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渡二首
我留意妳很久了
我留意妳很久了
妳的雙眉緊扣著情關的城門
妳在城垛張望城外的草原
一杆鞭，一片白雲飄在地面
一匹馬，一聲叱喝響在天上
牧羊人和秣馬人都曾是妳的最愛
如今他們被妳拒於城外
剩妳在城裡獨守春天
如果有一天妳在城頭仰望
一頭大鷹寂寞盤旋於妳的頭頂
女王，那就是我
在愛情天空自我放逐的生靈
飛遍了茫茫神州南北西東
才停留在妳的天空
我的目光讀得懂妳的心情
城頭獨守春天的女子
我留意妳很久了
我沒有為妳哭過
離開我。妳已經走得很遠了
至少，在地平線上我找不到妳
我曾經輾轉失眠情緒低落
但請相信，我沒有為妳哭過
從愛上妳的那天起
我就預感有一天妳會離開我
在妳認為我已習慣了孤獨
學會夜間獨行的時候
悄然地走，收起風收起雨
不留一絲痕跡
最好的女孩，感謝妳最好的道別式
讓我沒有為妳哭過
1998.1.12夜
長洲至中環途中
只要那兒的冬天下著大雪
一月，灰沉沉的天上彤雲密佈
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了
頭上的帽子，脖子上的圍巾
和厚長的大衣告訴我
南國，已進入最冬天的時節
我想，如果可以在檐下掛一盞冰燈
吃兩串冰糖葫蘆
那該有多好
坐在圖書館的冰冷角落
溫著書本上的陽光
目光在字裡行間奔跑取暖
偶爾側身相望
窗外的雲色越來越有
冬天的味道
這時，一架噴射機掠過視線
消失在雲翳
飛向了遙遙他方
是去倫敦﹑多倫多
還是祖國的北方
我想，只要那裡的冬天下著大雪
哪兒都好
1998.1.23
浸大圖書館
七月的清水灣道
兩旁是鬱鬱的相思成林
車道中間，一隊愛情在流浪
那時，我對風城的朋友說
一路上都是妳的白千層伴著我
七月，南國的千層開花
花開千重
一球球的絮兒在風裡飛揚
以十倍蒲公英的姿態
飛向群山如屏障著的西貢海
從這刻起，我才知道
白千層是蒲公英的祖母
在白雪滿頭的年月裡
猶要航向愛情的海
猶自為愛情白頭
七月的清水灣道上
愛情在流浪
1998.7.25
於香港科技大學
愛情華佗
在每個深夜
我以詩歌為刀
做最刻骨的刮骨
那聲音
似筆落稿紙
1998歲末
背影八首
回眸
聽說那是在杭城的公交車上
一個少年驚詫於一個少女的回眸
於是在千個日子裡寫下了千行詩句
來紀念這次公車上的邂逅
其實那不過是一次極普通的
目光交投，普通的讓普通人下車就能忘掉
但少年卻念念不忘
堅信他們之間的緣份
不止一次目光。
但那江南的少女，肯定是不記得了
普通的少女又怎會銘記一對普通的目光
每次搭車，在另一個遙遠的城市
少年總想像一對目光，因為他深信：
唯有這樣的回眸才能撥開陰霾
1998.1.30
背影
不必時光重溯，我依然能找到
傾城的背影。
他們說，那些背影只出現在
江南四百八十座廟宇裡
但是，那長髮披肩卻現代經典
且是淑女們的專利
毋須長裙及地或短裙過膝
我在芸芸人海裡辨認得出妳
如指模，誰也複製不了妳
千年才出一個的女孩
江南婉轉的小調在妳肩頭流動
總覺得有一朵蓮花浮在妳的足下
才讓妳的身影如此熟悉和清晰
想問妳：可是誤入塵世的觀音
1998.1.30
玫瑰
今夜的玫瑰又開遍了這個荒涼的世界
月光下，赤祼的情人們在快樂地採摘
因為臉上漾著幸福的光芒
所以玫瑰的刺刺不到他們身上
我開著窗戶呢，但高樓仍遮住了月光
我沒有出門，因為地上刮著風
風在吹著心中永遠盛開的江南玫瑰
（江南的玫瑰不長刺）
我愛的玫瑰已被人採走
愛我的玫瑰也不知流落在何方
（如果玫瑰也想我）
為了有一天可以站上繽紛的舞台
江南溫柔的玫瑰啊，第二十五個情人節的夜晚
我和畢業論文一起度過
1998.2.14
幽夢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夜蓋大雪，故鄉在過年前美美地睡著
我也美美地睡，在妳的夢裡
嬾著不肯起床，不肯自美夢裡醒來
夢一醒，就不知何時再見面
推窗而起，夢外卻是某年的夏天
某年在星河以外的錯遇
一次錯遇，兩種心情
金風和玉露的傳奇從此劃上句號
我想問：妳還會十五年前的奔跳嗎
妳笑，而不答。風起
長髮遮過妳的臉，髮上的香已不見
打開回憶之門，我跨過門檻
跟屋子裡的妳道別
一道天光斟入，妳報以金雞的啼鳴
丁丑年除夕(1998.1.27)
茉莉
──給Mei
總覺得妳是江南茉莉的女兒
有一股淡淡的清芬縈繞著
不濃也不淡，似有若還無
常在心裡留有痕跡
在江南賣花女的竹籃裡
靜靜躺著的茉莉，長長的仄巷
有妳清麗的叫賣聲如芳香瀰散
喚來了春天，引得紅杏也出墻探看──
是哪家的閨女哩，如此綿軟
的吳語，如三月空靈的春雨
惹我猜想著她的辮子上是否
也插著一株茉莉，水靈靈的在毛毛雨裡。
象一只北歸的雨燕，女孩
貼著青石板路飛入我心
1998.2.21
前日雨水
取火
女王，我將要離開妳充滿花香的國度
回到陽光普照的南方
我不得不遺憾地說
做不成妳的子民是我一生的遺憾
但那畢竟已經成為過去
女王，妳是不是還會偶爾想起我
在前呼後擁萬民的歡呼聲中
偶爾想起那清矍如詩的我
高高在上，妳的寂寞能向誰訴說
還記得我臨別時的話語嗎
「如果妳的國度下著冰冷的雨
下著紛揚的雪或是結著厚實的霜
打開我，我是冬夜最暖的爐火
在妳的回憶裡永遠燃燒」
1998.3.1
黑夜
黑夜來了，無聲又無息
女王，你的光芒將在何處躲藏
即使搖落一天星子
還有一輪皎洁的明月拱照
夜來香在幽幽盛放
夜鶯在獨自歌唱
夜色中的王啊，夜漫漫無邊
妳要回幽居的深谷而簡出嗎
如果妳回幽谷，要在月落之後
且讓我召一路的螢火
為妳照明，陪伴妳走進深深的黑夜
夜很夜了，為妳守門的老虎和獅子
都進入夢鄉。我知道妳的睡意已濃
一朝醒來，便不再記得天上的流雲
戊寅年正月初一
(1998.1.28)
春雨
每一次想起妳
感覺總彷如一場細細的春雨飄灑
心事也像地下蘇醒的小草
悄悄地把頭探出地面
因為是想妳
所以毋需遮遮掩掩
不打傘
就在赤裸的雨中想妳
髮上似粘了一層晶瑩的霧
這春雨可真下得細膩啊──
像極了妳
如果雨停，天上開出太陽
畫上彩虹
妳便是虹影裡雨露猶沾的杜鵑花
1998.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