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面之說 both sides of the story
壹面之說 both sides of the story
蔡振南 / 生命的太陽
在唱片市場蓬勃的年代,公司都會在報紙影劇版面下廣告,不是全十就是半二十(也就是全版二十批的半版,或直或橫),已熄燈的民生報在當年可是得排隊搶,沒上過民生報娛樂版廣告的,別說你是大片;但蔡振南在1995年發行「生命的太陽」專輯,買的卻是中國時報。
沒錯,蔡振南是唱片的老新人,雖說是新人,但他1982年寫給程文程唱的「心事誰人知」早就是夜市國歌;「什麼樂」描寫全民瘋簽賭大家樂的時代,「金包銀」更把台語歌的曲詞咬如唇齒密不可分,除了寫歌大賣,他還演出吳念真電影的「多桑」,拿了希臘影展影帝,更妙是,他還因吸毒正等被抓去關。
第一次企劃全公司上下都尊稱的南哥,對正值二十多年華的我來說,他真的是老人,還好我們都來自嘉義,土地的連結幫我理解他一些,他說為了編專輯中的嘉義民謠「一隻鳥仔哮啾啾」,試過幾百種笛子聲就為了仿出鳥叫,認真的神態真令人感佩。
但誰都沒有把握,這樣的歌者能不能得到市場的共鳴?在靡靡之音和偶像取勝的流行音樂市場,蔡振南能夠賣給誰?這是他的第一張,也可能是最後一張,誰知道台灣社會對一個入獄的人將如何對待?
文藝界人士的聲援,包括侯孝賢、吳念真、朱天文等等,都讓蔡振南的專輯加厚了人文的感性,專輯果然大賣,在南哥入獄前,公司還為他辦了一場臨別演唱會,當他唱「母親的名叫台灣」時,我在幕後哭到不能自已,這個片段還剪進KTV伴唱帶,讓我跟朋友去唱歌時常被拿來取笑一番。
總之,南哥去當兵了,我們都這麼看待他入獄,也相信他會勒戒成功,這個用自己的生命去創作的長者,他說不要因為他唱母親的名叫台灣就以為他是民進黨的,不要以為他寫台語歌就不懂西洋爵士,他從小就愛聽黑人唱歌!很多事不是你以為的那樣,這是南哥教我的事。
蔡振南曾說:「一篇長篇小說要感動人要上萬字,一部電影要感動人可能要2小時,但一首歌可能3分鐘你就要感動人了。」但,寫歌如此豪情的南哥,在他當完兵退伍(係指出獄),他也經歷了大挫敗,當他再推出第二張專輯時,成績不若第一張「生命的太陽」。
聽說唱片公司還開了檢討會,結論出缺少宣傳點造成市場聲量不夠,當然我已經跟著彭先生從飛碟跳槽到豐華,但聽到心裡頗受傷的南哥火大放冷箭地說:「難道我要去跳樓嗎?」
其實專輯的暢銷涉及天時地利人和,經驗只是參考值不能複製,只有做好行銷推敲,找出立基點攻陷閱聽人的心防,但每個月的發行量讓企宣人員多半例行辦事,首張成功並不擔保下一張消費者一定買單,再繁華的唱片業也終在虛應故事的產業結構中慢慢崩解。
然而,真正的藝術家,可以解構完自己再創造出新的來,現在的南哥已經被封為「老爸專業戶」,南哥從歌壇投身戲劇,光在「花甲男孩轉大人」與盧廣仲一鏡到底的父子對罵戲,成功製造宣傳話題也拉抬了收視率,現在的南哥人人尊稱南爸。
南爸是個異數也是藝術,他來自我稱之文化沙漠的嘉義,僅能用人生閱歷去創作寫歌、培養歌手、自己演戲唱歌,每一步都是心肝心肺,他的演藝路是折磨來的,是天份與命運作戰的成果。
這些年,我從唱片人轉戰藝人經紀,經歷很多不同的戲劇接案,但一直沒有機會再遇見南哥。
對南哥,我有一個說不出的遺憾,因為我曾經邀他整理台語民謠的歷史,想做一系列的鄉土追想,把台語歌的歷史曲目有系統地重新錄製起來,可能是我們來自同一個故鄉,我的想法和南哥可說一拍即合,也得到出資者的肯定,於是我們大費周章規畫好案子的項目內容。
在簽約的一刻,卻得到金主罷手的回答,當時的南哥對我心急又憤怒,但總體預算金額不是一時能找到其他人投資接手,於是擱置了;幸好,後來南哥到TVBS主持「台灣南歌」,也算用另外一種演繹方式把台灣民謠傳遞出去。
但我依舊過意不去,如果當時我知道南哥已發現自己漸漸失聰了,我想我應該不會那麼輕易放棄,南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