蟑螂

五專財務金融科五甲 10852014 孫若庭

距離截稿只剩一天，好不容易有了點想法，我翻開桌上的筆電，駕輕就熟地把字都敲上螢幕，已然習慣了自己的拖延，以前還會一邊做事一邊自我責備「又玩壓線這種極限任務」，這次連反省都懶，反正下次還會再犯。敲沒幾個字，餘光撇見右側桌腳旁的黑影，以為又是前些陣子沒日沒夜看平板害的，又以為是檯燈照出我打字的手，然而試探性地把雙手停下後，黑影還在動，我戴上眼鏡，仔細端詳，驚覺不妙——黑影有兩隻長長的觸鬚。

黑影以六隻細長得令人作嘔的毛毛腳搭配極不文明的粗魯步伐，抖動觸鬚，匍匐出了角落，油亮的身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明我沒有一次忘記把排水口封上，百般不願意承認牠是蟑螂。「我從那個變形的鋁門縫進來的。」黑影竟開口，我一個人蜷縮在椅子上，傻楞著，見我沒有回應，「我是蟑螂。」牠又道，我總算回神，抄起拖鞋就想往下砸，「你們人類實在很可悲，」牠不急不徐地說，「我諒你也沒膽打我，你甚至不想承認我是蟑螂。」牠說得並沒有錯，我從頭到尾就不具備處置蟲類的技能，抄起拖鞋也不過是嚇唬嚇唬牠罷了，壓根沒有後續的步驟。

「滾。」被識破的我顫抖著勉強擠出一個字，腦裡有一台老虎機在運轉，要膠帶、棍子、酒精，還是冒險出一趟門採買殺蟲劑?「別白費功夫了，你抓不住我的，你以為我們是怎麼過上數不清的世代的?我們可是領先你三億年，你可知道三億年是什麼概念?我可是有親戚認識恐龍呢！」蟑螂頂著五公分的身軀對我傲慢起來。之後的任何一個想法，都被牠直接戳破，我終於無法不承認世界上最讓人厭惡的生物此刻和我共處一室。

蟑螂，無禮的蟑螂，令人作嘔的蟑螂！牠轉身爬上書架，像個糟老頭開始數落我的一切。

「《大人症候群》、《以我之名》?裡面有大考題目嗎?看這些能考上大學才有鬼，歷屆題目寫幾回了?盯著電腦做什麼?看這些對你的未來有幫助嗎?考試會考高分嗎?會進台大嗎?你該不會喜歡這些東西吧?以後要餓死嗎?」

「那很有名耶，文學很有趣啊！」我嘀咕。

牠碎嘴上了癮，無視我的抗議，逕自向左邊走，這次爬上了桌前的照片「這男的是誰?靠你這麼近做什麼?你一定就是成天跟他廝混才會那麼沒有成就！」

牠爬過手機「整天在這滑滑滑，也不見你們人類進步！連個膽子都沒有，畏畏縮縮，成何體統?」

牠又爬過我的衣櫃「褲子這麼短?女孩子家，整天穿一些不三不四的，還有你怎麼坐沒坐相?女生就該把腳併攏啊，這種樣子出去能看嗎?」

「他是很重要的人。」「我得用手機查資料啊！」「台灣熱得要死，還有這是我家耶！」我簡直忍無可忍也無須再忍，卻只能低頭反駁，依然沒有勇氣動手。
「請你快點出去，拜託。」我沒忘禮節，畢竟牠如果氣得在房間內展翅，只會把事情變得更棘手。

「你喔！就是不懂我的用心良苦，你以後長大就知道了，這副德行，以後看你要怎麼辦，現在科技進步，理工才是主流，學點有用的，別成天浪費時間在沒有意義的人事物上，將來後悔莫及，別說我沒告訴你，忠言逆耳！」牠喋喋不休，還想繼續牠的演說。

我緊閉雙眼，摀住耳朵，開始大吼，這是我力所能及能讓牠住嘴的方式，粗魯但別無他法，值得一試。「閉嘴——」聲音卻傳進我自己的耳裡，身體抖了一下，睜眼發現自己正對著天花板，躺在床上，心跳快到智慧手錶響起了警示。我趕緊下床，盥洗之後翻開筆電開始趕隔天要交的稿，畢竟在夢裡寫的根本就不算數，吃了好大一虧。敲沒幾個字，餘光瞥見右側桌腳旁的黑影……

我咬牙，抄起拖鞋，「啪！」反手就是一擊，接著走向陽台，把變形的鋁門重新靠緊。

評語：

評語1：

創意十足的寫作手法，把自我內在的陰影化為「蟑螂」意象，小說化書寫出內在的焦慮予自我對話，筆法像林文月〈蒼蠅與我〉，也像卡謬的《蛻變》，是當代存在主義又一章，成功表達現代女性的自我價值定位，克服外在雜音，勇敢做自己。

評語2：

本文寫起來頗有卡夫卡《變形記》的感覺，只是作者更進一步，用台灣的昆蟲「蟑螂」來象徵，頗為生動，及富有黑色幽默。文中把「蟑螂」擬人化，展開一段對於「讀書考試」、「文學無用，理工才是主流」，以及「女生服裝穿著暴露」等議題，唇槍舌劍的激烈辯論，處處顯露出作者對於現實世界的不滿和看法，頗有一己之見地。這是一篇極富想像力的創作，筆法新穎而奇特。