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blication

繼2007年〈十年回歸前後話〉後，2017年的〈廿年回歸前後話〉期望透過藝文界的交流及創作，回應二十年來香港的變遷，反思我們如何迎向未來。計劃由網上徵集及票選出五大議題：藝術空間的持續發展、政治審查與創作自由、政治敏感時代的藝術、藝術勞動、「本土」；再公開招募創作方案。參展藝術家就議題舉辦討論會及工作坊，並於1a空間的展覽中呈現對話、研究及創作成果。本書亦包括展覽過後，參展藝術家與團隊的延伸研討及回應作品。

Following its first edition in 2007, Talkover/Handover 2.0 continues to generate critical dialogues and creative works so as to review the changes in Hong Kong’s social and cultural landscape since 1997. Participating artists have conducted public discussions and workshops based on 5 topics selected by public polling, before exhibiting the accumulated results at 1a space. This publication also includes the post-exhibition research, dialogue and response works from the artists and the working t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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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這不只是一個展覽，這也不只是一本圖冊

魂游 /「廿年回歸前後話」發起人

2007 年，十年回歸前後話。2017 年，再來一次吧，但要說「回歸」這個詞，彷彿已是不合時宜的躊躇。

十年總是循例後顧前瞻的時空，但晃一晃眼，社會政治的節奏卻是急風駭浪， 文化藝術也被經濟政治挪移共商， 相對於「五十年不變」的口號，「回歸」過後的轉變彷彿已是無法承載的落差。十年還是不是合適的段落？還是我們需要更多的距離檢視和消化這些無可避免的變化？

「廿年回歸前後話」就是在2007 年後經歷了一場又一場浩浩蕩蕩的社會運動後，混雜希望與失落、激昂與無奈、順從與抗命、不安與堅持等的狀態，探索藝術（家）在公民社會可行進路的一個實驗。所謂「前後話」，對話是前設，因為我們相信相互交流、比照是重要的。尤其是在社會非黃即藍的兩極撕裂狀態下，理性商議愈見失效的話，藝術可以帶來感性溝通，建構一個有想像力的公民社會嗎？

2007 年的前後話，從研究數據出發，透過資料整理做統計，讓香港主權移交前後期活躍的藝術家，邀約當時的藝術家對談，然後以創作回應，由1a 空間的何翠芬和時任亞洲藝術文獻庫研究員的我共同策展。2017 年，我拉攏了友人成立了「香港藝術研究組」，再連同丁穎茵、查映嵐、黃小燕、張蓉、張嘉莉以工作小組方式集體籌辦計劃，並以公開徵集（open call）邀請大家提出關心的議題和投票，再召集藝術家就選出的議題提交以討論作過程的創作方案。於是，藝術空間的持續發展、政治審查與創作自由、政治敏感時代的藝術、藝術勞動、「本土」五個議題誕生，由句點藝術群體、曾德平、羅玉梅、嚴瑞芳、Zoie Yung 與勞麗麗五組藝術家分別處理不同議題，參加了這場實驗。

「實驗」固然容易成為自圓其說的免責盾牌。五個議題即是香港藝文工作者所關心和自覺重要的，卻同時也是涉獵甚廣未必能輕易處理或梳理。在選取創作方案，工作小組也按藝術家對議題的表達和理解、方案與議題是否相關、是否可行、是否獨特，過程能否帶動討論等逐一審議。但「政治審查與創作自由」這議題最後未能選取適合探討的方案而留白，繼而按上述準則多選了一個「藝術勞動」的方案，或許這正正的來個當頭捧喝：我們假定藝術創作能夠帶動不同方式的交流對話，那管是圍爐取暖也能互相省視，更希望在話題性的作品以外有更闊、更深的連結和探索，但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回顧2007-2017 年間，民營藝術空間開始出現不同營運模式：短期（一兩年至數年）、自資、眾籌或不依賴政府資助，散在不同社區百花齊放 [1]，由地產概念主導的西九龍文娛藝術區被推倒重來變成還未啟用的西九文化區與連接大陸的高速鐵路站，還要駭然迎來恩賜空降的故宮博物館 [2]，由ARTHK 迎向Art Basel的藝術市場熱，香港成了倫敦與紐約後全球第三大藝術品交易中心，然而本地藝術卻未見火紅 [3]。藝術工作者因為艾未未在北京被不明不白的拘押而帶著作品或樂器上街表達白色恐怖正脅迫著創作自由 [4]，由保育天星鐘樓和皇后碼頭到反高鐵反國教再到爭取普選的佔領／雨傘運動，文化行動（cultural activism）也在社會運動中以創意或藝術手法作非暴力抗爭或公民抗命 [5]，藝術家也愈見積極在日常生活場景裏連結社群。言論自由、集會自由、出版自由愈見收縮 [6]，異見者更愈被驅離被噤聲或遭拘捕起訴入獄，專售內地政治書籍的書店老闆與店員也會「被失蹤」 [7]。寄身工廈的藝術家，不是被否定「創意工業」的工業用途，就是承受著「活化政策」被房地產炒熱的租金 [8]，而殖民政府遺下的娛樂場所牌照條例更成了封殺營運獨立空間的寶劍 [9]。以威尼斯雙年展香港館為例 [10]，香港藝術發展局很多較大型項目也從過往常用的公開招募形式，逐漸收回主導大權，餘下的則繼續「分餅仔」而民間藝文資源則更見攤薄 [11]……還未說由2017 至本書出版這兩年間出現的文化／社會／政治景觀的瞬息萬變：前中區警察局建築群變了用文化藝術作保育包裝的打咭勝地「大館」，閉館翻新三年的香港藝術館也帶著專門展示本地藝術的展廳快將重開，還有政府力排眾議而急推的「送中」引渡條例……

這些時移世易都與五個議題環環緊扣息息相關，當藝術文化成了社會政治的籌碼，再結合新自由主義與資本主義全球經濟，每年三月的「香港藝術月」也不只是單純的國際盛事或慶典，在歌舞昇平下大家營營役役的做展覽開派對，民營藝術空間在政府或建制愈趨主導的基礎建設和環境下如何持續發展？藝術工作者的勞動只是個人以精神體力換取回報或資源嗎？「本土」在中國／香港的（後）殖民文化與地緣政治裏成了敏感詞，也就只能是無以名狀地安身在引號中？「政治敏感」的婉曲修辭，可是政治審查與創作自由之間游刃切磋的權宜？當下的藝術能在社會政治與經濟之外獨善其身嗎？

在「廿年回歸前後話」中，藝術家用不同的創作方式回應各個議題。羅玉梅以重複的身體勞動（走路）演繹藝術家在城市中看似不事「生產」卻又是創作的生產模式；勞麗麗與Zoie Yung 則試以藝術家之身釀製啤酒，嘗試開拓「半藝半釀」平衡生計。在藝術理論裏，說「勞動」大概會按社會文化環境看生產模式，分析資本主義裏對勞動者的剝削、疏離；社科研究大概也會調查藝術工作者的薪酬水平趨勢和比較吧。而藝術家卻回到自己親歷其境的個人狀態，提出和探究心裏的疑問，甚至嘗試在創作和實踐中尋找自己的答案或可行的解決方案。

同樣地，嚴瑞芳透過在香港不同公共空間集體重演戴卓爾夫人在北京談判後跌倒的經典一幕，還有因為當年慶回歸而迷失和留落香港的白鴿之視點，以錯置又虛構的意象，用委婉的隱喻方式讓觀者自由聯想，迎接政治敏感時代。那邊廂曾德平原來說要從阿爸阿媽看我們一代接一代如何承傳過來，然後隨心秀出多年來的各式收藏，陳列在垃圾收集站檢來的木製品回收解拆重組而成的框架上，所謂「本土」，就是他在香港生活幾十年的省思、歷煉和沉澱。而句點藝術群體擺出一團兩年來在吸塵機收集的塵垢，同時展示營運帳目與公文，襯上成員的大量錄像作品與從句點空間傳來的即時直播，以藝術創作的技法坦直拼貼成他們的「試驗」報告。 這些從個人或自身視點出發的創作模式，既無法如一般理論家或研究者般總結成普遍的理論；回到「對話」的前設，要求藝術家在創作過程中以公開討論（或工作坊），連結社群拉闊多角度的視野，集思廣益又是否註定成了巧立名目的花拳繡腿，甚至是故弄玄虛的假動作？

這不只是一個展覽計劃，這也不只是一本記錄過去的圖冊。這次以藝術家主導的實驗，在各議題上的後顧前瞻和整體分析或許未見全面和大器。但要是我們想像創作不只是對當下時代的回應，這更像是田野考察或甚至是（自我）民族誌的第一手札記。也希望透過兩輪的圓桌討論（2017；2019），和參與藝術家的回應作品，為同業、觀者甚至是自我的對話建構脈絡，及帶來更多的整理和省思，至少在紛亂也躊躇的當下，為了走更遠的路，開放更多元角度的批判。共勉之。

Overview:

This is not just an exhibition, not just a catalogue

wen yau (convenor, Talkover/Handover 2.0)

When I was working on rebooting the ‘Talkover/Handover’ project in 2017, I began to wonder if that word ‘Handover’ was still relevant. Over the last ten years, we have witnessed a number of turbulent social movements, events that have filled us with hope or despair, that have broken our will or compelled us to persist. This project was an attempt to test the constructive potential of art in its relationship to civil society. Five topics were generated from an online polling: ‘Localism’,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Independent, Artist-Run Spaces, Art Labour, Art In A Politically-Sensitive Era, and Censorship. Following this, there was an open call, with a number of artists and groups being selected to explore and respond to these topics. This set of topics was broad and, it must be said, not easy to handle. While we expected art to catalyze these discussions, and to deepen our connection to the topics at hand, were we prepared to begin such an undertaking? Rapid changes have taken place across the cultural, social and political realms in the last decade, and they have exerted a pronounced influence on artist-run spaces, freedom of expression in a tense political climate, while shaping our understanding of ‘localism’ and the nature of art labour. Different from theorists or social scientists, the artists involved approached each of these subjects by meditating upon their own experiences. In the end, it remained to be seen whether these efforts at opening dialogue through workshops and open forums were simply vacuous and insubstantial. Whatever the case, each of these experiments did not endeavor to be only exhaustive analyses of the subjects, but also first-hand (auto)ethnographic studies in their respective fields. Together with two round table forums and works made in response to the project, this publication hopes to include multiple perspectives upon which critical dialogues can be developed with other practitioners, viewers, or with onesel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