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各團隊介紹與分享
於十年前在台中正式立案,成員多來自非正規表演科班背景,成立初期便秉持著「表演藝術生活化」的核心理念,致力於將藝術從劇場中帶出來,融入日常生活之中。他們在創作中保留約百分之二十的實驗性,積極探索空間使用、表演形式以及與觀眾互動的各種可能性,面對台中中小型劇場資源不足與觀眾購票意願低落的挑戰,劇團選擇走上街頭,將表演帶進市集、古蹟、酒吧、企業活動等公共與商業空間,嘗試成為民眾與劇場之間的橋樑。創作形式上,他們實踐參與式劇場與原創作品的多元發展,經常與不同領域的單位合作,依其需求進行量身訂製的演出設計。此外,劇團亦透過擺攤說故事、推廣演出等方式拓展收入來源,2023年上半年演出場次已達百場之譜。他們的創作態度開放,強調「什麼都做,什麼都不奇怪」,不為作品形式設限,持續擴展表演藝術的可能性與觀眾的觸及面向。
二律悖反協作體自我定位為一個「悖論共存」的實驗性藝術團體,不受限於單一藝術形式,強調在多種形式、多重參與與多樣關懷中進行藝術實踐,核心關注圍繞著「出走」與「歸回」的身份認同議題,同時也積極與非專業表演者共創作品,經常透過工作坊邀請來自不同年齡層與生命經驗的參與者,從孩童到長者皆可一同參與,並強調「互相陪伴」而非傳統單向教學或試鏡,深刻關注觀看行為的政治性,避免藝術創作淪為剝削或獵奇,創作也與特定場域有關聯,藉此呼應地方歷史與社會脈絡,並不將作品視為終點,而是當成觸發後續事件的節點,包括展覽、書寫、紀錄片、討論與持續性的社群互動,對於歷史的詮釋,他們主張歷史不是封存於過去,而是在不斷重述與詰問的過程中持續生成意義,並指出被主流敘事美化的事件背後可能隱含壓迫與侵略的本質,在國際交流方面,該組織透過參與國際合作,特別是借鏡德國經驗,反思台灣在處理歷史創傷與族群議題上的不足,期待藉由跨文化對話拓展台灣對歷史正義與社會修復的理解與實踐。
不存在劇場以質疑劇場本質作為出發點,名稱與標誌皆展現對劇場慣性思維的反思,介紹中也提到關於Logo中的手持白牌抗議者象徵著對「抗議本身」的開放詮釋,呼應他們對劇場核心意義的不確定與挑戰,團隊認為,相較於舞台上的光亮與最終成果,更令人著迷的是排練過程中的探索與劇場周圍的角落,劇團基地位於台南北區的三層樓空間,設有展覽場域、小型圖書館、客廳、木工工廠及劇場,也提供藝術家駐村機會,形成多功能、跨領域的創作基地,也提到對於劇場與社群的關係,他們不以觀演結構為唯一連結,反而強調與鄰里在如「一起倒垃圾」等日常互動中的連結,視生活本身即為社群實踐,他們深受印尼藝術圈精神的影響,強調私下閒聊與非正式連結,主張藝術社群應在生活中自然生成,而非僅限於專業領域內部的互動,他們致力於開發另類的劇場實踐與想像,例如將劇場拓撲成可移動的帳篷,帶入城市的公園與公共空間中,舉辦表演、展覽、讀書會等活動,以此展開社群關係的重組與國際對話,並且也經常與印度、保加利亞、印尼、泰國與孟加拉等地的藝術家建立交流,參與雙年展與國際行動,展現在地實踐與全球連結並行的創作態度。
這個劇團名稱取自「剪紙」的諧音,傳遞對手工藝與物件性的重視,並以物件劇場與偶戲為核心創作形式,他們透過物件的使用與轉化,探討人類在工業革命後如何與物件過剩的現代社會共存,並藉此反思當代生活與情感連結,創作理念強調「像孩子一樣幼稚」,認為玩樂與無聊是創作的重要來源,團隊每日進行至少一小時的物件實驗,以耐性培養想像力與創作深度,同時也將劇場視為一種時間藝術,物件則是串連記憶與敘事的媒介,而除了創作實踐,也積極投入藝術教育推廣,從移民議題、親子互動到偏鄉美學教育,運用物件劇場介入校園與社區,引導參與者透過觀察與想像,賦予物件新的意義與生命,讓人重新認識生活中的微小事物所蘊藏的情感與記憶,劇團認為「故事應該被更多元、更不同的方向去推廣」,因此結合展演、繪本、巡演與日常對話等方式進行延伸,並透過讀書會與講座不斷深化其五年內的創作思考。
於2018年由三位合租公寓的夥伴創立,並於2020年正式立案。創作路徑多元,涵蓋非劇場空間的現地創作、與素人及社區合作、肢體劇場與面具表演,以及改編地方故事與歷史事件等,主要擅長在日常與在地文化中尋找靈感,尤其在創作能量感到疲乏時,往往因偶然的因緣契機開展出新的方向,他們曾深入屏東車城海口、台南永樂市場與鐵工廠等地進行場域創作,雖然一開始是從外來者的角度出發,但長期透過田野調查以及與當地居民共同合作,也因此在共創過程中建立深厚的關係,團隊也經常在在地舉辦藝術沙龍與戲劇工作坊,協助資源有限地區的孩子們透過身體舒展、自我認識與群體互動,建立自信與表達能力,他們也以沉浸式創作方式深入社群生活,讓編劇實地居住、演員參與環境行動,以貼近當地長輩們的生活經驗,進一步理解其語言與文化節奏,這樣的參與讓居民不再只是創作的「對象」,而是主體,透過參與而感受到自己是重要的存在,能夠講述並被聆聽,團隊持續發展多元形式的創作計畫,積極連結地方文化與藝術實踐。
在高雄成立,由舞者與戲劇創作者共同組成,專注於以環境為出發點的創作,特別擅長在非劇場空間中進行藝術實驗,經常與公部門合作,將作品帶入建築、歷史場域或地方空間之中,透過身體與空間的互動開展創作想像。團隊致力於回應舞蹈是否可以在任何場域存在的問題,並嘗試突破舞蹈僅被視為抽象或浪漫象徵的傳統框架,讓舞蹈與空間的關係更具觀點與視覺張力,他們善於運用鮮明的色彩風格及設計觀眾的移動路徑,讓整個空間成為觀演的一部分,而非僅僅是舞台的背景,在創作中,也將歷史轉譯為身體語彙,透過閱讀文獻、訪談修復者等方式,將建築的經驗與歷史轉化為抽象的舞蹈動作,而非劇情重現,團長提到雖然這樣的做法有時會與評審或觀眾期待的「文本化」產生落差,但團隊堅持以舞蹈的抽象性與空間經驗進行對話,讓作品在回應地方發展與歷史保存議題的同時,也重新定義觀看與創作的方式。他們也不斷嘗試進入更多元的場域,從都市地標到鄉村派出所,運用幽默、色彩與地方記憶建立連結,吸引更多不同背景的觀眾參與,並持續拓展舞蹈作為「環境與歷史」轉譯媒介的可能性。
二、圓桌論壇
這次的討論聚焦於六個團隊的創作分享與國際交流的意義,首先,參與者談及在科技、AI迅速發展的現代藝術面臨力量流失的挑戰,透過國際交流不僅建立社群,也藉由不同文化的互動,更深刻地認識自己與時代角色,而台灣作為地理和文化上的孤島,這種交流幫助藝術家從多元角度重新定義自身身份與創作,並且透過實際的跨國合作,啟發了回歸土地和本質的藝術思維。
此外,在特定空間的創作中,不同於傳統劇場的封閉環境,團隊分享了如何將作品融入市集、古城或市場等公共場域,這些場域不僅成為演出的舞台,也和當地生活緊密連結,使觀眾得以與表演者在真實生活空間中互動,演出因此呈現出與觀眾之間更直接且動態的情感回饋,透過觀眾自由流動和多元生活必然的介入,使創作過程更為自然生動,甚至帶來新的劇場語言和體驗,同時在與當地居民的互動和尊重也成為創作中重要的一環,使演出與空間間產生雙向對話。
另外,與非職業表演者及社群合作方面,創作者將這個過程比喻為一場細緻的「辦案」,逐步從廣闊人群中找到素材與切入點,在合作中,權力關係逐漸轉變為互相陪伴和平等共創,作品也融合了生活細節,強調理解與尊重對方的生活經驗和多元表達,這種關係變化不僅促進創作,也令彼此在過程中成長,打破了傳統「藝術家主導」的框架。
最後,關於參與式和互動劇場中觀眾的角色,討論指出,現代演出常打破舞台與觀眾席的界限,力求營造出觀眾和表演者共同參與、互動的氛圍,演出規則有時彈性,有時明確,但核心是在引導觀眾行動並激發他們的參與意願。現場常發生意料之外的狀況,創作者必須準備好面對並進行有效溝通,透過讀書會和文本等方式,藝術更像是一座橋樑,將社群緊密連結,讓參與者既是觀眾,也是未來表演的動力來源,讓溝通不僅限於語言,而是多層次、多元的互動,促成藝術與觀眾之間的親密連結與共鳴。
三、大地遊戲
A.宇宙法則:什麼是、如何做好的創作?
由主持人—梁家綺聚焦於參與者對「什麼是好的創作」的省思、創作者自我評價的歷程,以及團隊在創作與真實世界挑戰間的拉扯。
在此次討論從「好作品」的定義展開,彼此也討論這並非絕對標準,而是受個人價值、文化差異與審美經驗影響,主持人也提到所謂「好的創作」未必需引人熱淚,反而是那些能激發內心矛盾與長久思索的作品,或者是誠懇、真誠對待主題的作品最能打動人心,反而認為觀眾是否產生連結、作品傳達是否到位,是值得創作者關注與追求的面向......
藟艸合作社團長陳芝藟提到年輕時期會想要創新和挑戰自己,認為與眾不同才是好作品,隨著歷練累積,則轉向認為「好的創作」是清楚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並能有明確目標、成果和成長,過程中,外部聲音無可避免,如公部門的取向或南部觀眾的陌生感,但這些挑戰反而促成創作風格的磨練與自我成長......
討論一開始便指出「好作品」沒有唯一答案,而是隨個人、團隊和時代變遷不斷發展。不同創作者追求的重點各異,有的人重視與觀眾的連結,有的人則認為在創作過程中做出堅持與選擇,能讓自己相信當下的決定是對的,這本身就已經是好作品。也有成員坦言,現代做個人創作者很孤獨,如果不創作、不表演,好像自己就不存在,進而探問:在外在不可見、沒有呈現的情況下......
B.太空引力:如何權衡創作與團隊營運
由主持人—陳明緯聚焦於參與者藝術團隊在營運與創作之間的平衡問題
不存在劇場分享自己對政府補助的態度,他們認為長期依賴補助容易讓創作方向被侷限,因此選擇讓空間營運維持一定的獨立性,只針對真正需要資源的計劃提出申請。這樣的策略能讓創作與計劃保持主動性與核心價值,不會為了補助而扭曲原意......
20%實驗劇團分享,2023年接下安麗的案子是劇團營運思維轉變的重要契機,這個案子讓他們開始思考「商業合作與創作能否共存」,起初擔心創作會被企業目的綁架,但實際執行中發現,只要雙方有共同目標—讓觀眾覺得有趣—就能在創作中取得樂趣並獲得收入,這讓他們轉念,開始接受商案,也讓劇團從義務性行政走向有償營運......
在一開始的對話中,主持人引導與會者思考藝術創作與團隊營運的交錯關係。即便藝術創作看似自由奔放,但身為創作者的他們仍需面對工作制度、工時與報酬等現實面,團隊營運不僅是作品的推出,還包含與成員分工、組織架構(如中心與去中心化)以及如何安排創作計畫等層面,主持人強調,即便創作看似是藝術,實際上也是一種工作,也要被規劃與制度化管理......
C.恆星續航:創作能量如何維持、深化?
由主持人-吳岳霖帶領團隊探討表演藝術團隊如何維持創作能量與品質、應對外部意見及評鑑、觀眾互動模式的演變,以及團隊的發展與在地深耕。
在經費來源方面,20%實驗劇團提到他們近期參與了國家語言發展計畫,此類補助經費相對寬鬆,審查與驗收機制不像一般競爭型計畫那麼嚴格,因此給予創作者較多自由度。相較之下,藟艸合作社分享他們多數接觸到的是競爭型計畫,須經過嚴格的評審流程與成果驗收,這也使得創作在某些程度上需回應外部意見與期待,她舉例說明,在面對開放場域......
聚焦於「不存在劇場」團隊對劇場空間和創作觀念的深刻反思與實踐。他們將自身空間視為一片肥沃的土壤,一個讓藝術家如種子般紮根、自由成長的平台,突破了傳統劇場以舞台和觀眾為中心的框架。團隊認為,表演更多的是一種促進人群聚集的手段,真正重要的是創作過程本身及其中所孕育的關係生態系統......
聚焦於囝仔人團隊婉瑜與二律悖反協作體李勻對創作過程中「停下來」經驗的深刻分享與反思。婉瑜提到,團隊在創作歷程中常面臨想要暫停的時刻,有時作品甚至停滯不前,特別是因為個人健康問題、失去動能以及疫情影響,團隊曾經集體暫停運作,選擇休業並召集跨領域創作者,透過圍繞物件劇場及自身關注主題的深入討論,重新審視創作的動機與目標,試圖找到新的方向......
四、總結
現場六個團隊彼此交流提問,更透過分享實務經驗,回應了「什麼是好的創作」、「誰來定義好」、「團隊如何平衡外部期待與自身創作目標」等核心議題。
討論強調,在計劃合作或申請補助時,藝術家需調整自身期待,尋找既能回應創作初衷也能符合合作方需求的平衡點,過程中每個人的專業實踐和自我成長都不斷調整,而有的團隊則習慣將創作規劃拉長成兩三年,分階段尋找資源、開展田野、溝通,到最終呈現,讓創作過程更具連貫性。
一個重要省思是,在藝術推廣或教學推廣到底是否與個人創作連動,抑或彼此割裂?部分創作者坦言藝術教學多數時候像是例行的工作輸出,與個人創作動機未必連結,但偶爾確實會碰到與內心經驗或議題緊密契合的案例,激盪出創作靈感,也有創作者主動尋找與自身核心關懷重疊的工作,讓推廣或各種外部案子成為創作與自我延伸的素材。
此外,有人提出藝術家其實很難將「工作」與「創作」劃分得如此清楚,因為有時外部委託案同樣蘊含創作趣味,只要有熱情投入,即使是為廠商做演出,也能產生與純藝術創作並列的滿足與成長,而這種包容性與彈性,也構成獨立藝術家維生的關鍵能力。
最後,主持人將論壇氛圍歸結為「創造連結」與「促成相遇」的意義——無論是場域相遇、不同背景的團隊交流、甚至是觀眾與議題的連結,這些都讓台灣表演藝術在國際、歷史與身份認同的多重脈絡下,不斷尋找自我突破的可能性,活動在預留的10分鐘自由交流後暫告一段落,但強調這個「逗點」不代表結束,而是鼓勵參與者持續在未來不同合作及交流中,延展這些現場觸發的靈感與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