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克爾頓共學讀書團:人文地理學經典導讀系列十二
導讀人:宋郁玲(彰師大地理系)
與談人:徐婕(瑞士聖加侖大學 新加坡管理學院)
時間:2023年1月14日(六)下午2:00
地點:台大地理系202室 / google meet 混合舉行
主辦:科技部沙克爾頓計畫
線上讀書會連結:https://meet.google.com/owu-ccgy-zda
參見楊景仁同學的演講紀要:
作者介紹
Francis Collins是紐西蘭WAIKATO大學的教授,以及人口研究中心主任。過去曾在新加坡國立大學擔任博士後與助理教授,也因此長期與新加坡國立大學,也是上個月EARCAG Keynote講者Brenda Yeoh合作,研究取向也與人口流動和遷移有關,尤其關心國際學生和年輕勞動者的流動議題。
導讀人宋郁玲老師認為Collins是近年在人口研究中對地理學的理論爬疏完整且有趣的一位學者,因此選擇其自2012年開始到2022年橫跨十一年間,在國際期刊(主要是Progress in Human Geography)刊登一系列有關遷移與移動性的文章。宋郁玲老師選擇的這四篇文章(代號如下文),其中又可以「遷移研究的空間性」、「遷移研究的時間性」分成兩類,以下演講紀要便分為兩段說明。
一、遷移研究的空間性
導讀文章A Collins, F. L. (2012). Transnational mobilities and urban spatialities: Notes from the Asia-Pacific. Progress in Human Geography, 36(3), 316-335.
導讀文章B Collins, F. L. (2021). Geographies of migration I: Platform migration. Progress in Human Geography, 45(4), 866-877.
作者認為,過去三十年全球的遷移潮流確實發生了相當大的改變,好比從Global South到Global North,從永久性到暫時性,從中產階級以上移民到學生或移工,這些都是生產鏈轉變和學位通膨等背景下發生的。
文章A (Collins 2012) 談的是關係-領域取向(Relational-territorial Approach),文章B (Collins 2021) 談的是平台遷移(platform migration)以及介於移民和國家的中層空間(middle space)。作者想要對話的是歐美國家新自由主義以降的空間架構,以國家為主的管制。
Collins (2012) 想要強調城市空間對於移民的角色。過去的研究中「城市」並非不存在,而是多半把城市當作門戶的概念,但以亞太暫時性移民的案例,他認為空間應視作內在多重的產物。移民被包絡成一個太概括的全球的概念,我們需要領域(territory) 作為定錨點,但領域不是固定的容器而是開放的空間,使個人的行動和社會間創造連結,而「城市」便是這些行動發生的空間。
他在這篇文章提出了「永久的暫時性(permanent temporariness)」,一方面指的是個體流動主體的永久暫時身分,另一方面,對永久性的提及也強調暫時人口在特定地方的持續存在。這些人與美國的中國城移民並不相同;這些人因移民的身分依然持續地受到限制和排除(例如在新加坡、台灣的移工),作者認為這與東亞國家的脈絡有關。他認為移民飛地現在並不是以物理鄰近來支持,而是網絡的連結為主。
Collins (2012) 繼續討論移民的移動性/非移動性(mobility / immobility),他講述新加坡工人通勤的例子:在新加坡,企業老闆會以改裝卡車載工人通勤,即便這並不合法,也很危險。直到發生意外後,政府介入並「修改法令」,規定改裝卡車的安全規範,使老闆得以繼續合法利用改裝卡車載工人上班,工人仍無法如同一般市民使用大眾運輸。這是一種分級主權(Ong 2006)的概念。另外一個例子是新加坡的「富人住宅區」由高架橋包圍保護,繞過窮人區域以直接進入市中心,顯現出移動性與權力的關係。然而,作者的結論並不那麼悲觀,他認為就像小馬尼拉等族裔地景,移民空間的開放仍是會對城市地景有所影響的。而Collins (2021) 講的是最近出現的中層空間 (middle space),中間含有社會技術的平台(social-technical platform),這篇文章講的是移民產業(仲介等),以及跟移民相關的基礎設施。
過往遷移研究的空間概念,不是以微觀經濟理性選擇論,就是認為是宏觀經濟區域間的推拉效應使然,作者這幾篇文章企圖帶出中間尺度的作用,在中層空間發生的不僅有理性選擇或國家力量,還有都市內的私部門、通訊設施等;多重的遷移現象 (Multinational Migration) 許多是跟隨仲介公司,起點和終點是無法預測的。
二、遷移研究的時間性
導讀文章C Collins, F. L. (2022). Geographies of migration II: Decolonising migration studies. Progress in Human Geography, 03091325221100826.
導讀文章D Collins, F. L. (2018). Desire as a theory for migration studies: Temporality, assemblage and becoming in the narratives of migrants. Journal of Ethnic and Migration Studies, 44(6), 964-980.
Collins (2022) 文章主旨在重新連繫移民和殖民主義之間的糾葛,當代對於移民的研究有時還有殖民的立場(包含知識的殖民),例如研究方法中將移民非人化,不處理移民本身的感情、種族、性別等,作者認為破除移民知識的殖民化思想是該領域重要的轉型課題。
Collins (2018) 或許是最有趣的一篇文章,作者以Deleuze and Guattari (1983, 1986) 的概念詮釋慾望 (Desire) ──慾望作為一種社會力量,吸引人和非人,參與社會形式並造成一系列的安排。慾望在移民研究中不僅是靜態的喜歡某個地方,還有不可預測性,作者強調偶然的發生,以及成為(becoming)的過程。
這篇文章寫出三個深度訪談的故事,分別是印尼男生Tulus、菲律賓男生Nonoy、越南女生Thuy,三位都因不同形式的desire來到韓國。Tulus的境遇並不順利,在各國求職不順,因為韓團等流行文化產生嚮往,輾轉來到韓國,但後來還是離開;Nonoy則因為父母都是移工,已有一定的認知,因此嚮往到韓國也如願找到工作;Thuy以婚約的形式去韓國,但她其實是想要工作。婚後韓國的夫家不准她出門工作,因此發生爭執、家暴、離婚,之後出來跟越南女工一起克難生活。即便沒有正式身分,她仍然宣稱自己是韓國人,全心認同自己的韓國身分。作者想說的是,這些都是desire的層層堆疊,並非傳統研究說的樂觀、未來的想像,而是處在受到控制、多重的時間中的各種安排。
總結來說,過去的移民研究著重在移民體制(migration regime),呈現一種單一的時間性,有明確的起點和終點的時間;傳統的移民研究也會提到個體經濟的理性選擇說,經濟永遠是遷移的驅動力。然而在一系列的遷移經驗現象和理論疏理後,我們了解到即便跨國遷移是一種國家控管下的行為,但遷移的旅程不一定有明確的時間和空間,也充滿了不確定性;個體除了理性,還有情感層面不可忽視。
評論與問答
本次讀書會邀請瑞士聖加侖大學及新加坡管理學院的徐婕老師擔任與談人,人在新加坡的她在線上向大家分享她的心得以及提問。
首先,徐婕老師肯定作者對於整個移民和遷移議題理論上的寬廣討論,也覺得有趣。徐婕老師認為第四篇文章的時間性可以有兩種層次,一是依過往生命歷程產出的慾望,二是當代地緣政治和全球趨勢驅動的。在中層尺度的理論,徐婕老師則認為「移民基礎建設」等分析比較適合用來討論從事低階工作的移民,在其他類型的移民上(例如高科技移民)恐不適用。巨觀(國家及國際)尺度上,這是Collins較不注重的尺度,徐老師的疑問有幾個,首先是Collins跟新加坡的連結頗強,經驗資料許多也來自新加坡,而自己看到有些新加坡的政策,例如房屋政策,並非源自針對移民,地主國政策的設計其實跟移民本身沒有直接關連;但也有趣的是諸如房屋政策,是在新加坡獨立(去英國殖民)後才有的制度,反而成為Collins文章中代表殖民化的身分。廖昱凱發問,文章理論部分好像不著重講移民的類型,但講到案例時又會說,不同類型可能會差很多。
宋老師認為,Collins著力在微觀、中尺度,巨觀的解釋則是他想保持距離或批評的。長期做人才移動研究的宋老師,也認同Collins經驗對象在國際學生和移工,可能無法解釋所有類型的移民。
做婚姻移民研究的黃宗儀老師則對第四篇很感興趣,因為其探討慾望與移民的關係是有趣的,若是婚姻移民可能還包含浪漫愛和性的想像。移工認同中的「韓國夢」,可能也能讓該文朝向地緣政治方面發展。另外對研究範圍亞太地區的宣稱,感覺也少了遷移現象頻繁特殊的中國的研究。洪廣冀老師則問Collins如何看待紐西蘭自己的移民歷史?
宋老師回應,作者對國家的討論是很少的,但慾望的階層(hierarchy of desire)的確很有趣;作者在最新的文章中交代自己的祖先如何從愛爾蘭遷到紐西蘭,以及毛利人流離失所的歷史,讓他產生反身性的思考,成為他寫作的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