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埤

空拍由盧錫安提供| 2019年攝

草埤在哪裡?

草埤大約位於現今文程路及全興路之間,明治42年(1909年)與張厝圳、劉厝圳合併,改稱為「公共埤圳後村圳」,由臺北廳長擔任管理者。草埤接引貴子坑溪,築為堤防,橫截其流,積使高漲,再開草埤圳於側導水灌溉,提供田心子、埤仔頭(坡雅頭)、允龜橋的灌溉用水,另有一支流做為洩水溝及部分灌溉用水,以水閘門分流到允龜橋接塭子川。早年草埤因埤面寬廣,約有5公頃,水質清澈,是當地孩童休耕時戲水及農家的水牛堀和養鴨處。另有石敢當信仰立於現今廟宇。


草埤 陳正雄

我從山上砍下來的竹子,會放在曬穀埕,等著在草埤養鴨的海伯,載幾簍鴨蛋來交換

我是民國51年出生,祖先是福建漳州人。祖父那代從林口遷居到泰山,我的老家在山上,是單伸手的屋舍,山上原本有好多條水渠會往下匯流,明志路136巷也是其中一條山溝水,沿著陳家老宅到現在公園路旁的陳家農地,穿過明志路沿著仁愛路從小眷村前匯進草埤。

舊家前面有一口埤塘。埤塘蓄的就是山溝泉水,即使現在去看埤塘的遺址,還是能找到水流經過的地方。小時候在小山溝就可以抓毛蟹、蝦虎魚,山林裡常見白鼻心、鼬獾、穿山甲。山上埤塘旁邊的田土非常濕軟,就是所謂的「湳田」(爛田),腳踩下去都會陷下去還會出水。

我家山上的湳田種竹子,有烏腳栗仔、綠竹筍、麻竹,鄰近山坡地有很多的相思樹,要做火炭用的,後方還有一片芭樂樹園。小時候割竹子,要先將竹子砍成一節一節,等它乾燥再拖下山比較省力。處理竹子真的很痛苦,不僅雙腳會下陷難以行動,竹葉還會割人。

小時候我們稱呼貴子坑溪為「草埤」,當時草埤沒有像今天那麼寬,在草埤旁種田的人家都會在溪旁搭絲瓜棚,一整條溪絲瓜棚一路綿延下去。以前草埤一帶還有海伯的鴨寮,最多曾經有過三萬隻鴨子。我從山上砍下來的竹子,會放在曬穀埕,等著海伯載幾簍鴨蛋來跟我們家交換竹子去蓋圍籬。以前我們家鴨蛋吃不完,鴨蛋又比雞蛋大,一天吃個三顆鴨蛋就撐了。那時還會偷偷私宰豬肉滷鴨蛋來入味。

在我小學階段草埤水質還算好,草埤旁長滿草,河底清澈,河床砂質可見,抓得到鯽魚、蜆仔和蝦子,自從台塑蓋了林口廠,又帶動了紡織、染整工廠群聚設廠,汙染就越來越嚴重,最後草埤就成了七彩河,染整化學味道雖不致於刺鼻但是惡臭,整個環境被破壞,山溝也沒有水了。

後來土地仲介進場,說田地被污染,都不能種植了,囤填工程廢土還有錢可以拿,剛好當時政府也鼓勵休耕,泰山良田填了一堆工程廢棄土,蓋起了鐵皮工廠,發展成現在這副模樣。貴子坑溪大約是民國84年徵收闢建中港西路,開始了貴子大排水泥化工程。但我發現貴子坑溪整治成貴子大排後,並沒有變得比較好,汙染、淹水沒有改善,很期待將來少點水泥化工程,讓雨水真的能夠滲透到土地,讓土地能夠涵水保水下去。工廠汙水也一定要截流,未來兩岸植栽不要種太多人工的園藝植物,河岸種園藝種就太沒意義了。

草蔬禾稼,埤圳暢流

文|周銘賢、曾美慧

泰山,位於平頂山(今林口台地)下,舊名「山腳」,大窠溪及貴子坑溪流經山腳下,三百多年前,漢人移民往北台灣開墾,擁有「天泉水堀」地利的泰山,地勢高又近溪澗,可以利用天然池沼築陂,是早期移民開墾的首選之地。

今天,當我們翻開日治時期繪製的新莊郡大觀圖,以及1945年泰山區的空照圖,可以清楚看見,明志路兩旁的陂塘已經發展得星羅棋布。泰山的埤圳成了北新莊平原特有地景,發達的水利系統,也讓泰山、新莊得以發展成北台灣的魚米之鄉。然而,時代腳步走得太快,泰山的埤圳文化地景,如今僅剩下草埤了;現在如果有人想要與歷史現場對話,僅能從草埤福德祠的兩對楹聯遙想起……

「草蔬禾稼馨泰山,埤圳暢流惠同義」

「福澤斯土功頌石梘,神佑蒼生德昭斗門」

由兩棵大榕樹公環抱守護的草埤福德祠,原來位於貴子坑溪左岸與民生路的交叉口,起初只有立著一座刻著「福神」的石敢當,直到民國78年中港大排整治後遷到現址,才由信徒募資加蓋廟身,安奉一尊福德正神像,原來的「福神」舊石碑,則立在其後留存。

至於榕樹公看護著的草埤,原來是貴子坑溪在文程路及全興路間的一段寬廣圳道,早年提供田心子、埤仔頭(坡雅頭)、允龜橋的灌溉用水,另外有一條支流,則做為洩水溝以及部分灌溉用水來源,以水閘門分流到下草碑,最後接到塭子川(淡水河的支流,上游是中港大排前身,現在通稱「塭仔圳」)。

「埤」字的漢文原義,指的是灌溉用的蓄水池。早年草埤因為埤面寬廣,約有5公頃,水質清澈,便成了當地孩童休耕時戲水及農家的水牛堀和養鴨處。因此,這裡有個更為人熟知的舊地名,「鴨母寮」。九十歲的海伯,人稱「鴨母海仔」,就曾經在此處養鴨。

海伯說:「南亞還袂來山頂建廠以前,彼陣頂草埤的水誠清氣,水利會一年予我二、三千元叫我顧斗門,我就一邊巡水一邊飼鴨母仔,彼陣飼鴨誠好賺,我攏嘛揀南部抾冬起來北部拄好欲生的鴨母,免啥成本…」


鴨母寮盛況

草埤鴨母寮的盛況與一種已經在台灣消失的放牧業有關:本地水稻分成兩期,一是立春插秧,五、六月收成的「早冬」,另一是六、七月插秧,九、十月收成的「慢冬」,稻子也是隨著天氣變暖,一路從屏東、高雄、台南、嘉義到台北往北成熟。養鴨人家利用「早冬、慢冬」和鴨子的特殊習性,進行游牧式養鴨,俗稱「逃冬」、「吃冬」。

每一群鴨子都有一到三隻不等的「領頭鴨」,拿著綁上布條的長竿,趕鴨人只要搞定領頭鴨,其餘的鴨群就會跟著走,若是看見有稻田在收割,趕鴨人就把鴨隻趕進去。鴨會吃田螺、昆蟲、掉落在田裡的稻穀,還會把糞便留在稻田中成為肥料。多數時候,兩名趕鴨人就能管理數千隻鴨,游牧式養鴨省了很多飼料錢,如果半路上鴨子已經成熟,就直接賣給當地鴨商,鴨母寮的海伯就是挑選南部一路北上成熟準備生蛋的母鴨,最盛時期飼養三萬多隻鴨。今年65歲的李大哥笑說,自從阿海仔開始養鴨後,我們住這附近的小孩就不敢去草埤游泳、捉魚了。

遺憾的是,60、70年代工業發展時期,林口台地大量開發,加上工廠廢水不當排放,造成下游淤積汙染,民國78年啟動的中港大排整治,又沒有延伸到泰山區的河段,而今貴子坑溪兩岸工廠林立,以往埤圳交錯、孩童戲水、草埤養鴨風情已不復存在。此外,中港西路蜿蜒相隨貴子坑溪到中港大排的匯流口,外地來的人會因路名誤將她當作中港大排,殊不知她是未整治的貴子大排。今天在地人慣稱貴子坑到草埤的河段為「鬼仔坑」,草埤福德祠到中港大排匯流口的河段則如舊以「草埤」之名稱呼。

泰山埤圳文化地景公園倡議

104年秋天,第一屆新莊百年願景散步節啟動,那一年,也正是塭仔圳市地重劃案引發市民陳情抗爭最激烈的時刻。對在地文化認同懷有使命的周銘賢老師,認真爬梳前人水路遺址,訪談草埤當地耆老,催生出設立「泰山埤圳文化地景公園」的倡議。特別是目前碩果僅存還能想像泰山埤圳盛況的文化地景——草埤福德祠,因為位於塭仔圳市地重劃區內,或將面臨拆除的命運,讓主事者前鄉代表陳謀成也憂心忡忡,他說:

「以早廟是在卡頭前,整理鬼仔坑(貴子坑溪)才徒來遮,老歲仔人的時代攏嘛是神的指示起廟,哪有甚麼立案!我去市政府開會,講遮是公家的水利地,建議規劃一个公園給伯公閣再展神威來庇佑鄉民!結果回覆講:『這間廟無立案,無法度按尼做!』」

記憶,是想像與認同一個地方的起點,也是人與地方產生情感連帶的樞紐。2018年散步節,我們的足跡來到了草埤,想邀請更多人認識大窠溪、草埤鴨母寮的故事,還要讓更多人加入城市散步的行列,期待有朝一日,遊山腳的水文,不再需要掩鼻而過,「草蔬禾稼,埤圳暢流」的記憶也能流入下一個世代。

兒時山腳下的海

文∣ 李謀臣

節錄自《在地壯遊:新莊泰山的常民記憶》。 新莊社大工作團隊等作; 曾美慧主編 ,2019年。

草埤

小時候,明志路上的溝渠沿著全興路蜿蜒,灌溉附近的稻田,附近人家洗衣洗菜也都是取溝渠的水,那時候的水很乾淨的。這條溝渠不會淹水,水位差不多到膝蓋的深度,水源是從大窠溪分流而來,在楓江路口有個水汴頭,分流往下會流到貴子坑溪,再連到草埤,草埤是灌溉用的埤塘,分上草埤跟下草埤,引貴子坑溪水,後面有個大池塘,分流到貴子坑溪,再流到現在的泰山捷運站。

草埤的面積約5公頃,小時候跟大哥哥從家裡走到草埤大約十分鐘,在我的心目中草埤就像大海一樣。印象中,草埤兩三年就會涸埤,涸埤是在休耕期間,由於不需灌溉用水,而將整個池塘的水泄掉,水塘內的草魚、草蝦、鰻魚、鱔魚、田蚌..等就顯露出來。村民們大家總動員,全副武裝,拿著各式各樣的捕魚工具,各憑本事,三天下來,大家滿載而歸。記得有一次和我阿嬤在池塘邊罩魚,幸運的捕獲一條很大的草魚,旁邊的人無不發出羨慕的讚嘆聲。

消失的草埤

2019年5月,和大我20歲的李永祿大哥重返草埤,想要指認出印象中的草埤,但是地景變化實在太大,難以辨識。

對永祿大哥來說,草埤是一個公共水埤,儲水灌溉的地方,小時候會被大人禁止去草埤玩水。夏天戲水反而會去山邊的水塘,「窠仔內」就有五六個水塘,戲水要偷偷去山上的水塘玩,才不會被大人制止。但是,在我的印象中,草埤不只有灌溉功能,跟我的生活緊密相連,夏天是我的戲水天堂。

頂草埤和下草埤之間有「斗門仔」—調節供水灌溉的水閘門,這裡是我們游泳嬉水,釣魚的好地方。還有一區岸邊較平緩有很多大石頭,俗稱的水牛堀,早上附近婦女來洗衣服,下午就成為水牛泡水休息,時常同時四、五隻牛一起,若互看不順眼就開始互鬥,鬥輸的就在池塘中狂奔,讓人看了很震撼。

草埤的四週都是稻田,岸邊都被農人充分利用,種了很多的蔬菜,最多的是筊白筍和絲瓜,絲瓜棚就架在池塘上。永祿大哥回憶,也有人家會利用草埤捋蝦、網魚,半夜兩三點就有人在捋蝦到清晨,然後再沿街叫賣貼補家用。也有人在頂埤接下埤的水道上張網捕魚,尤其是下雨天水量豐沛魚獲量更大。

尚未整治前的貴子大排,我們舊稱「港仔溝」,印象中雙腳踩在港仔溝的水底是沙地,利用毛蟹草釣毛蟹、捉鱔魚、摸蜆仔的戲水經驗,是我和永祿大哥跨世代泰山小孩的共同回憶。

約莫我小學三四年級,阿海仔開始養鴨,鴨母寮出現,鴨隻的數量最多達3萬隻左右,就再也不去草埤游泳嬉水,也無魚可釣了。草埤不再有人整理慢慢淤積,加上一次颱風帶來大量土石填滿了整個草埤,後因農地重劃,草埤就此消失了。

對草埤後來的變化沒什麼太大印象。長大後,到台北念書工作,重心就在更大的外面世界和自己的人生打拼,家鄉的地景變化就像是模糊的背景,轉眼間,孩童時最讓我害怕的刺竹林消失了,水稻田、菜園、埤塘都填平蓋工廠和樓房,田間小徑也搖身一變為霓虹閃亮的商店街。

訪問擔任農田水利會的地方校長─蔡尊乾

再探塭子圳流域的水利關係

當時水利會辦公室就是現在的新莊分局,整個分局就是新莊水利會。水利會是日據時代就有了,整個水利會是管二重、三重、五股、泰山這一片土地都是水利會管轄,所有新莊灌溉水溝都是水利會管,哪一條溝沒有水一定要疏通。或是這幾條水溝輪流送水,這一條水溝有關的水田,水田滿了就要關,換第二支灌溉,第三條、第三區,這樣灌溉農田。

當時的水利會會長是洪金益,因為到水利會也有個關係,剛剛他們說水利會宿舍剛好是我家隔壁,所以他很高興......當時有一位督學,他說認識我,叫我太太告訴我,說是明天會來家裡看看你先生。我就從水利會回來,就看到督學在家裡,講著講著,就說不要再待在水利會了,回新莊國小去擔任教導主任,女校長也不在了,不在了,就再叫我回去。

水利會任職時,大概是30多歲,民國43年洪金益出版水利會書籍。時任校長是謝文程。還沒到民國30年就到水利會任職了。

Q:關於灌溉?

是另外一個組管理,我是管財務。每一戶農家都要繳稅,一甲地、一甲地的水利費多少,兩甲多少、三甲多少,看面積多少,水利費每年都要繳,拿來支付薪水以外,每一甲灌溉水哪裡泥土堆起、故障,水溝泥沙多都要去清理,清理後水的流動,數量多。收來的水利費拿來圳比較多。

Q:那時候是直接登記收錢嗎?

當時水利會有一批專門每天去巡視灌溉水溝的工人,所以裡面的水利會會員,都拿薪水。

到水利會上班,每天早上幾點一定要出去,你負責哪一條水溝就要重頭到尾看清楚,如果有哪一段水溝壞了、或者有什麼擋住了,水沒有辦法很快流通,就叫那些農民來幫忙,把水溝整理乾淨讓它通過,每天都要巡一巡。圳溝每一天都要去巡。

關於草埤

有印象,那邊就有一個牛頭埤的水頭,貴仔坑的水圳溝,從輔仁大學後面那一帶,另外這個輔仁大學前面建國路,有一條灌溉後村圳,那邊的水會流到這邊來,讓這邊的水流得很順,看有沒有什麼地方擋住都要去注意、去處理。

貴子坑上面,當時比較沒有什麼,那是天然的。這都是人工灌溉水溝。應化大排也是流入草埤,草埤不是只吃貴子坑的水,田裏面剩下的水都會流入草埤。草埤的寬度,差不多要到二十多公尺,草埤的寬度,窟仔的長度大概是貴子坑一直到新泰路才變窄,新泰路有一條溝仔,把它蓋起來,那就是柏油路蓋起來了,底下還有水一路流向塭仔底。

塭仔圳,是十八份路邊有一條溪,那就是塭仔圳,一路流到草埤,草埤再到新泰路,現在過新泰路就變小條了,也不是算多小條,就桌子寬,一直流到塭仔底。

草埤怎麼不見的?

當時塭仔圳也不見了,也不是一下子沒有的。慢慢縮小、慢慢不見的。因為新莊這一帶,塭仔底一路通到這個地方,輔仁大學住宅區那邊,後來第二省道旁邊都是工廠。工廠,很多塭仔圳的水流到那沒辦法處理,所以一直填土地、填成小小的溝仔。不是一下子填平的,應該是塭仔圳、塭仔溝還有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