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的两个“迁居印”回忆社会
Post date: Sep 21, 2010 11:54:29 PM
从我的两个"迁居印"回忆社会
林熙
"四人帮"打倒只是当时中国政治解冻的开端, 解冻的速度是极为缓慢的. 尽管是慢, 但总算有了转机. 在中国大跃进时期有一句大家熟悉的话, 那就是"只争朝夕", 来力求快速实现大跃进. 但是这四字口号在中国好像从来没有提倡要用于"改正错误"这个范畴. 当然, 社会上更不会出现乐于改正错误的文化. 所以"改正错误"不容易得到犯错误者所接受, 不论那一级都是如此, 能避就避, 能拖就拖, 是个极待突破的一个社会问题.
"四人帮"打倒两年后, 上二医口腔系的附属上海市第九人民医院迫于形势, 不得不解决一下我的问题, 因为上二医要把我调回院本部开展工作, 所以九院就安排一个全院批判林彪四人帮大会, 我是当年全院第一号批斗对象, 这会当然我就成为主要发言人. 当我在会上讲到一个具体的情节, 我告诉大家, 一开始批斗我, 九院人事科科长余XX向我宣布: "任何节日你不能外出, 只能在宿舍里读毛选." 所以我只好在任何节日前一天, 到院外买好麵包, 以备节日在宿舍里吃白麵包和开水过节. 这样过节已过了十二年, 至今院方还没有向我宣布解除这个禁令." 这几句话声一落, 马上惊动全场, 迫得那位人事科党员科长余XX会后立即向我表示"解禁". 你们想想看, 这个小小的故事, 难道不能作为反映当时中国的"滥政","滥权","滥法纪"的"一斑"吗? 那天我在大会上用简单的"三问三答"作为结语, 我在会上说: 1, 会前有人来问我: "你今天是不是含着眼泪到大会上批判林彪四人帮?" "我现在就在这里回答大家, 今天我没有一滴眼泪, 我和全国人民一样, 只有满腔仇恨!" 2, 会前又有人来问我: "今天大会宣布后, 你的问题是不是就算解决了?" "我回答大家, 今天大会宣布后, 我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我希望明天能解决吧!" 3, 会前还有人来问我: "今天大会宣布后, 你今后该怎么干?" "我再次在这里回答大家, 今后我和全国人民一样, 紧跟党中央, 与林彪四人帮的余毒斗争到底! 我的话完了!" 这"三问三答"一讲结束, 掌声暴发, 全场轰动, 三五各自开起讨论会, 会场一片乱纷纷, 连院长作总结的麦克风叫声都显得太小, 怎么叫"安静", 都安静不下来, 迫使院长只好独自作总结, 听任全场各自开小组会, 直到宣布散会. 第二天一位护士告诉我, 她说: "昨天我值班没参加大会, 今天早上来上班在电车上听到你的三问三答." 你们想想, 可见这"三问三答"的感染力, 给群众留下多么深刻的回味!
上二医自1978年开始要调我到院本部, 遭到九院口腔系很大的阻力, 上二医用了很大的力气, 也付出很大的代价, 终于1979年7月21日让我别却落难十三年的上海市第九人民医院, 来到上二医的上海市免疫学研究所重新开展工作. 于是, 我先后刻了两方印记述了我生平中在上海难得的两次"迁居".
其一, 请看图中的"寄居郊西"印, 这印记述了我在上二医系统, 对我来说是第一次了不起的"迁居". 为什么说是"了不起"呢? 因为这次迁居让我三十一年客居上海, 年逾半百才结束了住单身集体宿舍的生活, 是多么不容易, 已经半老了才有单独的一间"住房". 我来到上二医院本部决定创立实验动物"纯种室", 尽管这室在市区, 我还是依我自己十五年前的想法, 想去郊区实验动物饲养场, 来发展实验动物的事业. 十五年前为何有这想法? 因为1960年"人造皮"研究成功应用于临床, 出了"成果", 上二医把这成果划归医疗系的"烧伤专题", 当时我是在整形外科属于口腔系管辖, 这成果不归給口腔系. 于是口腔系生气了, 叫我放弃"异体植皮"和"人造皮"研究, 去做口腔系的研究题. 不但我不同意, 上二医和附属广慈医院也都不同意, 所以口腔系与我结了"积怨". "烧伤科"派人来换我, 整形外科把来人收下, 而不放我走. 所以到1964年前后我提出去郊区发展"实验动物", 遭到这些人反对. 所以我在"边款"中记述了当年我作的一首<无题>七绝, 诗曰: "雄鸡报晓劲声啼, 怒煞天龙雨沧凄. 任尔落红能几许? 徒催春草漫郊西." 这次成功实现宿愿来到郊区住, 喜作了一首<新居即景>为记: "向眼西窗绿满框, 小河闲静蝉声忙. 轻纱阻隔诸虫怪,计划长征正草堂." 草堂是指从1974年起使用我的"斋名"----"忍冬草堂", 我住到那里, 那里就是我的"忍冬草堂". 老母杨如璋女士看了我的新诗也和了一首记于边款.
我住郊区每日往返市区院本部耗时约两小时,一年后, 上二医特地在我的上班楼中划出一间, 附有水电卫生设备供我住宿,使我有了更好的住宿条件, 至为方便了. 此处我住到1984年1月底离开祖国来美而又开始另一个世界. 从郊区迁到市区是我在上二医系统第二次对我有历史意义的迁居, 所以我又刻了一印"寄居二医"作为记录(见图).
从刻印的角度看上述二印, "寄居郊西"我是用传统"汉白"的章法, 展示出胜似一方很好的"汉白印". "寄居二医"采用阳文, 字的设计,行文和留白甚有创意, 我自认为这是一方非常出色的好印.
上面介绍两迁居印的历史和社会背景, 表面上是说我的小小故事. 请你们细想一下, 其实我是在诉说当年的社会故事. 如果仅仅注意我的故事来看, 似乎就没有多大意义, 但是人们必须透过我的故事来看社会, 反映出社会的一定实质, 那么, 这故事对人类来说, 当然就有一定的社会价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