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山
小牛山
她是假貨(一)
「請原諒我的無禮。」黑髮少年語調客氣,但卻絲毫不見臉上有半分歉意。「我好不容易才又見到我的同伴,要是她就這麼死在了我的面前,肯定會給我留下無法磨滅的創傷,為了我的心理衛生著想,我就想說來做個大掃除好了。」
——不妙。
芙雷姆勉為其難地撐起身子,吃力地望向前方那三五個人高馬大的壯漢,以及躲在這些人之後,那姿態從容,臉上抹滿胭脂香粉,穿戴珠寶銀飾閃閃發光的女人。
她伸出白皙的手,輕輕在空中畫了幾圈,舉手投足皆是骨子裡的傲慢,接著她咯咯笑出聲來,或許是在對芙雷姆這麼說:
「龍王早已不再眷顧此地,但只要準備足夠的供品,祂就能看見!」
至於眼下情形,她口中的供品指的是什麼,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嘿,這可不是魔法……」薩滿教主瞇起了細長的眼,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在地上掙扎的少女,「是神蹟。」
……什麼鬼神蹟!
如果活人的鮮血能替代晨露澆灌植物,搶來的財物能成為萬物生長的肥料,那些勤勤懇懇耕種的農人,又算什麼?
芙雷姆狠瞪著這幫蠻不講理的野人,頗為不屑地「嘖」了一聲,薩滿教主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但很快又恢復了她一貫的笑容。她輕移紙扇,隨即一揮,不容拒絕地下令:「做掉她。」
眼看高舉的鋤頭就要往芙雷姆的腦門砸去,下一瞬,驚雷猛然劈落農夫腳邊,轟然炸響,圍繞在芙雷姆身邊的人群紛紛瑟縮退開。
他認得這道雷光。芙雷姆立刻回頭一看,發現黑髮的男孩就站在不遠處,面帶和善卻似有暗潮在翻湧的笑意,抬手就又要再劈一道落雷,所幸被芙雷姆喊住,否則以那傢伙無情又無厘頭的作法,搞不好整座小牛山都要變成火燒山。
「請原諒我的無禮。」黑髮少年語調客氣,但卻絲毫不見臉上有半分歉意。「我好不容易才又見到我的同伴,要是她就這麼死在了我的面前,肯定會給我留下無法磨滅的創傷,為了我的心理衛生著想,我就想說來做個大掃除好了。」
……果然是那個在柴奴山脈讓狗主人帶著替身狗回家的無良之人,開口就是犯罪宣言,現場瞬間成了壞蛋大對決,看誰比較無恥誰就贏了。
話說回來,這人也太常出現在山裡了吧?臨時同伴該不會很愛爬山?
「放肆的孽種。」薩滿教主的氣勢也不遜色於多話的臨時同伴,不過隱約對臨時同伴的力量帶有幾分畏怖,「諸位?看來我們的儀式闖入了不速之客,瞧瞧這是誰呢?該不會是龍王派來的使者吧?男孩,你來自哪裡?又有何目的?」
「哎呀呀,講話很不乾淨耶。難道媽媽沒教好嗎?……嗯?不對喔,會走上詐騙這條路,想必也是過得很苦、沒人教養的緣故吧?真是辛苦您了。但是像您這種行徑誇張的傢伙,應該也會被芙雷姆小姐叫去懺悔吧?沒有嗎?欸——好過分喔,芙雷姆小姐,這是差別待遇耶!」
他一邊對天吶喊不公,一邊演出一場自導自演的鬧劇,全然無視現場所有人的警戒與目光。
「我個人是不太想做這種麻煩事啦,但是我的同伴向來注重真實性,而我尊重她,所以就麻煩在場各位還是聽我說一下話喔。」他邁步前行,慢慢地走到芙雷姆身旁,深吸一口氣,聲音宏亮地喊道:
「她是假貨!」
那句話太過鏗鏘有力,直指紅心,以致芙雷姆頓時分不清男孩口中的「假貨」是否連自己也包含在內。他捏緊地上的沙壤,是直到驕橫的聲音再度響起,才猛然回過神來。
「……胡鬧過頭了,男孩。」出乎意料,薩滿並未因此動怒,看來是被臨時同伴的下馬威給唬住了。「適才那位姑娘也說過這番話,然後她現在伏地不起,連氣都喘不上來。你若要指我為假,又能倚仗何物?是倚這片早被遺忘的荒土,還是倚那三個上月餓死的五歲小兒?你若真想講道理,倒不如讓我完成祈雨儀式。」
芙雷姆忿忿瞪視強詞奪理的女人,原以為站在他前方的臨時同伴會替他爭一口氣,卻沒料到對方回過頭來,以一副無辜的眼神與他對望,那神情彷彿在說「怎麼辦?她好兇喔」。
也正是由於臨時同伴看過來的這一眼,讓他意識到自己必須立刻重新整裝上陣。
他垂下眼瞼,無視被擊打過的陣陣疼痛,像個沒事人一樣站起身,再次睜眼時,姿態儼然對世俗不屑一顧的厭戰者,氣場變換之快,就連身旁的臨時同伴也不得不愣怔一下,才又掛上一貫的笑容。
「我只是想說既然幫手都來了,那不如多休息個幾秒呢。」芙雷姆邊說邊漫不經心地拍去衣服上的塵土,「講話這麼動聽,我都差點忘了是誰剛剛要在這片死了三個五歲小孩的土地上,再多送上一具十六歲小孩的屍體呢。」
「妳的儀式需要獻祭活人的鮮血,假設我今天如妳所願死在這塊地,那麼下一次需要雨的時候呢?要是再無其他人過路小牛山了呢?祈雨的祭品是否將從圍繞著我們的農民之中進行收割?」
芙雷姆的話語使人直觀地聯想到不幸的後果,人群裡有幾位較膽小怕事的已忍不住發顫,驚懼地看向薩滿教主,握著鋤頭的手不再自信。
薩滿沒多加理會那些視線,「哈!狐假虎威——姑娘言詞雖鋒利,眼界卻未免狹隘。下一次的祭品?若此次獻祭成功,田間五穀自可重生,又何來下一次祭品之憂?若姑娘真有本事,倒不如當眾立策,光站在原地責人談義,誰都會。」
稱人偽善的刀刃筆直向他揮砍,令人氣憤的是,這女人確實也沒說錯。芙雷姆眉梢微蹙,心中暗想,要是有那麼一個人對他的境遇只是作壁上觀,不管那個人的視野再透徹,他也絕不會如其所願行事。
——沒有一同深陷火場的傢伙,還妄想被濃煙嗆暈的人們能夠自己好好走出來嗎?
臨時同伴不知是不是因為等不到芙雷姆反應,或許也覺得這場對峙不該陷入沉默太久,於是斂起了那副輕佻的神情,出人意料地接過話題:「信仰不該建立在恐嚇之上。」
卻換得芙雷姆的一臉錯愕,「你原來會說人話啊?」
「……她不必立策才能指出您的錯誤,教主大人。」臨時同伴沒有理會芙雷姆的揶揄,繼續說道,還順勢抬手彈了一下芙雷姆的額頭,示意他別多嘴。「像您這般靠詐取他人財物,沒有道德可言的傢伙都能說我們辦事不夠周全了,那我們說一下您為信徒換來幸福的方式有夠爛,又如何了?提出行動的人需要接受質疑,而不是責問質疑者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他的聲音不高,話語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點破死寂的是眼前女人的一聲嗤笑。她抬起持紙扇的手在空中悠悠轉寰,眉眼間流露幾絲悲憫無辜,宛如在與凡人肉眼無法直視的生靈嬉戲。
「真可惜……看來我們不是一路人。」她的聲線平穩如止水,「既然說不攏,那我也不必多費口舌。」
圍繞在側的農民們彷彿領會了教主的意思,縱使遲疑,仍紛紛提起手中農具。緊接在薩滿教主一聲令下之後,不分青紅皂白,直往芙雷姆與臨時同伴的方向蜂擁而至!
「不如就拿你們祭天,換場甘霖,賞百姓痛快,也算是你們的福分了!」
眼見情勢危急,芙雷姆急促地猛一揮左手,霎時數十枝藍燄箭矢赫然憑空浮現於頭頂。本應如同在凱姆納沙漠狩獵異獸那般,出手俐落而威力強勁,卻在箭矢將要穿刺敵眾的剎那,她「嘖」了一聲,兀地收手,硬生生掐熄了防身的燄火。
「原來如此,」她正思量著該如何應對,身邊便傳出臨時同伴不急不慢的感慨。「這就是您一開始悽慘地匍匐在地的原因嗎?真是教人感動的慈悲。」
砰咚!
並非再次以雷擊示威,臨時同伴只是放低了重心,舉起原本看似裝飾性的手杖,半瞇起眼,對準朝他們猛撲而來的農人咽喉,深吸一口氣後,手杖有如離弦之箭直線刺出。
——第一人的倒下實在太過無聲無息,以致第二、第三人都來不及煞住。
面無表情的男孩靈活轉動指尖,手杖輕巧地變換方向,順利斜擋住近身來襲的鐵鏟。攻擊男孩的農民顯得驚愕,還未來得及發聲,臨時同伴便輕旋手腕將鏟子的鋒利邊緣劃開,隨即動作迅速,用力橫掃擊打對方的腿筋,第二位襲擊者便不穩地跌坐在地。
腳踝、後腦杓、膝蓋、下巴……遵循著先擊潰敵人重心,後直搗頭部核心的無情規律,男孩單槍匹馬就削弱了不少人的戰意。
芙雷姆愣愣地望著不斷將人撂倒,卻沒給敵人造成真正重創的男孩。她沒想到臨時同伴的身手竟如此敏捷,先前掛著滿面笑容胡亂劈雷的模樣,似乎只是掩飾實力的幌子。
「但是,芙雷姆小姐,您並不是龍王,您沒有仁慈的必要。」
明明場面紛亂,臨時同伴的話語卻格外清晰。她睜大了眼眸,不知是因為臨時同伴的話語總能莫名其妙地命中她的軟肋,還是因為這句話恰好喚醒她腦海中塵封已久的記憶。
——記憶中,有著與自己同樣容貌,卻身體狀況迥異,臥病在床的稚嫩女孩,她帶著溫和的笑意,曾對他這麼說過:「我會塑造一個有如龍王一般完美的形象,讓你們直到最後對我的記憶仍是美好。」
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不對好嗎!
她伸手抓住臨時同伴的肩膀,使勁地強制對方轉身面對自己。原先要進行下一個動作的流利被猝然打斷——這是連老神在在的臨時同伴也始料未及的情況。
「芙、芙雷姆小姐?……嗚哇!不妙,快跑起來!」
失控的農民可不會乖乖等他們把爭執結束後再發動攻擊。臨時同伴瞥見一群人打算趁機撲上來壓制,戰鬥節奏已被打亂,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他順手拉住芙雷姆的手腕,在劈下一道雷擊嚇阻敵人以後,帶著明顯神情低落的芙雷姆往反方向奔離。
山路崎嶇難行,不知何時,身後追趕他們的農民也已然不見蹤影,只剩下兩人的腳步聲迴盪在林間。
正當臨時同伴確認已然遠離危險,奔行的腳步漸緩,要關心芙雷姆狀況的時候,對方便先一步甩開了他的手,眼底怒火燒灼得烈,憤憤不平地緊盯著他不放。
臨時同伴若有所思地看了下自己被甩開的那隻手,笑容再次浮現臉龐,語氣輕鬆地說:「看來是我的舉動太冒進了。確實,不由分說就握著淑女的手逃亡,不是紳士會做的事呢。那麼,芙雷姆小姐,請容許我在此告退,之後還請小心,千萬別再因一時衝動入了虎穴——」
「你又要跑去哪裡!」芙雷姆卻不領情,反而衝著臨時同伴大吼,聲音裡的怒意夾雜著快要潰堤的委屈。「你為什麼喜歡自顧自拋下像是為了我好的話語,又不等我反應過來,彷彿害怕捲入什麼麻煩一樣,馬上就要和我拉開距離!」
「如果要幫我的話,就幫得更積極一點啊!用我可以理解、可以接受的方式幫我啊!還是你只是覺得這隻流浪狗可憐,偶爾餵塊餅乾給牠吃,拍拍自己的良心,就覺得『我已經仁至義盡』了?」
「……芙雷姆小姐,我——」
「因為流浪狗很髒嗎?」芙雷姆的聲音越來越哽咽,「因為照顧起來感覺會很麻煩嗎?因為已經猜到怎麼教都教不會嗎?」他用力握緊拳頭,「因為其實根本就沒那麼喜歡嗎?」
原本臨時同伴想解釋,卻在看見芙雷姆淚水打轉,便抿了下唇,決定繼續安靜聆聽他要說的話。恐怕面前情緒失控的孩子,也沒想到自己的模樣,在外人眼裡看起來會有幾分自暴自棄的狼狽吧。
會對人吠叫、對惡意極其敏感的狗,尤其是他用來自居的流浪狗,本來就不是那麼容易親近的存在。
他不是好養的狗。怕生、警戒、傷痕累累。對他的確需要被咬也不縮手的勇氣。
臨時同伴微瞇起眼,上下審視著努力抹掉眼淚的芙雷姆,擦拭的力道之大,似乎能聽見他無聲責怪自己竟然哭了。
——但是這股情緒,是多次被「忽悠」的證據。芙雷姆是夢醒了,也睡不回去了,只好一次次替別人吊著自己的小牛山農民。
要說這樣的人有什麼錯誤,那只能是他們掙扎的方式實在是太笨了,竟然會對只見過一次面的人抱有那麼大的期望。
「我想被喜歡,想聽到『你做得很好』。」
「嗯。」
「我想像芙雷姆一樣,是個表現優秀、性格聰明穩重,常被大家說是完美、被簇擁的人!」
「嗯。」
「我想要證明我的價值,想要被人認同我是可以被收養的好孩子,想要被誇獎我至今為止的努力不是白費的,想要成為像我憧憬的她一樣那麼正確的人,為此我必須是『仁慈』的!」
像是累了,芙雷姆蹲下身來,把頭埋進膝窩,抽噎了一會兒,慢慢說出最後一段話:「我想要成為真貨……但是我越是去做,就越發現自己離她好遠,甚至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誰了。該活下來的應該是她,不是像我這種人。」
「也許我早就該停下來了。我是個壞人,只會用哭和生氣解決問題。」
然而,在一連串的喪氣話之後,回應他的並不是安慰,也不是擁抱。是輕輕敲了他的頭頂兩下,在他勉為其難地抬起頭時,毫不留情地捏臉。
臨時同伴的笑容依舊,「真是的——芙雷姆小姐,想不到您也很愛開玩笑耶!說實話,我很不擅長應對這種場面,竟然在最後給我留了陷阱題,要是我不小心真的踩進去了,您說到時該怎麼辦才好?」
「我沒有在開玩笑!」芙雷姆氣憤地想要拍開臨時同伴的手,就像剛剛一樣,但這次他卻是越捏越起勁。
「好的,我們對答案吧!請批改,老師!」
啊不是說這樣動手動腳的很不紳士?給我停下來啊!芙雷姆腹誹道。
「您當然在開玩笑。」臨時同伴的笑容登時消失得無蹤,以認真的神情注視著芙雷姆。「明明討厭別人騙您,自己卻說謊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嗎?」
「首先,您不會停下來。」見芙雷姆想反駁,臨時同伴搖了搖頭,「就算今天我不在場,只有您自己一個人在苦惱,您也不會停下您在做的事情。因為您是個被薩滿教主揍到倒地,也執意要揭穿邪教真面目的傢伙。」
「我不會相信如此固執的人,會因一時情緒低落就直接把所有的努力都當垃圾丟掉。」
「再來,您不是完美的好人,也不是正確的真理,但您也絕對不會是個『壞人』。要是您這麼稱呼自己,薩滿教主聽到都要笑得合不攏嘴了。這個地方要是不安全,就像剛才我牽住了您的手往外跑,跑到安全的地方就可以了。請務必待在不會讓您覺得自己是個壞人的地方。」
「最後,『她』該活下來,『您』也該活下來,只要你們都還有求生意志、還有在錯誤中挽回的機會,不論是誰,都該活下來。她是真貨,不是她的您也是真貨。不過是真是假,對我而言並非那麼重要的問題就是了!若信,他即可是獨一無二的靈魂;若不信,萬物皆可是能被替代的贗品。」
被捏紅的臉終於被放開了,芙雷姆心疼地揉了揉臉蛋,感覺比起排山倒海的煩惱,眼前這個一邊和顏悅色,一邊做出魔鬼行為的男孩才更是他的威脅。
臨時同伴笑咪咪地,也蹲下湊近了芙雷姆,「怎麼樣?還滿意嗎?應該至少有七十分吧。」
「什麼東西?」芙雷姆沒好氣地回應。
「我的努力啊。」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之前在那邊說『靈魂具備可替代性』、『他都死了應該沒差了吧』,現在又在這邊說『她是假貨』、『可以不用那麼仁慈』,我才會——」
「芙雷姆小姐,這些話都並不針對您耶,只是我個人得出來的結論,還有根據您的意思做出的行動。我又不知道您以前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會知道哪句話不能說。」
「但我就是想起來了啊!」「好不講理喔……」
這就是養流浪狗的風險。不知道在外面流浪了多久、受了多少外表已經癒合的傷。沒有碰到傷處就很可愛,要是好死不死剛好無意間摸到,因為警戒而咬人的力道,絕對不會看在對象是飼主的份上就減輕。畢竟他的傷口就是由不知道多少個,他曾認為會是他飼主的人弄傷的。……雖然他也不打算成為飼主。
臨時同伴垂下眼眸,無意識地摩挲著從未卸下的手套。暗忖著,果然任何一段交際,都是由互相傷害建立的。誰能從這些傷害中活下來,誰就是適合在這個世界裡生存的人。
芙雷姆沉默了一段時間,「……一百分。」
「咦?」
芙雷姆已站起身,臨時同伴只是愣愣地望著他。意識到自己必須要講得更明確,芙雷姆頓時感到渾身不自在,但還是大聲地再說了一次:「一百分!你的努力是正確的,剛剛兇了你,我很抱歉!」
道歉的時候還明顯掙扎了一下。
對比臨時同伴的滿分考卷,芙雷姆的批閱能以雜亂無章來形容,但臨時同伴還是笑出聲來,只因他發現在做不擅長的事情的人,不是只有他。
「哎呀,真的很感謝您有看出我不逃、不迴避、不害怕被咬的努力耶,我做盡好事積的陰德全用在這場對話了吧,才能幸運地得到您的道歉。」
他跟著站起來,「但是事情還沒結束。」
「什麼?你說薩滿教主嗎?」
「誰管他們啊,不要突然搞錯重點好嗎。」
「所以是什麼?」
「您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吧。您覺得我是您的誰?」
芙雷姆眨了眨眼,呆了幾秒後,才緩緩地以不確定的口氣說:「朋、朋友……?」
「您把我和大家劃為平等嗎?在我交出了滿分的考卷以後?真該說不愧是……」臨時同伴沒把抱怨說完,「我應該能待在更高一點的位置吧?」
「那是什麼樣的位置啊?摯友?」
臨時同伴自始至終,只要一笑都很溫和。
「能夠互相知道彼此真名的位置。」
一陣清風恰好拂過,芙雷姆看見對方飛揚的碎髮、飄逸的大衣,以及藏在他眼底,風吹不走的狡猾。
「我是弗洛因德‧貝霍特,是您的臨時同伴,是您的摯友,是也想被您認同的人。」
——請告訴我您的名字,然後帶我見見,至今為止您一直以來都在努力效仿成為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