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辛德里心滿意足地踏著閃爍著銀光的石階，他在銀夜祭收穫良多。他發現比市價便宜許多的月蒼金焰墨水，或許可以用來開發更美麗而持久的小冰晶。另外，他還買了一枚螢星隨香之戒，他用精緻的束口袋包裝好，收進口袋裡，打算作為這幾週對於久遠的謝禮。

儘管他沒有太多富餘，他仍然鼓起勇氣購買了光沙卡牌套組，辛德里如同他的兄長一樣被迫成長，他隱藏起來的少年心性令他羞赧，也讓他興奮無比。他當晚就和不認識的少女進行了酣暢淋漓的決鬥，雖然他直至最終都不知道少女的名字。

……今天很開心，小冰晶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受到關注，還買到很多特別的商品。然而，雀躍的步伐並未長久，辛德里想回到帳篷，吵雜擁擠的人群卻包圍了他的帳篷，從人群之中可以看見幾支魔警團標誌的三角長槍，他又嚇出一身冷汗。

「呃……不、不好意思……」辛德里努力擠進人群裡，17歲的他已經有了成人的雛型，費了一番努力才成功抵達人群的中心。

帳篷內的久遠看見辛德里回來，迅速結束了和魔警團的談話。辛德里只來得及看見魔警團點點頭，就踩著飛靴離開了。

久遠和辛德里簡單打了招呼，說，「有緊急事件，我得走了。」然後他戴上了魔警團的尖帽，剛想踏出一步，又停了下來。

他回過頭，稀奇的盯著辛德里，他的表情有點複雜，但依然繼續未完的話：「……或者，你想一起來也可以，這裡有人在販賣Draumur。」

Draumur.

他這幾週被魔警團盯上，過得心驚膽戰的主因，Draumur。

而且這是兄長製作的毒，也是尋找兄長唯一的線索。

辛德里幾乎沒有猶豫，他立刻放下帳篷的幕簾，施加好保護的魔法，隨即跟上久遠的腳步。

他們沿著魔警團留下的蹤跡穿梭，艾澤勒斯特作為佐札半島的首都，市中心有多麼繁華，就潛藏了多少黑暗。最後他們進了某條深不見光的巷弄，空氣中縈繞著下水道獨有的濃厚沼氣氣味。

久遠在自己的三角長槍上畫下油燈漂浮魔法，光明讓他們能看清楚暗巷深處。一些衣衫襤褸的人們橫躺在四周，每個人都緊閉雙眼，無法控制的喃喃自語著。

辛德里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他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家鄉教導他安穩與美好的存在，卻很少有機會能近距離的接觸絕望。

久遠蹲下查看這些失去意識的人，翻開他們的眼皮，只見他們瞳孔不自然的過度放大，而他們口中的囈語似乎還沉醉在某種妄想裡。這些過度用藥者手裡仍然緊緊抓著某種包裝袋，裝著粉紫色的可疑粉末，久遠垂下眼睫，刻意遮掩自己的視線。

辛德里不知道久遠低著頭在想些什麼，但他看見久遠收回那些包裝袋，藏進自己的衣服夾層裡。

「這不是格里穆爾做的。」然後久遠站起來，抽出手帕擦拭自己，「格里穆爾不可能做得這麼粗糙。」

辛德里還沒有從眼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結結巴巴的接著問：「所、所以……」

「格里穆爾不在這裡。」久遠環顧周圍的環境，終於在牆上找到魔警團留下的留言。

「其他的魔警團去追蹤賣家了，我放個光鳥狼煙通知醫護隊。」

辛德里欲言又止，他猶豫著該不該問，他剛剛看見的應該就是Draumur……「呃、久遠哥，你剛剛……」

「嗯。」久遠輕描淡寫，他沒有特別迴避這個話題，「魔警團還不知道格里穆爾的存在。」

辛德里突然不太確定，相信久遠是不是個正確的選擇，儘管對方穿著魔警團的制服。不過他也注意到，久遠對於兄長的態度，總是積極的一反常態。

要知道，過去準備銀夜祭的那段時間，幾乎都是他在自言自語。

「我並不是為了逮捕格里穆爾才追蹤他的，我有自己的原因，就像你也有自己的原因。」久遠放好了狼煙，在等待醫護隊到達的期間，他將倒地的人分類成輕重症患者，方便後來的醫護隊處理。

辛德里有點侷促，在這種情況下他應該也要做些什麼，最後他笨拙的開口，「呃、那、那是為什麼……」

「我去年在渡龍諸島遇見他的時候，我僅僅只是和他對視了一眼，我就知道，無法用任何語言正確描述這個人。」久遠坦然的回答他，辛德里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

這怎麼聽起來像是一見鍾情的台詞。

「他帶著笑容，卻沒有笑意，彷彿是一具空殼。」然而久遠沒有理會辛德里在想什麼，他接續話題，「但是，我追蹤了他這麼久，我知道他的想法。」

「格里穆爾……他以旁觀者的角度凝視著我們，從未真正融入這個世界。」久遠停頓了一下，重新看向辛德里，略帶尷尬地道歉：「抱歉。」

被尷尬的氣氛感染，辛德里也有點狼狽，「沒、沒關係。我聽的出來你很在意兄長……」雖然聽起來像是某種求而不得的浪漫劇情。

幸好，他們尷尬的時刻還沒過多久，醫護隊就抵達了這個偏僻的暗巷，開始忙碌起來。

在初步安頓好患者之後，負責追蹤的魔警團也帶著「賣家」回來了，他們收押了他，打算逐步找到上游製造商——也就是格里穆爾。

久遠和魔警團道別，退回辛德里的身邊，音量降低到沒有人注意到他在說話。

「這個破綻百出的賣家，恐怕今晚就會被格里穆爾消除。」

「什、……？！」辛德里嚇得不小心發出聲音，但是馬上摀住了自己的嘴。

「消除是……那個『消除』？」他故作鎮定地問，極北的神靈在上！他的人生中從沒用過這種字眼！

「嗯。」久遠點點頭，「我不能救這個賣家，如果他活下來，格里穆爾就會被曝光。」

聞言，辛德里陷入了沈默，他的家鄉教導他，要成為善良的人，要追求安穩與美好。他從未想過，他會被迫將家庭和道德放在天秤之上。

他們的沈默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現場的混亂都處理完畢，他們必須撤退之際，辛德里才輕輕地開口。

「久遠哥，在我們的家鄉有一句諺語……Ber er hver að baki nema sér bróður eigi.」辛德里突然抬起頭，他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

「意思是，沒有人是一座孤島，而手足就是你的後盾。」

「過去，我沒有能力留下兄長，讓他成為了一座孤島……但是現在，或許我可以成為兄長的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