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世新大學原住民族文化傳播暨發展中心所舉辦「紮根部落‧用力呼吸」的紮根營,讓我們認識了萬榮部落,印象中的萬榮是充滿日本建築與人文歷史典故的觀光景點─林田山林業文化園區,還有入口總讓人回味無窮的滿妹豬腳,然而讓我好奇的是,通往林田山林業文化園區產業道路旁的部落,是哪個部落呢?原來就是萬榮部落。萬榮部落屬萬榮鄉的行政區,它就在台九線旁平地的部落。進到萬榮部落,映入眼簾的是一棟充滿原住民風格的行政大樓─萬榮鄉公所,日治時期這個地方曾經被日本人管制過,部落裡房屋擺列整齊,就像用皮尺量過且規劃好似的。當我們經過西寶大橋,看見中央山脈下的萬里溪潺潺流下灌溉了稻田,提供部落族人的用水,在寂靜的部落裡,只有溪流聲熱鬧了起來。
萬里溪為萬榮部落重要的溪流,下游居住的族人皆以萬里溪為灌溉農田、家庭用水之用,但台電以萬里溪為主發展萬里溪水力發電廠的計畫,卻為部落帶來爭議,支持與反對的聲音此起彼落。探討的主題本為台電萬里溪水力發電廠計畫對部落族人的影響,經過討論後不希望作品太過爭議性,並轉個彎看生活在萬里溪流域的部落,帶領大家深入傾聽部落族人的故事。
感謝部落聯絡人,七彩湖社區發展協會的理事長─王英台大姊與退休警察張良大哥,提供他們的想法並介紹部落裡重要的關係人,引領我們紀錄片明確的方向。前前後後共訪問了六位部落的重要關係人,依照年齡順序,從部落耆老、中生代壯年人至六零後的青年人。
扎根營維持了半年,團隊部落巡禮了四次,包括第一次張良大哥帶領我們上萬榮林道;第二次參加感恩祭與賽德克族大哥的訪談;第三次訪問七彩湖協會理事長王英台大姊;第四次訪問服務萬榮部落二十年的前任老村長、種植苧麻編織的baiy還有承接家族土地事業的年輕人,每次的訪談就像是更深入了解部落,就像是受了部落文化的洗禮。
對我們而言,部落就像家一樣,讓我回歸最原始的生活,並且讓我們體驗到最簡單的生活不僅止於生存,更多的是堅持。一開始對萬榮部落是地圖上被劃分的行政區域,但是經過六個月後,我們看到生活在萬里溪流域旁的族群,並且在我們心中烙印下對文化、對部落與對家族的堅持。
萬榮部落算是一個高齡化的部落,從萬榮部落不同族群的先後遷徙→遷居→家族混居等史跡,我們可以瞭解部落高齡的耆老確實每一位都是部落生命的見證人,也是部落的文化資產。我們將依據部落的遷徙史脈絡,按族群與文化具代表性的耆老中做深度的訪談,期望我們能還原部落原始的生活型態,進而了解部落當代的困境與期待。
(一)2012年10月14日:採錄Qici大哥所唱的族語歌謠詞句
Nkkaras ku balay ka miyah ta hyni ka kana laqi nii
Yaku na Pawan Teymu dunii Ah ~
Supu ta ni supu ta ni meekan na mhapuy dunii Ah~
Wada inu wada inu rudan da
Ada dasaw nii ka ida krisan babaw dxqal dunii
Wada yaku wada yaku usa ku nii ming uqun laqi kuyuh mu dunni ~ wy
歌詞大意:很開心各位年輕人來到這裡,我代表我的祖先歡迎你們,快~我們一起用餐吧!不過用餐之前我們要先感謝祖先的媲佑、感恩上天的眷顧(飲水思源之意),讓我們有如此的豐收…
第一次我們小組員一起進入萬榮部落,這天真的很感謝Qici大哥的熱情款待,陪伴我們超過半天的時間,一路從家族的稻作區經過再熟悉不過的萬里溪說明他們家族與溪流難分難捨的生命故事,接著又展示祖傳之寶-經歷8代的獵物尾巴收納盒,一一敘述傳統的狩獵規範,更精采的是實地帶我們到Qici大哥的傳統獵區之ㄧ,同時傳授我們賽德克族的山林智慧,對我們來說這絕對是一個難得的體驗,能夠重新認識真正的Seediq Balay。
1.賽德克族Plibow(德個達雅群)的遷徙
Plibow群的發祥地為德個達雅Takedaya-Truwan,為今仁愛鄉春陽村附近山區。1930年霧社事件,Plibow群的部落起義失敗,倖存者被迫遷至川中島(今互助村清流部落),原遺址成為Toda群的耕作地 ( Dakis Pawan,2008 )。
前清時期,Plibow群遷來花蓮居住之十最早居於木瓜溪流域,在文獻上被稱為木瓜番,他們自稱可佈伊(Kopae),而Truku (太魯閣族)人則稱其Plibow。至19世紀初Truku族人南遷,Plibow人東移居住鯉魚潭與荖溪以南的地區,1880年左右受居住於巴托蘭地區的Truku族人襲擊,東移外木瓜,又東移牽至荖腦山及池南之間居住,遠抵萬里溪與馬太鞍溪之間,即今萬榮鄉明利村、萬榮村的山腹定居。他們的居住地可分為兩地區,一為荖溪與壽豐溪(支亞干溪)之間,二為萬里溪與馬太鞍溪之間(廖守臣,1977a:76)。之後池南附近的Plibow群因內部糾紛,部分人遷至萬榮建立大加汗部落,另一部份人口遷至七腳川山麓與阿美族同住(廖守臣,1977a:71、206 )。目前大部分人住在萬榮鄉上明利 村,一部份居住於壽豐溪口村、秀林鄉佳民村佳山部落(廖守臣,1977a:71-76 )。
1914年至1931年間(廖守臣,1977a:76),在日本政府的勸誘及強制攻策下開始了部落集團的移住行動。而後居於馬里巴西地區(日文:萬里溪與馬太鞍溪之間的沖積平原,萬榮山東側山麓 )者為巴托蘭區及外太魯閣區的Truku族人(廖守臣,1977a:78 )。而Qici大哥回憶起這樣的族群遷徙過程,為感念祖先守住族群命脈的堅定意識,所幸能夠在不同的文化生存空間中仍然堅持自己以大加汗(Tagahan)最後的賽德克獵人自居,同時又在強烈族群認同感的使命下完成了《大加汗(Tagahan)最後的賽德克獵人的傳說故事》 ,並獲得原民會的肯定並頒予佳作之肯定,而這樣的族群文化認同與創作確實是我們原住民年青人值得學習的精神。
2.最不講信用不付責任的國營事業 ─ 台電公司
Qici大哥表示,自己在公職的歷練非常資深,對他來說一甲子生命當中,萬榮村確實有許多變化,尤其過去自己的行政業務就是土地管理,而自己的部份傳統獵區也都列管在林務局的轄區裡,所以對於族人土地的權益問題他認為那也算他的專業之ㄧ。除了林務局之外,他也非常清楚在民國81年~87年的新東西輸電線路工程。台電開始從南投縣大觀二場及明潭電廠開始執行西電東送建立高壓電塔至花蓮縣的鳳林變電所(萬里溪橋旁),總計高壓電塔196座豎立在中央山脈西側的丹大林道以及東側的萬榮林道,而建立塔基所挖掘的廢土因林道狹小不便大型機具的交通,台電聲稱將尋適當廢土區來堆積廢土,並且聲明如新台灣新聞週刊第556期發表之《林道修復:西電東送非夢事》一文當中一致:
台電為了供應花東用電,過去持續維護林道的暢通,雖可能仍有對環境造成些許的破壞,但在路面開拓後,對於保護生態,也盡了最大的努力。台電在新東西線工程維修及施工均採人工作業,所有施工機具、工程材料,乃至棄土,都是以索道搬運,並設置廢土區,加以植生綠化。在原本林道以及孫海橋可通行時,維護方式是以車輛載送人員至適當地點,再由人員步行巡視點檢,全力保護環境生態(江妍慧,2006 )。
但這樣的說法卻在萬榮部落受到嚴重的質疑,土山土長在萬里溪西岸的Qici大哥駁斥了台電設置廢土區的說法,Qici大哥表示:當時台電公司發包給包商進行開挖工程,開挖至少都有18米深,但我們到山上根本就沒看到他們所設計的廢土區在哪裡?我們只看到開挖現場附近的廢土或往溪谷下丟,以致於我們經常看到我們下游的的水那麼混濁,下雨或颱風更嚴重…這樣的落差確實造成部落反感甚至舉白布向台電抗議,集體表達不滿台電公司堆棄廢土的失職事件。另外,讓Qici大哥更厭惡的就是台電公司推卸責任的官僚作風,發生在2003年西寶電廠動工時,工程運輸的道路遭破壞造成Qici大哥位於萬里溪右岸的土地留失一案,台電方面一開始承認疏失也口頭承諾給予賠償,但在事後台電公司又將責任歸屬承包商的疏失,並要求Qici大哥自行與承包商協調理賠事宜,雖事後承包商已完成理賠,但也讓Qici大哥從此對台電公司的評價淪為最不講信用最不盡責任的國營事業。
從一個國營事業在我們原住民土地上的作為,我們就可以清楚的看到國家發展是根基在由上而下式的運作模式,雖打著民主自由的口號卻只在相當狹隘的人權觀及發展觀來操作國家的發展議題。如《林道修復:西電東送非夢事》為台電背書的文章中,開頭就提到:
花東地區供電力不足,缺口須由西部地區支應;而台電的「三四五KV新東西輸電線路」幾乎沿破損嚴重的丹大林道及萬榮林道架設,在需顧及花東居民權益及台電人員安全考量下,修復維修道路、保持通暢確有急迫必要的。
有人居住的地方,就一定要有提供生活便利的基礎建設,而這些建設難免會與環境的維護有所衝突;然而,政府與相關單位該做的,不是因此完全不做基礎建設,也不是完全不顧環境保護,而是盡力在二者之間求取平衡。
文中所透露出的思維價值完全忽略了當地原住民的生存權、土地權與文化權等基本權力。整個花東地區電力不足跟僅有三百家 (包含行政單位與機關)用電戶的部落有直接的關係嗎?還是覺得原住民部落跟投幣式卡拉OK一樣方便,給了回饋金族人就會主動配合呢?而所謂「回饋機制」下的原住民族人真的享有電力(能)的受惠嗎?還是依然只是配給性質的資源呢?事實上,長久以來這種結構性傾向「統治」理念的意識型態 [3]已成為當代台灣原住民文化與社會發展上的迷思。回顧台灣的“林道”幾乎都是日本殖民時留下的產物,為了開採台灣豐富的林業資源,不惜任何殘酷手段強制將被喻為「山林守護神」的原住民族人驅趕下山,同時要求族人「拋棄傳統」轉型進入農耕生產的生活方式。這一段熟悉的台灣殖民史也曾被現在的政府納入國民教育的課文中大肆撻伐,但很弔詭的是現在這個政府的機器卻又透過現代化的“發展”使命來繼承並合理化過去殖民政府的努力。
縱然Qici大哥對於台電的評價與印象可以說是不堪耳目,且台電在林道的開發過程似乎依循著「先破壞後開發」的粗暴模式進行高壓電塔的設立,當林道四周環境破壞的差不多就開始轉型開發水力發電場以整治山林。也因為林道長年累月後的殘破不堪成為一個事實的同時,Qici大哥表示:
山林必須被診治,既然代表政府的國營事業願意投資這樣龐大的診治工程,那就表示這片殘破的山林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囉!不過該保障的生命財產還是要跟我們打契約就對了…
當然我們相信這樣的說法並不意味著Qici大哥的妥協,而是出自我們原住民族人真善美的天性,以誠心來「尊重」國家的發展。然而,我們試著以多元文化的觀點上來看國家的發展,倘若“文化”因素有被認真的對待,如參考過去的開發經驗、檢驗當地的歷史環境、尊重的運用原住民本身的傳統知識等方式,那麼對於那些生活正面臨改變的族人來說,發展中的種種措施將在執行工作更見效率,對於部落也更有利。
3.“傳承”賽德克族的文化精神
Qici大哥自公職退休之後,就積極從事家族承襲的農耕生產,由於祖先留下的土地皆為優沃的耕地(良田),尤其取水灌溉方便就位於萬里溪兩岸,因此歷代家族對於萬里溪流域的認同感與情感依附更具有傳承的意義,以致於Qici大哥特別強調祖先曾透過傳說故事來勉勵子孫培養勤奮的耕作精神:
傳說中有一對年輕的賽德克族男女,他們傳承了父母親為他們留下的耕地,但因為懶惰成性不想跟父母親一樣那麼辛勞的耕作,所以他們想出了一個方法決定將他們兩人的鋤頭都打斷,但是當他們在敲斷鋤頭的同時,鋤頭卻插入了他們兩個人的屁股,雖然留了很多血但是他們沒有因此而死亡,反而快速的爬到樹上,結果彎曲的握柄成了他們的尾巴,乾掉的血塊成為屁股上的胎記,最後他們才發現自己變成了“猴子”…一直到現在“猴子”對山區耕作的族人來說,是一個習慣性偷農作物的不速之客,也是族人不喜歡的野生動物。
另外,就像報導文一開始提到的Qici大哥是一位名符其實的賽德克獵人,當天一上山他銳利的眼睛就發現的山豬的蹤跡,也能夠精確推測山豬的體魄大概在幾斤左右,從現場的痕跡他知道山豬已經餓到下來抓蚯蚓吃,可見得Qici大哥狩獵的經驗非常豐富。接著一路上Qici大哥詳細訴說賽德克族獵人狩獵的規範與禁忌:通常差不多就是現在10月初到隔年5月適合去打獵,像我都是一個人去我自己的獵場打獵,在這之前都會經過一些傳統儀式來決定適不適宜去打獵或出現是否會有獵物的徵兆,這都是我們賽德克獵人一定要遵守的規範(Gaya),因為獵場是由我們的祖靈在看守著,我們不能違反禁忌。
一個遵循Gaya規範的原住民傳統獵人,這樣的思維也在政治大學地政學教授的研究中強調,原住民的傳統規範(Gaga/Gaya)具有「同一群體的成員就必須遵守」、「同一個群體共同承擔賞罰」的基本特徵,並被內化為一種基本價值。而這樣的價值具備完整的群落概念與高度的合作關係,傳達著人類僅是生態系統的一部份,對於土地及其他棲息者具生態責任,應以敬畏的態度適量地存取資源,與其他物種相互依賴、共生共存 (孫稚堤、顏愛靜,2012,35)。
儘管如此,一直以來台灣社會對於原住民「傳統」生態知識的看法始終採取了一種浪漫的看法;這種看法就如前文所提到的「原住民是山林守護神」的流行說法中表露無疑,亦即潛藏了原住民部落發展的刻板印象,希冀將部落定格在「古老的」、「原始的」生活模式中,背後隱隱約指涉與「現代的」生活模式衝突,同時也抹滅了部落社會變遷的議題面向(林益仁, 2007)。因此,靜宜大學南島民族研究中心林益仁主任認為台灣原住民的「傳統生態知識」只被接受在一種動態適應的、實踐的、因時因地、以在地社群為中心的「知識-實踐-信仰的複和體」的分析架構,其對應的即是「現代」西方科學傳統中將知識抽離出社會文化脈絡的知識生產方式。而這樣的無奈感,對於部分傳統獵場被林務局納為國家所有權的Qici大哥來說,談到民國78年制定的野生動物保育法 [4]禁止族人上山(傳統獵場)打獵,一時之間把當年氣憤的情緒轉化成一則無奈的家常笑話:
你們知道我們國家有一個斷牙總統嗎? 聽說當年那位總統的幕僚,為了拍馬屁私自從部落帶山產回去效納總統,總統一方面好奇一方面味道也很香就大口大口的咬那些山肉,結果因為咬得太大力牙齒都斷了,事後才知道總統咬的是山羊的皮跟母山豬的皮(原住民不會去吃啦,因為那都是非常硬的部份~哈哈哈),最後總統宣布“禁獵”野生動物!
我們一聽就知道大概都是純屬虛構的內容,但我們更清楚Qici大哥所要表達的無奈感就是主流社會的價值觀為何始終無法了解原住民的傳統文化與土地之間的明白呢?
最後,Qici大哥向我們說明曾經有一位Truku(太魯閣族)長輩在他從國民革命軍退伍之後(戒嚴時期)向他傳遞一則發人省思的預言,這位長輩Siban是早期部落非常有名的傳統巫師,有一天Siban 信誓旦旦的告訴Qici大哥:相信我…只要你還活著,你絕對會看到台灣跟大陸的往來…絕對會的。果不其然從兩岸三通一直到兩岸直航,尤其這一兩年廣西省與花蓮縣的頻繁往來互動,這個預言的兌現也讓Qici大哥有非常深刻的感受,不論這個預言是否已告一段落(兩岸統獨的意識形態的競逐):這裡的溪水依然是我們的命脈,山林也依舊是我們的根,全部都是祖先傳承給我們後代子孫的,這就是我們原住民的存在價值。
廖守臣(1977)。〈泰雅族東賽德克東群的部落遷徙與分布.上〉。臺北: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
江妍慧(2006)。〈林道修復:西電東送非夢事〉。新台灣新聞周刊,556期。
孫稚堤、顏愛靜 (2012)。〈流域治理與土地倫理之研究-以石門水庫上游集水區的原住民部落為例〉。地理學報,66,35。
林益仁(2007)。〈臺灣自然保育的「西雅圖酋長化」:一個從原住民傳統生態知識出發的基進觀點〉。《中外文學》,36(3)。
Saqu村長,算是當代萬榮部落中相當具有影響力的部落意見領袖,除了連任 5屆村長之外,在部落及全鄕的傳統祭儀上皆擔任主祭,同時也任職過萬榮天主堂的會長,可以說是部落中唯一擁有政教合一領袖經驗的傳奇性人物。
年輕的時候我很會跑步,當時在部落可以說是跑步的強將,很快就成為萬榮村代表隊的隊長,帶隊的經讓我在民國79年的時候有機會競逐村長的職位,結果靠著我強而有力的行動力,與其他兩個對手ㄧ個長輩一個晚輩,拉開到100多公尺的距離(100多票),就這樣從百米開始訓練到馬拉松連續五屆滿20年的村長服務資歷。
還記得在我第二屆村長任期,鄉公所首度辦理「祖靈祭」,我用過去小時候“家族”慶豐收的方式來重新詮釋、發揮在這個祭典的作用,就像我在瞭望台上所說的:
Wau ! duduy way ~ Gana ida Mswayi,
Yasa powda grasun mowda ka kalas sun
Kingal hakawas gmhak ka saw ni ka
muda smapuh Utux rudan sbiyaw utux.
(挖屋~大家一起來唷…部落今年的豐收,我們要感謝來自於祖靈的眷顧、上帝的庇祐,我們一起來用獵物來獻上感恩吧! )
其實我們從太魯閣族傳統祭儀的文化層面來看,可以發現「緬懷先祖、萬物豐榮」帶有知足、惜福等飲水思源的傳統價值觀,也可以意識到太魯閣族非常重視與家族「共享」的基本生存及其仰賴的傳統習慣。就如Saqu村長的生命經驗:
以前小時候我們都還住在這邊Sipaw的時候,萬榮這邊分為幾個部落,以前都是以家族為單位的部落型態,家族就5~6戶7~8戶這樣!部落的生活就是除了傳統耕作外,男孩子時間到了要去打獵,女人就顧家釀小米酒,等到男孩子滿載而歸回來後就可以喝小米酒、燒火烤肉來慶祝,有一點醉了就開始跳舞了…以前都是自己部落在慶祝,獵物的肉一定會當場烤跟煮分讓整個部落的人一起吃,我們小孩子也都有份…
不過這樣的傳統部落結構與生活方式,在面對後來外力的介入後就受到一波一波的衝擊,以下是我們對於Saqu村長在管理部落的經歷以及服侍傳統文化的綜合描述後整理出Saqu對於部落變遷的三階段:部落遷居的影響、資源與依賴性發展、部落會議的功能。
1.部落遷居的影響
萬榮村太魯閣族是在1914年太魯閣族戰役後,日本殖民政府的實施的集團移住的重要理蕃政策:1914 年以武力完對太魯閣族之征伐後,日本政府為對東部太魯閣地區山地資源掌控支配並為企圖改變狩獵的原住民生活方式,成為農耕民族,首將居住於淺山之原住民部落強制移居,分發農具、種子,使其集中在一個地方為「集村化」,以方便管理監視。另一種情形為將深山的太魯閣族各聚落移住至花蓮東部淺山麓,並打破部族之間原有之聯繫,將其交錯分置,互相牽制,重組勢力,使一切均在日本政府的掌握中。最顯著的例子就是太魯閣戰爭後太魯閣族內山各社被遷往山腳地帶,以及霧社事件後全太魯閣族之強制交叉移往山麓地帶的案例 (范若望, 2011)。
而Saqu村長的是出身於萬榮村Sipaw部落,Sipaw之意為族語對岸的意思,萬榮村的西寶大橋就是連結萬榮村與對岸山區溫泉(左)部落/西寶(右)部落的要連外道路。過去萬榮村有一部分的村民都來自這兩個部落,目前主要分布在萬榮鄉衛生所同一側至萬榮魯巴斯教會一帶的居民,也因為這些居民主要的傳統耕地與工寮都在原部落附近,所以西寶大橋以可以算是重要的產業道路。除了西寶跟溫泉兩個(舊七、八鄰)原部落,Saqu村長也詳細的說明太魯閣族在萬榮地區的集體遷居過程:從集團移住時期的Tglugal(在裡面;中間)部落,即林田山林業文化園區至萬榮鄉新社區預定地一帶(感恩祭活動地點) → 後來因萬里溪的暴漲溪水淹過部落,就集體遷居分散至西寶、溫泉、鳳林山(第六鄰)三個部落 → 最後一次部分遷居聽說是因為瘟疫的感染,鄉公所建議部分西寶跟溫泉兩個部落的人遷居在現在新的七、八鄰。當時這個新遷之地原為天主教外籍神父牧羊的園區,神父慷慨捐地的同時也招募了許多信徒。多次的部落遷居再加上信仰的改宗,部落原有的家族生活型態與運作事實上已經遭受嚴重的挑戰。
2.資源與依賴性發展
Saqu村長在20年來在部落的管理經營方面,他最重視部落家族的平衡發展,尤其有感於傳統家族「共享」的生活型態與文化受到嚴重衝擊,就開始主動在逢年過節的日子進行Powda殺豬儀式來進行分食共享給自己家族的人以及部落中各家族耆老,因他認為這些耆老都是部落裡面的「文化資產」,希望透過傳統儀式的再現來重新建立部落的文化機制。
部落家族的發展在權力跟資源的介入後卻是有利亦有弊,尤其當來自政府資源的施捨成為部落家族或部落組織角逐的產物,這樣的轉變在於政府給你魚吃不如給你釣竿的美意之下,技術集中未普及、資源重疊未整合、發展模式單一化等問題一一出現,資源都已呈死水有釣竿也無用處。Saqu村長指出:
部落就在行政中心,又搞一堆什麼協會的,協會是會員制部落才多少人而已,協會雖然可以靠計畫在養人,每次的計畫大部分都一兩年就結束,結束後就停擺跟辦活動一樣,你看那個重點部落擺在那邊雜草都長那麼高了…不是製造問題嗎?
由行政院原民會補助的重點部落計畫,其目的是強調以「部落」為基本單位進行部落自主的一種由下而上草根參與的精神,希望部落居民的自覺與動員,培植出部落自主的主體意識,最後達致社區自我組織、經營與管理的目標。但是,現階段實際發展的結果,卻表現出部落在經費上依賴公部門之補助、以及在運作上迷信於外來所謂專業團隊引導的一種「依賴性發展的格局」。因此Saqu村長認為:
推出那麼多的計劃都跟泡沫ㄧ樣一下就沒有了,任何部落的計畫ㄧ定要盡量取得部落的共識,要整體性的發展部落才會團結阿!
3.部落會議的功能
部落的變遷經過了內部有形(遷局)、無形(家族機制)以及外力資源滲透的過程,當中部落家族與組織意識的消長都密切的影響目前部落的發展。然而,Saqu村長認為部落的發展應重新檢討與建立部落會議的功能:
以前部落「頭目」的族語叫Gatdan Kali,「頭目」是屬於阿美族的說法,現在部落會議的頭目改叫部落事務組長,部落會議又有部落會議主席,編制那麼多…鄉內還有的女孩子的組長難道也是頭目嗎?部落會議應該走的是傳統路線吧,要跟一般選舉做區隔才對!
或許就像Saqu村長所說的「部落會議」也算是ㄧ項傳統再現的產物,其意義與功能應與行政系統的官僚組織區隔,才能夠彰顯「部落會議」的主體性。目前我們參與及觀察萬榮部落會議的過程,可以發現除了部落正名(魯巴斯/摩里沙卡)由多數決正名為摩里沙卡部落的全民參與表決外,其他皆為動員型守護土地(還我土地)、堅決反對土地開發(萬里水利發電)為部落主體性發聲等運動,也唯有關乎於危急部落族人生命財產權益的議題上,部落會議的功能才能有效的建立部落共識。我們跟Saqu村長談到這裡,也感受到他對部落會議的期待...
部落事務組長的遴選應該要更慎重,部落應該要看得起這個象徵部落頭目的角色,對於部落文化的熟悉度與敏感度都要足夠,這樣部落會議才有價值,尤其部落發展應該是從這裡開始的...
無論如何,部落的發展絕對需要政府的協助,但是我想Saqu村長非常清楚政府的補助是輔助性的,最重要的還是建立出部落的集體共識。換句話說,如果能夠將部落集體共識視為一項資產,由政府來階段性的投資與輔導,這樣的發展結構才能夠創造出一個具有潛力的部落環境。當然我們跟Saqu村長有這樣的意識交集,可能過於理想性,就如同在修部落工作課程時教授所提醒的,部落工作的型態許多時候都是要慢慢來的也急不得的,因為改變是一時,但是要成為習慣或常態得要花更多時間。
范若望(2011)。〈原住民文化保存政策研究-以太魯閣族慕谷慕魚(mqmgi)家族慕谷烏歪(mkuway)家族族譜溯源為例〉。花蓮:東華大學公共行政所論文。
「她堅持傳統織布的方法,將自己的心血一線一線的織成,將每個圖紋織成給後代子孫的鼓勵,鼓勵他們努力工作;鼓勵他們勇往直前;鼓勵他們即使遇到懸崖也不害怕。雖然沒有文字,但是織布文化讓我們知道祖先的話,這是發生在萬里溪流域的故事。」
1.起源:
天空下起微微細雨,我們到了萬榮部落,星期日是部落的安息日,族人們紛紛走向會堂,我們隨著部落族人的腳步,參加基督教與天主教的聚會後,心裡充對神滿滿的感謝,於是開始下午的訪談。透過七彩湖理事長王英台的引薦,認識了萬榮部落裡用苧麻織布的阿嬤(Bayi ) ─ yusi。
Bayi Yusi是萬榮鄉太魯閣族部落唯一種植苧麻,用苧麻織布的傳統太魯閣族婦女,他的工作室就在通往林田山必經之路旁的小雜貨店,這間小雜貨店是充滿古早味的柑仔店,Bayi Yusi就坐在一旁織布,這樣的景象似乎鮮少出現在部落裡,讓人格外珍惜。然而我們在採訪前就有多處團體採訪過Bayi Yusi的工作室,像是秀林鄉公所為採集織布圖紋的意義、或是有心向Bayi Yusi學習織布的學生,Bayi Yusi都樂意分享他織布的技術與意義。就如其他團體一樣,我們在正式訪談前登門拜訪Yusi工作室,並說明此次前來的目的,雖然Bayi Yusi願意接受我們的訪談,但卻看見Bayi Yusi眼神中悠悠的無奈。
不知道為什麼Bayi Yusi無奈的感覺讓我印象深刻,原來Bayi Yusi對傳統(用苧麻)織布文化的傳承很憂慮,現今大多數使用苧麻織布的人已不多,她口中唸著:「現在他們幾乎都用棉線了…」,Bayi Yusi很擔心苧麻織布的文化會消失,Bayi Yusi說:「我身體已經不好了,眼睛白內障開過刀,腰也開過刀,希望你們給我拍了之後,可以讓更多人知道。若有人願意學的話,我會跟我堂妹一起,因為搓苧麻需要很大的力氣。」yusi bayi對自己年齡大了,無法繼續織布感到很無奈,但是卻不會放棄傳承的重要工作,仍然希望將傳統織布的方法傳承給下一代。Bayi Yusi不放棄任何將傳統織布傳承的方法,包括讓更多人知道苧麻織布的文化。
2.、Bayi Yusi傳統織布的教學
Bayi Yusi穿起自己織成的服飾與頭飾,像似習慣性穿上特定服飾授課的老師,一開始Bayi Yusi將兒女拍下傳統織布過程的照片,裱框在長140公分寬150公分大的板子上,開始從麻皮→捻線→煮線→日曬→染線→捲線→整筋→織布等過程指著照片一一介紹,並且可愛的跟我們說這樣可以嗎?只是外面下著雨,前面幾個步驟無法實際操作,所以直接從捻線到織布做說明,他手上邊做,口裡跟著哼著:「bon bon tminun…..」意思就是我正在織布, Bayi Yusi:
「bon bon是織布時會發出的聲音,tminun是織布,我現在唱著的就是織布歌 。」簡單的狀聲詞讓我想像太魯閣婦女坐在地上織布的樣子,畫面真的很美。
Bayi Yusi原來住在萬榮鄉西林村,15歲時就跟媽媽一起織布,Bayi Yusi說:「媽媽不會主動教我織布,我都是用看的,然後自己摸索就會織布了。其實織布很簡單,只是將苧麻捻成線的過程是最難也最複雜的。」yusi bayi在未婚時就開始織布,那個年代對太魯閣婦女來說,織布是很重要的事情。在太魯閣族傳統社會中,男人要上山打獵,女人得學會織布這件事情,才能達到太魯閣人的標準。在中 央研究院民族所譯編的《番族慣習調查報告書─泰雅族Atayan》一書中
看到一段文字寫著:「父親首先培養兒子的勇氣,且盡力讓他熟習武藝,亦即講述本族的歷史及有關狩獵、出草古今勇者的傳說,使兒子自然地知道怯弱之羞恥,而崇尚武勇。有時同去狩獵,讓他學習使用刀和操作槍的技巧,並也讓他一起出草,訓練其膽量。其次帶領兒子到田裡,讓她實習開墾、播種、收穫及其他關於農耕的工作,同時讓他在家裡學習製藤工藝品、族工藝品等手工。據說這些謀生的技能大多在十七、八歲以前學會其大概。女生則全賴母親教育、母親教導女兒要經常勤勞、順從,尤其要住要與男子交往,不要有不良行為,同時讓他學習織布、裁縫、烹飪、農耕及其他為人妻所應做的工作。」(小島由道,1918【1996】:131) 。
Bayi Yusi希望太魯閣族的後代子孫不要忘記自己的文化,做好傳承的工作。就像Bayi Yusi在十七歲嫁到萬榮部落後,仍不忘記太魯閣族婦女的工作,Bayi Yusi說:「我織過的布有將近一百多條,但是都給我子女們了。」Bayi Yusi用生命與心血在這一百多條的布上,為的是要給兒女們做qabang(被單),這是長輩對後代子孫的提醒與鼓勵。
3.童年記憶
從小就織布的Bayi Yusi也曾經為了家務辛苦著,織布變成Bayi Yusi在照顧小孩與家務外唯一的休閒,在Bayi Yusi的小雜貨店休息的地方有一個看起來舊舊的wubun ,wubun是太魯閣族傳統的織布機,,忘了問Bayi Yusi它有多少年的歷史,但Bayi Yusi說一個wubun要價一萬多,雖然看起來很昂貴,一點經濟價值都沒有,可是對Bayi Yusi來說它是陪伴Bayi Yusi長大、結婚、生子甚至嫁女兒,充滿回憶的wubun,是無可取代的。Bayi Yusi坐在地上將未織完的布綁在自己的身上開始織布,Bayi Yusi開始一邊做又一邊哼著:「bon bon tminun…」。我開始陶醉在他的聲音裡,回想過去我小學五、六年級時,學校因應民族教育規定國小高年級的學童一定要學習織布,記得每週三下午一點到五點,我們窩在學校安排的織布教室裡,與山里部落 年紀達六七十歲的bayi學習織布,那時只覺得織布沒有什麼意思,只是同學間的相互比較例如:你織的布漂不漂亮、你織了幾條布,卻忘了其中最重要的內涵─傳承,可是那時的經驗卻成為我長大後,尋找我是誰的根基。
長大後的我常常會問我從哪裡來?雖然知道我是原住民,但是我卻對原住民的印象很負面,我認為原住民黑黑的、靠加分拿到學歷、是自卑的、是話說不清楚的甚至是被人歧視的。這些經驗我都經歷過,也因為這樣的身分讓我身心俱疲,因此不斷的問自己我從哪裡來?可是當我結交樂觀的原住民朋友、看見喜愛原住民文化的漢人甚至為原住民爭取權益的漢人朋友們。我思考著,我想要找尋那個正在織布的婦女,我在一本織布書上看到織布婦女的聲音,「布」是要織給兒女們當嫁妝的(母語)。當我無法在家裡翻出一條織布時我突然好難過,原來我們家的布早在很久以前消失了,儘管如此,卻也因此讓我找到對文化的熱誠。
4.產業行銷的織布文化
Bayi Yusi拿出他用苧麻織成的原住民服飾,上面的圖騰充滿了意義,Bayi Yusi習慣性讓我們穿上這些服飾,並說著他用苧麻捻成線,並用不同的植物染成色彩的麻線,全織成現在身上穿著的服飾,問問Bayi Yusi一套要多少錢呢?Bayi Yusi說:「一套兩萬,雖然是兩萬很貴,但是織一件要用很久,我定的價錢不是我自己定的,是看其他工作室去定的,因為太貴了,都沒有人願意買,所以有些我只好送給我的女婿」,在發展部落產業行銷時,原住民的織布文化會不會變成族人生存的方式?雖然成立工作室是保存最原始的織布文化,可是一旦有了商業行為,工作室成彼此競爭的對象,有些工作室懂得行銷就會將織布文化當作物品行銷出去,雖然這不是壞事,但是那些不懂的行銷的工作室,會不會因為物品賣不出去而消逝殆盡呢?Bayi Yusi說:「現在的人認為一件一百塊的衣服就很漂亮了,誰會買這麼貴的衣服?」Bayi Yusi消極地看待這樣的事物。Bayi Yusi是花蓮太魯閣部落唯一用苧麻傳統編織的太魯閣族婦女,在萬榮部落過著賣小生意的生活,雖然擁有豐富的織布技能卻苦無傳承對象,原住民文化傳承不僅止於原住民族本身,更應由政府扶持與協助,才不會讓原住民族的文化消逝殆盡。
5.歸程
最後,Bayi Yusi帶我們前往苧麻園,他在苧麻園對我們說:「苧麻種一次就好了,因為他會自己不生不息的長下去,我們只要固定去撿枝砍草就好了。」其實這趟旅程就好像長輩在對我們說,種子已經種下去了,文化會不生不息的繼續下去,當你們遺失了對文化的感動,再重新回到部落去尋找那份感動吧!而織布文化就像錄音筆一樣,記錄祖先對我們說的話:別害怕未來的路多艱難,儘管向前走,我會永遠保護你。
這一代的族人出生於民國40-60年代,尚未解嚴的時代,當時國民政府實施以「山地平地化」與「社會融合」的原住民政策為目標,對原住民族影響深遠,這時傳統文化正慢慢流失中,甚至族人的認同也逐漸消逝。從七彩湖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王英台大姊與退休警察張良大哥的故事,去看他們眼中的萬榮部落。
(一) 萬榮林道的經驗談─張良大哥
2012年10月7日早晨來到萬榮部落,感謝神今天有個晴朗的天氣,跟著萬榮部落張良大哥上去萬榮林道,這趟萬榮林道之旅,也算是我的額外收穫,雖然也是花蓮人,但是對萬榮林道的故事倒是不怎麼熟悉,前往萬榮林道的路途中,經過大加汗部落,大加汗部落是plibaw 的部落,也就是本生活在南投縣仁愛鄉的賽德克族為找尋新獵場,走過中央山脈遷移到花蓮萬榮,在族群遷移史的先後順序中,plabaw是最早居住在萬榮的族群,而太魯閣族是日治時期日本人為統治太魯閣族實施集團移住策略,將太魯族人遷移現在的萬榮部落。拜別了大加汗部落後,我們繼續前往萬榮林道,一路上大哥說著曾經發生在萬榮林道的故事:「記得萬里溪曾經是我跟哥哥的遊樂場,我們坐在香蕉葉上,從萬里溪的上游溜到下游。」「在我國中的時候,也曾擔任過萬榮林道的養路工人,什麼是養路,就是當大卡車一過,本平坦的道路,就會變得凹凸不平,因此我們就要搬石頭看哪裡有凹洞就要補,一天三十的工資。」大哥一說到他曾經發生在萬榮林道的故事後,便滔滔不絕的說起故事來。
大哥唱著:「biyi brayaw, biyi sruhing, kana samat dgiyaq, gaba ga Truku!」歌詞的意涵是要告訴我們,在山上打獵時累的時候,用姑婆芋搭成的工寮;用山蘇搭成工寮成我們休息之處,當工作完成後看我們載滿滿滿的獵物下山。
往萬榮林道的路上大哥唱著這首歌,是太魯閣族獵人上山打獵,生活在山林唱的一首歌,在山林的日子獵人會將姑婆芋與山蘇的葉子簡單搭成工寮,成獵人休息之處。大哥跟著父親上山打獵的次數雖然不多,大哥的父親希望自己的兒子有好的工作與生活,希望大哥可藉讀書脫貧,大哥70至76年當軍官,79年考上警察,至近年退休。大哥回到萬榮部落後的生活,曾擔任保全的工作,但被舉發上山打獵的事件,因此保全工作就沒了。目前於溪口綁鋼筋一職。
其中還包括他對台電水力發電廠計畫的想法。一路上聽著大哥的故事,一路上鏡頭也從窗外的風光明媚到慘忍不賭的鬆軟砂土。接下來大哥停在18k處,停下車指著下方的萬里溪,他說:「這處是台電水力發電廠計畫蓋攔砂壩預定地,在之前是西寶水力發電廠計畫,台電說要引馬太鞍溪流,利用水位落差的方式發電,但是工程將會影響萬榮山林的自然生態,因此上面將預算停住,現在又有萬里溪水力發電廠計畫,你看這邊的砂石這麼鬆軟,若一蓋成颱風一來會使下游的部落都被掩埋,你說怎麼能蓋水力發電廠呢?」
大哥的想法在我們心裡留下深刻的印象,若有天自己的部落也因為水力發電廠的關係,造成不可挽回的事實,居住在部落裡的族人該如何自理呢?有誰會為我們發聲呢?想到這裡,不禁讓我回想離我最近的陶賽部落─山里,聽媽媽說從前陶賽部落也曾經發生水力發電廠的議題,一般開發案通過環評,經主管機關核定後三年內,如果沒有動工,依環評法,必須做環境影響差異分析及對策影響報告世豐電廠是超過三年才動工,於是被勒令停工,環保署要求必須做環差,世豐公司還為此提出訴願及行政訴訟,這案子我最關心的是,為什麼已經要做環差,世豐公司 還能動工,現行的監督機制出了什麼問題。雖然最後山里部落的工程停工了,但不公義的事情卻持續在發生。
張良大哥的生命經驗故事,描述他在萬榮林道發生的事,對照整個社會的歷史脈絡後,大哥童年記憶中的萬里溪是安全且清澈的;青少年時期跟著父親打獵時,山林的產物是可以拿的,是沒有山林警察的;中年時期為了家計到宜蘭工作;退休後的生活回到部落,為生活他當了保全養兒育女,這時教育方式不像從前的老人家,會教導孩童傳統的文化,反倒希望孩童認真讀書;現在萬榮部落是張良大哥的家,希望留給後代子孫美麗的山林與溪流,而不是危機四伏的部落。
(二)發展由下而上的部落產業─七彩湖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王英台 1.緣起─產業道路旁的訪談
2012年11月14日於萬榮部落,天空下起濛濛細雨,再次走訪部落的心情真複雜,一邊是受部落新鮮的空氣舒暢著,一邊是為報導文章煩惱著,真不知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這次訪談的對象是七彩湖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王英台,王英台大姊積極參與部落相關議題,對台 圖19:扎根小組與七彩湖協會理事長王英台合影電的議題更是赴湯蹈火,當台電萬里溪水力發電廠計畫如火如荼於部落辦理公聽會時,英台大姊陪同萬榮村長伍曉凌至公聽會會場持反對意見,甚至萬里溪環境影響評估的工作,英台姐也代表部落前去出席會議。英台姐與我們碰面的地點也相當特別,是萬榮村通往明利村的產業道路上,旁有數多面積達兩至三公尺大的石頭推放著,原來英台姐帶我們來這,是有特別的涵義,他說:「這些石頭就是從萬榮林道33K處搬下來的石頭,這些石頭都由財團收購,聽他們說山上這些石頭到105年都搬不完,這些石頭就是支撐著這座山的基石,當山林的石頭都被掏空了,這座山就會倒,倒了之後萬里溪的土石流就會像小林村一樣,掩沒萬榮部落。」水力發電廠的議題發生在萬榮部落,影響的是部落族人的生命安全,是應該更多族人主動去關心。這天不只要跟英台姐討論台電的議題,更想知道七彩湖社區發展協會在部落做的事。
2.介紹─七彩湖社區發展協會
七彩湖社區發展協會於去年2011年7月25日成立,以協助部落發展為主要工作內容,其中還包括十多位理事協助協會事務。七彩湖協會理事長王英台大姊,為使部落發展朝多元化、更具特色並發展在地產業,申請行政院農業委員會水土保持局培根計畫 ,藉由水保局的培根計畫栽培部落族人,他說:「是要上完他96個小時的課程,先上課,意思就是部落要先有個共識,設定一個目標,就像我現在這個社區,我的目標是設定一個木頭村,想想每次前往林田山的人這麼多,為什麼不留下來?如果兩三年後我們部落用成一個木頭村,前往林田山的觀光客看到就會說,來,停下來看看,這個社區好像不一樣。」英台姐希望將部落本有的木頭工作坊或是部落原有特色的人才集結起來,做人力資源的培訓,將萬榮部落打造成木頭村,留住前往林田山林業文化園區的觀光客,發展更具特色的部落觀光產業。
除此之外,七彩湖社區發展協會也承接行政院原民會老人日間關懷站的計畫,英台姐說:「這樣也好,讓部落老人家有聚集的空間,不僅讓老人家開心,也可雇部落族人為服務員,也算是提供了就業機會。」老人日間關懷站提供部落族人就業機會,又可直接關懷部落的老人家,真是一舉兩得的事情。活動場地本於村辦公處的二樓,老人家走到村辦公處都需要一段距離,參與的人就少,所以將關懷站搬到部落中央有設置卡拉OK的房屋。當我們前往yusi baiy的雜貨店時,經過了這家房屋,裡面的擺設是原住民風格,對部落老人來說是很輕鬆且自在的環境。 七彩湖社區發展協會申請的計畫,不僅提供就業機會,更發展部落具特色的產業,但多元資源的注入對部落族人的幫助有多少呢?更待人尋思。
3.發現問題─資源進駐帶來的影響 水保局的資源進入,為部落帶來一股希望,就如花蓮豐田的牛犁社區,發展自己社區特有的文化,也為社區創造就業機會。水保局的計畫已進入到第二階段,也執行一年多,想了解目前執行的狀況,英台姐:「你看那個水保局的計畫,如果用的好部落就會煥然一新,但是最重要的是部落要有共識,不是說一兩個人就可將部落帶起來。」要將資源進駐部落,就要付出相當的努力,對部落來說是提供族人更多的機會,族人若對發展部落無熱誠,或無法解決族人基本生活需求,計畫就難以進行。
當時英台姐的經驗分享:「像我們這個老人館,經費比較少,經費較後期才下來,變成每個月的服務員的薪資我自己要去找錢,協會也沒有什麼錢。就想說自己用看看,沒想到東接西接自己壓力有點大。」經費提撥的速度太慢,導致部落族人對七彩湖社區發展協會的信用大打折扣,不僅如此,還影響到水保局正在執行的計畫,「結果我第二階段的水土保持培根計畫的班差點開不起來。」
用申請計畫的方式打造社區,使社區變成具有特色的社區,就如英台姐說:「如果今天你是由下而上,就像富源這樣,還有牛犁社區,由底下幾個人開始集結起來,就像這個培根計畫……
這樣反而看的到地方人士站起來,創造很多就業機會,整個部落的環境也都被改造……」由上而下的資源進駐會造成部落失去主體性,然而由下而上的計畫,至少部落佔有部分的主導權。
最後我們問道,希望從英台姐的角度去看部落優劣勢,英台姐說:「優勢還是靠林田山吧!還有那個自立自足的飛行傘,就現在的狀況來看,林道的舊鐵道回復,若用個熱氣球、流籠,萬榮村就會成為觀光勝地,所以我們要先準備好。而我們的劣勢就是我們還沒有準備好,人家已經進來(財團企業),到時候又說我們怎麼都用外面的,我們先要自己培訓自己人。」水保局的培根計畫成英台姐培育部落族人的機會,未來縣長開發萬榮部落時,先將部落準備好避免財團進駐。
英台姐說資源的進駐對部落而言是機會,若不能達成部落共識將會是傷害族人的元凶。若部落能達成共識,將使部落發展得更好。
張良大哥與英台姐的都希望部落發展能更好,張良大哥希望留下最原始的自然生態,讓後代子孫可以生活在美麗的山林與溪流;英台姐不僅留下美麗的山林與溪流,更重要的是達成部落族人的共識,共同創造更完美的萬榮部落。兩種不同的思考模式,皆發現了刻印在他們心中從前那片最原始的萬榮。
三、六零後青年代表的生命故事
11月18日晚上 ~ 11月19日中午 - 部落青年對家族事業的堅持
這一天下午經過了太魯閣族部落文化洗禮後,傍晚我們來到了Sipow山的一處約100坪高三層樓的大型工寮,訪談對象是目前萬榮部落唯一留在部落從事山區產業的6年級尾的單身部落青年─小強 (人名為代名詞,因不願具名)。
家族事業的傳承與維繫
小強非常歡迎我們來到他在山上經營的家族企業大廈,室內是包羅萬象的勞動生產機具的工作坊以及20坪左右的釣蝦場、卡拉ok、烹飪中心以及外圍的豬舍、雞寮、魚池、烤肉區等。小強表示過去與父親一起經營這個大型工寮將近20 年,去年父親在山區工作過於操勞已經蒙主恩召去了,頓時之間真的讓他與母親失去了一個重要的依靠,尤其對小強來說少了一個在山區工作上的「默契夥伴」:想起那段日子的工作狀況,儘管自己大力的揮舞著割草機,但卻無法伸縮自如刀刀到位,就像是一個沒有關節的手臂一樣… 充滿畫面的一句話,可以想像剛剛失去親人的那種悲傷與掛念。
這樣的工作低潮期並沒有維持太久,因為小強體認到父親留下的家族事業非常龐大,而母親因為要顧及部落雜貨店的生意無力給與協助,所以小強在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及摸索之後,開始在部落徵求臨時工協助家族在山區的山蘇以及檳榔的產收,一方面增加產收效率一方面也補貼部落族人的家庭收入,很幸運的是這種穩定的小規模經濟模式,也順利獲得外地廠商的青睞,固定購賣每期的產收,這樣的經驗讓小強更致力於家族產業的保養與維護,也提供了部分族人有常態性的工作機會。
傳統文化這回事
小強表示從小到大除了大學讀書期間離開部落外,其餘時間(包括學校放假)都在部落裡面從事家族產業的維繫工作,有時候還會跟父親一起去幫別人做裝潢工作,其實我們現在看到的工寮都是父親帶著部落族人一起完成的。而接下來的時間,我們試著把焦點帶到部落文化的體認上,企圖了解小強對自己族群的文化意識,但似乎這樣的期待產生了一些落差,整個過程由小強反問我們發現到萬榮部落有什麼樣的文化以及他對於部落文化的體驗與反思。
我們將過去這幾次訪談中的部落文化體驗與小強逐一分享(包括狩獵、感恩祭、苧麻織布經驗等),小強很開心我們在萬榮部落還能夠有這樣的文化「體驗」,他也表示他很認同以上的體驗項目確實是萬榮部落甚至是太魯閣族的“傳統文化”,但也就因為它是過去的“傳統文化”,文化即生活,整個時代在變而且越變越快,小強表示:過去講時間等於金錢,現在已經變成時間等於生存機會了,以前打獵要成為賽德克巴萊,現在我們都變成時間的獵物了,哪裡有空去打獵咧?我們又不像公務人員或是退休的那種還有穩定的收入,我們完全是靠天賞臉在吃飯的那種…事實上,萬榮部落唯一留在部落從事產業工作的年輕人就剩小強了,他的感觸非常深,尤其是關於部落家族的傳統祭儀Powda(牲畜獻祭),過去只要族人在家族性、部落性等相關重要事務的祈福、慶豐收、消災上慎重地舉行,但依小強長年在部落的觀察:現在已經廣泛到未婚生子、離婚再婚、一般漢人的節慶還有農曆結日、小孩滿月、私人買車、舊屋的裝潢落成…等狀況都可以適用,連牧師都會被請來一起祝福,一次來個中西合併,這到底還算不算傳統捏?萬榮部落傳統文化的發展在小強這一代年輕人身上確實出現了許多模糊不清與主流社會難以區隔的「複合式文化現象」,對一個土生土長的部落年輕人來說有許多的無奈:以前我們這個山上的每一個工寮幾乎都會有族人養豬,當然不多啦,餵養繁殖就是要提供每年自己家族特定的聚會而已,現在不是啦,因為一直強調傳統文化…結果已經有人專門靠養豬來做買賣生意,供應我們這些族人大大小小所謂的“傳統文化生活”,還是說這也算是文化產業? 有時候想想,這些豬也是很無辜,難怪每次神父或牧師在祝福禱告前都會先為這些豬做禱告~阿們 這樣…
對於部落文化的期待 - 從部落環境開始
對於傳統文化發展的無奈,小強更具體的表示:因為現在部落的文化只發揮在體驗而已啊!當文化與現實生活脫節,傳統變成消費,確實帶給小強這一代的部落青年非常大的衝擊。另外,小強的部落成長經驗也發現到部落小孩的共同特徵:我記得小時候部落的成長環境我們都過得很開心也很樂觀,不過我發現現在部落的小朋友都越來越孤僻愛理不理的,我在想是不是因為他們壓力太大,還有嚴重到要自殺的…在這裡小強所要表達的除了現在學校的課業壓力外,有可能是因為現在的學校教育又多了一堆關於原住民文化的課程,小強認為部落本身就已經是一個具體的文化學習環境,他的母語能力並沒有刻意學習而是長期累積的效果而已,最後,小強期待部落的文化能夠從一個有共識、整體性、分工合作的部落環境開始,因為他的產收經驗告訴他唯有在一個有機的環境當中才能孕育出萬榮部落的主體文化。
以萬榮部落耆老代表、中生代的壯年代表以及六零後的青年代表,彼此分享了生命經驗中的境況與期待,雖然培育在同一條緯線(土地、河川)上,同時都帶著一致的熱情與感情,但經過不同時期的理經階段(生命經驗),確實讓我們見證到一個具有文化潛力的萬榮部落。
(一)部落耆老對文化傳承的堅持
耆老是部落中重要的寶物,在賽德克族最後的獵人Gisy、萬榮鄉唯一種植苧麻用苧麻編織的Yusi與唯一服務部落長達二十年的前任村長,在他們的生命經驗裡,堅持是唯一不變的定律,也是對世界最真誠的回應,雖然文化傳承的工作越發困難,但是他們的思想就如織布的古調般提醒著後代子孫: Wada laqi kuyuh Wada laqi kuyuh win
Wada mnuqih duma ngalun na waray tunun win
Pong pong tminun pong pong tminun muda saw ni msusa
kana laqi kuyuh paru ta bi qrasun ni win
《織布歌》
本首為古調,描述傳統織布過程艱辛,由織布工作中顯示太魯閣族婦女的織布才華、細膩圖案、優美富有創意。其詞意為太魯閣族婦女們在織布時,大家分工合作,包括分絲、上線、理經…等勤奮精神,同時也暗喻太魯閣族的文化必須要透過分工合作、精益求精、豐富的創造力的條件來持續傳承,在這裡勉勵所有太魯閣族的青年們Kmbiyax laqi Truku !
(二)如何發展族人共識,中生代較重視部落的發展
中生代的部落族人,經歷過台灣經濟發展最蓬勃的時代,經歷過原住民政策中「山地平地化」與「社會融合」的時代,生活在空氣新鮮的部落,那時並無空氣汙染的問題,為了生存到都市工作,卻遇到自分認同上的困境,中年後他們有了些積蓄回到部落,便積極於部落發展並為部落發聲。
(三)守護家族的土地與事業
從早期農業時代到工業時代一直到高科技電子化的時代,人們的生活開始轉變,政府為發展經濟商業行為出現在人們生活中,人們開始為自己累積資產。原住民的社會也從原有的共享制度,因社會意識形態轉變資本主義,族人傳統領域變成原住民保留地,首當其要的是族人如何生存,因此族人開始為自己累積資產,為了生存年輕人希望守護父母親留下的產業,包括:土地、種植的山蘇園與檳榔樹,不是為傳統文化的傳承,也不是為部落發展,而是守住家族事業,將父親的堅持傳承下去。
萬榮部落裡被我們發現的人、事、物,就像是在部落裡找到稀世珍寶,我們知道被挖掘的鑽石其實一點也不閃爍,一旦經過磨擦後,鑽石才會變得璀璨奪目晶瑩剔透。在萬榮部落裡,這群人就像鑽石一樣,讓我們看見璀璨奪目的萬榮。
萬榮,我心中最美麗的山林,
那裏有bakyi、bayi給我們的祝福,有喝不完也吃不下的燒雞酒,還有火堆下說也說不完的故事。
感謝你帶給我們的感動,感謝你提醒我們不要忘本,感謝你對我們不靜止的愛,這只是暫時的結束,不是永遠的結束,我們願將這份感動放在心中直到永遠。 2012.11.29東華大學研究生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