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色石
徒有其表。
變色石
徒有其表。
靈魂會浴火重生
航海世紀,動盪的時代。
趨之若鶩向汪洋廣袤的不只是懸賞單上的那幾張熟面孔,更還有遊走黑白兩道,比誰都要了解大局情勢,能伺機而逃或進,不屬於任何團體,奉自身利益為信仰的……
投機主義者。
深受純情少女青睞的戀愛魔藥,疲於工作者所依賴的舒眠香。魔術師販賣的到底是沉淪的夢還是方便的工具,那又得看買家是否能迴避或拆穿他在字裡行間處處設下,小而不易見卻棘手的獸夾。
善於擺弄文字,為了自利不擇手段,事後起火只會兩手一攤,合約不過是求心安而無效用的畫符——
「我的錯?小哥,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啊。你說我一個老實的生意人,哪裡有這麼大的本事,能毀掉你的人生?」
芙雷姆來到西里希平原最偏僻,也是最靠近克姆鎮的港口。甫才上了招牌掛著「千客萬來」的商船,便能耳聞男人怒斥商品不實,以及接在後頭自若泰然的聲嗓,彷彿滿地碎裂的玻璃渣、受力之大而半毀的木門、緊抓著他衣襟的大手全是笑話似的無物。
「你沒說這藥會有這樣的副作用!」
「你沒問,但我也沒說不會有,對吧?」
「你應該要在當下告訴我它的具體效用、後遺症,與使用方式啊!」
「哇,你媽媽對你這麼無微不至呀?」
去往無門的男人就要掄起拳頭往瞇眼笑著的青年臉龐捶下,芙雷姆卻視若無睹地開了口:「老闆,我要和你買東西。」
兩人一同朝聲源望去,佇立於門口的是貌似女孩的嬌小人兒。琉璃的紫眼正死死盯著鬧事之人瞧,像是無聲說道「你再動試試」的無明火蘊藏其中,好不嚇人的神情就連方才不嫌事大的男人都不禁受她氣勢一怔。
「我還需要他呢。要找碴,不如就等我和他的交易結束之後?」她這麼詢問,行動卻是不容拒絕的凌人盛氣。「他很弱,弱到只要你想,隨時都能拿下他的性命。但你有想過嗎?」
「有想過,為什麼這麼弱的人,就算賣了『不實』的商品,也能好端端活到現在的理由?」
她向前伸出手,似是在邀請對方,又似是在施捨對方最後的臺階,無聲無形的鼓譟迫使男人在想通芙雷姆背後話中含意以後,只得咋舌悻悻離去。
颶風已逝,大浪已退,貓眼青年明亮的一聲「嚇死我了」打破了尷尬寂靜,他帶著任誰都能看出不怎麼由衷的善意笑臉,對把他從險境救出的好心小妹妹招了招手。
「小妹妹,許久不見,妳的氣質變化可真大,我差點都認不出妳是誰來了呀。」
「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
芙雷姆沒有收起冷漠神色,只是逕自走到櫃檯之前,直勾勾地與老闆對望,明明說了個彌天謊話卻語調自然,如同是世界真理、常識,理直氣壯。
「……是、是,我們第一次見。不好意思呀,小妹妹!妳長得太像我曾經的客人——某個偉大的海賊船長——一時之間不小心搞錯了,看看我這沒禮貌的眼睛!……那麼,初次見面又膽色過人的這位客人,您有什麼需求呢?」
她無心應付對方的花天亂墜,「我要你幫我做出一種藥,這是你擅長的吧?」
「擅長?當然。」誠意到位,怎樣都要擅長。
「那你幫我做出這個吧。詳細的要求我寫在上面了。」說著,芙雷姆把一張小紙條和錢袋從囊裡取出,放置於桌面上。
老闆不過看了一眼。
「嗯……幫妳調製妳說的那種藥劑對我而言並非什麼難事。」
「但,小妹妹,妳發生什麼事了嗎?」
貓眼的青年隻手托腮,逆光從窗櫺照進映上他似笑非笑的臉龐,他的一顰一笑明明白白,卻因平日的他是如此不羈,才使得現在的關切讓被提問者辨不清到底有幾分真心,而沒能馬上應答。
金倒是不像眼前的她那樣。
他看得可清楚了。無論是兩川瀑布般的灰色長髮,抑或如若深冰的情緒表達,又還是嘗試讓自己成為變石的心思——
曾身陷他人口中的幻境,所有他以為的正確被三番兩次指謫是錯誤的他都看得可清楚了。
其實,你——
「首先。」
「你是商人,我是客人,我們的認識僅止於銀貨兩訖。」
芙雷姆抬起低垂的頭,以手指輕敲桌上那沉甸甸的錢袋,似是要提醒多話的對方:我的誠意都這麼足了,你也不是不樂意接受這份委託的人,再問下去就太不夠意思了,對吧。
「再來。要是擔心,不妨立份契約書,我必當遵守你開出的任何條件。」
她的發言逗樂了他。瞧瞧,這和先前判若兩人的處事態度!好歹他也是會為了工作走訪各地,閱人無數的商人,難不成他還會怕矮他好幾節的小孩子嗎?更遑論……
金黃貓眼向櫃台對面下方睞去,只見一雙手緊握發顫,就像是怕別人不知道拳頭的主人其實心裡百般無措。
他說,好呀,我的小貴客。
「我將於日後為您呈交和這袋金幣等值的商品,期望屆時能見到您滿足的笑臉。切記——我只是個魔術師,付出代價我就能使您看到任何事,但魔術只能成為你我的真理,無法是他人的真理。」
搖頭晃腦的時間結束,他的理性——又或者說他僅存的、世人常言道的「善意」——也不過如此零星一點,毫無救贖可言,至多是仁至義盡的提醒。
所以,他最後還是套回了喜愛嬉鬧的皮囊,就如「最初見面」那樣,調侃道:
「藥水滴下去可能會失明喔。偉大的海賊船長承受得住嗎?」
而他答,「就只是再也脫不下這副眼罩的差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