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陪著十四位喇嘛離開拉薩
今夜的大昭寺酥油燈睡去
經幡睡去，只剩桑煙說話
今夜，上帝和強巴佛合二為一
今夜，活佛的剃刀是月光海
今夜，我陪著十四位喇嘛回到拉薩
我的手指指向天空，點燃一支流星砲
引發一場流星雨替喇嘛們引路
音樂聲在四野響起，青稞跳起了窩莊
今夜的拉薩舞台上，群星璀璨
喇嘛們輕輕哼起了情歌
而我夢想馳騁於高原之上
山脊兩邊的白雪如白駒垂下的鬃毛
分於光陰兩側
一行山脈大刺刺穿過時間的雪域
白雲之上，浮現一座又一座雪堡
我懷念納木錯的湖岸，念青唐古拉山
的峰巒，新雪如簑披掛在祼瘠的雙肩
今夜，我伴著十四位喇嘛唸動真言
時光的巨輪緩緩倒轉，輪迴之門轟然而開
穿過十三座地獄，我們拜謁香格里拉
白雲貼著河面彷如給河流按上翅膀
使飛翔成為可能，拉薩河啊拉薩河
活佛們端著酥油燈在天堂行走
今夜的拉薩河只剩默默的嗚咽
今夜，我陪著十四位喇嘛離開拉薩
2002.1.1
初萌（組詩）
1. 曙光
兩層大海。
上帝用密云遮蓋地表
雲層之上，一些秘密的事情
譬如春雷的釀製，正在發生
陽光的小箭千支萬支
射下，濺起叮叮的聲音
清脆如水晶的碎裂
那一片陽光海
已是沸騰的時候了
……
陽光漸漸強壯起來，就像
拔節的禾苗一天天長高
我們在遠離了太陽之後
又一天天地靠近光明
一頭神鷹肩負使命
沿著海平線飛向雲海深處
姿態美妙如黑色的隠形戦機
未幾，消失在雲翳
……
一柱鐳射光蕩穿雲層！
2. 慈航
十五只鷹，春天的巡邏隊
在天國的護城河外
編著縱隊飛過立春
晨光熹微。
一只母鷹伴著雛鷹在練習飛翔
初航時的緊張和興奮
都傳遞給小翅膀
牠的扇動誇張有力，還不懂揣摩
氣流和飛翔的哲學命題
大翅膀在旁呵護
翅膀們拍打空空的空氣
等到陽光長成
和油菜花同一顏色
牠必已
自由翱翔於天際
天地間，一對母子結伴飛行
3. 新陽
鷹又從秋天的樹枝栖回春天
的樹枝，時光的移影換形
牠的爪仍牢牢抓住屋頂的鐵欄杆
遠離人群，寂寞地曬著太陽
鷹有時也展翅在附近的天空
蹓幾個圈，舒展筋骨
就像鍾情晨運的老人
耍了一趟太極
我常感困惑，一整個早上
鷹都靜靜地停在那裡
遠離視線，但我仍能想像
牠身軀的龐大
牠矯健的翅膀，威武的眼神
一旦飛翔，空氣便顫抖不已
君臨天下的氣勢與生俱來
但牠現在老了
在此安享晚年
4. 初萌
我花了整個春天的早晨
在清水灣半島
尋找一株百年老相思，以及
樹上結巢千年的鳳凰
春天的大火，沿著
海面燃燒而來，蘇醒的萬物
齊聲喝采
那一片迎著朝暾的草坡向海
兩只斑鳩踏著歡快的小舞步
在剛修剪過的草坪上練聲
咀對咀，伸著脖子在歌唱
並時時臉貼著臉，卿卿我我
請相信：鳳凰花
已為新娘編織好紅綃蓋
洞房之夜，木棉花
會掌起紅艷艷的花燭
相思花會點燃一串串喜慶的鞭炮
呵……青青的山
藍藍的海，人間相守的誓約
……
春夜喜雨，落入了人間
5. 紅妝
我從袖中摸出一株桃花
燦若朝霞
石榴姑娘，換上了
她夢裡的紅裙子
在一支木棉花的陰影下
兩只喜鵲交歡的聲音，像暮鼓晨鐘
撞擊我的胸膛
她的長尾向上翹著
宛如開屏的孔雀，她滑翔時
的身姿，輕盈
如敦煌飛天的壁畫
山茶花展開一重又一重笑靨
粉紅如懷春少女的臉頰
她的姊妹們
一排大頭茶向著大海盛開
像春天的合唱隊
在白水畹，我看見飛馳的山瀑
如何以欣喜的姿態
投入海灣的懷抱
而海浪慈母的雙手，又如何輕撫
白水畹的裸足
……
沙灘上，那只盼望已久的紙鳶
終於飛了上去
成為春天的一部份
2002.1
聖詠
排舞廳。
日光燈將水晶地板打得發亮
闊大的鏡子，向海的
落地窗玻璃一塵不染
一群天鵝。
領舞的天鵝之后，她的舞衣包裹著
完滿的軀體，修長的腿
緊束的腰，低胸的V字領
側影圓潤飽滿，賦予曲線
最華美的詮釋
高山之巔，童聲的合唱隊
托起一汪明淨的湖水，湖底
躺著白色的雲彩
一群小天鵝浮在湖心
笨拙的雙翅，還不懂
劃出美的線條
大天鵝蹦緊腳尖
緩緩地伸出，著地
漣漪一圈圈地蕩開
輕巧，無聲
蜻蜓點水般優柔
她的手臂柔若無骨，像一條水蛇
輕輕揚起時，
便帶出一些和緩的風，和音符
有洁白的雲朵升自她的掌心
落下時，便漾起一些無名的憂傷
宛若她輕輕跳躍時，足下
泛起的小浪花
天鵝在天池裡嬉戲，輕拭
她們白雲般的羽毛
2002.4.16
相思林
窗外的三重顏色：
金黃色的相思花
翠綠色的相思枝
以及相思林外藍色的海灣
午後，相思花在陽光下更顯耀眼
金色的小花球一串串
逸出香氣，招來彩蝶
唯有蟬的蹩腳二胡最煞風景
遙遠處，一兩聲清脆的鳥鳴
穿過蟬聲
像夏天分花拂柳
入耳來
一架背負銀光的客機
正輕巧巧射上天去
2002.4.20
相思子
陽光失蹤後，天
就暗了下來
空氣中含有黯然的成份
蟬兒深諳人心，停止了喧鬧
海風疾勁如草原上
馳過的馬群，灰色的天空中
看不清灰塵所在
惟有金色的相思子
滾落滿地
猜想明年相思成林的時候
我該收拾行裝，作
長途旅行了
2002.4.25
「五．四」九行
窗外的相思花落盡後，五月就尾隨而來
海水開始發藍，雨水的大軍已在天國接受檢閱
並隨時準備在某天淹沒人間
「這麼快就五年過去了」，當我望著窗外藍色的海灣
已是午後。翻過這個五月便是九年前的五月
那時，我們真的年輕，真的年輕。
陽光從客廳移至窗外，繼而經樹林没入地面
房間和心情一樣顯得有些消沉
時間一週週過得飛快，想停下來好好想你都不行
2002.5.4
夜賦清水灣漁火曲
雷雨過後，夜隨蟬聲一起落下
寧靜的海灣裡浮著一艘艘輕舟
漁火盞盞在海面燃起
黑呵。
閃閃的漁火在偌大的南太平洋
隨機點起，又無端熄滅
照亮海路上陰陽兩界。
時光的博弈──
黑夜的黑子和漁火晶亮的
白子，在冥想的棋局上縱橫
穿梭經緯，分割時間
誰的手可以在詭譎的空間
三維的棋局裡搬弄命運，來去自如
命運，一如坡下的黑夜
靜如冥界，神秘
又誘人前往
夜航機上閃爍的尾燈
牛頓的手
2002.5.30夜
而立年沿京廣線赴北方登萬里長城
1.
帶著薄薄的行李
踏上開往三十歲的列車
盛夏的站台，蟬詠
是唯一歡送的人群
此去，將告別歲月
沿途和青年、少年、童年
一一作別
2.
多少人離開我記憶的城堡
卻把疼痛留下
而所有的疼痛都化作淚水
模糊了三十年的人間歲月
3.
沙塵暴，肆虐
灰色的雪落在早春
一夜過後
北方大地上，到處都是行走的秦俑
土頭土腦，像極了北方
和中國
4.
赴北方
只是為了圓一個心願
像去歲盛夏
遠赴雪域
參拜聖湖和神山
5.
黑松嶺下，一撮淺淺的白雪
時間和紅孩兒
6.
蟬的先頭部隊
在雨聲掩護下
抵達窗外的樹林
我想起自然界的四個精靈
螞蟥，田鼠
蟑螂和飛蝗
7.
三重聲音：
奔騰處理器飛馳的馬蹄聲
窗外冷氣機的嗡嗡聲
林子裡眾蟬的合唱
8.
午夜兩點，天氣預報說
獵戶座有雨
會像城市的燈火
一樣
記得撐一把黑傘
免得淋濕了眼睛
9.
春日下午
搭錯車的時間
10.
妙高台上的風
松濤，千萬株竹筍破土的奇觀
油菜花開的時候
雪竇寺裡
那同性戀僧人
又失眠了
11.
「你的家鄉很美
二月新雪過後，車子途經
那好幾里的桃花
紅艷艷的望不到邊」
我的家鄉，凝固在特定的時空
那是一九九一年
春天裡所有的花都開敗後
我就走了
12.
在家鄉，翻過四明山
就是河姆渡的遺址了
13.
陶。
泥和水製成坯
在烈火中煅燒
三天三夜後
水和火
就融在一起──
水中有燃燒著的火焰
火焰裡吐出明亮的泉水
14.
春天的最後一場大火
燃燒在立夏之後
失去護城河的季節
所有的樹木都抽出新芽
是上個世紀的哪一天
張愛玲來了又走了
15.
一扎扎的荔枝
靜靜地躺在水果攤裡
軟玉般的果肉裡
藏有蟬鳴和火焰
十多年前那個南下的少年
他的根已紮在荔枝鄉
和高速公路旁
望不到邊的芭蕉林一起
迎接盛大的雨季
這是他生活的南方
有燦爛的陽光
豐沛的雨水
16.
此去北方
將經過多少在書籍裡經過的地方
六歲求學
如今已是而立之年
17.
多少年後，少年還相信愛情
相信鐵軌上千輪飛馳的激情
──遠方真的有愛情
我再一次流淚滿面。
18.
火車裡
我聆聽荔枝林裡眾蟬的合唱
我聆聽平原上農民談論著
收成和世貿
19.
在封閉的車廂內
我和流動的風
談論時間的過去和將來
激動處，窗外
便下一陣雨
20.
富裕的南方，一棟棟小洋房
鐵軌兩旁的荔枝樹和芭蕉林
河邊細長的白千層
這是我生活的南方
21.
蒼茫暮色裡，地平線上灰色的城市崛起
又陷落。時間深處
點起一盞盞桔色的路燈
慰藉心靈，充盈空虛
22.
狂風暴雨裡，列車和閃電並行
南方。多水。雷霆。雷神
施法降雨，雷聲搭上特快列車
去北方
23.
夜色中，列車飛馳進入了湖南
在黎明到來前，又飛馳離開
進入湖北
24.
鐵軌兩旁，蒲公英白色的花球
一路燦燦開到了北京
「一顆星，兩顆星
三顆星，四顆星
五顆紅星上北京」
25.
黃河以北，大地上滿鋪了河水一樣的顏色
那是待割的麥子
豆丁一樣的人兒，像螞蟻般忙碌
豐收的喜悅寫在臉上
在高速行駛的列車上
我一一摄取
26.
黎明時整齊起飛的白鳥
打濕了晨露
27.
聯合收割機走在一０七國道上
一張張飛揚的臉
光著膀子的農民兄弟，口沫星子
在列車上都可以看見
28.
走在大平原上，到處是一棵棵一排排的白楊
累了，隨便找一棵就可以乘涼
29.
北方的群山
裡面埋藏著多少代人的疼痛
長長的傷口貼在地表上
任人撫摸，誰又願意
背著回憶和疼痛
在大地上行走
30.
北京西站。
血色黃昏
我的北國紅顏在哪裡
2002.2-6
瑪吉阿米
──給C
在那東方高高的山尖
每當升起那明月皎顏
瑪吉阿米醉人的笑臉
就冉冉浮現在我心里
──倉央嘉措
北京，秀水南街，那裡有我心愛的瑪吉阿米。
六月黃昏，當我在臨窗的桌邊這樣寫道：
「千山暮雪，萬里層雲。試問諾言何價？」
淚珠在眼眶打滾。──應我的要求
德乾旺姆和亞東的歌聲，在瑪吉阿米
又再次響起。唐卡，經輪，瑪尼石
一壺甜茶……彷彿又回到了拉薩八廓街。
軍區大院內長大的河南女子，她說
她的皮膚白裡透紅，頭髮烏亮
聲音細柔。河南女子在黃河邊上長大
大昭寺東南，瑪吉阿米在很多遊人心裡復活
她走下神山聖湖，化作凡間女子
流落京城。朝拜聖城的南方男子
傾慕瑪吉阿米。他穿越長江之南的千山萬水
以及大別山以北的廣闊平原，來到京城
──因為心中有希望，才會千里走單騎
瑪吉阿米。我在百萬莊大街那兩排銀杏樹之間流連
濃蔭匝地，想像著妳每天在綠色走廊下行走的姿態
感受著妳春去秋來的心情。陽光穿透樹葉打在地上
金燦燦一片。到了十月，那便是銀杏葉子
那時，我會在哪裡？瑪吉阿米。
流淌在雪峰之下清澈晶亮的溪水。瑪吉阿米
她賜給活佛青春和歡樂，把悲傷留給我
──這南方來的居士
來自雪域深處的瑪吉阿米
來自光纖盡頭的瑪吉阿米
我們回去吧，我們回去吧
回到那一張薄薄的羊皮紙和倉央嘉措的歌聲裡。
2002.6.14-19
晨讀：幸福時光
早上八點，空曠的世界和圖書館
陽光的照妖鏡掃過防火地毯
那些終生與書為伍的靈魂
書架間安睡的塵埃，一一醒來
背生雙翅的天使，像魔術師
穿越玻璃，在空曠的大廳
淺鋪陽光的舞台上舞蹈
──多少偉大的靈魂在悄然
注視，她透明的羽衣，虛構的肉體
她踮起腳尖旋轉時炫目的光華
像閃耀於白晝的星體
盛夏，陽光的軍團進駐圖書館
透明的防線形同虛設，穿越時巨大的能量
留給窗玻璃，熱脹時傳來輕微噼啪的裂聲
彷如春夜竹筍破土。
啊！南方的夏天，海浴後的陽光
成群湧過堤壩，赤祼祼！
2002.7.13
在阿里阿多聲中婷婷玉立的林黛玉
空港。新宿駅。
綠色稻田上呈水狀流動的風
餐館裡打工的中國留學生
在阿里阿多聲裡婷婷玉立的林黛玉
渡海東來。
我佇立在燈紅酒綠的街頭
神往千年前五鼠鬧東京的風姿
尋找小鹿純子和山口百惠的影子
尋找日劇裡浪漫的蛛絲馬跡
心中悵惘。
晨光自太平洋渡海而來，東京城
和東京灣自夜色裡醒來
啊！明亮的街衢，西裝革履的上班族
穿梭在新舊幹線間，迎向新一天的衝殺
步履匆匆。
非線性的颱風又將準確橫掃日本四島
厄爾尼諾鍾情於櫻花之國
藍色帳篷搭建於中央公園和天橋之底
每一座城市都有其難處都有一本難唸的經
宛如家庭。
我最愛電腦控制的全自動抽水馬桶
它射出的溫暖水流直抵菊花中央
快感陣陣引導我衝向高潮
使排泄成為藝術成為生理需求之一種
為吾最愛。
2002.7.16東京
七夕後懷江南白衣
窗外的樹梢在輕微晃動
──那是秋之足跡
自記憶的荒山野岭跋涉而來，無掩無遮
它是一種情緒，心意的萌動
是導致雪崩的一秒地殼震動
是雨燕籌備去南方的第一個念頭
是一縷直線飛行的晨光點亮心頭
熊熊的火苗
2002.8.16
南方：天堂鳥的歌
花圃裡，槐樹的黃羅傘張開
幾隻天堂鳥火紅的羽毛
在暗夜裡通體發光
冷兵器年代，海上仍有白白的月亮
把世界照得通透。白練子拋出
一條海上絲路閃著銀光
多年前的心事背手牽馬而來
──在熱烈歡快的夏季
有巡洋艦，藍色的水手帽和飄帶
有透明的水母，亮雲
白色的大扇貝，七彩的珊瑚礁
有海水底下流淌的金色陽光
像一尾尾熱帶魚，像藍水晶裡
一朵朵燃燒的火焰
但現在南風已老，河流葬身魚腹
在秋天出生的人最怕回到秋天
秋雨瑟瑟的夜晚，
美人遲暮是無法言說的傷痛
美人蕉睡去，在濕漉漉的雨聲裡。
雨點是一條條行走的虛線
思念直線飛升，穿透雲層
林中杜鵑啼鳴宛如冒自地腹
應和海水中人魚的歌唱
同樣渺茫。記憶拋錨
心事擱淺於秋季的無名島
在最後一場颱風過境之前
天堂鳥終於拍翼而起
飛向雲海之上的冬天
2002.8.21-26
思念
躲過夏天毒辣辣的日頭
鷹，又回到清水灣
秋天了，我坐在莊稼一樣的陽光裡
想妳也是一種豐收
2002.9.5
懷人
秋夜裡，渡過眼前的黑海灣
會有一片溫暖的燈火迎候
所有的陽光
都來秋天趕集
掀起拂曉時那層微微的亮光
海醒來時我就說愛妳
2002.9.19中秋前兩日
小翅膀上忽悠忽悠的日子
重陽日，在編了一天程式後
思維已經混沌，茫然如窗外的樹林
四點鐘的陽光淡淡地撒著，漫不經心
影樹羽狀的葉子開始凋零
這是故鄉桔子飄香的季節
這是西湖桂子飄香的季節
我，從秋天流傳的感冒裡醒來
記憶空白一片
看見風的小翅膀在枝頭輕輕擺動
一對喜鵲和四隻斑鳩
在陽光與陰影間隨意捕食，跳動，戀愛
日子如此從容，忽悠忽悠的
──我又無可遏制地想妳了
2002.10.14重陽
杭州
時令已入深秋。
一匹馬穿過夜色中的葛嶺
桂花金色的翅膀負著十八層香氣
在湖面飛行。
你恬靜的呼吸暗合著潮水的節拍
漫過平原。
藕的身子一天天地白了，
嫩了。
湖中的荷花節節敗退
湖底的藍月亮在淤泥裡行進
雪子撒落橋面時
我們會懷念同一座城市──
你在風平浪靜的地方
我在半島。
小天使在堤岸上奔跑。
2002.10.31夜
入冬記事
1.
天氣預報說
冷鋒的大軍已揮師南下
目前正越過長江
不日
抵達半島
2.
低垂的雲朵
把天空橫切成平面
巨大的藍
擱置在高高的閣樓
3.
秋波暗遞的海面
龍王的信使會從哪一條水路來？
4.
鷹，開始入冬前的最後一次巡邏。
5.
海平線上那道閃亮的金邊
越滾越大
相思林
按捺不住滾燙的身子
把思念提到冬天的高度
6.
那些潔白的雲朵呀
就是
南方雪的影子！
2002.11.1晨
歲末殘句(2002)
1.
明天就要飛了。
我試著打開窗子，換一換空氣
順便打聽一下風聲如何在暗夜裡潛行到凌晨迎接新年
2.
是烏鴉與蝙蝠交配的良辰。
把天上的星光扭暗，把草葉上的露水擦亮又
一一採集，權作合巹。
3.
有一年在海邊的渡假屋
我獨自坐擁一盆炭火，默望西山如χ形統計分佈
水月由一端升起復又落在另一端
……那是大一的冬天。
4.
鋪開一張白紙，
漢字像雪片飄落，融化
是向逝去的一年還是逝去的三十年寫下淚水漣漣的悔書
5.
是的，明天就要飛了
窗外機聲隆隆，我會在那一團和聲裡
從黑夜飛進黑夜
2002.12.31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