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瞑/陳O申
仲夏夜,混凝土牆還在散發著六月豔陽遺留下的熱氣,烘焙著囚居其內的人。
日光燈在日落時刻亮起,三十燭的白熾光焯爍熠熠烔戒著充斥暗黑靈魂的五坪樊籠。
室內,此起彼落的鼾聲交織出不成調的Acapella鳴奏曲,天花板上老舊的風扇嘰哩嘎啦的徹夜轉動,始終吹不散凝滯的暑氣與張狂的寂寞。
光亮、噪音、悶熱、無眠的夜。
踽踽躡蹀的腳步宛如時鐘上跳動在每個刻度上的指針,在長廊上的每扇房間門前梭巡輪轉,這是就寢鈴響後的第十六次,在四面白淨沒有鐘錶的斗室裡,每刻一次在門前停頓的腳步成了最佳的人工計時器,十點後的任何活動都是被禁止的,懸頂式監視器二十四小時攝錄,異常的行為舉止都會引來戒護管理人員的關切,唯一不受監控管制的是騷動的心。
貼近眼前的手臂重墨紋繪著一顆猙獰的鬼頭,亂髮飄舞血口獠牙,眼珠弔詭的瞪視著。
據他本人說:「細漢就跟人做歹子,彼時身上流行刺些鬼神龍鳳才算上格,懵懵懂懂讓人試手路刺的不達不七,後來混的有點臭脯味了,怕難看掉漆,就花大錢請名師把身上刺補成人人讚賞的藝術之作,結果從來也不敢打赤膊在街上晃,還是只有進來關才有機會加減展現那價值不斐的半身鎧甲。」
只是在時間的拉扯下,猙獰的鬼頭也冒出了皺紋。
鳴奏曲越夜越激昂的交響,刺耳的磨牙聲拉起主key,間雜著跌跌夢囈的rap。
久壓的麻痺感提醒著應該翻身,要在不到二尺的床位翻身,還不能驚碰到兩側的人可是門學問,必須先用後腦頂著定住軸心,然後身體如蚯蚓般蠕動。
轉身換面,手順勢搭落在鄰寢的纖細手臂上。
界線在沒人注目時輕易的被跨越。
嬌小的身材秀氣的臉蛋,一身白皙的皮膚帶著獨特的乳臭味,微翹的唇透著粉嫩光澤,眉宇間自然流露稚氣與嬌媚。柔柔輕撫細緻富彈性的手臂,用指尖細細品味肌肉紋理蘊含的青春活力,最後將小手輕輕握在手中。
彳亍的步伐第十七次停佇在門前,疲憊的眼神透過瞻視孔查看門內躺平在五坪平面的十四具軀體,如市場魚販在檢視攤位上魚貨是否有依位排列整齊,企圖捕捉出異樣的地方,警戒安全維護秩序是他們的職責。保持靜置才不會顯得突兀,在狹隘到連靈魂都會彼此摩擦的這裡,睡著後手腳交疊是理所當然的現象。
閉上眼謬思的燥慾在體內竄流,喚醒被道德束縛的陰獸,彩虹旗在全世界的天空飛揚,卻飄不進這座只有黑白高牆內,所有的色彩只能在不被監控窺視的內心渲染。
跫跫的腳步聲徐徐踱向下個房間門口。
暝暝中,短小的手指在掌心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