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宗教面向看生死

台中磊思文教中心 1998年6月17~23日

序一

李 驊

台中磊思文教中心一直秉持著注重人性基本和個別差異的需求舉辦各項有益社會的文教活動。而許多教會內外先進的支持、合作更使我們願意積極地為真善美的生命與環境來打拼。

  近年來「死亡」的課題不斷地在各階層被提出來討論,我們也體認到「死亡」是無法與「生命」分開討論的,因為「體認思考死亡,就是體認思考生命」,「接受死亡會讓我們承擔生命的責任」。因此「磊思」在87年4月份舉辦了三場的「生命與死亡關懷系列講座」,分別由「大眾傳媒」、「臨終關懷」和「宗教面向」來看生死的問題。

  其中「由宗教面向看生死」得到了天主教台灣地區主教團「宗教交談與合作委員會」馬天賜神父的熱心協助,邀請到李家同校長(天主教)、法藏法師(佛教)、呂光證教授(天帝教)三位虔誠的宗教人士展開一場豐富的對談。這不僅是一場生死關懷的講座,更是一次美好的宗教交談。

  磊思文教中心很榮幸的促成了這次的交談,為大台中地區眾多宗教間的交談與合作開啟了新的一頁。雖然這次講座由於時間的限制,只邀請了三個宗教的代表,但由三位分屬不同宗教講者間的愉快交談氣氛和聽眾熱烈的回應,我們很樂觀的期待,藉著各宗教之間的交談與合作,將會為我們的心靈和社會開展出嶄新的生命品質和活力。

  最後,要感謝「宗教交談與合作委員會」馬天賜神父協助舉辦這次講座,並且將這寶貴的演講稿整理、付梓,使得更多的人可以藉此得到靈感與啟示,願意為宗教的交談與合作盡一份心力。

台中磊思文教中心 助理主任

李 驊 87.6.17



序二

馬天賜神父

「主教團宗教交談與合作委員會」自1991年成立以來,即陸陸續續地舉辦了多場關懷家庭與社會的研習營。

  這次很榮幸,能與「台中磊思文教中心」助理主任李驊修士,共同策劃這場宗教座談會「由宗教面向看生死」,彼此合作愉快,特此表達衷心的感謝。也要感謝「台中磊思文教中心」黃之邦主任,隨時提供最佳的服務。特別感謝天主教「靜宜大學」李家同校長、佛教「南普陀佛學院」法藏法師及天帝教「天人研究學院」光證教授,共同參與此次盛會擔任主講人。

  演講內容豐富且多有獨到之處,為讓更多的人能分享此次的成果,特徵得主辦單位之同意,由本委員會之秘書侯慧群小姐,將錄音帶整理成文稿及排版。期望能給更多體認「宗教交談」十分重要之各教朋友們,一個更大的思考空間。將彼此的感受凝聚成共識,以匯成一股生命力,讓「宗教交談」孕育出更具體可行之法。

主教團宗教交談與合作委員會 執行秘書

馬天賜神父 謹誌 87.6.23

由 宗 教 面 向 看 生 死

法藏法師

今天很榮幸能來參加這場宗教座談。當李驊修士對我說:馬天賜神父推薦我來參加時,我欣然地接受。因為就佛教的立場,並不認為應該單獨由一個宗教來負擔普渡眾生的工作,而是希望各箇宗教能在它的本位上接引有緣人。以佛教的立場,從不認為所有的人均會接受佛教的看法,而是有緣的人才會接受。因此,其他沒有因緣的人,應由其它的宗教由其它關念及帶引方式來接觸生命,比較具有真誠的內涵。

  我有五個兄弟姊妹,我的雙包胎弟弟是牧師,大姊是老師,下面還有個弟弟是工程師,我哥哥是開飛機的機師。所以,我們家有五「師」各據一方。我們聚在一起時發現,我們的信仰不同,性格和價值觀不同,可是我們發現,人被誘導去思考現實之外,當基本的現實生活能把握時,會對一件事始終很茫然:那就是,你怎麼會生下來?我們被生時父母並未徵得我們的同意,或先打電話通知一聲,我們就被生下來了。當我們會思考為什麼會生下來時,已經是在這個世上了,這點很重要。接我下來當我們覺得生活在這世上很好或很有責任,滿不滿意都沒關係,但是不管我們需不需要學習,我們都會擔憂走一條我們不清楚的路,尤其是死亡這條路。

  佛經(華嚴經)上說:「若人臨命終時一切威勢皆失,一切眷屬皆離,唯有其願王導之在前。」(大意)願王導之在前,暫且不提,「威勢」就是即使貴為總統,在臨終時別人也不認識你是總統。「眷屬皆離」你再怎麼愛的人均會離你而去。「財富不可隨身」再大的財富也不能帶走,這是我們活著,能自我思考的時候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生」暫且不提,「死」如果是每一個人所必須面臨的事,死亡對一般人來說,是充滿著未知,而且充滿許多可能存在的「無奈」。但是,從「死」來說,佛教是不會誘導你這樣想,但它觀察到,人間對於死亡一直是這樣的。有宗教信仰的我們暫且不提,極大多數無宗教信仰的人,在面臨死亡時,大概是這樣的。在我們為別人助念時,所謂「助念」即人於彌留時,我們為他念「阿彌陀佛」,它有一定的韻調,在很緩和、安祥的氣氛下念,讓人憶念起佛的功德,及感受到宗教師在旁所加持予你的光與熱,還有感同身受的關懷及宗教內涵的慈悲與智慧在照耀著你。希望藉這種方式使得在彌留中的人,對生不再俱有無謂的依戀,對死亡有更積極的看法,認為死亡不是結束,而是「往生」,是往到那裡再去生。這個觀念,和許多宗教是很接近的。

  大部分的宗教均認為人有來生,「來生」怎樣安排,各宗教說法不同。但它的積極面是告訢你死亡不是一種不可能的放下,而是一種洒脫的轉移,這是佛教一種很重要的觀念。「洒脫的轉移」何以故?一般的人總認為「那個門」裏的東西我不清楚,但眼前這個房間的東西我知道,這個房間是我能掌控的。所以,人會變得比較短視,再怎麼遠視也只能看到明年、後年,或是五十歲以後的人生怎樣安排,這大概已是很有遠見了。可是我們並沒有被誘導、教導、甚至於被告知,其實我們可以更有遠見。我們透過生命的門檻,看到門的那一邊,我們的下一世,這點我們很少被教導。以今天世界的現況,一切均變化得那麼快,二、三年前電腦的視窗九五才剛出來,現在九八就出來了。很難想像,明年九八之後,九九甚或一0一又要出來了。真是變得太快了,令人無法想像。所以,生命產生一種擠壓,周遭的環境都是無法控制的,活著都不知明天會怎樣;又怎麼能談死的事呢?

  這是佛教看到了人間的這種壓迫,任何宗教都會提出解決之道,不過佛教會事先告訴你「生」的事就是這樣。因為生的問題就是這樣,所以「死」就是不能解決。佛教所謂「了生脫死」,請注意不是「脫死了生」,所以,要「脫死」得先「了生」。何謂「了生」?了然於生命的內涵,才能「脫死」;「脫死」不是逃脫,那不叫「脫死」。佛教所謂「脫死」是灑脫、主動的轉移,是生命的另一次昇華。「生」是一種學習,「死」是另一種昇華,它在無限的學習和無限的昇華中,趨向於佛果。佛者Buddha,原是印度語,是一種梵文,是覺悟的意思。所以,佛教的立場來看待「生死」,是不俱任何宗教色彩的一種生命態度。

  我是第三志願考上成大物理系,當時認為不讀物理就枉為人了。因為,我覺得物理才了解物性之理,那是很重要的。「格物致知,明心見性」應該先格物。我念了物理才發現它只是研究「Particle」之間互相的交互作用,還不是很直接。後來我發現人類好像是可以處理物質,可是在處理內在時又好像茫然無知,在這種情形之下我開始接觸了《佛學》,我也研究《聖經》、《老子》,但並不想皈依,也不想吃素。我覺得那是和尚的事,我只是在找尋一種生命的態度,我不一定要接近任何宗教。

  佛教一向給人的是一種生命的態度。佛陀在剛開始傳道時,有一些外道的人向他學習,但他告訴這些學道者:「你來這裏只是要學習生命的道理,如果你要跟我學習,你得答應我,在你向我學佛法的同時,你要繼續供養你原來的老師,原來的神。」這位佛教的教主說:「我所傳遞的不過是一種生命的正確態度,如果你還有你原來的神要服侍,就放心的去吧!那是你的責任,你該去的。」但是,什麼是生命的態度呢?佛教的立場來說:生的本質是不必要學習而自然產生的一種逼迫性,這種逼迫性最明顯的表現方法即是燥動。得到東西,又怕別人搶,有了這個,還要下一個。對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需要一再的相互作用,不停的問:「你愛我嗎?」、「我愛你!」。他必須不斷地試驗,試驗人與人的關係或人與物質間的關係,一直在追尋一種滿足感。這種作法會形成一種追尋的疲累,這種疲累會讓他忘了自己的卑微。

  這種講法,我和我那做牧師的弟弟談過,他說:「聖經上也有這句話。」我覺得人實在沒什麼好驕傲的,他說他們教會內常提到:「人應該對神卑微。」我覺得人活著的時候,不是追求理想、追求感情,就是求名、求利,追求內在的欲望,什麼時候為別人想過呢?如果沒有宗教信仰的話。這種性格使得面對生命時是很容易枯萎的、很逼迫的。因為只有自己在追尋,從沒想過別人的存在,這種追尋的方式,註定會造成你生的苦悶;這種生的苦悶,會造成你不能「了生」,也就無法「脫死」。

  「脫死」在佛教說就是「自我」。佛教所有的修行就是要斷兩件事情:一、是破掉自我為主的自我感,就是「我執」。第二件事就是破除對一切萬物存在的對事物的「執著」,它有個專有名詞,就是「法執」。反過來說,生命之所以會有苦,就是因為人以自我為中心,簡單的說,就是自私。人為什麼會對死亡恐懼呢?因為人的自私,執著不死:「這是我嗎?」「我怎麼呼吸不過來了?」怪了!周圍的人都看起來很糢糊,我現在要去走一條沒有人能陪伴我的路,而且從來沒有人走過之後能告訴我,這條路要怎麼走。我恐懼,我不願意!我感覺周圍的人都聽不到我的吶喊,也感受不到我的恐懼,甚至我覺得我四周的人是否很冷漠地看我孤獨的走這條路。所以死亡變成一般人一種不可知的恐懼。

  佛教告訴我們,如果你心存正念,活著時能學著降服那種以自我為中心的思考模式,死亡只是你的肉體換了一件衣服,讓你去轉換另一個時間、空間,繼續去修煉你自私的心而已。佛教就是在這種觀念下去講「三世因果」:欲知過去因,現在受者是;欲知未來果,今生做者是。你要過負責的生命態度,生死才得安頓。怎樣負責呢?就是繼續的或適當的學習,降低以自我為中心的迷思。學著在臨終時去憶念聖者對眾生的慈悲,當你帶著這份慈悲去走向未來不可知的路時,俗話說「鐵拳不打笑臉人」怎樣惡的事都不會臨到你的身上,帶著懷念眾生的悲念,走一條雖短暫而未知的路,但你心中會充滿了光與熱,充滿感恩。

  所以,如果你現在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佛陀的光、熱與智慧會帶引你走向下一個生命旅程,讓你在下一個旅程中學習更強的智慧,降服更多的「我執」,能發出更強的光與熱給下一世你將遇到的人和一切眾生。當你這樣看待生命時,就無所謂丟掉眼前的事,也無所謂放捨不了的事,你會這樣地浩蕩向前。臨終時你能憶念著佛,憶念著自己,並宣告自己要這樣做,這就是『華嚴經』上講的「願王為前導」,以願為國王導引人類用這種態度來看所有的生與死。

  其它宗教亦有其它宗教的看法,今天是個宗教的座談,謹把自己的看法簡要地和大家陳述,若有未盡之處,還請大家多多包含。


天帝教的生死觀

呂光證教授

談到「生命」,我想我這個三十幾歲的年輕人,對生命的了解也許跟本不如一個六、七十歲,一個已在生命之途走那麼久的人,但是反過來說,年紀大也不意味著對生命定有深刻的體會。我曾有一次去看一位事業有成、八十幾歲的老先生,當時已屆彌留狀態,他告訴我他這輩子沒什麼遺憾,事業非常有成,家庭又圓滿,子孫也孝順,唯一抱憾的兩件事是:他很喜歡吃魚,可是醫生說他不能吃魚,因此他的夫人不讓他吃。他私下向我抱怨:「我已時日不多,為何不能讓我痛痛快快的吃一頓魚呢!」我說:「我也有同感,但我實在幫不上忙。」這是他第一個無奈。第二個無奈是:他常想,他眼睛閉上之後,下一步會往那裏去。我了解他的感受,因為他是個事業有成的企業家,企業家的先決條件是,他很了解他下一步要做什麼,他必須能掌握未來,能洞悉整個環境的變數,他才有安全感和成就感,他的信心即建立於此。

  八十年來,他靠這樣的人生歷煉,創造了他的事業,得到了社會的認同。可是今天,他的恐懼來自於他無法掌握變數,無法看到下一步,他眼睛一閉就什麼也無法掌握,所以他很恐懼。他問我能不能告訴他:當他眼睛一閉時會往那裏去?我很遺憾,當時我沒有宗教信仰,更不懂生死。我第一次面對生死,竟然是一個垂死人的疑問。我說:「也許你會見到佛陀或上帝。」他又說:「可是我都不信!」我就說:「那你就當作眼睛一閉,你隨時都可再張開就可以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但我只能這樣安慰他。

  後來因寫論文的關係,我整天在實驗室裏和機器為伍,我慢慢感受到這種生命的問題。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每天當我從早工作到晚上11點時,收音機裏會播放出一段很優美的音樂,接著會有一個很柔和的女主持人聲音說:「在浩瀚的宇宙中,地球是最美、最美的一顆星球,因為它充滿了音樂和生命。」我天天聽到這句話,它慢慢深入到我的心靈中,我開始覺得人生最重要的學問,好像是生命的學問,而不是當時我所學的一些科學的東西。因此,我開始想要學追求生命的學問。

  因此來到天帝教以後,我最重視的是我個人在天帝教內獲得什麼樣的生命成長。由於今天時間短促,只能和各位談談這一點,而不敢說是代表天帝教的看法,因為一個宗教不是一個人在短短的八年、十年的認識,就能代表它發言的,認識宗教越多,越會有這樣的警愓。所以我只能談談個人在天帝教教義和修持過程中對生命的認識。

  想想看,生命是一種很奇妙而弔詭的存在,任何一個小朋友都可以告訴你:「這隻狗是活的」、「這個石頭是死的」,他不需要高深的學問,即可分辨。但是,如果我們請一位哲學家或科學家為「生命」下定義時,那就很難了。一個小朋友憑直覺即可判斷生命存在不存在,但在學問上卻是如此的困難,這是我對生命提出的第一點看法。

  第二點,我體會到的生命是個自然法則的生命,它就存在於整個大自然當中。我們生活在都市中的人,很少抬頭仰望天;有人開玩笑的說:「我們一年當中,只有中秋節才抬頭看天,其餘時間都是低頭看錢、看名、看利。」這是現代人生活的困境,也許是誇張了點,但也反應了一些事實。生命的自然法則,簡單的說就是:「有生有死」,天帝教的經典中即有這句話:「有生有死,死而復生。」

  為什麼呢?天帝教認為生命最高的價值在於生命的「生生不息」,可是這「生生不息」並非永遠不死,換句話說「死並不是件壞事,也不是件可怕的事」,因為,真正的「生生不息」意思在於「有生有死,死而復生」。大自然中的萬物,有那個生命是「永生不死」的呢?那就太可怕了。舉例說:太陽一早就出現,我們稱之為「生」,到了晚上會從我們的視線消失,我們稱之為「死」。如果,哪天太陽永遠的高掛在我們頭上「永生不死」、「永垂不朽」,你能想像那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嗎?那定是個毀滅的世界,地球都被烤焦了;反之,太陽下去以後再也不上來了,那也會是個黑暗的世界,絕對是死的世界。生命之所以欣欣向榮,就是因為太陽定時的出生,定時的死亡。

  大自然的法則均是一種「循環復始」的過程,生命的價值就在於「有生必有死」。無死即不是生命,誇張點說即是妖異的現象,是種大災難,不符合宇宙的自然法則。我們看地球繞太陽運行,周而復始,如果它是一直線的前進,恐怕也沒有我們這麼多的生命了。我們欣賞一朵盛開的花,那是因為我們知道它不久就會謝了,所以我們格外珍惜。如果,這朵花是永遠不會凋謝的話,想想看那是怎樣的花呢?因此生是真理,死亦是真理,生固可歡,死亦可歡,人對死亡的恐懼,是來自於未知的恐懼,但未知是種無名,因不了解宇宙真相,而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鎖,這是可以靠信仰和修持來解脫的,宗教的意義即在於此,我在天帝教所體會到的拯救亦在此。

  「有生有死,死而復生」還不完全表達我對天帝教生死觀的認識,天帝教經典還有兩句話「無始無源,源而返始」。起初我認為這是種不負責任的回答,後來漸漸體會到這和我們深厚的文化背景有關。基本上中國人的思考是一種圓形的思考,而西方的思考是較直線形的思考,直線的思考就會有開端,所以西方物理學者在探討宇宙的起源是談到的是一個大爆炸,然後宇宙開始演化;至於大爆炸之前呢?羅馬教皇曾告訴一些當代的天文、物理學家說:「那是天主的事,你們不要管。」但是許多物理學家不服氣,他們說他們也要管。事實上,宇宙創造之前是怎樣的狀況呢?這些問題在理性上很難去解決。

  天帝教的看法基本上不認為這是個問題,因為「無始無源」,沒有開始,沒有源頭,為何如此呢?因為「源而返始」,這句話很重要,任何一個所謂的「始」或「源」都是相對的說法。天帝教認為宇宙是不斷循環的,若說嬰兒是生命的「始」,則死亡將是生命的「源」,沒有這邊的死,將無那邊的生,所以「源而返始」;什麼是始?什麼是源?在我們圓形的思考裏就是無始無源。中國有句話說:做事要「有始有終」,天帝教則是做事要「無始無終」,不是「半途而癈」,也不是「不了了之」,而是一種「永恆不懈」的奮鬥,一種前進的觀念。

  因為「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太陽沒有一天停頓,太陽真正的休息是表現在它每天的運轉當中,停頓並不代表休息,停頓是一種寂滅。我們的宇宙是個動態的宇宙,人是動態的生命,即使表面上是靜坐著,但內在還是動的:我們的血液是循環的,我們的呼息、內分泌仍在不停地運作,我們的生命仍是動態的。所以從「有生有死,死而復生」到「無始無源,源而返始」彰顯的是積極奮鬥的生命觀,天帝教教徒之間彼此互稱「同奮」就是取其深意。

  以上為我從天帝教教義的觀點描述生命的自然法則,還請各位指教,謝謝。



由宗教面向看生死

李家同校長

坦白的說,讓我在法師面前談宗教,在神父面前談天主教的信仰,真不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事情。可是,我猜想今天會找我來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我年紀較長,如果有人要先死亡的話,我一定比前兩位快多了。有時候年輕人真的是不如年長者較懂得生死的事。我的信仰很早就有了,十六歲時就領洗,那時我能站在這裏講生死嗎?我雖會背所有的道理,可是要我講生死,實在是講不來,而現在我倒是認為我可以講了。

  人沒有一個是不會死的,每一個人都已經生下來了,所以生死學絕對不是一門大學問,比法師當年念的物理絕對要學問小得多。理由很簡單,法師所念的物理是要很難的數學…才能學得通。如果說生死是這麼難懂的話,對一個目不識丁的人,難道他的人生就會過得無意義嗎?因為他一個字也不識,而談生死的書這麼厚又這麼長,我們想一想這對一個不識字的鄉下人該怎麼辦?難道說他生也無意義,死也無意義嗎?

  生死一定是很簡單的事,任何人即使沒有學問也會懂。我們天主教徒從小領洗時就有人告訴我們人有靈魂。靈魂是死了以後就知道了,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獄,而中間還有一段是「煉獄」,而現在很少人談「煉獄」了。所以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獄,我小時候就很怕下地獄。

  什麼是天堂?什麼是地獄?以下為個人之言論,如有錯誤還請神父能糾正我。我認為天堂是充滿愛的地方,地獄是充滿恨的地方,所以當初為何你能上天堂?不是說你自動就會上天堂,是因為你愛了人、愛了天主,才會上天堂。反過來說,是否天主懲罰你下地獄呢?即使天主不懲罰你,你也會下地獄,如果你內心是充滿了仇恨的話。我們不用往宗教上去想,只要看看婆媳吵架,吵了一輩子,所以一輩子就生活在地獄裏。反過來說,我們看一個充滿了愛的人,是否就像活在天堂裏呢?我本人就有這種親身的感受,我認識幾位修女,她們專門照顧窮苦的小孩子,每天只為這些兒童的瑣事忙祿,她們的生命完全就是為這些小孩子而活。

  有一位記者,他每隔幾個星期,一定會到孤兒院去。我問他為什麼?他說:「讓我去看世界上有這麼多幸福的人。」所謂幸福的人不僅是被愛的人,那些愛人的人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且他說:「每次去了以後,我自己都會感覺到我是活在天堂裏。」他有時會在那邊待一個晚上,他告訴我:「我幾乎就活在天堂裏。」所以,死了以後才上天堂嗎?有很多人活著的時候已經在天堂了。我是很不願說有許多人活著的時候就是在地獄裏,我要強調的是很多人活在天堂裏。

  我曾經寫過一個故事:有一個殺人魔王死了以後,魔鬼告訴他你要到你該去的地方。他知道自己是個殺人魔王,他會往那裏去。他看到門口有一個牌子寫:「把希望放下來」,他因熟讀經書,知道但丁神曲裏有句話說:「地獄是沒有希望的地方」。所以,看到把希望放下來,他知道他要下地獄。可是走進去之後,發現一點也沒有永久的火在燒,大家都很快樂,他也跟大家在一起。他覺得很奇怪,他一輩子的工作就是製造仇恨,在那裏他所踫到的人都沒有仇恨。當年那種宗教間絕對誓不兩立的仇恨,他在那兒都找不到。他回想400年前在巴爾幹半島上他所製造的回教徒和基督徒間的那種仇恨,在那兒一點都看不到,回教徒和基督徒都好得很。他很奇怪,他認為回教徒和基督徒不應該如此,他們應該互相砍殺,怎可坐在一起喝咖啡?

  他想起魔鬼曾給他一個電話,打個電話去問,他問魔鬼說:「我倒底是不是在地獄裏?」魔鬼說:「你老兄還有什麼問題呢?你當然是在地獄裏。」他又問:「可是那其他的人呢?」魔鬼說:「其他的人在天堂」他好奇的問:「為什麼其他的人在天堂,我在地獄?怎麼回事?我們大家都在一起啊!」魔鬼說:「看你心裡有沒有愛,如果你現在心裡有愛,你就在天堂;你如果心裡有恨的話,你就在地獄。你老兄是心裏有恨的,其他的人是在天堂,因為他們心裏永遠是充滿了愛。」

  這篇文章曾在天主教的教友週刊上登出來,相信主教看過也會同意我的見解。我認為:人要爭取的不是死後能不能上天堂,人要爭取的是現在心裏有沒有愛。有一次,我到大陸看到一批非常虔誠的修士在刻苦,準備將來升神父,我問他們:「你們將來做神父是不能結婚的,也不能發財,許多世俗的事都沒有,萬一你將死的時候忽然間,你發現根本就沒有天堂,怎麼辦?」修士們回答:「你根本就不該問這個問題,我也不是為天堂來的,我是為了愛耶穌基督來的。我現在就生活在天堂裏,如果你不相信的話,你在此住幾天,你就會明白,我們這些人已經活在天堂。」

  我說這些無非就是說:「人怎麼生,就怎麼死;活得有意義,死的時候就沒有遺憾。」我認識一位校長,他得了癌症,他始終不肯承認他居然會得癌症,他每次都說自己是感冒。如此感冒了幾年,最後臨死時還堅決的告訴他的太太:「妳不能承認我有癌症。」再舉例說:有位芝加哥大主教,有一年我在美國時他正好過世,媒體上沒幾分鐘就報導一次。為什麼會如此呢?他早已知道自己得了癌症,頂多半年好活。他趕快做了許多事,他告訴別人說:「我已看不到明年芝加哥的春天。」可是他把剩餘的時間,去安慰世界上跟他一樣得了癌症的人。他的確做到了,他一有機會就去安慰其他跟他一樣得病的人。

  所以,如果你一輩子都在為別人而活、安慰別人,那有多少人會因你的愛而得到安慰,你會在你臨死時覺得你怕死嗎?絕對不會!也不是說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你一定會上天堂,如果沒有天堂怎麼辦呢?可是你不會為這個擔心,因為你知道,你的一生過得有意義。這位大主教過得有沒有意義呢?我們看他的葬禮就知道。他的葬禮在大教堂內,有天晚上教堂裏所有代表天主教象徵的東西都被拿走了,因為那天晚上猶太教的人要到教堂來紀念這位大主教。這在歷史上是從來沒有過的,猶太教的教友說:「我們很感激這位大主教,因為他使得我們兩教的仇恨減到了最低。」他葬禮的靈柩通過有錢人的住區,也通過窮人區,不知多少的窮人、黑人在大雪紛飛之下跑出來,向這位大主教致敬,表示他們的感激。因為,這位大主教生前一直為這些窮人奮鬥。

  這使我想起了最近德蕾沙修女的逝世,你們想誰會去送她呢?當然,你會看到一些顯貴去送她,可是最重要的是誰會在街上送她呢?都是那些當初她曾幫助過的人,當然有許多人是在精神上得到她的支持。我記得有位BCC的記者訪問一位曾得到她幫助的盲胞,那位盲胞說:「我攪不清楚什麼叫做修女,我只知道她是上天派來專門服侍我們的人,服侍我們這些窮苦的人,可惜她走了。以後,再不會有這樣的人了。」這位盲胞講得是太悲觀了一點,世上還是有這樣的人。

  可是,我總認為:「我們不要去管人怎樣面臨死亡,最重要的是我們要知道,在死亡來臨時,什麼都帶不走。」

  各位不知道是否曉得一首民歌「500 Miles」,裏面有段歌詞 " Not a shirt on my back, Not a penny to my name, Lord, I can't go back home this a-way。

"意思是說:不管你有多少錢,你死時是一毛也帶不走,也帶不走一件衣服;如果你沒有做一件好事,就無法面對天主、面對上帝,沒有資格回天家去。

  最後我要說的是:「你怎麼生,就怎麼死。」生的時候千萬人為你高興,你的父母、親人…,卻只有你一個人在哭,這種哭是我們無法控制的。我們能控制的是最後我死時,天下所有的人都在難過,都感到悲傷,因為一個好人死了,卻只有我可以含笑而去。我再重覆一遍:當我們生時,所有人都在高興,只有我一個人哭;我希望等到我死時,世界上的人都在難過,而我會很高興的死。我雖身為大學校長,對我來說,我唯一能帶走的是我所做的一些好事。我的任何研究都沒有用,只有我做過的好事,使我無懼死亡的來臨。如果現在我得了癌症,我也無所謂,頂多趕快多打幾次網球,因為我喜歡打網球。我不會太害怕。

  我把我的經驗告訴你們,至於是否能代表基督徒的法,還請神父及諸位多多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