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間精緻的書房中，供著一隻古雅的花瓶，盛了些水，插了一枝梅花。
瓶裏的水自從早上被換水的僕人倒進了花瓶裏以後，一直都是怨恨著，歎息著，喃喃地訴說著的。它說：「我真不願意在這一個花瓶裏安穩地住，在這樣狹窄的牢獄一樣的地方，我真是一分鐘也嫌太多了。我要到外面的世界去，我要在太陽光下面閃著千變萬化的光，我要到永沒有盡頭的溪澗裏去，唱出自己願意唱的歌。我決不能安穩的住在這個地方，這個連透一口氣都不方便，轉一轉身都困難的地方。」
於是它竭力掙扎著，叫喊著，但這沒有用。因為花瓶的口雖然比水面沒有高了多少，但是被關在裏面的水，要越過瓶口，那是絕對不能做到的事情。
它嚷著說：「我無論如何不願意住下去了，我要呼吸新鮮的空氣，我要活動我的筋骨。我決不願意死了一樣地睡在這樣狹的籠子裏！」
長久看著它掙扎的花瓶有點氣憤說：「甚麼？你嫌地方不好嗎？老實和你說，我是這間書房裏最珍貴的東西，你在我的肚子裏，並且還陪伴著那高雅芬芳的梅花，你還不滿足嗎？不要這樣的吵鬧，我勸你還是安靜些住下來吧！」
水聽了這樣的話，一點沒有安靜下來。它只是叫喊著：「我不管你怎樣的珍貴，我想就使造了一座世界上最精緻的牢獄，也不會有人願意去住的吧！而且把這枝好好的梅花折來做甚麼？在這裏，最多不過做個點綴罷了。而我卻還有許多切實的事情要做呢。誰有閒情來欣賞這可憐的折枝？我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花瓶冷淡地說：「好吧，你要出去，且看你自己的本領吧。不懂事的水啊，你能夠走出我的範圍嗎？」
但是水仍不管花瓶的話，只是竭力掙扎著，好像一匹跌落在陷阱裏的野馬一樣。它困苦地轉側著，喃喃地呻吟著：「我不能夠住在這裏！我要變做雲，在天上遊行著，比燕子還要飛得快，比孩子們的紙鳶還要輕。我要變做雨，落在缺少水分的土地上面，讓植物得到他們所需要的養料，高高大大地生長起來。我要變河裏的水，推著帆船和木筏前進；變海裏的水，唱出洪大的歌聲；變溪裏的水，替人家洗衣服，淘米。我要變蒸氣，使得引擎的鐵手臂轉動。我總不願在這狹窄的牢獄裏死一樣的睡著呀。……」
天晚了。天氣開始冷起來，北風在窗外面唱著歌，訴說外面的自由世界。屋子裏一切的東西都開始顫抖了。
但是，水卻因寒冷的磨練而更加膽壯起來，它把身體變成堅硬的冰，希望把四周的銅牆鐵壁衝破。於是竭力的向四面衝，衝，衝，最後迸的一聲，終於把嘲笑它的花瓶衝破了。
第二天，太陽升起來了，冰漸漸地融化，被關著的水便逃出了花瓶。太陽曬在放花瓶的几上，水變成一縷縷的蒸氣飛出了書房。
它變成雲、雨、河裏的水，蒸氣……
水的希望於是完全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