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mory of memory

在我大一的時候,「哲學概論」在醉月湖畔新生大樓一樓的邊間上課,這位老師自顧自地講了一整學期,沒有一次晚一分到、早一分停,鈴響即開始上課,鈴響即停格下課,即使話說到一半時也是如此。我忐忐忑忑抱著第一次使用的英文書上課,半小時後,附近一位同學悄悄附耳說:「只是翻譯而已。」當時英文遠遠落在其他同學之後的我,無從判斷,只有繼續聽、繼續記,在許多同學陸續蹺課的流水光陰中,我聽著、記著,過了一學年。聽老師的課,是極為美好的時光,容易分心的我可以極為安定專注。一堂課五十分鐘可以聽到多少的內容啊!老師一次也沒抬起頭來看我們,當然也不會去看同學的離席,於是我也不會去看,只聽著,聽著有趣的,不可抑制地爆笑出來,老師也不會受影響。

張柯圳老師過世了。

大概在一個學期左右之後,可以知道講課內容決不只是翻譯;大概一個學年,可以知道課上聽到的講解對自己的理解有多大的幫助;大概經過十年,可以知道許多哲學同儕並不像我一樣大一就讀過柏拉圖寫的《蘇格拉底自辯》(Apology)(我還以為所有哲學系出身的人都讀這篇讀到膩了);大概從那時之後,可以知道分辨原典文本與詮釋的能力有多重要。

大二的時候,修了老師的西洋古典美學。大三的時候,我第一次修習古希臘文。這兩個課,是我碩二要從中哲轉西哲時,會選擇柏拉圖美學的原因。我還記得自己忐忑地在台大研一舍外的公共電話,撥電話給老師,詢問指導意願。從未在講課過程中抬起頭看學生的他說:「何畫瑰,我記得啊!」

三天前,張柯圳老師過世了。

醉月湖畔像是白楊的瘦長的樹影,透著陽光,飄打在記憶中新生大樓的廊柱。

2019中秋

民78年大一時的哲學概論課本


(很多個月以前,我想把這張照片放上來,但那個時候我琢磨著一個儀式般合宜的時機點,想,也許父親過世會是這個時機點。現在這個時機點竟然已經過了,甚至超過了七個七,雖則我們並沒在過那七個七。照片的畫面中並沒有我,那匹馬也不會是我。時間上推算,我應該是在母親的肚子裡,但我並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已經是個我了。那匹馬推想也不是父親以前口中所說的他曾經有過的那匹馬,而是之後某個活動中某個偶然的機會牽到畫面中權充他對於從前自己當騎兵時那匹馬的影像的回憶。那是一個當時還沒見過我的父親。這是一個從今不會再見到父親的我。--民國100年10月)

羽是飄游於空間的。

萍是浮蕩於水面的。

在無垠的時空裏,飄羽、浮萍所佔的份量又何其渺小。

——何羽萍(本名何與朋,民國21年~民國100年)

Prof. Wen-shiow Chen 10 Feb 1941 ~ 16 Dec 2007

It has been a decade, since you left this visible contingent world.

I've tried to learn to be independent and maintain myself as such a being which you knew, yet it is indeed, still, hard. How can I remove my weakness? How can I continue the long journey toward true knowledge?

καὶ οὐ δύναμαι λαβεῖν ἱκανῶς παρ' ἐμαυτῷ, ἐπιστήμη ὅτι ποτὲ τυγχάνει ὄν.

Theaetetus 145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