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要唱高台聲吔,山前山後有人聽嘞。羅英秀才打馬過吔,我老漢鏵田飚高音嘞……”
「山二叔,又飆高音了!又不是打田季,啷個唱起了『打田歌』?莫非今天趕朱家場,嗨了碗牛肉湯鍋,還喝了幾缸苞谷燒,整高興了! 」
“'背時'娃兒,賣湯鍋你。老子哪的是高興喲,是哽得慌,得吼兩嗓子散悶氣。”
「山二叔,是趕場路上遇到大馬蜂被錐了?啷個說起話來兇巴巴的喲?”
一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的一個秋日,包穀歸屋,稻子歸倉,鳳岡縣蜂岩石屯壩一帶的村民們,開始悠閒起來。幾裡開外的朱家場正逢趕集,挑擔的、擺攤的、提籃的、豬牛雞鴨賣買的,還有趕耍耍場的,都往朱家場街上趕,把那條不長不寬的小街擠得水洩不通。
街口的玉家茶館,不僅賣茶水還賣牛肉湯鍋,一開場就忙碌起來。茶館內清茶香繞繞,當街面湯鍋滾滾熱,辛勞了大半年的莊稼漢,趕場天就愛來此泡茶館。先吃碗牛肉湯鍋,就鑽進了茶館,就著缸清茶閒吹扯談,一泡就是大半天。石屯壩的「牛偏二」山二,本是玉家茶館的常客。但今天他沒泡茶館,吃了碗牛肉湯鍋,又到酒攤子灌下兩瓷缸苞谷酒,就打轉身往家回。他飆著山歌,一路偏偏倒倒地往回走,剛到石屯壩,就被村裡的年輕人撞見了,便有了本文開頭的對話。
本來趁著酒勁,山二叔的山歌來還想飆幾首。哪知被幾個小夥一打岔,心情反倒沉下來。
「我家那頭大黃犛喲,天生九顆門牙,長得膘肥體壯的是頭做牛種的料。銠田犁地跑得快,打架串種是好手。天曉得,它昨天啷個犯了神經發了狂,在黃茅坡居然和頭大水犛幹上了架,追著大水犛從山頂就往半坡馬桑林跑,哪知踩虛了腳,滾進消坑落在半壁上的石頭上擔起,上不黏天下不著地,撻得哞哞得直叫喚。等我家放牛娃跑回家喊人去救時,那黃牯已斷了氣。寨中棒勞力幫了半天忙,才用繩索套住把它拖上來。天!撻得硬是慘囉,腳桿斷了,頸子歪了,肚皮還砸了幾個洞洞,渾身上下都是血喲!”
「我心想嘛,你龜兒子鈞田沒有累死,打架沒有鬥死,偏偏踩滑虛滾進消坑撻死,臊我這個牛偏二的皮喲。”
「本來想一鍋把牠燉了,請全寨人來吃牛肉湯鍋。偏我家又貧,五六個崽要養,賣給做牛肉湯鍋生意的,多少撿回幾個本錢。今天趕場去吃一碗湯鍋,就是給那個臊皮鬼提個醒,這輩子不爭氣,早早就喪了命。下輩子要投個好胎,做個牛上牛的牛王爺喲……”
「山二叔,莫難過!你各人(各人,本地方言,與本人、自己意相同)就是牛偏二,直接尋頭牛王來餵起噻!”
「娃兒,曉得不,相牛相牙口。十牙牛王,九牙牛種,八牙耕犁,七牙鬼路,六牙馬口,老子做牛偏二十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找到頭九顆門牙的黃犛,到手就沒捨得轉手。九牙牛種都難找,十牙牛王哪易尋喲?”
「長田打鬧牛郎的哥,哥呀咿呀。牛郎的哥,哥呀咿喲,哥呀咿喲……我家的牛郎哥,你死可惜了喲……”
二
山二叔是位中年漢子,住在蜂岩朱場石屯壩的小村莊,因小名山二,寨裡寨外的年輕人都喜歡叫他山二叔。小村莊依山傍水,寨後山是一坡坡的台土,寨當門是一條叮咚歡流的小河,小河兩岸是層層疊疊的梯田。農忙時,寨中漢子揮鞭趕牛,犁地鏵田,山歌飄揚;農閒時,寨中娃兒結伴放牛,嬉戲追逐,歡聲蕩漾。
每逢山二叔鏵田犁土,山歌便會和著泥土的氣息在石屯壩的上空婉轉。山二叔是石屯壩一帶小有名氣的牛偏二,養牛相牛是好手,玩燈唱調也在行,還有一手做牛肉湯鍋的好廚藝。附近村民買牛買牛都愛向他請教,也喜歡圍著聽他吹「相牛術」。
「遠看一張皮,近看四隻蹄,前看胸膛鼓,後看屁股齊。」
「黃牛生得水牛形,黃金萬兩用秤稱;黃牛生得水牛腳,就愁主家少田作。」
「牛若五子全,養家全不難。嘴如印子,眼如瞳子,角如錐子,耳如扇子,尾如辮子……”
“背上一根槓,鏵起田來跑趟;脊上一條白,你想歇來它不歇。”
……
“山二,又在瞎吹了?”
「沒得金剛鑽,不放瓷器活。小時候就跟我公學相牛,常聽他講'相牛經',還看過《牛經切要》《元享療馬牛駝經》這些相牛古書,你們怕是從沒聽說過喲!做牛偏二,得把這些看家本領經常掛在嘴邊,練在手間,才能在牛市不看走眼。”
山二叔的相牛術,的確不是吹的。十幾歲就開始做牛偏二,除了朱家場,他還去過縣內外好多地方,在多年買賣牛的路上,積累下豐富的相牛養牛經驗。而他引以為傲的收穫,便是從外地買回來那頭九牙大黃牯。在他的精心餵養下,那黃犛沒兩年就長成體格健壯的種公牛,給十里八村的母牛配種,不僅給山二叔掙足了面子,也給他賺來了票子。
九牙大黃牯沒了,山二叔的心氣也沒了。本來,石屯壩有個風俗,如哪家牛摔死、累死、老死……都要留些牛骨、牛肉、牛雜碎,熬大鍋牛肉湯鍋請鄰裡鄉親們吃一頓。偏山二叔家大黃牯摔死後,陰悄悄地賣給朱家場做牛肉湯鍋生意的。個中原由,非他口中稱道的家貧,只因那頭九牙大黃犛是種公牛,是他牛偏二職業生涯的驕傲。而今大黃犛死了,他的驕傲也失去了。他怕全寨人聚在一起吃牛肉湯鍋時,向他問這問那的,不僅會傷到他的“心子”,還會掉了他的面子。
三
九牙大黃牯死後,山二叔依然做著他的牛偏二,依然喜歡唱山歌,只是很少走出石屯壩,走出朱家場。
春種秋藏,歲歲年年;買進賣出,兜兜轉轉。日子匆匆流逝,如村婦打翻的米湯,再也舀不回來。人間煙火,依然炊熟著鄉里人家的一日三餐,溫暖著山村瑣碎又平凡的日子。當歲月輾轉進入二十一世紀,梯田還在,小河還在,石屯壩一帶的村莊,卻添了好多新房換了新顏。八十多歲的山二叔仍堅守在家鄉,守著他的二兒子,還有一個家庭養牛場。
擺起(方言,與說起、說到意相近)二兒子,山二叔是眉飛色舞、滿臉驕傲,如同當年講起他家那頭大黃犛一般,話匣子一打開就合不攏來。子承父業,山二叔的二兒子也是個養牛能手,還是個牛業經紀人。綏陽金橋樑大牲畜交易市場,是黔東北最大的牛市,也是他最愛光顧的地方。那裡每場都有上千頭的牛交易,不僅可以做牛買賣,還能與南來北往的牛商和牛經紀人交流,淘到不少相牛養牛的好經驗。
山二叔家養了四、五頭母牛,十多頭肉牛,全是土黃牛或土雜牛。這些年來,土黃牛越來越受福建、江浙客商們的喜歡,價格穩得起,他家牛場就把重心放到本地土黃牛上。牛源,全靠自繁自養。飼料,全靠自種牧草。年邁的山二叔,也有了發揮餘熱的舞台,一有空就往牛場跑,或查看長勢,或添把草料,父子間還經常為牛理論一番。
「蹄色黃白,行不滿百。娃兒,你昨天選那頭牛怕跑不得喲!」
「老漢,你那套相牛術過時了,以前相耕牛,看的是勞力。現在相肉牛,要的是肉質。肩寬背平屁股圓,農戶養它五六年。雪花牛肉幾大團,出手多賣兩三千。我總結的這套相牛口決,你看行不?”
“娃兒,看得準是水平,養得好是能力。那我問你,'食有三芻,飲有三時'的養牛古訓曉得不?”
「嘿!老漢,這個考不倒我喲。食有三芻,芻有三等,牛飢時給下芻,次時給中芻,飽時給上芻;飲有三時,指給牛飲水有講究,晨給少飲,晚給足飲,午則適可即佳。”
每每爭論一起,往往要好幾個回合,無論誰敗誰勝,最終都是父喜子歡,喜樂收場。
四
常言:七十活月,八十活天。歲月催逼,老夥伴們一個個離世,平素喜笑顏開的山二叔,也偶感孤寂。耄耋之年,幸得自家那群牛兒可作伴。可壓在心底的一個結,總在夜深人寂之時,冒出心底叫醒他的瞌睡。當年那頭大黃牯摔死後,沒能請鄉親們吃頓牛肉湯鍋,一直讓他心存愧疚。欠全寨人一頓牛肉湯鍋,成了他的心頭結。他想,此結不解,哪天去地下見老夥伴們時,怕也不敢直起身板來面對喲。
知父莫如子。山二叔的這個心願很快就實現了。今年三月,山二叔家孫子結婚。請幫忙客那天,他二兒子殺了頭大肥牛,說是用來辦酒席。成塊點的好牛肉,用來做粉蒸牛肉鑷和紅燒牛肉;牛骨、牛雜和零碎的牛肉,用來熬一鍋牛肉湯鍋請全寨老少吃。
那天,我剛好回石屯壩老家有事。只見山二叔家的小院,貼著大紅對子,掛著彩帶和紅燈籠,一派喜氣洋洋。
「牛肉湯鍋香不香,全靠牛骨熬原湯。牛肉湯鍋正不正,調味料搭配要保證。熬牛骨原湯一定要把牛大骨敲破了熬。生薑、花椒、乾海椒、橙子葉、香葉、桂皮等交待的調味料一定要備齊哈。”
走進山二叔家小院時,只見他戴著圍腰,如大廚一般,指揮著村寨裡老少爺們和那群婆姨嬸娘,正在為那鍋牛肉湯鍋奏響了“鍋碗瓢盆交響曲」。轉身見我,大聲喊道:「姑娘,你不要走喲!當年在朱家場吃牛肉湯鍋,經常是你爸爸請我吃。他老人家先走了,沒得口福來嘗我煮的牛肉湯鍋,你要留下多吃點哈,山二叔心頭才高興。”
……
柴火燒得正旺,火苗狂舞著伸出爐門,煎得牛肉湯鍋熱氣騰騰地翻滾。肉香升騰,湯香繚繞,和著男女老少的歡笑聲瀰漫著整個村莊。曉風吹來,肉香、湯香雜帶著三月的山村氣息,飄過石屯壩一帶的堆子洞、院子、花院等小村莊,也帶著我故鄉的牛人牛事,從歲月深處飄來,又飄向美好的未來。
小料:蒜末5克、 乾蔥末5克。調料:黑胡椒汁15克、 蒸鮮豉油10克、雞粉3克、 糖3克、 黑胡椒粉1克、水10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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