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學校分組安排學生為我們導覽校園。

帶領我們這組高的女孩叫 Lucy，矮的叫 Erin，但 Erin 是高三學姐，Lucy 是高二學妹。Lucy 的爸爸，和 Erin 的媽媽，都是農場學校的專任老師，Erin 說她從出生就受蒙特梭利教育，至今沒斷過。

導覽之旅從我們上課的高中部建築開始。兩個女孩親切又自信地幫我們介紹每一間教室。我們當然好奇教室內的種種設計，但大家更好奇的，是這兩個長期受蒙特梭利教育活生生的孩子。所以，就一邊問學校，一邊繞著她們問親身經歷。

走過儲物櫃時，Erin  隨手打開一個櫃子，要我們仔細看，所有的櫃子，都沒設鎖。她說，他們討論過，開鎖閉瑣很麻煩，如果能彼此約束，互相不搞破壞，根本沒有設鎖的必要。果然，這麼多年下來，大家互相尊重，習慣了，也都沒事，我這才想起來，我們的宿舍，也都是沒門鎖的。

初中部在另一棟農莊。大約有五十個孩子在這裡上課，每週開一次生活大會，開會時，所有的人坐成一圈，大家面對面討論生活大事。一個當中學老師的美國人問，這麼多中學生在一起，怎麼開會？Erin 很篤定說，這裡的孩子，都懂得在人家講話時，要尊重別人，會仔細聆聽，不管人再多，開會一定都是安安靜靜的。

這幾天猛 K 蒙特梭利。蒙特梭利說，青少年是社會的新生兒，已經和他們的童年完全不同。是一種再生。他們很脆弱，還沒準備好當大人，但會學大人逞強。

蒙特梭利為了協助這階段的孩子，提出現在看起來如夢幻一般的農場教育主張。簡單說，她要讓學校成為一座真正有生產力的農場，讓孩子親身經歷經營農場的所有事情，從實做，得到學習、得到成長。所以，賀胥農場學校遵循的，就是提供給孩子這樣一個具備各種社會生活元素的社區經驗。

讀過理論，再由兩個學生帶著我們走進貫徹蒙特梭利主張的農場，我有一種走進神聖殿堂般的感動。

兩個女孩很有默契一路輪流互換解說。她們帶著我們走進一棟棟建築，熟練地告訴我們說，農場只有三匹馬是寵物，其他都是經濟性動物，養來賺錢的。乳牛養大，送宰賣錢；羊兒用來擠奶出售，也練習做羊奶起司，但最近發現羊奶含菌量高，她們正在研究為什麼；雞養來吃，雞蛋每天撿了賣給學校餐廳。

看完牧場，兩個學生又帶我們走進手工廠，裡面有各種可以手作的設備，有木工，金工，還有陶瓷部門。Lucy說，她們會排時間來裡面工作，做出來的產品，可以賣給附近商家。

我看她們的木工半成品，每一項都很專業，不像是拿來隨手玩玩的。看我們一副很欣賞的表情，Lucy 補充說，她們在真實的情境裡學習，不但社會關係有問題要自己修補，校內最複雜的機器就算故障了，她們也都會自己動手修理。

手工廠的隔壁，就是溫室。兩個孩子先很有禮貌為溫室的悶熱致歉，然後開始解說。溫室裡有學生自己設計的魚菜共生系統，還有育苗的木台。Erin 笑指著一排的蘆薈說，她們有同學正在研究提煉蘆薈露，但還沒成功。然後，又指著更遠的林子說，林邊養蜜蜂，採蜜用。

蒙特梭利的農場教育理念，主張一切都是玩真的。真實社會裡，大人做什麼，孩子就做什麼，盡一樣的義務，承擔一樣的責任。唯一不同的是，這裡有大人守護著，會在必要的時候支持她們。

Erin 解釋說，她們的學費和農場經營是兩套系統，互相獨立。學費完全用於教學上；農場的經營，則靠學生自己經營農牧和手工產品出售的所得來支持。目前農場略有盈餘，但盈餘不會分紅，因為下次若需要投資硬體設備，需要資金。小小年紀，講起經營，口氣倒像是有經驗的企業家。

走出溫室，Erin 手指遠方的一個菜圃說，那裡的菜，都是她自己種的。接著，就連續說了七、八種菜名，好像在數著自己熟悉的寵物一樣。

昨天前天下了多場雨，感覺天上的水氣都落光了，中午萬里無雲。有人問即將升高三的 Erin，未來有什麼打算。走在前頭的 Erin 回過身，高聲地說，她還沒完全確定，但他們這裡的學生，到裡哪都不擔心。

這麼有自信？我問為什麼。

Lucy 解釋，她們「不止學到東西，更知道如何學習」，所以，不管到哪裡，學什麼，都很有把握。

兩個高中生，回過頭來講這話時，那種陳穩的口氣和自信的表情，一如中天閃亮的陽光般確定，不由令人深深感動。因為，我很確定相信，蒙特梭利夢土般的中學，真的是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