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天燈節
「我要幫到我想幫的每個人。」
海上天燈節
「我要幫到我想幫的每個人。」
芙雷姆是擁有很多理想的人。
她曾說過,未來全大陸首屈一指的無限使用者將會是她,她會妥善活用自己的力量累積各路好名望,以利去王都發展一番事業,過上人人稱羨的滋潤生活,而她又或許會站在所有人認為不可能再上去的峰頂時,眺望到不遠處還有風景更美麗,且更高的山峰——不斷攀升,不斷成功,她會盡全力讓芙雷姆的人生就是如此,她要讓陸上人類、海中異獸,甚至是也許根本不存在的天外訪客都知道她的名諱,她擁有被記住的價值。
她也曾說過,她不會將絕對會發生的事情命名為什麼夢想,什麼心願,什麼希望……那都太沒格調了,是屬於懦弱膽小之人的詞彙,是安慰自己「如果會發生就好了」的僥倖,這與她將走上的輝煌道路並不相襯,出色的她必定能夠邁向實現一切的終點,她的世界只存在完成的偉業、預定要做的規劃,和不打算做的無聊瑣事。
是的。沒錯。
她可以!她能夠!她做得到!她將會——
「……」
「自從生病以後,我終於發現到了。話果然都不能說太死呢。」
「像是『我討厭會添麻煩的人』啊,又或者像是『我比你還更有前途』啊……」
「猜猜那些話現在都回到誰身上了?真有意思。」
「……我啊,有很多夢想喔。」
「不只是平時和你說的,一起走訪世界各地探索新知、一起以各種方式讓人對我們留下深刻的印象、一起遇到更多不一樣的人,我還有很多很多沒說出口的心願。」
「如果有一個能讓我寫下願望的機會,就算是這具連抬起腳走路都嫌吃力的身體,我也絕對要把它寫滿。」
「哥哥,你呢?如果有這樣的機會,你會寫下什麼?」
「我會寫未來的旅途要一帆風順……?」
「或是,妳原本要有的人生都會回來。」
「是嗎。好無聊喔。」
「很無聊嗎?!」
「那、那——呃,『大家都會記得芙雷姆』、『芙雷姆會早日康復』——」
「哥哥,你的預定規劃全部不是有關『我們』就是『我』啊。」
「你要寫『你自己』的東西,而且要是終將會發生的事。」
「我明明針對類似的情況說過你什麼了吧?你別和我說你又忘記那句話了喔?」
「可是——」
「我說過了喔。」
-
他手裡拿著被墨水蘸黑的筆,視線落在還空無一字的天燈。
「芙雷姆」是沒有任何理想的人。照理來說,他應當得到天燈後提筆就是洋洋灑灑,行雲流水地寫滿四、不,五面的願望,可是往往這種時候,他總會忽然想起妹妹告誡過他的一字一句,使那些不屬於他的空談瞬間化為烏有。
他該寫點自己的東西。
要實際,要可以做到,要將會發生。
那副結冰,哪裡都見不到一點正常膚色,不會再睜開雙眼的軀體自他眼前掠過,他舉起筆往天燈的皮紙上劃去,心跳得很快,字跡顫顫巍巍,他做了芙雷姆不會做的事,他寫下了芙雷姆不會覺得有趣的規劃,他這樣做……是對的嗎?
「……這,」他撇下最後一筆,向後退開,「大概還是會被說很無聊吧。」
他彈了個響指,火光繚繞在他的指尖,微小火勢連他自己都不確定是否能夠順利讓天燈升空,但他向來只能點燃大火和小火,從未能將火勢掌控在介於兩者之間的平衡,所以他還是請人協助自己撐起天燈,硬著頭皮給天燈底部點了火。
被叫住幫忙放天燈的人問他:「小妹妹,我看妳剛才想了好久才動筆,妳最後到底是許了什麼願望啊?」
「芙雷姆」望著搖搖欲墜的天燈。
「我要大家記得我的名字。」
「是嗎?果然是年輕人,很有膽量嘛。那妳未來可要好好向大家展示妳的本事囉。」
他收到了空白的天燈。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對方把願望寫得太小,直到把天燈的四個大面和頂端、底層內部都檢視過後,他才後知後覺,這真的是個沒寫任何字的天燈。
是工作人員為了使夜空有更盛大的排場,用來充數的天燈嗎?
抑或是,對方不懷有什麼心願呢?
但對許願沒興趣的人,會樂意放下手邊對自己來說更要緊的「預定規劃」,去施放一顆什麼都沒寫的天燈嗎?至少,他知道以前健康、也還務實的芙雷姆是不會這樣做的。
「……那麼,你就是已經足夠幸福,不必再獲得更多,也不需要被幫助的人吧。」
他將額頭輕輕靠在空白的天燈上,好像夜風一吹便會隨之消散的細柔聲氣這樣喃喃:
「願你往後的天燈一直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