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秀英花風華

曾經秀英花風華

李玉花

談到她身世,不經意望向窗外,早已枝葉滿佈的秀英花,輕風拂過散發淡淡優香。看著92歲照子阿嬤的背影,背部已稍微彎凸,本已纖弱的阿嬷,身型更顯嬌小。

正想像她如何撑過被父母捨棄,送給三重楊姓花農當童養媳,卻傳來一聲長嘆!她説在重男輕女的封閉社會,多少家庭都認為生女兒是賠錢貨,女兒結婚是别人家的,不用讀書,在當時不乏有人,將自已女兒送養,再領養别人家的女兒。照子原生在蘆洲水湳,老一輩認為「小漢飼大」的養女比較聽話,長大和兒子送做堆「結婚」最圓满。這圓是一種指腹為婚,提前劃好,筆劃簡單,確不容昜圓滿。

談到痛處、照子進入沈思,我也思緖飄回,曾經有一段時問,在雙連租屋,那是一間二樓加三樓違建,房東房客共8户人家,除我是原生家庭,其中7位都是養女,言談間對原生父母頗不諒解,有些領養前既已言明不相往來。我與她們相處,最常聽到的是、寜願吃不飽穿不暖也要與父母同甘苦、共榮華。那極微小的願望如泡影,照子有感而發説,現今社會的年青人,動不動就離婚,完全怱略了孩子的感受,也剝奪他們童年的幸福。

老人家常説,看天吃飯的農業時代,有做才有得吃。照子説,養父是花農,秀英花花期很長,沒採花時就要幫忙洗衣、煮飯。每年4到12月採花期,秀英花、黄枝花、茉莉、桂花開滿三重、蘆洲淡水河岸一帶,尤其秀英花最具有經濟價值的香花,被稱素馨花開四月雪的美名,更有連橫賦了一首詩;「大橋千尺枕江頭,畫舫笙歌古渡頭,隔岸素馨花似雪,香風吹上水邊樓」,可想當時酒樓花香的意境。

與一河之隔大稻程的大盤茶商,串起製作香茶、香花外銷廈門,南洋歐美國家。歐美再製作香水、香膏等。這些以昂貴的舶來品身價,隠身台灣的委託行。三重一度也盛產香水,當時大人小孩朗朗上囗的廣告,明星花露水越陳越香。

照子五六歲的年紀,就得跟養父母學習採秀英花,茉莉花、黄枝花。從台北橋三和路走到分仔尾,對一個稚嫩的小女孩,辛苦又無助。早上11點到下午太陽下山才停採。花頭毎天收兩次,就怕採收時間放長,花色泛黃影饗賣相,香度變淡,價錢也賣不好。

中午在花寮吃便當,至少可遮風避雨,採花期就算風大雨大,穿上蓑衣也要採,有木屐捨不得穿,腳整天泡在水裏,身底變得容昜虛寒,奶奶偶而煮個麻油薑麵線,或麻油桔餅煎雞蛋,喛喛身是生活中的感動。

年紀小路程又遠,採花很辛苦,因怕太慢被打,她手脚利落每天可以採一斤多到2斤多,一斤工資十幾、二十幾元,如遇上颱風或下大雨,花量少曾漲到一斤香花換一百斤白米。秀英花不管是花農或是盤商,基於採花工雖辛苦,確是很不錯的收入。這些工資10天一結,都給長輩維持家計,唯最大收獲就是每天2分錢的零用金,在民國十幾年,民風消費「錢大圓」,2分錢可分兩次買冷熱小吃,是小小照子的最大安慰。

因為採花也延伸周邊許多小攤販,如枝仔冰、粉圓、香蕉冰、麵食等,帶動在地小小繁榮。 60年代政府的十大建設,我當時在做外務員,跑透大街小巷,看著三重這塊移民天堂,正以黑手湧現,家庭客廳都是大小工廠,織毛衣、剌繡、衣服加工。輕工業悄悄的將農業淹沒,黑膠卡帶更是三重的大本營,經濟起飛土地房價飆漲,政府徴收土地做河堤,致使秀英花的風華,逐漸消失在三重人的記憶裡。


照片: 三重社區大學 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