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快點兒》
人的一生總在趕路,忙忙碌碌地追逐著旅程的下一站,同時,鐘錶則在永不停歇地向前走。伴隨著時光不斷的流轉,滴滴答答從未消停,但為何時光的流走卻是那般寂靜、無聲無息地,瞞著所有人邁了一大步?不過回頭想想,這倒真的符合大人常說的「快點兒,快點兒」。可為什麼到頭來,又要怪罪上天偷走他們的時光呢?明明已經很快了啊﹗直到我與他們緊緊相擁的時候,我才懂得這滋味。
「嘶啦」,我伸手撕掉了最後一張日曆,望著紙上的年份,二零二四……一聲哀嘆從唇齒間溢出,內心不禁悵然。可惜未待我替流逝的歲月傷春悲秋,便被老闆的一句「快點兒,快點兒,趁除夕夜完結前……」匆匆打斷。我癟了癟嘴,雖心中不滿,但手上敲擊鍵盤的動作卻從未停止。快點兒——這句話自出生起就聽到現在,耳朵都快起繭了。從在媽媽肚子裡,便聽到外頭一群人在呐喊著「快點兒快點兒,快出來吧!」直到平日父母老師下意識的催促「快點兒交作業,快點兒洗澡,快點兒學習,快點兒……」;再到學會孝順後,每天都在內心默念的「快點兒長大,讓爸爸媽媽過上好日子。」「快點兒」伴隨了我人生所有的階段。
可是我們到底在追逐什麼呢?追逐日落西山的光隙?追逐流星的尾痕?還是說追逐著前人的腳步?直到如今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我總是在一句句快點兒中忘卻留意沿途的風景、身邊的人。於我而言,一切實在太快了︰從蹣跚學步到一個人處理生活繁瑣的所有,如旁人總催促的快點兒一樣,被按了加速鍵,匆忙度過。
我努力回想,但回憶早已變得斑駁陌生。只剩下一些因為常被喚快點兒而留下的深刻記憶。我慢慢忘了童年時搖床的溫度,吃到夢寐以求的食物時那幸福的滋味,父母手心的皺褶。前半生的我只顧追隨著那句快點兒,希望快點兒成長,快點兒給爸媽買大房子,快點兒讓他們過上富足生活。但為何快著快著,歲月卻悄然盯上了我的父母,無聲無息在他們身上留上了痕跡——母親的鬢角、父親的背脊、手上的皺紋……又為何即使如今到了當初夢寐以求的年齡,卻再也拾不回那些承諾了呢……
內心的空虛無從安置,手上的動作卻越發加重,似是要把一切打進電腦文檔才肯罷休。幸好最終還是趕在這天完結前將一切處理好。我合上電腦,看著寥寥幾人的辦公室,快速收拾好東西站在落地窗前。轉身的瞬間餘光瞥見一道光飛速略過——我怔住了。刹那間,歡愉攀滿全身每個角落,我迫切地在腦子裡過了上百個願望,最終選定——把時間調成慢速,我想慢慢體會過去錯失的時光,想好好看看人生沿途的風景,想握緊父母的手,靜下心去感受那些流失的溫度,再也不鬆開。
我的內心呐喊著,快點兒!快點兒!快點兒出現!
快了一生,這是我首次渴求著,時光啊,慢點兒,再慢一點兒吧……可燥熱的內心隨著平靜的夜幕一點點降溫。
對啊……即使時間變得緩慢,即使真的推動時光的齒輪,哪又如何?舊的遺憾被填缺,新的遺憾再出現,難道我未來還能過上因為不斷加速,不斷追逐後得到的甜頭嗎?我知道,不會的。無論是時光暫緩,抑或是改變後能有更好的結果……
我想這一刻,我似乎從時光的長河中尋覓到一絲線索了。此刻的我,不想再任由遺憾在我內心無限生根發芽了。
在奔跑的這一路上,我的內心在呐喊,快點兒!快點兒!趁時光的痕跡未曾徹底侵蝕他們,我想快點兒完成他們的願望——在他們身旁歲歲年年;趁時光溜走前,緊緊握著他們的手,不再錯過擁有彼此的每分每秒;趁一切未遲,快點兒珍惜這絲溫暖,共鳴彼此內心的顫動。我懷揣激動與期盼,氣喘吁吁地叩響了門。這靜靜等待的瞬間,那句快點兒仍在內心躁動不停,門嘎吱一聲打開,徹底打斷我的焦躁不安。而那四目相對的瞬間,我默默慶幸。
其實有時候快點兒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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