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屆

彰化靜山靈修中心.1992年09月14日 ~ 17日

前言

鄭再發主教

中國主教團在去年(80)九月常年大會中,深感於宗教交談與合作的重要,決定正式成立「宗教交談與合作委員會」。委員會於十月初召開第一次會議,會中除成立研究小組,並決定舉辦一糸列的講習會。以積極的行動實踐促進宗教交談與合作意識的「覺醒」,喚醒教會人士對宗教交談與合作的「使命感」,⑶培養教會人士對於宗教交談與合作的「新態度」,⑷建立教會內對於宗教交談與合作的「共識」的工作目標。

  第一屆講習會籌備小組名單包括委員會委員單國璽主教、王愈榮主教、研究小組組員房志榮神父、張春申神父、周弘道神父、馬天賜神父、李純娟修女、趙榮珠小姐及其他幾位有興趣的教會人士含胡國楨神父、武金正神父(輔大宗研所)、柯博識神父(聖言會)、劉丹桂神父(聖多瑪斯修院)、陳素雲小姐(主教團秘書處)、陳寬薇小姐(光啟出版社)、陳雪霞小姐(普世博愛運動)共同策劃。

  感謝籌備小組藉著眾人的智慧與經驗,使工作得以順利進行,於今年九月十四日至十七日在彰化靜山舉辦第一屆講習會。與會者除本人外,另有22位神父,1位牧師,2位執事,21位修女,16位教友,共計63人。會中邀請張春申神父作兩場「神學提示」(講稿已由見証月刊整理刊登於第222期及第223期),董芳苑牧師介紹「認識台灣民間信仰」,內容豐富而精彩。各教區代表於小組討論時作成具體計劃及決議,熱切參與討論的情形令人感動。

  由於是第一屆舉辦講習會難免有不週全之處,然已達成初步之期望,為使共識能加深、加廣,也有機會使未能參加者對「宗教交談與福傳」有所認識,特將此次的資料加以收集、整理成冊,期待於下次的講習會能有更豐盛的收獲。

主任委員 鄭再發主教

民國八十一年十二月


宗教交談的人性基礎

張春申神父

前言


  主教團宗教交談合作委員會給我們的主題是「宗教交談與合作」。由於我在解釋宗教交談的過程中,自然會指出交談與合作的密切關聯,為求簡潔方便,以下我只講「宗教交談」。


  宗教交談是指不同的宗教,尤其是基督宗教與其它宗教間的交談。為交談的順利推行,我認為應先找出一個超越個別宗教,而為所有宗教所接受、理解和可以實行的出發點。這出發點就是人性,而它也是我這個講題的方向。


  台灣報紙常出現﹁遊戲規則﹂這個名詞,大家共同做一件事,需要先設立雙方必須遵守的規則。同樣的,不同宗教要交談也要先明白:所謂的宗教交談是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交談?交談時有什麼遵守的規則?而這些正是我要講的。


  馬天賜神父在亞洲主教團協會的宗教交談與合作委員會擔任了秘書十三年,這委員會所公佈的宣言和有關宗教交談的資料非常之多。我擷取其中一些重要思想,在這次演講中和各位分享。


一、宗教交談的時代需要


  首先我們來看看宗教交談的時代需要。打開歷史仔細翻閱,便會發現歷史上的宗教往往不在交談。就以基督宗教為例:〈宗徒大事錄〉中所呈現的是基督信徒受猶太教的迫害情形,等到基督宗教受羅馬的保護之後,卻回頭加害猶太人,歐洲所謂的反猶太主義的起源如何,大家都明白。基督宗教與猶太教彼此不合,且常處於對立狀態。中古時代,基督宗教面對的是回教。而十字軍東征所顯示的也不是交談,而是戰爭。


  到了近代,基督宗教的傳教熱忱大增,他們到東方來,到南美洲去,他們對所在地的宗教是否表示尊重、愛護,或連根剷除,歷史已很清楚地告訴我們。即使在歷史上頗令國人推崇的利瑪竇,雖然他將天主教與儒家思想密切結合;然而從他的著作及生活記載中,很清楚看出他對當時中國的佛教、道教所採取的也不是交談的態度。


  歷史上的宗教不是交談,而常戰爭,今天人們從歷史的事實中提出宗教交談這個新觀點,也是痛苦的教訓。人類深深地感到對立與戰爭是相反人性,唯有交談與合作始是為人類造福。


  其次,我們再從現代人的生活經驗來看宗教交談的呼聲。今天是知識爆炸、資訊發達的時代,大眾傳播的功能無遠弗屆。而在媒體中時常可以發現重要宗教領袖的訊息。如聖誕節教宗向世界宣佈耶穌誕生的喜訊,或如達賴喇嘛到處訪問…等。在台灣佛教界證嚴法師賑災的消息也是報章雜誌及電視爭相報導的新聞。他們正是社會大眾共同認為帶給人類好訊息的人物。除此外,傳播工具也常報導一些與宗教有關的訊息,甚至娛樂性頗高的電影對白中,宗教的事物…也會被提及。


  由於媒體的報導,我們可以看到回教、佛教…等不同宗教;同時,其它的宗教也在看基督宗教。這是初步的了解,在這了解的基礎上,各宗教所呈現的一些真、善、美也就更能彼此吸引。這促使彼此間願意互相接觸、認識,甚至更進一步合作。所以許多宗教在今天已承認交談的必要性。當然大眾傳播媒體也報導了有關宗教不和的負面消息,如愛爾蘭、東歐等地的戰爭,然而大體說來,它對促成宗教的交談仍有其貢獻。


  另外世界繼續紛爭不已,痛苦猶存,而宗教本該懷著慈悲心來關懷人類的痛苦。今天宗教從歷史所得的教訓,使得彼此更願交談與合作,為人性的陰暗帶來一些光明。


  由於傳播媒體與交通工具的發達,使世界的距離縮短,人類更趨向國際化、世界化。大家對環保、飢餓、愛滋病…等問題都十分關切,都希望地球上的人類能活得更健康、更好。在這種渴望下,宗教團體在互信的原則下,自然會聯合起來處理人類的問題、宗教的問題、信仰的問題。總之,在時代的背景下、人類實際的生活中,各宗教已漸體會到宗教交談與合作的必要。


二、宗教交談的人性基礎


  人性的尊嚴是各宗教所共同肯定的。而人性之所以有其尊嚴,是因為人除肉體外,還有其精神性,也就是理性。理性促使人類追求生命的真諦,一般人稱之為追尋真理。在追尋真理中,我們特別標榜的是「信仰的真理」、「宗教的真理」。所謂的宗教的真理、信仰的真理是指人類現實生活問題之後還有的終極問題;如人的生、死、痛苦以及死後的情形等問題。


  人有理性,有追尋真理的權利,而這權利必與自由相連。因為真理是不假外力,而靠它內在的光明與力量使人接受。也就是說,人只有打開心靈,排除外來干擾、內心的阻礙,真理才能進入。因此,人們只有在心靈完全自由的狀況下,才能擁有真理。所以,人性有尋找真理的自由,信仰真理的自由、追求宗教真理的自由。


  人既然有尋找真理的權利,必定也有尋找真理的義務。這義務不是來自世上任何人,任何團體或國家,而是來自自己的人性,或者說是來自人的源頭。有的宗教稱其為天主、神。這義務要求所有的人應用方法尋找真理,(這真理包括生活的真理,也包括宗教及信仰的真理。)並將這些真理彰顯出來。所以為了盡好義務,我們應該去學、去專注、去探討。而宗教交談正是尋找宗教真理的一個方法,藉互相學習、互相研究,完成人性追尋真理的義務。由此可見宗教交談是建立在人性的基礎上的。不過要附帶提醒的是:信仰自由與宗教自由的表達,應以不侵犯他人的自由,不影響社會的安寧為限度。


  至於宗教交談尋求的真理,不是任何人或團體能夠完全掌握的。我們常說「真理大於理智」,人只能分享宗教的真理,而不能全部擁有。為此所有受真理薰陶、光照的宗教團體必須共同努力,藉著交談,一起尋找,追求信仰的真理,宗教的真理。


三、宗教交談的態度、種類和目的


  從人性分析來看宗教交談,不僅有其可行性,而且也有義務去做。以下我要更進一步說明宗教交談的態度、種類和目的。


  交談是日常的事,但具有必備的條件,宗教交談也是一樣。首先交談的雙方應該是對自己的信仰抱持肯定的態度,並認為它是最好的,甚至可以為它犧牲性命。這是所謂的對等性,即雙方都知道宗教信仰是如此的執著。只有肯定對等,雙方才能平等的交談。其次是要能尊重別人的信仰,宗教交談是很嚴肅的事,是為追尋信仰真理,宗教真理,它關係到整個人類的幸福,所以交談時要尊重他人,也就是要謙虛,要真正有誠意。這當然也假定交談雙方同時承認並不擁有全部的宗教真理,所以有學、有修正的可能。


  宗教交談要求的是自由,是真實。我讓你自由,你讓我自由,彼此只用自己所瞭解的真理之光來照耀對方,絕不可用其它的手段和方法來影響、干擾別人。交談者真正擁有自由,真真實實地表達自己。


  宗教交談的態度是彼此分享和聆聽,把我認為好的分享對方,而在分享聆聽中,更肯定自己、修改自己,甚至在彼此爭議中也可以更進步。為此在分享時要有信念與開放,因為真理不怕辯論。只要你真誠地相信擁有真理,便不必封閉,而自信地開放。


  宗教交談是為了尋求信仰的真理、宗教的真理,而這真理不必常是信仰的道理。信仰具體地呈現在實際的生活中,它包括人內心的感受,也進入行動中,使我們按照它生活。所以除了在道理方面外,我把宗教交談在生活、行動和經驗的其他三方面也指出來。


1. 生活上的宗教交談:不同宗教的人,以「信」會友,彼此在生活中為信仰作見証,互相欣賞、切磋。有些人以為宗教交談是兩個有學問的人談自己宗教的道理,其實談信仰的道理並不是唯一重要的,把信仰活出來也很重要。


2. 行動中的宗教交談:不同宗教的信友能在行動中與其它宗教交談,即是合作。

今天社會是在多元的氛圍下,但不同宗教間仍能藉著彼此共同合作某一件事情而相互溝通。如環保、救難、救濟雛妓等等。但大家都是根據自己的信仰而參與,所以合作也是宗教交談。


3. 宗教經驗上的交談:宗教經驗是出自內心的信仰,這些經驗也可以做為宗教交談的資料。如佛教的修行法門,回教的神祕思想…等,大家在分享中,互相交換經驗,彼此學習。據我所知,在日本非常流行這類的宗教交談,不同宗教人士一起祈禱,交換心得。《見証月刊》邀請周弘道神父與佛教的恆清法師的交談就是屬宗教經驗層次上的。台灣許多修女學習靜坐的祈禱方式,這也是交談的成果。


  當然宗教交談也可以在道理方面,如對某個問題,各宗教彼此陳述回答。過去輔大神學院辦的講習會中,有一次題目是救恩。會中各宗教人士分別將得救的內涵提出來,大家可以互相探討與彼此補充。這類交談,台灣還在開始的階段。


  接著要談的是宗教交談的目的。宗教交談是指不同信仰的人藉著交談,互相貢獻,彼此補充。因此各宗教所擁有的信仰真理將更璀璨、完備,而由於互相分享、聆聽,增加認識也共同為信徒的幸福貢獻心力。


  宗教交談是大家共同來尋找信仰的真理,宗教的真理,「共同」並非指製造一個混合的宗教,也不是為了歸化對方。這均不是宗教交談的目的。如果以歸化對方為交談的目的,將失去共同探討真理的態度。況且「歸化對方」的目的已經算是個動機,是一種力量,這力量並非屬於尋找真理的宗教交流。


  如果宗教交談發生了歸化的情形那怎麼辦?既然宗教信仰是自由的,自然無法阻止。但交談的雙方都要承認,歸化並非交談本身所求的。我們必須把宗教交談的意念與目的分辨得十分清楚,否則將污染了交談的本質。


  最後我們要探討的是宗教交談的阻礙和困難。首先,一個俗化、對宗教信仰無所謂,以及唯物無神主義的大環境,自然降低不同宗教的交談意向。這是指環境給予的阻礙。至於宗教本身也可能產生交談的阻礙。例如信徒認為宗教間沒有交談的必要;或是誤解交談的意義,認為在交談中尊重別人的信仰,等於出賣自己的神;或者由於不解交談的真諦而產生排斥的心理。


  宗教交談的困難是指交談過程中發生的溝通不良。一般而論宗教交談的困難不在宗教自身,而來自外在的因素。例如文化、政治…等。信仰本身不是文化,但與文化卻息息相關,因為宗教表達自己的信仰時不得不透過文化。就如基督宗教之與閃族與西方文化、佛教之與印度文化、回教之與阿拉伯文化…。關於不同的文化,可能會產生交談上的困難。例如不同宗教的象徵、言語、制度往往表面相似,而由於文化不同之故,真實的內涵卻有差異,於是困難叢生。


  政治也是使宗教交談產生困難的因素。宗教是人的團體,而人生活在政治環境中,自然有不同的政治傾向,如果不同宗教與政治團體的利益相結合或衝突,均有可能使交談產生困難。至於種族問題也會影響宗教的交談。這情形在今天中東阿拉伯與猶太民族間都能清楚地看出。


結論


  在這個講題中,因為我認為人性是各宗教所共持的,而在這個基礎上談宗教交談,大概容易被接受。但不詳之處尚待繼續研討。


(摘自《見証月刊》1992 年11月號 222 期 )

台灣民間宗教之認識

<一個宗教類別及趨勢的探討> 董芳苑牧師

(張春申神父回應)

本人研究台灣民間信仰約二十五年,現在想跟諸位很客觀而認真地來探討此一題目。當然,要認真地探討這個題目,不是一天兩天可以談完,而是一輩子探討的主題。民間信仰與一般做為宗教交談的對象完全不同,它是一種文化現象的宗教團體。正因為如此,探討它時愈感困難。首先我們要了解對方,然後才能夠與對方做朋友,進而合作、交談。

  因此,現在要從分類開始談起,並且了解民間宗教在台灣的走向,然後再探討交談的工作。「民間宗教」與一般「世界性宗教」有很大的差別。它不是一個大教團,它的名稱很攏統。通常一個宗教的名稱所代表的,是相當多元的派別,就像一般人提到「基督教」,大都想到改革教派,藉以和「天主教」分別。在台灣的宗教派別尤其繁多,單是「基督教」就有一百多個派別。如果要講宗教交談的問題,「基督教」應先從本身開始反省、澄清,才有資格與其他宗教交談。「天主教」因有教宗在梵諦岡領導,比較有一致性,有清楚的信仰路線,而基督教則先要從品質管制開始:就如佈道大會不能只做「見証」,而不談「聖經」。見証式佈道與靈醫治病是對福音很大的誤導,一般人會誤以為「基督教」的禱告與乩童差不多。如果「基督教」本身都不能交談溝通,勢必在台灣的社會被孤立,也將很難與其他宗教交談。本人與馬神父第一次在香港與佛教徒作宗教交談後,曾經建議台灣基督教長老教會總會開始作,然而未被接受。現在由天主教先開始了,恭喜大家。

  民間信仰與一般的宗教不同之處,是它沒有教團,沒有創教人。它的地方性強,以各地廟宇為中心,有各種的祭祀圈。例如媽祖崇拜群、王爺崇拜群、太子爺崇拜群、土地公崇拜群等等,合起來勉強統稱為一個宗教。因為它沒有教主(或創教人),因而由地方上的老大領導,所以社區裡的廟宇非常重要,甚至比天主堂還重要,因它影響整個社區。如果要深入民間傳教,非學閩南話不可,語言學好才能與地方上的人士溝通,(例如乩童操持北京話是無法上童的,為的是台灣神明聽不懂。)因此,從語言中可看出民間宗教的文化性。

  民間信仰也沒有經典。它不像「基督宗教」有聖經,有教宗的教諭,民間宗教則找不到任何經典。廟裡的「善書」只是儒宗神教勸善的文章而已,並不是民間信仰的經典。民間宗教它之所以能夠存在,是由於與「風俗習慣」結合在一起,它甚至影響基督徒的生活,「天主教」保留「祭祖」禮俗即是一例。「風俗習慣」是民間宗教口傳的經典,非明文記載,但它影響整個台灣社會。民間宗教也沒有入會禮。要成為民間宗教的善男信女並不需要任何洗禮或宣誓儀式。宗教活動隨地方廟宇慶典而有所改變,與一般的大宗教嚴格要求信徒於入教時必經「入會禮」之手續不同。

  民間信仰沒有宣教行為。而世界性的宗教宣教行為很清楚又積極。佛教即是一種泛亞洲性的宗教,有很多出家人做宣教師,有為宣教而犧牲的行為,其派別眾多,在中國即有十宗:兩宗小乘,八宗大乘。在台灣所見的大乘僅「禪宗」(打坐、坐禪)、淨土宗(口念南無阿彌陀佛者),每宗都超過二、三十派以上,非常複雜。台灣的佛教往往沒有特定的宗派,像是大雜燴什麼都修。如此,一個沒有教主、沒有經典的宗教夠資格成為我們交談的對象嗎?事實上在眾多的民間廟宇中,交談的對象僅只能尋找一個代表性者為原則。

  民間宗教沒有明顯之宗旨。基督教說「博愛」與「公義」,伊斯蘭教講「服從阿拉」及「聖戰」,佛教主張「慈悲」為懷不能「殺生」。民間宗教則只有重視大拜拜,只有熱衷神、人、鬼同歡的嘉年華會式祭典而沒有宗旨。這樣的宗教是否能成為交談的對象呢?到廟裡的善男信女都只是求平安、添福壽或求生意興隆等,非常的功利主義。他們雖然標榜國泰民安,但並沒有為台灣同胞的前途與福利著想。民間信仰的本質都是把苦難的責任歸給遊魂離魄、神鬼,而非歸給社會問題、國家政策問題,因此只要應付好這些神鬼才能國泰民安,否則就只好靠祖先的庇佑,風水的庇蔭。能夠交談的對象應該是有清楚的教義、經典、宗旨、宣教行為等崇高理想的宗教。這點是值得進一步檢討的事情。

  民間信仰既是一種文化現象,那麼我們對「文化」的瞭解為何?首先將「文化」分三個層面來看:

  物質層面,就是人民生活的食、衣、住、行,而這些現均已西方化了。唯有民間宗教裡的物質文化不變。王爺媽祖吃的是三牲五牲、穿著古裝、住迷你宮殿、交通仍然坐轎子等,均無法去改變,一變就不像了。

  社會層面,現在的社會已由大家庭轉變為小家庭的結構,農村人口湧向都市。從政治來看,由帝王政治糸統演變為民主政治。然而民間宗教的社會文化並沒有改變:玉皇上帝的廟如同迷你宮殿,仍如以往配有左右相,有管天、地、水的三官大帝,文武百官的結構都如古代帝制一樣。而現代的領袖如果要成為王爺,享受民間的香火,非要古代化不可,否則不易被接受。

  精神層面,含語言、文字、風俗習慣、宗教、娛樂等,這些在民間宗教也都沒有改變。例如民間宗教仍以閩南話與神明溝通,同時又保留了風俗習慣與祭典賽會。事實上民間信仰全世界都有,例如菲國的天主教已民間化,受難週時表演背負十字架苦刑,其熱鬧的盛況不下北港媽祖的遊行。「民間宗教」一旦與人民生活習慣結合,即會呈現發明、吸收、綜合等文化現象,傳統文化亦往往受其保存。此一情形是否恰當,還是需要突破,頗值得深思。

  現在來看民間宗教的走向。戰後許多舊的神格不斷復興,新的神格不斷出現,例如戰前沒有蔣公王爺,而現在竟然有,更有蔣經國崇拜。本人經過兩個不同政權的教育,對基督徒信仰是很大的挑戰。戰前曾受日本教育,必須崇拜神社,戰後則是主義式的信仰,集會時高呼《英明領袖萬歲》,這是新皇帝崇拜,也困擾基督徒的良心。因為,長老會的宗旨「榮耀歸於主」,因此絕不崇拜人。這些皇帝、領袖死後自然成為王爺,順理成章成為民間的神。四十多年來填鴨式的教育沒有時間讓我們批判與思考,而基督教洗腦式的佈道同樣也使我們沒有時間思考。電視劇中的英雄人物都能成為民間宗教新神格的原因,不外民間宗教不懂思考批判所使然,這對交談來說是一項挑戰。

  作家柏陽曾經說過,中國過去沒有摩天大樓,並不是沒有好的建築師,而是受封建思想的影響,大臣百姓的房屋不能高於王宮,因此永遠蓋不出摩天大樓來。戰後廟宇則愈蓋愈高的現象,乃受現代化影響。民間宗教的新走向則是修建大神像,例如彰化大佛、新竹大關公、基隆大觀音等。或許我們也可以將福音民間化,闢建廣大的觀光區,將基督大像、十二使徒大像建立,民眾以觀光遊覽的心情進入,離開時就能感受到基督的博愛。美國摩門教在夏威夷的觀光區即Polynesian Culture Center 我們也可以試試。台灣人可說是「時間」、「命運」的奴隸,凡做事喜歡看日子與算命。好日子時喜事與進香團特別多,這點有目共睹。此外,民間宗教亦開始創辦學校(例如三鳳宮之興德幼稚園、新竹義民廟的義民中學)、經營醫院(例北港的媽祖醫院)、貧民施衣、施棺等等,在在都傳達一訊息:「我們正在進步,基督宗教該急起直追了」。

  當然文化的保留應該要過慮,不一定要全部都接納。尤其是社會結構的文化更是。民主國家的民主人,如果帶著封建時代的思想,心態上、行為上如何能民主化?民間信仰的神,如果能倫理化、家庭化、現代化,也許能幫忙走向民主化,這點事實上並不可能。而基督宗教在這方面較民間信仰先進,西方社會的民主化應是源於基督宗教「天主是父,人類當然是弟兄姊妹」的神觀思想。而中國極權化的神觀導致「人們是無法改變命運的」想法。所謂「命運天定論」使人們遇到困難時不歸咎政治不開明,而歸於自己的命運。個人曾在倫敦地下鐵遇到一位廿歲左右的年輕人,帶著小孩在行乞,當向英國牧師提及此事時,英國人會覺得這是政府照顧人民不週,政府應增加救濟金確實去關心人民。而台灣人民看見乞丐則認為這是那個人的命運不佳,與政府應做的社會福利無關。

  這種民間宗教神觀的言論延緩了民主化的腳步,有其負面的影響。而民間祭典這種活動的好處,在於它有經濟的功能(消費刺激生產)、文化的功能(古代服裝、人物的出現)、政治的功能(宣傳口號、經濟成果展示)、教育的功能(傳授祭拜的方式)及社會的功能(熱鬧繁榮地方)。壞處則是除了對天公這一至上神稍加尊敬外,對其他的神很隨便,純係利用神,端視祂們靈驗與否而決定對祂的崇拜。也因人們投機取巧的心態而崇拜較低級的陰神(即是鬼),例如齊天大聖、土地公、十八王公等,大求「六合彩」的明牌。如不靈驗「摃龜」則遷怒而搗毀神像,將偶像剁手剁腳加以刑罰。根據以上種種顯示,民間宗教是否能成為交談的對象?還是應透過宣教行為加以感化來改造它呢?


張春申神父回應

一、董牧師芳苑教授積二十多年的研究,給講習會關於台灣民間宗教,不但演講而且放映幻燈片,可說資料豐富、意義深長,真是專家講座。如果說聞君一夕話勝讀十年書,並不為過。我們衷誠感謝他。

二、之前,我在講解宗教交談時,有關民間宗教方面,我早已保留,等待董教授的演講。事實上我早已指出民間宗教與世界宗教,在來源、教義、組織等等方面都很不同;必須特別說明。董教授補充了我們的需要。

三、董牧師在整個介紹中,有關民間宗教相當重視其社會面、政治面、文化面;反而自宗教面的說明比較淡薄。或者他假定我們已有所聞。我想多說幾句,多出於我的意見。

四、董教授給我們介紹台灣民間宗教裡的許許多多神明。不過歸納起來,不出大自然的神,如天公、地母、雷神、風神等等朝代、民族、家庭的神,如灶神、送子娘娘等等歷史人物的神道化,如關公、姜子牙等等。這樣看來,台灣民間宗教與希臘、羅馬宗教並無大差別。而且台灣民間信仰的神明並不都來自台灣本土,研究者可以指出其來自那裡,那個時代。

五、不過我們不能不問最後一個問題,不論台灣民間或希羅地區,究竟人類生活怎樣會信仰那些不同神明的。換句話說,信仰怎樣產生的?

六、我知道對此宗教學上有不同的理論,不過我個人接受的解釋其基本上是這樣的。哲學上我肯定有神論,人的來源是神的創造,因此人隸屬神、需要神。人類不論原始人或現代人都是有限的、有需要的、有困難的。於是在終極、無地自容無物可持的境界中,人性自然呼求無限、經驗渺小、依賴神妙莫測的臨在。⑷具體而論,無限、偉大、神妙莫測為原始民族、一般民眾,便是高天、大地、山、水。在日常生活中,各式各樣的象徵都代表了神明的力量。

⑸ 我們不必再討論宗教與巫術;善神與惡神等等問題。基本上我認為民間信仰來自人性對神的經驗,雖然表達的千態萬狀。

七、董牧師對於民間宗教的驅邪壓煞、祈安求福之功利性有所批評。但另一方面不能不說這是人性需要神道之基本信仰經驗。在放映的幻燈片中,我們見到善男信女的熱誠,如果我們能夠得知他們內心感受,一定會幫助我們進一步了解民間宗教的信仰經驗。而且,他們大量地奉獻,不保留地捐出,似乎也非功利主義可完全解釋。更加可說是他們對神明的感恩、贖罪。

八、總之,民間宗教不能缺少信仰經驗,雖然常會出現世俗化、功利化等等,甚至迷信的現象。但其基本意義不可否定。假使再自神學觀點來討論,它與人的得救該有關係。

九、與民間宗教可以交談嗎?一般而論,由於民間宗教缺少反省、無能表達信仰,因此不易同他們交談宗教經驗與道理。不過與他們為社會一起服務,大概是可能的。不過,我們可以觀察民間宗教,探討他們的信仰經驗,予以積極的討論。

十、最後,我們再感謝董教授,給與我們有關台灣民間宗教,如此充實的資料,一定會引起大家熱烈的討論。


民間宗教之獨特性

董芳苑牧師

欲談「民間宗教」之獨特性所在,就得區別它與國際宗教(包括新興宗教)之不同處。就「民間宗教」和世界諸宗教之基本上區別,在於前者沒有「創教者」(教主)、「經典」、「入會儀式」、「基本宗旨」、宣教行為」,以及跨國際的「教團組織」。更妥切地說,「民間宗教」是個流傳於某一地區的民族性傳統宗教,具有地方性之特色,亦是一種文化現象。下列簡表所做的比較,更可突顯「民間宗教」與「國際宗教」之基本區別: 

從這七點比較,便可清楚看出「民間宗教」係一文化現象,具有保存傳統文化之獨特性。就以台灣為例,時下斯土的衣、食、住、行生活方式的「物質文化」已經全盤的西方化,政治體制及家庭結構這類「社會文化」尚能保存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