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梭利中學:

農場學校學習筆記 12 

各自上路

今天美國慶祝祖先打勝仗脫離英國統治而獨立,學校停課一天。聽說附近州立公園有湖可戲水,午飯後,我們決定暫時放下緊迫的作業,揪三車人出外放風。

找到湖邊,朋友們很放心把東西隨手一丟,就直接衝下水去了,好像把在農場學校被折騰十天的壓力,一下全溶落在水中。

我看湖面長了很多水草,水色又因湖底的深色泥土映照,看起來有點混濁,游慣了政大清水泳池,一時無法由奢返儉,就沒隨著立即下水,只是坐在沙灘邊樹影下的木椅上,四下看看。

沙灘上的人很放鬆,有的躺著曬太陽,有的笑著丟飛盤,獨獨一個女人屈著身,在烈日下拿著金屬探測器很認真在掃著,很是突兀。我看她掃一掃,偶而聽到機器叫聲,就彎下腰來,或把手放進沙堆裡娑摩,或抓起一把沙子,讓流沙在手指間滑落,然後若有所失地繼續掃。

她穿得厚厚的,不像來玩水。但這眾人玩樂的沙堆裡,難道會有金可淘?或者,人間有時多怪咖,她沒事正練習一種準備去哪裡淘金的動作?

方圓大約十米的區域,我看她已經來回轉了幾次。肯定在尋找特定的金屬品。過不久,她越走越近,再次掃到我眼前不出兩米的沙灘邊緣。我終於能仔細觀察她。她不但很認真在找東西,而且,表情似乎相當凝重,並不像在玩樂。

閒閒沒事,我經不起好奇,忍不住走過去問,在找什麼?她看我一眼,手上繼續搖擺探索,眼神有點憂傷,口裡輕聲說:「我剛結婚的戒指今天掉了」。

原來如此。但戒指怎麼會掉?什麼樣子的戒指呢?去哪裡弄到這種探測器?我話到喉頭,都忍住沒問。別人的焦急悲傷,不該是我的好奇。至於,為何自己一個人找?這樣更隱私的問題,當然只能在我心中隨起隨落。

除了好奇,我還有一種「應該幫她找嗎」的壓力。人家在岸上焦急,我又怎好到水裡歡笑?但繼而一想,她拿著機器尚且找不到,我空著雙手,茫茫沙海,又能找到什麼?

心中正猶豫,遠方的朋友一直在叫我下水。

堂堂澎湖海哥出身,怎能讓我的美澳紐印的多國朋友們以為我不敢下水?抬頭估計了一下,游到對岸,應該不會超過千米,簡單可成。或許若下水,游開水草區,應該水質會好很多。

要幫忙這個焦慮的人嗎?可是,人生中,誰又真正承載得了別人的失落?真要幫找,也得更有效能一些,等我玩玩水上岸後,邀七八個同學一起協助,豈不更有效率。台階找到,我心念一轉,脫了上衣,下水去了。

同學們雖然叫囂得厲害,但在開放水域畢竟不如我這長期混海的人水性好。我帶著大家游到對岸後,他們都說需要上岸休息,我心中掛念彼岸,轉身自己就先行跨湖返航。

游回原處,探礦的身影,竟已消失。我全身濕淋淋,坐回木椅上,心中一直閃現那女人的表情。她是找到戒指開心回家了?還是找不到失望回家了?

遠方的烏雲,說到就到。等朋友們上岸,大雨已然臨頭。我們除了各自上路,沒有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