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德鋼鐵

林文政

「我自己每天聽著金屬碰撞、馬達齊鳴的聲音,都覺得是一曲美妙的天籟。」

我在台北市承德路的打鐵街長大,小時候我們家日子過得苦,吃稀飯配花生米,但是大家都有艱苦卓絕,要抗爭到底的精神,鄰近街區出了很多英雄好漢。


我們家可能是全台灣第一家做鋼鐵買賣的公司,我的父親會拿鋸床、銑床切割鋼料,家裡總是有很多鐵屑、鐵砂,我就會拿破掉的卡其褲裝鐵砂,用鞋帶把兩頭綁起來,放到長凳子上,蹲起馬步練鐵砂掌。當雙手輪流往袋子打下去時,裡頭的鐵砂會越來越硬,越來越紮實,我會一直打到手酸,再把雙手伸進放了十八種中藥的熱鍋裡,讓藥草在攝氏六、七十度的熱度下幫我消炎。


當年我真的很會打架,還拿過全國高中以上的拳擊比賽冠軍,那時覺得自己很厲害,要不是李小龍死得太早,還想跟他比畫比畫。現在年紀大了,後遺症都跑出來,常常覺得手掌、手腕會抽筋、麻麻的,才知道以前練那些不太對。所以現在我已經不練拳擊了,改成跳國標舞,還曾經在台北的集團比賽中,拿過業餘組第一名,每個星期三都會去教大家跳舞。


其實我們這行的工作者,各個都像是英雄好漢,雖然工作時難免會踢到、撞到鋼條,可是注意安全的話,都不會有大傷。我自己每天聽著金屬碰撞、馬達齊鳴的聲音,都覺得是一曲美妙的天籟。全世界的鋼鐵有兩萬多種,不同的元素加進去,就像靈魂一樣,讓金屬有了生命。

塭仔圳這裡,工廠師傅的素質都很高,很多別國做不出來的困難零件,拿到這裡都能弄得出來。更重要的是,塭仔圳還有人情維他命的養分,滋潤彼此的情感,從我開設工廠起,幾乎沒有聽過吵架聲,大家雖然工作都很忙,卻是一團和和氣氣,依循著自然節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時還能聽到鳥鳴狗叫。在我心中,塭仔圳就像是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