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大四那年寒假沒回家，名為留校準備考預官，實際每天日以繼夜讀金庸，又很捨不得看完。那種看一頁少一頁的珍惜感覺，最近在農場學校窗邊讀蒙特梭利又回來了。

讀蒙特梭利，讓我越讀越歡喜。若不是同寢室美國同學硬拉著出門到克里夫蘭看博物館，我寧當書蟲，週末只窩在窗邊沙發看書，一字一字讀，一句一句想，時而感動，時而讚嘆，一點不會想要離開位置。

有的事，要有些年紀，加上一些機緣，才能理解。我也是得又教學又興學，衝撞許多年之後，才能在這優美的環境裡當學生，完全放鬆和蒙特梭利相遇。

驚豔。因為，這裡，有書、有見證、有現場、有實做，還有，我累積的摸索歲月。我不必像無聊的周伯通一樣，左手打右手，這裡的經驗，互相匯集，每天撞擊著我。相見不必恨晚，更早一點，我也未必懂，或接受她。

但這幾週讀豐沛如湧泉的蒙特梭利也讓我感到難過，不解為何我們給下一代這樣乾涸的教育。蒙特梭利說，學校本身不應是目標，孩子若為學習而學習，是一種折磨。她說這話，已超過八十年，但青少年的學校處境只有更糟，未見更好。

今天的課程讓我們學習如何設計融合工作（work）和學習（study）的微型社會學習生活方式，一共有三所蒙特梭利中學的老師經驗分享，提供累積起來超過七十年的辦學見證。我坐在窗外如畫的教室聽課，比起他們口中和我自己親眼所見蒙特梭利中學生過的日子，我真覺得，我們給自己動不動稱為未來主人翁青少年的學校生活，比較像是折磨。

分享農場學校經驗的資深老師 Laurie 說，中學要提供學術與生活互相整合的社會生活，讓孩子學習。這樣的環境，要夠複雜到可以讓青少年能體驗成人生活的真實樣態，但又要夠單純到能讓他們在其中能安全發展自我獨立性，同時，還要夠透明，讓他們可以觀察學習。這樣的環境，才是一個準備好的環境，能夠如此，才算是負責任的教育。

這樣設計才可以讓孩子在成人的導引下學習，完成青少年最想要的獨立夢想：「協助我，讓我可以自己來」。

我覺得感動，因為蒙特梭利所謂提供準備好的環境，既非壓迫更不是寵溺，而是和青少年結伴而行，其拿捏需要很多智慧和耐心。

Laurie 說，有一回一個資深的教師被人質疑，說蒙特梭利學校幫孩子想太多。那老師理直氣壯回說：「如果你知道前面就是飢荒的歲月，你不會讓你的孩子飢餓，而是盡可能餵飽他們。當準備離開面對新的挑戰時，他們才夠堅強。」

離開青少年後，人生處處挑戰，遍地飢荒啊。黃昏飯後，我散步在美麗如畫的農場學校校園，想到這Laurie 轉述的話，想到自己還可以做的事，整個腰桿都挺直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