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映影片|《鹹水雞的滋味》、《主管,再見!》、《歸途》
映後座談|林亞佑導演(《主管,再見!》導演 )
《主管,再見!》以少年觀護所為背景,講述三名正在經歷不同狀態的少年相識相惜的生命交織過程。少觀所主要收容的對象為尚未裁定感化教育及尚未判刑確定的少年,若是裁定或判刑確定後將會移送少年矯正學校執行,也就是說對於這些身處少觀所的少年而言,這裡僅是他們「等待中」的過渡性場域。三位個性與命運迥異的少年,面對未知的以後,日子究竟如何繼續?再見或者再也不見,說來容易卻是步步艱辛。看似簡單的「改過」然後「自新」,在不同的生活網絡、家庭結構中似乎並不那麼「簡單」。一步錯步步錯看似永無翻身之地的少年們,能夠擺脫宿命般的無限輪迴嗎?
▲ 林亞佑,《主管,再見!》導演。
▌停留在起點
林亞佑導演首先分享自己的經驗,他說自己當兵時是在某矯正機關服替代役,同時收容成人跟少年,因為空間不夠,所以大多會是合在一起活動的。那年發生很多事情,幾乎都沒有去更動它的設定放在影片裡。例如,那時候體育課,大多是國高中哥哥們去顧,但其中就有一個小個子在裡面亂跑亂打。那時候就想說,想寫一個三段時空(小時候、中年、老年)的劇本,那時候有位我們替代役的主管跟我說他碰過一位同學,那位同學他當時他已經60歲了,直到有一次那位同學跟我主管承諾說,這次會是他最後一次被關,因為他在社會上有想要好好負責的對象,他想跟他好好生活。結果他後來又進來了,他那時就開始不太敢跟我主管打招呼,覺得自己所承諾的事情沒有做到。類似這種故事碰到蠻多的,本來想寫的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但因為最後寫成短片,所以就選擇把劇本停留在起點,也就是現在《主管,再見!》最後呈現的樣貌。
▌關得很快樂的阿弟仔
林亞佑導演說,之前在服替代役,對那個弟仔非常有印象,因為他就真的很有活力,我就會想說「哇!他待在監獄裡怎麼那麼快樂!」,後來太好奇了就去問主管,弟仔為何會進來?他來自單親家庭,在家中繼父會家暴他,弟仔因為偷東西之類的一些小手段,但因為沒有親戚可以收留只好讓他進來安置。我看到他在裡面的狀態真的蠻快樂,有時候會想說他真的有點太「快樂」了,為何在這樣的場域中他卻還是可以那麼開心?畢竟他年紀上真的很小,主管基本上都對他蠻好、蠻照顧他的,弟弟也有說過他其實沒有很想出去,我就覺得哇!這真的好衝突喔。而且他的媽媽在這過程中,其實很少去看他,總共只看了兩次而已。他的故事讓我印象很深刻,就想說一定要把他的故事放進來。
▌綜合體的YAMAHA
YAMAHA的角色設定主要都是吸收過去在替代役時期的所見所聞,劇本上的安排讓YAMAHA留到最後,也預示了未來自己可能經歷的途徑,也可以再次回到輪迴中,因此設計了另外兩個反差的角色。
▌創作的荃仔
三個角色中創作意味最濃厚的是荃仔,像是影片中有一個畫面荃仔在中央台跟主管道別,主要就是因為某天我看見有一個成人監的同學要假釋,但被長官發現他幫別人帶信出去,他們就跟那位同學說這可以辦違規,這樣他就出不去了。那個當下同學就開始很慌。後來就決定請他的主管來處理,查了之後發現他只是想幫他的室友帶一封家書而已,好不容易確定沒有要辦違規,當天可以順利出去之後,那位同學就一直跟他的主管道謝,他們在中央台道別,同學就一直跟主管說「主管再見」,然後主管就說你不要說「再見啦!」,說「保重!」就好。
在監獄當兵其實蠻無聊的,晚上不知道要幹嘛就會筆記一下每天的所見所聞,那時候在寫荃仔的劇本就在想該如何去呈現,所以有納入一些經歷,例如那時候主管若是耳聞一些少年出去的狀況不太好,可能會跟他在裡面比較好的室友講。相反地,也有一些主管發現出去的同學發生了一些狀況被刊登在報紙上,怕他在監內的好朋友會傷心之類的可能就會先把報紙扣下來,讓裡面的同學不會馬上知道之類的。
▌殘酷的揭露與想像力
問導演為什麼最後在片中選擇用了一個很殘酷的方式揭露結局?林亞佑導演表示,拍完幾年回想,會覺得《主管,再見!》主要是以一個劇本設計的方式,想讓最後所有的回饋都回到YAMAHA身上。當初在當替代役時,並沒有在寫劇本,只是稍微記下一些發生的事情,片內詳細內容都是出來後才開始去整理、訪談。有些角色,例如YAMAHA的哥哥也故意設計得有點抽象,沒有特別去強調他到底是血親,還是認的乾哥哥之類的,就是故意想放入「充滿想像」這個元素,具體而言到底是什麼,想留給大家去想像。
▌放煙火、打蟑螂
觀影者詢問導演,對於片子放煙火那段設計,在一陣鼓譟中讓荃仔一直捶床的原因為何?亞佑導演表示,那時候都在中央台值夜勤,有一天晚上十點多長官叫一大堆人過去少所,因為前一年有人去監所附近放鞭炮,少所小朋友就很開心。長官擔心會搖房所以很苦惱,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讓我覺得很可愛,那時候就覺得把這個放煙火的橋段在開頭結尾各放一次是很代表性的安排。而荃仔那時候不斷捶床的狀態,主要是覺得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個沒有情緒的人,想要在這一次讓他有一個宣洩情緒的管道。
至於打蟑螂片段想傳達什麼意義呢?亞佑導演說,那時候覺得他們三人越來越認識的情況蠻可愛的,那時候想安排弟仔去處理蟑螂,主要是想呈現YAMAHA不那麼剛強的一面,想呈現每個人其實都有各自弱點、痛楚的感覺。
▌《鹹水雞的滋味》演員阿凱的分享
《鹹水雞的滋味》主角之一的阿凱,也參加了這場映後座談。阿凱分享了他個人的經歷,他說,他是進去監獄才認識字,28歲才會寫字。小三開始混陣頭,五年級開始吸安非他命,自己是熱愛學習的人,但就是比較沒有機會。那時候老師就覺得我不要影響到別人就好,上課就都在睡覺之類的。那時候也不會真的覺得很孤獨,就做自己的事。到國中了就去讀,但就是沒多久就又翹課,後來一年級沒讀完就休學。我媽後來又叫我再回去讀書,然後還直接跳到二年級,我自己也很困惑,就什麼都不會,就會被老師打什麼的,然後開始想要放棄了。後來跑去學陣頭,比較有成就感,有交到一些朋友。直到當兵的時候,因為不會寫字就開始會碰到一些問題。
問阿凱,你在監所時如果不會寫字,就沒辦法跟家人聯繫寫信?阿凱說,對,都會問別人。也會因為一直問而被討厭,其他同學就叫我查字典,我就說啊不就都看不懂,怎麼查字典啊?
亞佑導演也問阿凱,拍《鹹水雞的滋味》台詞有set好嗎?阿凱說,沒有特別安排,就想到什麼講什麼,在裡面生活是怎樣就聊什麼,那時候我的作業是折紙袋,因為桌上都很多人,就趴在地上做啊,雙面膠什麼的桌上桌下丟啊。我的話就還是要靠家人,但有些人的單位就不用,還可以寄錢回家給家人,我那時候就覺得應該要給受刑人一個自主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