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姆納沙漠
與戴芙尼、雷溫德的合作任務。

焚而不燬

【芙雷姆中】
她分不出耳邊綿延不絕、呼天搶地，令她心浮氣躁的狂嗥究竟是出自異獸還是商人的。

信手一揮，藍白焰球隨她軌跡連綴迸射，行經彈道與鬼哭神號的某可憐蟲擦肩而過，熱浪滾燙，甫才觸及形狀似沙蜥般的異獸，火舌旋即攀附向上要將獵物拆食落腹，伴隨聲聲嘶鳴和焦香，最後一頭異獸也化成叫誰都認不出原樣的灰燼。

「好姑娘，妳的火焰能夠再更精準些嗎！我差點給妳賠上性命而不是給異獸啊！」

灰髮的女孩不以為意，「是呢，畢竟不擅長瞄準的是哥哥，不是我啊。我會再多嘗試幾次。」

——再多嘗試幾次？怕不是還沒等到妳開竅，我們都要成為妳的火下亡魂！

那摸不著邊際的回話使得商人的怨懟無所適從，又氣又笑，他思量著要不等這次商隊護送委託結束以後，就立刻把這個叫芙雷姆的列入拒絕往來戶好了！

正當眾人以為危機已經過去，頭頂黑影乍現，說時遲那時快，誰還來不及反應，突兀一腳猛地踩入芙雷姆與商人之間，原來還有敵人！芙雷姆急忙拉過商人，並不忘推送一把烈火予巨兔異獸，卻不見牠的毛髮如她所預想那樣燃燒，抬頭她望見巨兔火紅眼珠斜睨，彷彿視她為無物。

商人連滾帶爬地跑了，而芙雷姆寸步不移，只是蹙眉思忖要如何才能順利燒灼到牠疑似弱點的眼珠，卻絲毫沒注意巨兔舉腳又要一踏——

【小鳥中】
「……退開點小姑娘。除非妳也想被雷劈。」隨著細微的、令人懷疑是不是幻聽的低沉嗓音掠過耳畔，瞬即轟然巨響，淺金色的雷電無預警劈落在異獸身上，硬生生把伺機偷襲的巨兔給烤熟了。

無視龐然倒下的巨物，背對著芙雷姆的男人持續警戒四周。而不遠處提著裙擺姍姍來遲的女子跑到兩人中間，先是撫著胸口緩了緩紊亂的呼吸，然後逆著太陽光朝芙雷姆伸出手來。

「不好意思、妳還好嗎？」

女子給人溫和有禮的第一印象，穿著古典正式的禮裙，約莫是途徑沙漠的外地人。她眨了眨生動的湖綠眼眸，面帶微笑。

儘管身處戰場中央也感覺不到絲毫緊張，彷彿把背後全部交給了她的同伴。

【芙雷姆中】
驚雷破開天地，緊隨隱約告誡，眩目金黃闖進她的視界，電掣星馳使她瞠眼，轉瞬間兇戾大兔已然是塊焦煤。

垂直落雷，就如他在梅特斯鎮做的那樣，差別在於他無法像男人同樣集中火力瞄準細微目標物。但如果他能……

左手五指沉沉陷沒黃沙，頗不甘心。揮開多餘心思，才要伸出右手接受女子的幫助，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縮回手的動作極其生硬，她逕自起身後拍拍沾滿沙土的衣裳，朝兩人點頭致意，面帶溫婉笑意。

「謝謝你們，我沒事……」

這時抱頭鼠竄的商人跑了回來，毫不客氣地打斷芙雷姆，還要代替她握上女子伸出的雙手，語帶哭腔地喊：「感謝兩位大德出手相救！凱姆納沙漠危機四伏，白日要堤防異獸，黑夜要小心失溫，風會吹散足跡，迷失方向在沙漠旅途並非罕事，因此能夠在此與兩位高人相遇甚是有緣，要是兩位有意賺個外快，務必搭把手！」

【小鳥中】
女子臉上的驚愕稍縱即逝，恍若幻影。她稍退半步，不著痕跡地鬆脫了商人兀自攀上的手，優雅亦不使人感到失禮。並笑著搖搖頭：「外快？呵呵，不，我與我的旅伴並不缺錢。」風沙止歇了，凱姆納沙漠重獲短暫的平靜，和一望無際的荒蕪。

那位孔武有力的旅伴驀然現身，隻手按住商人肩膀，沉重的壓力迫使商人發出悲鳴。興許是錯覺，就在身旁的芙雷姆能聽見輕如鳥囀的低笑，但女子臉上依舊是文風不動的擔憂之色，莫非塵暴之下也有產生幻聽的效果？

「雷溫德。」她輕喚，或許這就是那位陰沉男子的姓名，因為他循聲昂首，傲然的慍怒稍有緩解。女子搖搖頭，見他放開手，這才回應商人的話：「我們的目的是幫助這位小姐脫離險境，僅此而已。」

以客氣的語調應付完商人，女子旋即攏起裙擺蹲了下來，與女孩視線同高。她語調溫柔向她開口：

「我叫戴芙尼，妳呢？真厲害呀，這麼多異獸一個人就解決了。妳是商隊的護衛嗎？」

【芙雷姆中】
好人。

這是芙雷姆直面戴芙尼婉約笑顏，第一時間浮現於腦海、他自認與她最相襯的形容。

……但「芙雷姆」不會這麼輕易地就認定對方是好人。

他想要好好回應戴芙尼的關心，卻在每次開口都會想起「芙雷姆」，翕動嘴唇最終只得老實抿起，躊躇半天才終於和自己達成協議。芙雷姆再次展現信心模樣，隻手放於胸口，她說：

「我叫芙雷姆，芙雷姆‧施涅喔。謝謝妳的誇獎，戴芙尼。」

「我是商隊的護衛沒錯……明明我現在才是負責保護人的那方，卻在剛才讓自己陷入危險迫使你們出手搭救，請問有沒有什麼是我能夠做到，好以聊表我對兩位的謝意呢？」

他知道「芙雷姆」並不會奉承人，可是，他們是救了自己的好人啊。所以他想，儘管無法直率地表達感謝，他仍會嘗試在不偏離「芙雷姆」的情況下盡力為對方留下值得回味的好印象。

【小鳥中】
「哎呀。」戴芙尼眨了眨眼，似乎看出來對方的不自在，卻不曉得真正原因為何。她讓想法在腦袋裡快速地溜過了一圈，自然而然地接著道：「嗯……施涅小姐也聽見了，我們什麼也不缺。眼下最想要的──嗯──」

她拉長音調，貌似在思考。然而雷溫德隨性投來一記缺乏耐心的眼光，戴芙尼便馬上機靈地啊了一聲，想出了回答。

「這樣吧，我想知道施涅想要的東西。這就是妳能回報給我們的。」只見男人聽她這麼說，臉色變得更糟糕了──畢竟這位小姐當初可只說要來找水，沒說會牽扯出這麼多額外的支線劇情！就算埃里卡忙著工作，他們兩人閒下來的時間也可以做很多事情。而那些事裡面絕對沒有包括交新朋友，別開玩笑了。

雷溫德瞪著她，戴芙尼心虛地躲開了那道足以殺人的目光。好奇心不只能害死一隻貓，或許還可害死小小鳥。

【芙雷姆中】
戴芙尼將決定權還回她手中，芙雷姆絲毫不察兩人在水面下好像正透過眼神對談，回身望過忙於整頓隊伍的商人們，「我們商隊往西里希平原的方向行進，中途會經過綠洲，要是兩位也順路且不介意，我能帶你們去那裡的市集晃晃……」

她說，凱姆納沙漠常有商隊往返，因此總能在綠洲市集發現新奇事物，更甚是為了一展奇物之特別進而開設五花八門的商鋪，亦有些旅人會就地表演耳目一新的才藝，使每個曾到訪綠洲的詩人總愛歌頌沙漠的熱氣是由市集喧鬧繁華而生。

「我想帶你們去我最喜歡的茶樓坐坐。」

芙雷姆笑道，她輕抬左手，食指抵住拇指，手腕轉了一圈，片片火羽順勢繚繞，動作結束後只見艷藍綺麗玫瑰綻放，就在她的指尖上，她將其推送給戴芙尼。

無論是似水的藍焰也好，華而不實的玫瑰把戲也好，這都是他從別人那裡偷學來的。他會從別人身上汲取無限的運用知識，想方設法更接近「芙雷姆」，讓她能夠再次活著。

芙雷姆往雷溫德的方向看去。

「不知兩位是否願意呢？」

【小鳥中】
雷溫德挑高了眉梢，他思考或打量某人時有的小動作。儘管主事者像是戴芙尼，小姑娘依然徵求他的同意，確實他如果決意不跟，戴芙尼就會明理地隨他回去。這裡可是沙漠，小小鳥畢竟不是無理取鬧的千金。

「走吧，等什麼？」雷溫德咧開嘴笑，稱不上親切，但足夠令人放心。骨骼分明的手掌覆握住芙雷姆的藍焰，轉身將其張開在戴芙尼的面前。後者躊躇地和他對視片刻後，大方收下了玫瑰。

「謝謝……好漂亮的無限火魔法。」她微笑。「我很樂意去看看施涅喜歡的茶樓。」

【芙雷姆中】
那就這麼說定了，她笑道。

風塵僕僕，黃沙滾滾，炙陽之下一群人結隊浩浩蕩蕩。戴芙尼和雷溫德被芙雷姆邀請乘上商車，她說有些商品曬不得，因此會撐起遮罩，正好拿來庇蔭。芙雷姆就側坐在車尾木板，雙腳懸空，時而說點什麼為同行旅人趕跑無聊，時而四處張望、認真地觀察周遭環境。

你們是第一次來到凱姆納沙漠嗎？這裡很危險，實在難以置信是緊鄰西里希平原的地段對吧。

說起來，這位先生似乎很嫻熟於運用無限？啊，我無意冒犯，只是那道雷真的十分……

震撼。

藍焰將赤蠍趕往某一特定方向，與適才從天而至的雷霆相異，瞬息之間迅雷平地騰躍，雷溫德身手靈活，翻上赤蠍身軀，緊接在後的是團團圈住迫使赤蠍無路可退的焰浪環繞，電光附著冷冽巨劍一刀捅進結在牠背上的晶核。

行雲流水，動作連貫一氣呵成，疾雷行道之處總是沒有阻礙——又或是說，總能找到正確的路。

「施涅，妳沒受傷吧？」戴芙尼連忙來到剛才跑步沒注意而摔跤的芙雷姆身旁關心，而後者只是向她微笑輕搖頭示意。

三人回到車上前，她又望向伏地不起的赤蠍，半晌，才轉頭跟上。

綠洲市集在夜幕垂降沒多久之後終於到了。附魔火無限的各色迥異花燈照亮大街，步入其中能聽聞以形似陶笛的奇妙樂器譜出音符流竄耳畔，明明已然入夜卻依舊熙攘熱鬧。

護衛任務正式告一段落，商人守約將報酬支付，卻見芙雷姆接過沉甸甸的錢袋時略顯遲疑，而後開口詢問了些什麼，戴芙尼因目光不小心被特色街頭表演吸引走，錯過了對話。

「茶樓不會離這裡太遠，請兩位跟我走。」

芙雷姆兩手空空，笑容可掬。

【小鳥中】
雷溫德兩手定住戴芙尼腦袋，將她的注意力從遠方轉回來。她像是被嚇到一樣睜大眼睛，定睛發現是雷溫德以後，稍微鬆了一口氣，對芙雷姆露出慣常的微笑。

「有勞了，謝謝。」她往四周環視一圈，確定沒有可疑之處後，才邁開腳步小跑跟上芙雷姆。「妳和他們分道揚鑣了，接下來打算去哪呢？」戴芙尼指的自然是商隊。對她來說，一個女孩出門在外還是教人略感憂心。

【芙雷姆中】
「嗯……我想想，可能是小牛山吧？」

她慢下稍快腳步，待確認身後兩人有無跟好，又加速了腳程和他們拉開了點距離左右視察探路——她是來過綠洲市集，但也沒來過幾次，因此需要沿途回想前往茶樓的路線——乎近乎遠的領路方式，活脫是隻貓。

「畢竟我還沒去過那裡呢。不知兩位可曾有到過小牛山？」

繁華街道隨處可見精彩動人：街頭藝人吹奏笛聲，風吹的細沙聚集成魚型，數以百計的斑斕小魚游過戴芙尼與雷溫德之間，轉頭能見熱情的凱姆納人笑臉迎人好似在歡迎異地的旅人；由萊茵石構成的路面因元素附魔而在夜晚奪目璀璨，與浮空花燈和攤販琳瑯相互爭艷，芙雷姆途中發現特別的石頭，店家說：「這是亞歷山大變色石，金綠寶石的一種，會隨光線呈不同色彩。」隨後拿出了一個空木盒和各式燈泡，讓人把玩其中奧妙。

亞歷山大變色石投入黑暗會顯翠綠，被模擬日光（或日光）照亮就會顯金黃，有趣至極，芙雷姆看向戴芙尼和雷溫德。

他說：「就像你們的眼睛！」

【小鳥中】
「呵呵，我沒有去過，但是我哥哥是小牛山出生的，聽他說過不少當地的故事。也許是信仰虔誠的小鎮呢……」可聽說當地人不信龍王教？那他們信什麼呢？

戴芙尼轉頭正好和雷溫德手裡握著的散沙對上視線，於是抬眸警告他不要破壞自然景象。男人聳了聳肩頗為無辜，他不過是見到漂亮東西想給小鳥看看罷了，誰知道漂亮的事也禁不起摧折。

但萬物恆常也總有例外──芙雷姆攜著亞歷山大石進入他們的眼中。她眨了眨眼，沒有立刻理解，但也相當感興趣地接過變石試玩。雷溫德甚至沒有親手碰觸石頭，便讓小販把另一顆乾淨的寶石包裝成禮物暗自收起來。

「雷溫德。」等往前走了一段路，戴芙尼忽然開口：「我覺得哥哥不會喜歡你亂買東西的。」

「那得看妳對亂買東西的定義是什麼。」他找到她手上戒指的空位扣了上去，彷彿那裡早就預備好鑲上某顆寶石似的。戴芙尼不可置信地瞪著他，始作俑者卻完全不敢和她視線相對──

──於是，彷彿在後頭爭執的音量引起多數人注意。雷溫德睜眼說瞎話地催促芙雷姆：「茶樓呢。」

【芙雷姆中】
出手闊綽卻不改面色，行為無賴又佯裝無事——雷溫德許是早就把字典裡的「不知所措」讓渡予戴芙尼了，否則她還真想不到一個人為何能如此處變不驚、泰然自若，好似從容就是他的代名詞。

她定定地瞅著手中石頭不放，將之高舉至懸掛的螢燈下，原先薄荷綠漸變成透明清亮的淡藍，「也很像……」他喃喃道，而一旁的老闆接著介紹：

「亞歷山大石的奧妙可遠比妳想像中的要多囉。除了方才給妳見識過的綠色、金色和妳現在握有的藍色以外，它還能是粉色、紫色、紅色跟灰色……全看妳將它放在哪裡。」

是嗎，真是有趣。感覺好像能以此概念為原點做些什麼。

芙雷姆聽見雷溫德的催促，便笑著把變色石放回原位，抬頭應聲：「快了喔。」 

【芙雷姆中】
砌上米黃石磚，以四邊形如積木般拼湊而成，沙漠的房型不外乎是從簡、單調，但在五光十色和奼紫嫣紅交相輝映之下倒也不顯得無聊。三人來到心心念念的茶樓，這裡座位相較起一般城鎮餐館要矮要低，長椅鋪有花紋迥異的繡布，一盞用了火魔石的融蠟燈就靜置桌面中央，服務生將空杯連同菜單一起呈上。

「兩位有什麼忌口或偏好嗎？」她比劃著菜單，「這個叫『庫納法』的是蛋糕，它外層是糖漿、內層是奶酪混果仁和肉桂糖粉，鹹鹹甜甜，我覺得還不錯吃……然後如果想吃正餐的話，『沙卡蔬卡』會是好選擇……」

隨意地介紹了幾道菜色以後，她的手指緩緩移動到茶品區，唯一非飲料名稱的項目：特殊表演；然而並未像剛才那樣親切地一一說明，只是故作神秘揚起嘴角，觀察對面兩人對此會有什麼反應或猜測。

【小鳥中】
「小妹妹，神秘兮兮也是賣相的一環嗎？」雷溫德似笑非笑，雙手環胸，背往椅墊上靠。男人的體積實在太大，讓坐在他旁邊的戴芙尼格外感到擁擠，忍不住用手肘推他。雷溫德以為她想看餐單呢，大手一揮整張挪給她，「幫我點。」

『雷溫德，你是小朋友嗎。』戴芙尼用氣音唸他完以後，抬起眼用截然不同的溫柔表情注視芙雷姆：「我不吃太重口味的食物，他喜歡吃甜的。」

而以她的出身而言，似乎沒有太多需要在選擇上做取捨的情況。於是沒有太多猶豫或耽誤，女子便把餐單交給身旁店員，「呵呵，你懂得真多。那施涅小姐推薦的餐點全部上一輪吧。」

「這個『特殊表演』……如果施涅小姐不想提前劇透的話，我也不會追問的。」戴芙尼淺笑道。

她看過的演出太多了，拆人把戲這種敗興的事情是絕不會做的。至於好奇心，完全可以留到布幕拉下之後。

【芙雷姆中】
「我只是要誠心邀請兩位進入僅有『我們這類人』能創造的世界而已。」

芙雷姆從容對應雷溫德的提問，聽起來卻不是個像樣的回覆，反倒更彰顯了謎底之深不可測。

戴芙尼見她從懷裡取出不大不小的沉香木罐，上頭有著精細，又可堪稱巧奪天工的滾邊花紋雕刻。圓滾碧眸眨呀眨，此時雷溫德微微低身向她提醒：「妳走神時她和商隊領的報酬。」

【小鳥中】
「這樣啊。」她輕輕莞爾，即便沒有完全理解她口中這類人、世界和酬勞的關聯，也適當地順著話接了下去：「看起來像茶葉？」戴芙尼覷了眼對方手上的木罐包裝，認出是過去還身在上流社會中的自己也曾見過的品牌。然而受縛的那段日子裡，對入口的任何味道都缺乏記憶，難以評價芙雷姆得到的茶葉是好是壞。

「嗯，這應該很難取得，價值不斐。」她略微思量後說，「是連女王陛下都很喜歡的茶葉。妳不自己收著嗎？帶回去和家人分享。」

【芙雷姆中】
細白手指撫過木紋，將茶葉罐置於桌面，推送至服務生面前。

「確實不易取得，至少我活在世上的期間，雖然曾一度耳聞過它的風評如何，想像了很多次它的味道該有多好，卻從未真正品嘗過它一次。」白話來說，今天也是她第一次碰到實物。

而戴芙尼對她家人的關切，她不過是瞇眼一笑，「漂泊在外的旅人誰不是四海為家？把漫漫旅途巧遇的知音視作家人，我想很合理吧。」輕巧地帶過了話題。

一見三人的對話似乎告一段落，服務生微微欠身，恭敬地接過芙雷姆送來的茶葉罐。

忽地，白熾燈火暗下，黑幕籠罩擁抱他們，光源只剩桌上那盞融蠟燈。原先看似僅用於美觀的水晶吊燈此刻開始有了變化，七彩的魔石閃爍燁然炫目的光芒，燦爛光暈勉強點亮了視野。

「無限的要領。」

昏黑環境教人難把她的臉看得真切，只得聆聽她怡然的聲嗓，揉合了幾分貌似懷念的情緒，唐突地就這麼拋了個引子。

「形憑觀察力，勢憑體力，量憑注意力。」

「在我看來，先生你對形和勢的把控相當出色。」

那是她日夜追逐的最終目標，若她也能……若他也能，將無限把握得如桀驁的蛇一樣優秀，他必定能再往記憶中的她更靠近一些。

「雖然我也想和戴芙尼多說點無限的事，但剛才沒有機會見到妳使用無限，很可惜……對了，這是『觀眾也可以參加』的演出喔。」像是要暗示什麼，她這麼說道。 

【小鳥中】
雷溫德對她投以制止的眼神，然而戴芙尼輕撫他的手告訴他自己並不介意。「無限對妳來說是力量的展現嗎？」她輕柔地微笑，一小截荊棘猛然從地板伸出，刺穿桌面，但與此同時，女子的臉色也蒼白了一些。

「我是……我是無限的『宿主』。」關於忽然出現的神秘力量，眾人所知甚少，有缺陷的魔法亦不在少數，戴芙尼充滿尖刺的荊棘以汲取宿主的生氣為力量，只有臨危時她才會需要喚醒它。因此她和「沒有無限的人」幾乎沒有差別。

雷溫德闔上她的雙手，用雷電把荊棘逼回地底下。「我一個人就夠了吧。」他才是無限的天選者，「把控？不，這是刻在我身體裡的本能。」

【芙雷姆中】
縱然光線晦暗，她沒能成功收到雷溫德的暗示，也未能立即覺察戴芙尼難看神色，但後者在施展無限——瑰麗，卻不容輕忽接近的荊棘——過後的震顫嗓音教人無法不去在意，在聽聞宿主論之後，疑惑情緒登時轉為擔憂……

因為他想起了昔日臥病在床的她。

「……對不——」歉疚話語甫才出口便踩下剎車，他緘默蹙眉，顧不得突兀靜謐是否讓對面兩人感到古怪抑或不自在，只是開始思忖。

思忖，為何他會邀請雷溫德與戴芙尼來到這裡。

是想得到蛇的雷光，也是想貫通小鳥的優雅。旅者兩人不論是誰，他們身上無非都存在著能夠使他更靠近「芙雷姆」的特質。他知道，只要能和他們多說上一句話、多待上一秒，他就多賺到一次學習的機會。

但，他最初也最想的，難道不是報答兩人的救命之恩，為舟車勞頓的兩位好人帶來難忘的回憶嗎？

於是他打消了道歉的念頭，改而開口背誦他熟悉的文章——

燃燒的荊棘……

像不怕被刺傷似的，他伸出食指輕觸未被完全逼退，還餘留在桌面上的微小荊棘。血珠暗紅自肌膚與尖刺貼合處冒出，而後零星火光縈繞指頭，附勢攀登向荊棘——也不知是因為火太溫柔，還是荊棘太堅韌，本該遇火就燃的後者竟依然完整。

祂的使者從荊棘裡火燄中向妳顯現。

語到這，他轉頭呼喚在旁正要開始表演的服務生：

受眷顧者啊，妳看，看吶！荊棘被火燒著，卻沒有燒燬。

服務生愣了下，她走近端詳，好似她才是觀賞表演之人，她問：「這荊棘為何沒有燒燬呢？」

芙雷姆微笑，不再僅以手指觸碰尖刺，而張開了手掌將其包覆。從指尖漫溢流出的不是腥紅，而是金色烈焰——他張狂、他跋扈，他貪婪要把荊棘囚於金牢裡，他明白荊棘易燃故不得不迴避他的火炎，但正因如此才有樂趣，他的寶貝荊棘無處可躲！

他不知分寸，火勢越發加劇，此時一道細弱金雷劈落於他的手背，觸電痛覺迫使他收手，往旁一看是另一名服務生上前，他為自己的行為解釋：「客人，妳再燒下去，桌子也要被妳燒沒了。」

撇下被服務生教訓的芙雷姆，若你們往桌面適才被金火包裹焚燒的荊棘看去，那你們能發現……

荊棘完好無缺。

明明烈焰猖獗？

【小鳥中】
「噢……這真是令人驚訝。」戴芙尼盯著那簇焰火看，旋即伸手輕觸她包著荊棘和火的手背。開始先是試探地輕碰，確定火焰如預料中並不令人燙手，憂容卻並未退去，她翻開芙雷姆的手心。

「雖然不會燒燬荊棘的烈火很驚奇，但你……沒有勉強自己吧？施涅姑娘，讓我看你的手。」

「哼嗯，無限的種類千奇百怪，不過火生來具備燒傷的特質，你的火卻沒有殺傷力，確實滿特別的。」雷溫德挑起單邊眉毛端詳火焰。「不過，就如她所說，我們已經獲得足夠的感謝──你帶我們來這一路上的導覽已經夠支付報酬了，放鬆心情吧。」

「確實如此。」戴芙尼對同伴的話笑著點頭，「我的無限沒有太大的攻擊性，但你讓我知道它本身是堅韌的……這樣就足夠了，很漂亮的表演，謝謝你。」

戴芙尼喚來服務生，「替我們結帳，連同桌子的修繕費用一起。」

「我們接下來還有其他地方要去，便不宜久留，但是施涅小姐要一個人去小牛山啊……我還是有點擔心，我寫幾個可雇傭兵的場所給妳吧，即便身為冒險者，也請記得世界上一定有某個掛念著妳的人。照顧好自己，也是守護他人心願的重要任務，對吧。」戴芙尼微笑著將紙條遞給芙雷姆。

【芙雷姆中】
欣然接受戴芙尼的關心，芙雷姆任憑對方自由擺弄自己的手心，除卻適才輕觸棘尖而滴下的血珠，哪裡也看不到其他傷口。

聽聞雷溫德的心得，芙雷姆面帶溫婉笑意，應道：「這是無限的要領之一，也是『我們這類人』的絕活——憑想像力的，態。」

你能想像火焰能發出燒柴的劈啪聲，也能發出狂風呼嘯的風切聲嗎？

你能想像火焰能是烙鐵般的紅，也能是泥沙般的褐嗎？

你能想像火焰能聞起來焦臭，也能聞起來薰香嗎？

你能想像……火焰能讓人灼熱，也能讓人徹骨嗎？

「我的火狀似熾烈，實則冷冽甚至可將桌邊菜餚迅速冰鎮。」他說，「拋棄習慣以及顛覆常識，想像力便是掌握『型態』的竅門。」

似是憶起以往的某個片段，芙雷姆儼如紫晶的雙眸沒將視線放在對面兩人身上，而是在收回手以後，連一旁服務生已經開始演出無限秀都渾然不覺，低頭凝望著指尖交疊的雙手，心緒沉澱。

——很漂亮的表演，謝謝你。

三年前，他的火炎只受憤怒與玩樂心態所驅使，三天兩頭使誰受傷抑或讓哪個地方起火皆為家常便飯，每每都需以「芙雷姆」和阿爾傑的水流協助平息事端；一年前，他的火炎被莫林所調理，從此僅有「大火」的開關多了第二個選項「小火」——極端，卻乖順了許多。

出航以後，他的火炎因世界各地的人而深感啟發，途中亦迎擊不少異獸，他對應用自身火焰越發有所領悟、以此鼓舞他人，故而收穫了不少來自他人的或稱讚或感謝，這全是他離開耶恩之前從未料想過的……

短暫人生最臥薪嘗膽，也是初次體悟時間流逝之快的一年。

他已經不再像以前只能以狀聲詞形容如何才能掌握「態」的要訣，也已經不再是無法自控的陡然烈火，現在的他既能成為曇花一現的流星雨，也能成為奼紫嫣紅的花海，未來也許還能再成為其他什麼……

他，應該比當初的自己還要更有長進了吧？

思及此，昏黑籠罩散去，暖光重歸照耀空間通明，他抬頭發現戴芙尼正向服務生打交道，而後是教人感到些許不捨的道別。芙雷姆聆聽溫柔小姐的叮囑，遲鈍地點了點頭。

正欲開口說點什麼，忽地純白身影闖入三人視界，牠撞過桌上餐具和裝飾，要花好幾天排隊、連王女都說讚的茶葉所沖泡的甘茶如無味白水，不知惜福地翻灑在桌。

牠嘎嘎大叫，張開羽翅又往桌下跳去——好像棉花糖一樣的鴨子！芙雷姆的目光被鴨子吸引，眼底星光相較起先前任何一個時段都更要明亮閃爍，深冰一般的自若神情不復存在。他拍桌站起，視線緊追白鴨！

「不好意思！那是我們的店寵棉花糖鴨，牠有點活潑……」

「那隻鴨子是異獸嗎？太酷了！喂，告訴我，哪裡能得到牠！」

「呃？這、這個……克姆鎮和小牛山之間的大湖畔有在舉行大聲公活動，只要喊得夠大聲就——」

「好耶！棉花糖鴨！」

芙雷姆與服務生一搭一唱，也不知道有沒有把戴芙尼的話給聽進心坎，又或者是託唐突小賊的福，讓氣質驟變的孩子把沉悶又深刻之告誡拋諸腦後。芙雷姆轉頭向他們說：

「謝謝妳，戴芙尼！但沒關係，我不需要傭兵，因為我很強！掛念著『芙雷姆』的人當然是存在的，你們眼前就有一個。別擔心，我們同舟共濟，我要是死了，她也不再能活，我會盡可能地活著！」

他說著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丟下一袋錢作餐費就興沖沖地要離開店鋪。

揮著手，「兩位再會！現在，我要去抓鴨啦！」便如同旋風般退場。

祂的使者從荊棘裡火燄中向妳顯現。

受眷顧者啊，妳看，看吶！荊棘被火燒著，卻沒有燒燬。

這荊棘為何完好無缺呢，明明烈焰猖獗？

因，燃燒的荊棘，是不燬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