但它微微閃爍的模樣,倒真有其氣氛。此外,精緻玻璃盤中果真擺放著巧克力,看起來還挺高級的。
老鼠跳到桌面上,小手搭在玻璃盤旁,等不及想嚐一口。
你的視線落在盤中,包裝精巧的巧克力總共有三塊,細緻印花搭配優雅纖細的文字分別以不同顏色將三塊巧克力區分開來。
葉綠色的是薄荷,淡紅色的是玫瑰,另一個則是褐中帶綠的鐵觀音茶口味。每塊巧克力長寬大約一寸,要將其稱之為燭光晚餐的主食,實在有些勉強。
而且加上小鼠你們也算是有四個人,三塊根本不夠分。
「對工作人員來說我們確實只有三個人……或許他們是依照人數贈送的。早知道應該先讓你化成人形和我們一起排隊的。」你撥弄著盤中的精緻甜食,瞄了眼小鼠。
沒想到剛剛還在跟著姻緣神起鬨笑你的牠,此刻居然一轉久遠以前乖巧的態度,用一雙黑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視著你,彷彿泛著淚光似地,楚楚可憐。
「幹嘛?這時候就知道裝乖?」你戳戳牠的鼻子,率先提醒道:「你可別衝動化成人形出手搶喔。」
「有沒有什麼方法能切分這些巧克力呢……」你思索著:「厚度有點厚,也不好用折的,恐怕會碎掉。」
梔月聽了很快地想到幾個方法,提議道:「也許可以用黑火,或著讓我能用細雷和冰刀切開它們。從中間以十字切分的話,每個人都能嚐到所有的口味。」
哇,這會不會太大材小用啦?那些可是多用點力就能將整個車廂甚至摩天輪燃燒殆盡的能力耶。
不過帝君和梔月確實都能非常精準地控制就是了。
帝君聽你打算分割它們,擺擺手說:「不如你們三個吃吧。我就不用了。」
「咦?那多可惜啊?」
「好東西還是得大家分著吃才好吃。」你說著,將那盤巧克力推到梔月面前:「就做一把小冰刀來切分吧。」
夥伴點點頭表示包在他身上。
梔月左手指尖微微勾動,於掌心凝聚出一塊小冰晶。他手心輕輕一揉捏將其化為約三寸長的冰刃,最後再對著刀刃表面輕呼一口氣,冰面裡側就更加結實剛硬。
仔細調整刃面鋒利度,確認足以用於切割後,他將刀尖對準盤中的巧克力進行切割,輕而易舉地就將它們全數分為四等份。
「哇,你果然最棒了梔月!」你心喜無比地拍拍夥伴的手臂。
小老鼠開心地吱吱叫,二話不說將手搭在其中一小塊巧克力上頭,用小小的嘴開始啃食起來,眼神洋溢著滿滿幸福。
梔月將手中冰刃捏成細碎冰屑,等待那些冰在皮膚上融成水珠後才用衣角擦拭。
他從盤中挑起其中一塊遞給帝君,請他先享用。
「謝謝。」帝君回以微笑地接過,說是這種時候有兩個孝順的乖兒子真是不錯,這才將小巧精緻的甜食放入口中。
接著,他又拿起另一塊湊到你嘴邊:「吃吧,小殷。」淡淡茶香撲鼻而來。
「啊~」你張大嘴準備接。
夥伴見你那副模樣擺明是要他餵你,笑道:「真拿你沒辦法。」說完,便將巧克力輕輕放入你口中。
車廂內昏暗光線使你直到嚐到巧克力時,才發現它表面還撒著茶粉,於是你迅速捉住梔月的指尖又舔了一口,將上頭沾附的茶粉舔掉。
梔月沒料到你突如其來的行動,驚呼了一聲:「小殷!真是的,嚇我一跳。」而你則笑瞇瞇地將巧克力含在嘴裡等待它慢慢融化、包覆舌尖和味蕾。
你指著鐵觀音茶口味僅存的那一塊,讓他也趕緊嚐嚐看。梔月這才捏起他自己的那一份放入口中,同樣輕輕地舔掉指尖茶粉。
「還滿好吃的對吧?」你說著,等口中茶味和淡淡苦味褪去,又接著拿下一塊玫瑰的。
梔月點點頭表示很喜歡這個味道。
你將玫瑰的也拋入口中,等夥伴吃完剛剛那一塊後,就塞了另一塊進他嘴裡。
這時候,你感覺背後有白光閃爍了幾下。你感到奇怪,便回頭查看——
這一看,你差點把巧克力和自己的心臟給吐出來。
姻緣神正趴在他自己搭乘的車廂窗邊往你們這裡看,手裡還不斷晃著他的手機。一發現你注意到他,就立刻模仿你方才舔掉茶粉的動作,仔仔細細又非常刻意地重複了一遍。
然後對你勾起一抹別有深意的微笑。
顯然地,剛剛你和梔月的餵食彼此的模樣應該是被拍下來了。
那傢伙表情戲謔,看起來實在很討厭。
你果斷地將身上的夏威夷襯衫脫下來將一角塞進車廂上方窗戶縫隙裡稍微固定,把對著他的那塊玻璃遮住。
由於摩天輪車廂正是為了讓人可以在高處俯瞰景色而打造,大部分都是透明玻璃,而一件夏威夷襯衫只能遮蓋不到一半的範圍。於是你伸手戳了戳梔月,讓他把襯衫也脫下來,借你用一下。
豈料姻緣神不知哪根神經不對勁還是腦子突然壞了,看見你打算用襯衫遮住窗戶,反而仰頭大笑,又多拍了幾張照片。
「……到底在搞什麼鬼?」你有些不滿地隔著窗瞪他。
「我也想問你在搞什麼鬼,小殷。」帝君早已無視貓苑那傢伙,因此對方剛剛做了什麼他完全沒有注意。
說完,帝君從僅存的縫隙間抬眼一瞪,就對上了姻緣神的視線。對方似乎在說些什麼,可隔著車廂自然是聽不見,於是帝君便試著讀了唇語:「……說是你們剛剛那樣子,現在又拿襯衫遮玻璃,只會更引人遐想。」
你一聽,指著姻緣神比手畫腳讓他轉回去,最後一屁股坐回座位上,令懸吊於空中的車廂微微晃動了一陣。
「到底有什麼好遐想的?」你說。
梔月起身往外偷偷瞥了眼,發現姻緣神的眼神果真不太對勁,但似乎也不是很明白對方究竟透過窗戶看到了什麼畫面,索性不再理會他。
「還是吃巧克力吧,小殷。」梔月努力勸你,讓你別再去管另一個車廂的事了。
帝君笑了笑說:「是啊,不是總叮囑你,和那傢伙認真就輸了麼?」語畢,他回到座位上,拿起最後的薄荷巧克力放入嘴裡,對於這股擴散開來的清香很是滿意。
「三種都很不錯。你們若是喜歡,也能買幾盒帶回山莊作茶點。」帝君道。
此話一出,你的注意力成功地被吸引過去,開始和梔月討論著回去之前要買些什麼樣的紀念品或點心。
隨著摩天輪緩慢轉動,你們逐漸被巨大的轉輪提至高空。
窗外大片夜色之下,是燈火斑斕的遊樂園景色。從這個高度俯瞰,設施和周圍的建築都變得非常渺小——遼闊視野和四處行走的凡人們,乍一看恍若祭典所見之景。
此時,車廂內響起了一段清脆旋律,緊接著便聽見來自摩天輪工作人員進行的七點報時和宣布抽獎活動開始的廣播。
即便你們已半升至空中,仍能透過廣播和窗戶縫隙聽見地面上人群們的歡騰聲,以及眾人搖晃著手中造型燈飾的熱鬧場面。
工作人員熱情洋溢的說話聲自廣播和窗外傳進車廂裡:「哈囉大家好!各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地面上及其他車廂的遊客們高喊著「情人節!」的呼聲清晰得彷彿你們也置身於人群之中。
「沒錯!在這樣的夜晚,遊樂園摩天輪特別為大家舉辦了最最最甜蜜的活動——情人節真心話大冒險!」
「這是抽獎活動的加碼版,每當一個車廂來到最高點,就請該車廂的參加者對著麥克風大聲說出你想對珍愛之人說的真心話,並且分享給遊樂園的所有遊客聽!」
「不過在這之前,就先讓我們抽出選轉木馬音樂盒和似顏繪的得獎者,當作熱身運動!請大家在工作人員抽出得獎者時幫忙用力鼓掌哦~」工作人員說完,又是一陣音樂演奏,營造出一種刺激緊張的氣息。
周圍設施燈光轉弱,遊樂園反方向一面巨大白色布幕以幻燈片形式打出一張張得獎者照片。
如同旋轉木馬的工作人員所說,類型不限,因此照片種類繁多。看上去有朋友、有情侶,也有一家人。
在他依序報出中獎名單的同時,浪漫輕緩的曲調也隨照片播放。工作人員一組接著一組唸,但是都沒有你們。
直到來到最後一組編號和照片——你們才想起自己根本不記得自己的抽獎編號是什麼。
不過,當對面的大螢幕上打出那張你們在旋轉木馬拍攝的攝影紀念時,你和梔月愣在原地好一陣子沒反應過來。
「咦?」
小鼠依舊努力啃食著巧克力,聽見你們倆齊齊驚呼,他才放下懷中甜點,滿鼻子茶粉地爬到窗邊往外望。
「吱吱???」小鼠彷彿先前完全不看好你會中獎似的,發出了詫異不已的叫聲。
浪漫樂曲襯托著畫面中的四個人,搭配莫名其妙,一點也不浪漫的標題:
爸爸、兩個兒子
和隔壁鄰居家阿嬤(妖艷火辣大美人)
見到那張照片,你頓時心想「這到底是在寫什麼東西?」過了兩秒才想起來是自己讓工作人員寫的。
你和梔月噗哧一笑,地面上和廣播中的遊客們的困惑驚疑和開懷大笑也隨之而來。
梔月指著照片咯咯笑,說:「小殷,其他人的照片都是寫『致我親愛的某人』或『敬愛的祖母』這樣的句子,我們的看起來特別奇怪。」說著說著,又笑了出來。
只聽主持的工作人員道:「唉呀唉呀,看來是個幽默的家庭呢!究竟誰是那個有活力的阿嬤,還請大家自己猜測了。」
「那麼,中獎者到時候請記得收取獎品!如果到貨後沒有人收的話,我們會叫送貨人員瘋狂打電話,讓你的近期密切聯絡人全部變成送貨人員的電話號碼,還請注意。」
語畢,投影幕的燈啪地暗下,緊接著是粉色和金色光束打上整個巨大摩天輪,四周突然變得極為明亮,好像那些燈光全都聚集在你們身上似的。
這麼想著的同時,你向下遙望,赫然發覺,這些光確實聚集在你們身上,甚至還會跟著你們移動——
你和梔月站在窗邊俯視遼闊的中央大廣場,設施和人們手中燈飾彼此配合,如同萬千群芳形成心型圖案,由粉紅到白、再由藍到紫、橙黃到翠綠……
浪漫氣息如暖意蒸騰,隨著強光射入車廂內,內側玻璃和金屬扶手反射著光輝。塵埃及不斷灑落的花瓣於燈前飄搖,偶爾遮蔭,使你們搭乘的淡藍色車廂恍若空中之海。
你和梔月的雙眸在光線照耀下閃動著金光銀輝,長長影子包裹著帝君嬌小的墨黑身影。
「小殷,你想好台詞了吧?」帝君沉聲笑道。
「啊……呃,可以這麼說吧。」
燈光更加聚集,直到車廂來到摩天輪頂端,你們彼此完全陷入光明之中,好似穹頂一輪月色和艷陽,而帝君坐在你們身後,靜默以待、洗耳恭聽。
「那麼,就讓我們今晚第一位來到頂端的抽獎者,大聲地說出真心話吧!」
「三!」
「二!」
「一!」
麥克風啟動了連線,地面處頓時肅靜。
「嗯……該怎麼說呢,」你視線落進身旁那個與你形影不離的夥伴眼底,對著車廂邊小小黑色網狀殼說出第一句話:「謝謝我的兄弟。」
「雖然你總是覺得自己造成我們的困擾,但你要相信我製造麻煩的能力絕對是數一數二的!我就喜歡我們這樣需要彼此包容跟支持的關係!」
梔月側過臉望著你,莞爾而笑。他指了指小鼠讓你看看牠,小鼠則是一臉「不要再想著把你找的麻煩合理化」的表情盯著你。
你給了牠一個鬼臉,換來老鼠鄙夷的瞪視。
你不理牠,繼續對著麥克風說話。
「最重要的是……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謝謝你那天沒有放棄你自己,謝謝你回來。
謝謝你深信身邊有人需要你的陪伴。
你的嗓音透過麥克風和音響傳遞,在整個遊樂園迴盪……在梔月的耳裡,和心裡,縈繞著。
你的思緒此時進入前所未有的平靜和清晰。
你望向窗外、望向遙遠地面上引頸期盼的人們,眨了眨眼。夜色之中目力所及之處的光芒不僅只來自周圍那些奢華燈飾。
即便你的雙目不同於貓苑的雙眼,無法察覺編織得最細緻美麗的姻緣線,你仍清楚一個人的靈魂如何能影響另一人的……就像你對梔月,而他對你亦如是。
人們胸口中此時散發著的光輝燦爛奪目,那是成千上萬的魂魄——火苗搖曳使他們得以呼吸吐息,焰光明滅使心脈律動,色澤是心智,冷暖是情緒。
如同你一直以來深信不疑的,一個美麗靈魂,能夠照耀人心;靈魂之光互相映照折射,便能點亮一方土地。
世間極樂與哀愁也許並不相互依存,可它能使人們理解何謂滿足、何謂空虛,即便沒有親眼見過地獄,他們仍將嚮往天堂。
山莊自始至終都將守護他們,將每一縷靈魂自世間收納保存、輕放歸還於世間。
「願你們以愛親人,受人親愛。如同我愛著世人,而世人也同樣愛著我。」你想起過去無數視察中的經歷和遭遇,想起自己曾經受過的幫助,人們心中的慈悲是如何使你和梔月脫離危險與徬徨。
你想起人們如何愛著一個可能僅有一面之緣,甚至素昧平生之人,你想起他們曾如何善待你,儘管在此之前毫無交集。
也許傷害存在,但你傾向於記得他們的好。
也許時間很長,也許幾乎不可能,但你心底深處也傾向於相信,他們總有一天將自無數機緣與失落中領悟世間最重要的道理。
對於如今的人們來說,也許並不存在老鼠山莊的金銀杜鵑,可他們深信新生和殞落、相信輪迴。
如此便好。
麥克風結束了連線,你不顧底下眾人聽見最後一句話時的困惑與遲疑,以及工作人員彷彿對任何發言都見怪不怪、流暢得嚇人的主持能力,逕自將這小小一部分靈魂之海盡收眼底,品味他們的光芒。
然後,當聚光燈轉移至下一個報名抽獎的車廂,你則轉向那抹最深沉平穩的陰影——那個永遠默默守在你們身後,使你和梔月得以立足世間、邁步前行、甚至與人交心的身影。
梔月抿了抿唇,恭敬地說道:「謝謝父親賜予我們神識和心智,自此有了想守護之物。」
你把手臂搭到夥伴肩上,用力地抱緊他,像你們很小很小的時候每日睡前那樣緊擁,接著笑嘻嘻地跟著重複:「謝謝爸爸!」
帝君聽了便道:「呵,就你最不能保持正經。剛剛那麼認真地說了一大串話,現在馬上露餡,待會兒下了摩天輪肯定又是一陣胡鬧吧。」
老鼠吱吱叫表示同意。
「欸,什麼意思!剛剛我努力營造出來的溫馨氣氛怎麼一下子就沒了?」
「開玩笑的。」帝君垂眸淺笑:「無論如何……」
「也謝謝『你們』,出生在這個世界。」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